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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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用的則是一件真紫色纏枝紫藤的半袖襦裙,陸明芙穿上后,方才的活潑靚麗便被大氣沉穩所取代了,又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味道。 但無疑兩種味道都讓陸明芙十分滿意,小心翼翼的脫下衣裳再四叮囑小桃收好后,才催陸明萱道:“我的都已試完了,該輪到你了,快穿了來我瞧瞧,若是有哪里不合適的,還來得及讓針線班子的人現改?!?/br> 陸明萱對新衣裳的興趣并不大,她前世見過的華美衣裳多了去了,早已對其失去了似她這個年紀姑娘應有的熱情,且她后日根本就沒打算去國公府,無所謂試不試新衣裳,便只是道:“我這會子覺得有些個頭暈,也不知道是不是早間吹了風的緣故,待會兒再試不遲?!?/br> 陸明芙聞言,立刻緊張起來,一邊將手探上她的額頭,一邊道:“你不會是著涼了罷,后日就要進府了,你怎么早不著涼晚不著涼,偏這會子著了涼?小荔,還不快扶了你們姑娘回房歇著,再讓黃mama去廚房給她熬一碗姜湯滾滾的吃下渥渥汗,若到了晚間還不見好,少不得便只能請了大夫來瞧瞧了?!?/br> 小荔一聽,也緊張起來,忙不迭應道:“我這就扶我們姑娘回去歇著,也不知道老爺什么時候回來,若我們姑娘喝了姜湯睡了一覺起來還不見好,還求大姑娘即刻使人請個大夫去,萬萬不能誤了后日的大事!” 顯然,二人對后日進國公府給老國公爺賀壽一事都十分看重,容不得半點閃失。 陸明萱就幾不可見的皺了一下眉頭,看陸明芙和小荔的架勢,若后日她稱病說不去國公府了,只怕二人立時吃了她的心都會有,就更不必說深知內情的陸中顯了,看來自己光憑口上說說自己病了只怕還不夠,還得真病上一場才行了! 念頭閃過,陸明萱本已到嘴邊的安慰陸明芙“自己沒事,休息一下也就好了”的話便沒有再說出來,而是做出一副虛弱的樣子無力道:“自上次大病一場以來,我覺得自己的身體是比先弱了好些,如今又正值秋冬更迭之際,白日還好,早晚溫差卻大,沒準兒我真染了風寒也未可知,我便不打擾jiejie了,且先回房歇著去,省得不慎過了病氣給jiejie,可就不好了?!?/br> 陸明芙忙道:“那你快回去歇著,我這便打發人給爹爹送信去,等爹爹來家后你若還不見好,便即刻請大夫去?!?/br> “嗯?!标懨鬏孳涇浀膽?,由小荔扶著慢慢離開了陸明芙的房間,心里雖愧疚于讓陸中顯和陸明芙白白擔心,但想著自己若不這樣做,后日勢必就要去國公府,重蹈上輩子的覆轍,便也顧不得愧疚了,只在心里暗下決心,等過了這件事后,自己一定加倍的孝順陸中顯敬讓陸明芙。 黃mama聽得小荔說了情況,也是神色大變,安頓陸明萱到床上去躺著后,便忙忙去廚房熬姜湯去了,嘴里還兀自絮叨著:“太太,您在天有靈可要保佑姑娘即刻好起來,萬萬不能誤了后日的大事,誤了一輩子……” 聽得陸明萱暗自苦笑不已,黃mama哪里知道,真進了國公府才會誤了她的一輩子? ☆、第十二回 得計 陸中顯得知了陸明萱“生病”的消息后,第一時間便回了家,雖然他手上的活兒已快要堆積成山,“昨兒個不還好好的嗎,怎么會忽然就染上風寒了呢?是不是你屋里的人沒服侍好你?——服侍不好我女兒,我養你們到底有何用?真是一群沒用的廢物!” 對著黃mama和小荔發了一通脾氣后,又遷怒起與他一塊兒過來的陸明芙來:“你是怎么照顧meimei的?你這樣讓我怎么放心在我不在時,把你meimei和這個家交給你?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陸明萱躺在床上,看著陸中顯一臉的疲色和滿眼的焦急,黃mama和小荔滿臉的驚慌,還有陸明萱臉上的委屈,不由越發的愧疚,可愧疚歸愧疚,如今已箭在弦上了,她無論如何也得繼續裝病下去,因喘著氣“虛弱”的向陸中顯道:“爹爹,您不要怪黃mama和小荔,更不要怪jiejie,原是我自己個兒上次病了一場后,身體便變得比先時虛弱起來,這才會一吹風便覺得不舒坦的,與jiejie和黃mama小荔何干?您就不要再怪她們了,您也不要著急,風寒又不是什么大病,將養個三五日的,我自然也就大好了……” 話沒說完,陸中顯已道:“我怎么能不著急,后日便是老國公爺的壽誕了,他老人家一貫低調,若非今日乃六十大壽,是定然不會大cao大辦,也不會讓旁支姑娘們都進府去的,即便你們沒那個造化入老夫人的眼被帶在身邊養上個一二年,能進去見識一番也是好的,誰知道錯過了這次機會,下一次會到什么時候去?眼見你們姐妹一年大二年小的,偏我又沒本事為你們謀一門好親事,我真是想起此事便整宿整宿的睡不著!” 與之前陸明芙說的話差不多一個意思。 陸明萱心里越發的不好受,卻亦只得繼續“虛弱”的道:“爹爹不要著急,許是我命里注定沒有那個福氣罷,不然怎么會早不病晚不病,偏趕在這當口病了?好在jiejie沒有被我過了病氣,后日仍能如常去國公府,jiejie這般聰明懂事,老夫人一定會很喜歡她的,難道jiejie入了老夫人的眼將來,會不提攜我這個唯一的meimei不成?也與我入了老夫人的眼是一樣的了,您且忙您自個兒的去罷,我沒什么大礙,將養幾日自然大好了?!?/br> 說完看向陸明芙:“還有jiejie也是,也與爹爹一塊兒離開罷,省得我過了病氣給你,可就真是糟糕了!” 陸中顯卻沒有將陸明萱的話聽進去多少,仍滿臉的著急:“你不明白,老夫人此番特地開恩讓所有旁支姑娘都進府去,本就是另有因由的……你若錯過了這一次,下一次就算老國公爺六十五歲時再大cao大辦一次,你也已經十四,為時已晚了……罷了,且先不說這些了,還是等大夫來瞧過之后再計議不遲!”一疊聲的催門外的婆子,“怎么大夫還沒走?還不快打發人再去催?” 雖說陸中顯將話說得含含糊糊的,陸明萱還是聽明白了他潛在的意思,別人不知道,她又豈能不知道陸老夫人此番讓所有旁支姑娘都進府去是另有因由? 正是因為她深知這一點,所以才會對此事避之猶恐不及的,只要錯過了這一次,就像陸中顯說的那樣,下一次即便老國公爺六十五歲時再大cao大辦,她也已經十四歲,十有*早已說定親事,已沒有再進國公府鍍一層金的必要了,想來陸老夫人也未必肯再為她大費周章的節外生枝罷? 不多一會兒,大夫來了,隔著簾子給陸明萱撫過左手的脈又撫過右手的脈后,抱拳向陸中顯道:“小姐只是感染了輕微的風寒,并無大礙,老夫開上一劑藥,小姐吃了晚間好生渥渥汗,想來明日便有望大好了,陸老爺且不必憂心?!?/br> “真的明日便能大好了?”聽得小女兒只是染了輕微的風寒,并無大礙,陸中顯喜出望外,口頭上好生答謝了大夫一番不說,臨走時還特地封了兩倍的診金給大夫,待送走大夫后,又再三再四的叮囑黃mama與小荔:“今晚上你們最好給我眼睛都別眨一下的盯著你們姑娘,若是明兒你們姑娘沒能如大夫說的大好起來,我只惟你們兩個是問!” 說得黃mama與小荔戰戰兢兢的,沒口子的應了,是夜果然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輪流盯著陸明萱,弄得陸明萱連想“無意”將被子踢下床,讓自己假病變真病,以免再被大夫壞事的機會都沒有,心里有多著急懊惱,可想而知。 萬幸陸明萱的身體本就大病初愈,自重生以來,心里又裝了太多事,以致整個人都如一支隨時都可能會離弦的箭,一直緊緊繃著,如今再一著急,自然便繃不住了,次日醒來,竟真頭重腳輕眼冒金星假病便真病起來,她方悄悄松了一口氣。 她倒是松了一口氣了,陸中顯卻是氣急敗壞,趕著昨兒個來的那個大夫大罵了一頓‘庸醫’,說早知道其那般沒本事,他那兩倍診金便是拿去喂狗,也不該給了那大夫了;陸明芙也滿臉的沮喪,本來她對此番進國公府還充滿了期待的,如今陸明萱去不了,她沒人作伴照應了,還不知道到時候會不會出什么岔子,這份期待自然也就大打折扣,反而多了幾分忐忑,甚至猶豫起要不明兒自己也別去了來。 然不管陸中顯如何氣急敗壞,陸明芙又如何沮喪忐忑,老國公爺的壽辰仍然如期而至了。 陸中顯雖滿心的懊喪,是日親眼見過陸明萱的確病得起不來床后,也只得命陸明芙好生妝扮了,坐了自家的馬車,一大早便親自護送著,去了定國公府,——這樣的日子,就算沒有陸明萱那一層關系在,他也沒有在國公府領差使,靠著國公府吃飯,老國公爺作為他的同族長輩,他也該去給老國公爺磕頭賀壽才是,陸老夫人那里也是一樣,他雖沒有內眷,可這樣的日子若連女兒都不打發去代自己給陸老夫人磕個頭,也委實太說不過去。 而躺在床上病得七葷八素的陸明萱在得知了父親和jiejie已出了門,往定國公府的方向去了以后,立時便覺得自己此番就算病得再重,也是值得的了。 ☆、第十三回 轉折(上) 許是心里長久以來一直懸著的那塊大石總算落了地,陸明萱又吃過一次藥,睡了一覺醒來后,便覺得身上輕松了許多,也有精神坐起來,也知道餓了。 黃mama與小荔看在眼里雖高興,更多卻是遺憾與懊惱,說早知如此,一開始就該請昨兒個那位大夫來給陸明萱瞧病才是,那樣指不定她昨兒個便好了,今兒個自然也就可以去國公府了,禁不住又趕著前日來的那個無辜的大夫罵了一頓‘庸醫’; 比起黃mama單純只是為陸明萱遺憾與懊惱,小荔則更多了幾分為自己的遺憾與委屈,若今日陸明萱不生病,她作為陸明萱的貼身丫鬟,也是可以穿戴一新的跟著一道去國公府的,就算沒那個福氣進到二門以內,一樣能大開眼界一回,將來出去后,與人說話時也能多一些談資,如今可好,只能事后聽小桃那個死丫頭在她面前百般炫耀了。 二人雖未將心里的話訴諸于口,只是細心的伺候著她,但陸明萱多少還是能猜到幾分二人的心思,卻亦只能在心里對黃mama和小荔說抱歉了,她總不能明知國公府是龍潭虎xue,還上趕著往里面跳罷? 不過不管怎么說,能夠逃過自己生命里最大的一劫,陸明萱的心情仍很好就是了。 只可惜她的好心情只持續到了傍晚陸明芙自國公府回來以后。 陸明芙穿著前日布莊送來的那套海天霞色的衣裳,戴了銀樓昨兒個才送來的那套依照陸明萱給的畫樣打的赤銀琥珀頭面,一副春風滿面的樣子,顯然今日的國公府之行頗是順利。 果然就聽她道:“我原還想著老夫人那樣尊貴的身份,待人一定很嚴厲,眼里怕是半點沙子也揉不得,給老夫人磕頭時差點兒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么放了,卻不想她老人家竟是那樣的慈祥和藹,我才剛跪下去,已讓丫鬟扶了我起來,親自拉著我的手噓寒問暖不說,還賞了我一對赤金嵌寶石的鐲子,與其他旁支姐妹們的都不一樣?!?/br> “大夫人與二夫人也是性子極好的人,各賞了我一支簪子,只沒見到公主,不知道公主是個什么樣兒的人?幾位姑娘待人也好,并不因為我和其他姐妹只是旁支便輕視我們,尤其是大姑娘,一直都很照顧我,四姑娘貴為縣主,雖有些高傲,卻也不曾讓我們覺得有半點難堪……幾位姑娘還夸我戴的首飾新穎別致,問我是哪里買的,我想著你說過不能告訴旁人那首飾樣子是你畫的,便只說了銀樓的名字,幾位姑娘便約我明兒得了閑,大家一起去逛銀樓呢……想不到國公府那樣尊貴的地位,自上至下待人卻都那般好,這才是真正的名門風范,大家氣度呢!” 陸明萱只默默聽著,并不插嘴,心里卻禁不住嗤笑,陸明芙哪里知道所謂的世家大族高門名媛們,自生下來起便天天在裝,時時刻刻在裝,虛偽的面具早融到了骨子里去,若是輕易便讓人看出了她們心里在想什么,她們多年以來的規矩豈非都白學了? 而所謂的名門風范大家氣度,又有幾家是經得住細細考驗的,她上輩子雖在國公府待了六年,也是在臨死前才真正清楚所謂世家們到底是怎么個德行的——每家的枯井里都有幾條人命,每一個當家主母手上的指甲都不是被鳳仙花,而是被別人的血染紅的,如果心不夠狠,就只有用自己的血去裝飾別人的賢良淑德了,譬如上輩子的自己。 就讓陸明芙繼續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罷,反正她這輩子也幾乎不可能有真正接觸到那些個所謂世家名門的機會,自然也就無所謂幻想破滅。 “……國公府好大呀,僅花園的一角已比咱們家都要大,我原還以為只有畫上才會有這般漂亮的地方,想不到今日竟有幸親臨,若是能在那樣仙境一般的地方住上幾日,我便是即刻死了也甘愿!”陸明芙還在興奮的說著。 陸明萱因嗔道:“什么死啊活的,jiejie也不說忌諱忌諱,況國公府就算真有那么好,焉知jiejie以后就不能住進比那更好的地方去?jiejie才活了多大年紀,來日方長呢!” 說得陸明芙笑了起來:“說我才活了多大年紀,你又才活了多大年紀?說話這般老氣橫秋的,沒的白笑掉了人的大牙。對了,方才一時興奮忘了告訴你,老夫人也問起你了,聽說你不慎染了風寒以致今日未能進府,還說你可憐見兒的,等過幾日你大好了,讓爹爹再帶我們姐兒倆進去一趟呢。這可是天大的造化,小五房的明瑛也病了,今日也未能進府去,老夫人卻沒有說讓她過幾日進去的話,你可得給我爭氣點,盡快好起來,不然讓老夫人她老人家久等,可就真是罪過了……” 陸明芙后面還說了什么,陸明萱已無遐再去聽,此時此刻,她滿腦子都只余下一句話‘等過幾日你大好了,讓爹爹再帶我們姐兒倆進去一趟’,不由暗自攥緊了拳頭,難道重活一世,她依然逃不過上輩子的宿命,依然要身陷國公府那個大泥潭里,注定被毀掉一輩子甚至再賠上性命嗎? 不,她的命運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不管是陸老夫人還是陸明珠,甚至是老天都別想掌控,不管怎么樣,她這輩子都決不會再踏進國公府的大門半步! ☆、第十四回 轉折(中) 陸明萱雖已下定了決心不管怎么樣決不踏進國公府的大門半步,可具體要怎么做,她心里其實一點兒主意都沒有。 裝病這一招已經用過了,顯然不能再用第二次,且她裝得了一時,總不能裝一世罷?果真那樣的話,陸老夫人難過不難過她不知道,陸中顯會難過卻是毋庸置疑的,她這輩子是為還債而不是為討債來的,她不能恩沒有報,反倒讓陸中顯越發為她cao碎了心。 可除了裝病,她實在再想不出第二個法子來達到不進國公府的目的了,她如今畢竟才只九歲稚齡,別說出嫁了,連說親都尚嫌年小,且她上面還有一個陸明芙,長幼有序,陸中顯怎么可能越過陸明芙先為她定親,一時間又上哪里找愿意與她結親的人家去?她也不是男子,還能以讀書進學作為離家的借口……陸老夫人到底知不知道她這不是在憐她愛她,而是在毀她害她?! 因著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陸明萱心里才落回原地的那塊大石又高高懸了起來,整個人也霎時沒了精神,到晚間時,病情便又出現了反復,開始發起熱來。 陸中顯早上護送陸明芙離家時,已說過今晚上他怕是不能回來了,讓家里有什么事都讓陸明芙做主,黃mama無法,只得漏夜敲開了陸明芙的房門,請她即刻打發人請大夫去。 陸明芙累了一日,早疲憊得不行了,躺到床上便睡了個人事不知,但在聽黃mama說了陸明萱發熱之事后,nongnong的睡意立刻飛到了九霄云外去,一邊穿衣裳,一邊已氣急敗壞的吩咐起小桃來:“還躺著做什么,沒聽見二姑娘發熱了嗎,還不快傳我的話,讓人請大夫去!”又抱怨陸明萱,“真是,多早晚變成風吹吹就倒的美人燈了?等她好些后,我日日親自監督她踢毽子跳百索,定要讓她的身體強健得百病不侵才好!” 一時大夫來了,仍是昨兒個來的那個,診脈后道:“照理吃了我的藥應當會好上許多才是,怎么反倒加重了呢?我這便另開一張方子,加上一劑安神藥,讓人即刻煎了來小姐服下,好生睡上一覺,千萬不要再用腦過度,思慮過重,如此再將養個幾日,應當有望痊愈?!?/br> 代表陸明芙出來見大夫的李mama忙一一應了,待大夫開好方子,好生送了其出去后,才折回了陸明萱的屋子里。 就見陸明芙正嗔陸明萱:“你說你小小年紀,吃穿不愁有下人使喚時不時有新衣裳新首飾穿戴,還有爹爹的疼愛,照理應當萬事不愁才是,怎么就會用腦過度思慮過重,你都想起什么亂七八糟的呢?難道是在暗自傷心今日沒能去國公府?那你就趕快好起來,不然連下次進府的機會都要錯過了!” 陸明萱兩頰紅紅的,看起來一副虛弱的樣子,小聲道:“我知道了,一定會盡快好起來的,jiejie累了一日了,且先回房歇著去罷,明兒再過來瞧我也是一樣的?!毙睦锝蛔】嘈?,在陸明芙看來,此番不能進國公府已是天大的傷心事了,她哪里會知道,這世上真正的傷心事到底是什么樣的? 不想陸明芙卻道:“我今晚上就不回去了,親自在這里守著你,讓你不敢再胡思亂想,只能乖乖兒的給我睡覺,我就不信不能讓你盡快好起來!”說完,不待陸明萱有所反應,已向侍立在身后的小桃道,“你即刻回去取了我的鋪蓋來,我今晚上就歇二姑娘屋里了?!?/br> 陸明萱不由傻了眼,陸明芙歇在她屋里,她要怎么神不知人不覺的將煎來的藥倒掉,黃mama與小荔她還可以擺出主子的架子來壓她們,趕她們出去,陸明芙卻是長姐,只有陸明芙壓她的份兒,哪有她壓陸明芙的份兒?可如果不將藥倒掉,她又怎么能一直纏綿病榻,至少在她想到更好的法子以前,避免進國公府去? 陸明芙早早喪母,骨子里其實是一個頗強勢的人,她既說了要親自守著陸明萱,讓她盡快好起來,陸明萱便休想再有將藥偷偷倒掉或是“無意”將被子蹬到腳下去的機會。 于是等到次日傍晚陸中顯終于忙完了國公府的一大攤子事,滿臉疲色,胡子拉渣的回家來時,陸明萱已退了熱,并被陸明芙強迫著吃下了滿滿一碗粥后,委委屈屈的在院子里踢毽子了。 瞧得陸中顯回來,正親自給陸明萱計數的陸明芙忙迎了上去:“爹爹,您回來了?!?/br> 早累得氣喘吁吁的陸明萱瞧得陸中顯回來,如蒙大赦,忙停下踢毽子,也迎了上去,委委屈屈的撒嬌道:“爹爹,人家病還沒有好,jiejie便逼著人家踢毽子,人家好累……” 陸中顯還沒來得及說話,陸明芙已搶先道:“我這可是為了你好,你若是早早便開始強身健體,此番又怎么會輕易便病倒?爹爹,這事兒您就別管了,您只需要知道我害誰也不會害自己的meimei就是了。對了,您累了也餓了罷,且先回房梳洗一番,我便讓人擺飯,等吃了飯后,您便早些歇了罷,不然身體可吃不消?!?/br> 許是陸明芙那句‘我害誰也不會害自己的meimei’太有說服力,陸中顯竟真沒有理會陸明萱的撒嬌,而是道:“你jiejie既說了不會害你,便定然不會害你,你聽她的話,等身體強健起來后,自然也就不容易生病了。我先回房梳洗去了,你們姐兒倆忙完后便到正房來吃飯,吃完飯我有話與你們說?!?/br> 說完,不給陸明萱以說話的機會,已幾步進了正房的門,憑陸明萱在后面怎么叫“爹爹”,也沒有停住腳。 陸明萱無奈,只得在陸明芙虎視眈眈的目光下,繼續委委屈屈的將剩下的一百多下毽子踢完了,才被陸明芙“開恩”,放回了自己的房間梳洗去。 ☆、第十五回 轉折(下) 陸明萱更衣梳洗畢到得正房時,陸中顯已梳洗過,換過家常衣裳,與陸明芙一道在等著她了。 一瞧得陸明萱進來,陸明芙便吩咐婆子擺飯,待八個菜一個湯依次被擺上桌后,陸中顯又吩咐上菜的婆子:“再上一壺酒來,難得今兒個高興?!闭f著,有喜悅之情自眼角眉梢毫不遮掩的傾瀉出來。 “是,老爺?!逼抛討暥?,陸明芙難得見父親興致這般好,因笑著湊趣道:“不知道是什么事讓爹爹這般高興,不若說出來,讓我和meimei也高興高興?” 陸中顯呵呵笑道:“自然是要說給你們知道的,不過,得等酒上來,為父先飲過三杯以后?!?/br> 很快婆子便端了一壺酒上來,陸中顯接過,果真連飲了三杯,才笑向陸明芙與陸明萱道:“為父今日這所以這般高興,乃是因為午后老夫人親自見了我,說昨兒個見了芙兒很是喜歡,說你可憐見兒的小小年紀便沒了母親,卻出落得這般進退有度,大方懂事,實在是難得,都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教養得好。還說jiejie如此,meimei必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待萱兒病好以后,便讓我帶你們姐妹再進府一次,讓她老人家瞧瞧,若是真好,便將你們姐妹留在身邊教養幾年,一來大家都是本家,一筆寫不出兩個‘陸’字兒,你們又沒有母親教養,她能幫一點是一點,二來也讓我能夠沒有后顧之憂的為國公爺辦事,——這可是天大的福氣,所有旁支姑娘里的頭一份兒,為父真是太高興了,你們呢,高興不高興?” 話音未落,陸明芙已滿臉驚喜的叫道:“真的嗎,爹爹,老夫人真說了要留我和meimei在她老人家身邊教養幾年?您沒有騙我們罷,這可真是太好了!” 又捂嘴笑道:“我昨兒個還跟meimei說,若是能在國公府那樣仙境一般的地方住上幾日,便是即刻死了也甘愿,誰知道今日夢想便成真了,真是老天保佑,我一定得好生酬謝一下諸方神靈才是!” 與陸明芙喜悅之情溢于言表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陸明萱的措手不及如遭雷擊。 方才陸中顯說他‘難得今兒個高興’,讓婆子上一壺酒來時,陸明萱心里其實已經浮上了幾分不祥的預感,不想下一瞬,這不祥的預感便變成了真的,陸老夫人根本連裝病行緩兵之計的機會都不給她,直接便叫了陸中顯去說要留她們姐妹在身邊教養的話,為此甚至不惜連陸明芙也一塊兒接收,自己哪里還有第二條路可走?! 難道讓她直言告訴陸中顯,她不想進國公府,不但辜負他一番慈父之心,讓陸老夫人遷怒于他,甚至害陸明芙的終生前程一并被毀掉不成?不,打死她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尤其是在此時此刻,陸中顯和陸明芙都喜悅溢胸之時。 可讓她就這樣再踏入國公府那個大泥淖,重蹈前世的覆轍,她又委實不甘愿,——老天爺為什么要跟她開這樣一個大玩笑?難道重活一世,她的人生依然只能注定是一個悲劇嗎? 陸明芙歡喜了一陣,見陸明萱始終不說話,因忍不住問道:“meimei你怎么不說話,莫不是高興傻了……”話未說完,猛地注意到陸明萱的臉白得一點血色都沒有,不由唬了一大跳,忙道:“你怎么了,臉白成這樣,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你可真是嬌氣,不過才踢了三百下毽子而已,就累成這樣,罷了罷了,這幾日便先饒過你了,等你大好后,我再監督你踢毽子不遲,你可不能再跟爹爹說我逼你,欺負你了!” 陸中顯忙也道:“萱兒你哪里不舒服?我這便打發人請大夫去!”又嗔陸明芙,“你還好意思抱怨你meimei嬌氣,她病還沒好呢,你就逼她踢毽子,這不是擺明在拔苗助長嗎?” 陸明芙被說得訕訕的,“我哪里知道她會這般嬌氣……爹爹累了,就讓我打發人請大夫去罷,也算是將功贖罪?!北阋鹕砣ネ饷?。 陸明萱見狀,忙強行壓下心里掀起的軒然大波,強笑著向陸中顯和陸明芙道:“爹爹和jiejie放心,我沒什么大礙,只是方才忽然有些個頭暈罷了,不必請大夫了,昨兒個大夫來開的藥還沒吃完呢,總要吃完后才能知道有沒有效果。爹爹與jiejie還是繼續吃飯罷,不要為我掃了你們的興致?!?/br> “你真沒什么大礙?”陸明芙終究有幾分心虛,聽得陸明萱這么說,稍稍松了一口氣,“那繼續吃飯罷,等吃完飯后我便送你回房吃了藥,早早歇下,若明兒個起來再不好些,說不得只能再換一個大夫了,總不能讓老夫人她老人家久等不是?” 陸中顯點點頭,深以為然:“老夫人是長輩,的確不能讓她久等,萱兒,你吃了飯便早早回房歇了罷,等你大好后,為父便帶你們姐妹進府給老夫人磕頭去,這樣大好的福氣,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若是因我們自個兒的原因錯過了,可就真要后悔一輩子了!” 從頭至尾,父女兩個都沒問過陸明萱愿不愿意去國公府,就跟他們根本沒想過在這件事上,除了高興和愿意,陸明萱其實還可能會有不高興和不愿意這一意愿似的。 想想也是,這樣的好事落到定國公府任何一個旁支姑娘的頭上,都只有欣然答應而沒有不情愿的,只看陸中顯方才霎時年輕了幾歲的臉和陸明芙高興得變了調的聲音,便知道父女二人有多高興了,他們又怎么可能會想到這樣的好事陸明萱根本不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