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般的沉默。

    “……自殺？”黑衣青年的聲音從陰影處傳來，仍然是輕飄飄的，帶著一絲極輕的笑，“出于人體的自我保護機制，一個人在決定傷害自己的時候需要克服心理和生理的雙重障礙。但是你知道我發現的時候……她左手腕上的傷口有多深嗎？她是切菜劃破手都會疼到掉眼淚的人，怎么可能自殺？”他的嗓音轉冷轉沉，“她有什么理由自殺？懷孕初期激素變化？”

    在說出“自殺”這個猜測的瞬間，就連尾崎紅葉自己也覺得有些難以相信。

    雖然接觸得不多，但她是實實在在明里暗里見過清水杏不少次的。那是個出身十分不幸的女孩子，也并沒有什么過人的才能，上天除了給她美貌這個饋贈外，其余安排給她的全是苦難和荊棘。但就是這么柔弱平凡的女孩子，在面臨種種不幸，孤身一人的情況下還能樂觀面對生活，不被苦難所壓倒或者自暴自棄選擇輕松的墮落之路，也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了。某種意義上來說，尾崎紅葉對清水杏是抱有欣賞和好感的，欣賞她的善良堅韌，也欣賞她的樂觀開朗。

    和太宰結婚前她就已經沒有債務的困擾了，婚后尾崎紅葉也單方面見過她幾次，每次她臉上都帶著甜甜軟軟的笑容，一看就是沉浸在幸福中的樣子，太宰君又那么寵愛她，堪稱百依百順。

    最困難的時刻都熬過來，她有什么理由在生活變得越來越美好的時候選擇自殺？

    尾崎紅葉無法理解。

    太宰治也無法理解。

    事發前沒有任何征兆……

    不，不對。

    其實還是有征兆的。

    十月十二日這天她突然在電話里提了離婚，隨后便離家出走，被他找到后也并沒有反抗，只是乖順地被他帶回了家中。

    就是在這期間，出了問題。

    她為什么會突然提離婚？

    前一天還躲在他懷里撒嬌的人，怎么可能會突然提離婚？

    【為什么要這么在意她的死？】

    一道熟悉的心音傳入腦海，是“書”在說話，它近來似乎很對人類的情感感興趣，總是會在不合時宜的時機里生出探索之心。

    【這就是人類所說的“愛”嗎？】

    “不是哦?！?/br>
    否定的回答。

    【可是你很憤怒，在你意識到她已經死亡的瞬間，你的情緒有了非常大的波動。不要否認，我能感受得到?！俊皶逼降穆曇舳嗔私z“困擾”，如果它有“困擾”這種情緒的話，【這種劇烈的波動讓我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影響，老實說，在那一瞬間我甚至產生了“毀滅”這樣的沖動，雖然只是很短的一瞬間?！?/br>
    【人類的影視作品和文學作品中，常常有劇烈的情緒波動來體現感情的深刻。所以，即使是這種程度，也稱不上“愛”嗎？既然如此，你為何要執著于弄清楚她的死因？】

    “你說的沒錯，但我執著于弄清她的死因，卻并非是因為‘愛’這種感情?！彼S色的眼眸里沒有任何情緒，就像他平穩得沒有起伏的語調一般，仿佛一個無機質的晶瑩球體，“原本絕不會和‘自殺’聯系到一起的人被判定為‘自殺而亡’，這種不合常理的事，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絕對有問題吧？”

    一切都有因果，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因，也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果。

    他要找到這其中的因果。

    “書”無法直接復活她。

    “書”能對世界上幾乎一切事物做出改變和影響，卻唯獨無法直接影響到自己本身。

    而清水杏的體內，曾經擁有過部分“書”的力量。

    因此“書”無法直接在她身上產生作用。

    但是，如果是在“書”內的世界，就可以做到。

    首先要明確的是，“書”以內的世界發生的一切都是虛假的，不是所謂的平行時空，而是“在另一種選擇下，可能出現的世界”。

    這只是一種可能性。

    但是如果利用“書”，這種“可能性”也可以變成現實。

    【如果你能在“書”中阻止清水杏的死亡，現實世界里的她，也可能會按照“書”中的軌跡活過來?！?/br>
    【要試試嗎？】

    第五十二章

    太宰醒來是在床上。

    窗外陽光正好, 白紗窗簾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晃動，窗外的院子里紅楓似火，秋意漸濃。

    十月十二日。

    墻上掛著的日歷確認了時間。

    清水杏死于十月十三日傍晚。

    而書中的世界, 開始于清水杏死去的前一天。

    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剛想起身，卻感覺到手臂傳來一股輕微的拉扯感, 被他抱在懷中熟睡的女孩因為他的動作難受得嚶嚶了兩聲，他停下起身的趨勢, 眸光垂落在她睡得微微泛紅的臉蛋上。

    她的手軟軟地握成小拳頭的形狀, 搭在枕頭邊，有幾縷黑發散落在腮邊，臉頰白里透粉，呼吸清淺, 甜蜜得像是一顆水果糖。

    不是臉色蒼白的杏。

    也不是完全失去生命力，再也不會對他的舉動做出任何反應的杏。

    是健康的，還活著的杏杏。

    她這么信任而依賴地靠在他懷里沉睡, 真實得仿佛清水杏的死亡只是他的一個噩夢。

    他的呼吸有一瞬間的紊亂, 隨即便立刻平靜下來, 摟住她的手一寸寸收緊，像是在抱著失而復得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