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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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是恩怨分明的。這小孩刮了我兩刀,連本帶利我只要她父親一只手臂……不過如果你們推脫不承認,我說不定會改變主意……” 他的語氣緩慢但是卻不容置疑,從頭到尾都帶了滿滿電視中壞人所專屬的霸道和專橫。顧臻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忍不住就看了他一眼,開始懷疑他是說真的還是只是在唬人。 祁則晟的臉看不出情緒。他的嘴角是帶笑的,但是怎么看上去也不像是親切或者愉快的笑容。從顧臻這個角度看上去,他的神態很認真。 ……理智上顧臻覺得祁則晟應該是在說笑的才對,不過有一瞬間顧臻又有點不確定——這家伙的性格深處一直掩藏著那么一點瘋狂——按曾經某位背景有那么點復雜的大人物的話說,是“有膽氣,會有大出息”。 ……不過,對于顧臻來說,不過是間歇性神經病而已。 顧臻至今還記得祁則晟押下自己的一只手一條腿替季微白賭命時的那種冷靜和談笑自如,也記得那一夜王雨薇的事情被他揭穿之后,祁則晟那冷冽的眼神和之后差點載著他同歸于盡的瘋狂決絕。 雖然最后剎車還是及時被踩下,但是后來警察提到的前輪距離斷崖邊緣的距離始終讓顧臻覺得,那時他們能夠活下來,確實只是因為好運。 那是他用差點殘廢的代價換來的死里逃生。如果不是顧臻用手表劃車窗玻璃然后直接用手去砸破車窗想要逃生,祁則晟未必會踏下最后那一下的剎車。 祁則晟是真的想載著他一起沖下懸崖,顧臻大致上能猜想到對方的想法——他對季微白有著一種莫名的執著,很難說清那是由于愛還是恨,亦或者只是某種不甘。 祁則晟似乎想要從季微白那里占到上風,所以他用了很多方法來試圖證明季微白的錯誤,試圖證明自己的正確性。 而對于祁則晟來說,顧臻就是決定他們這一場爭執勝負的最后證據。 顧臻這塊骨頭太過難啃,而祁則晟到最后已經接近偏執。 顧臻知道他和季微白曾打下一個賭,雖然不知道具體的賭注和內容,但是他知道季微白對那個賭很上心。 季微白一直對著祁則晟有著一種莫名的警戒,他曾經在一次和祁則晟見面之后,莫名其妙地對顧臻說過一句極狠的話:“葉書,如果你背叛我的話,我就殺了你,然后再自殺?!?/br> 顧臻那時已經習慣了這對竹馬時不時地情緒失控和放狠話,很是平靜地回答了一句:“除非你不要我,否則我不會背叛?!?/br> 那時的他,只是陳述一個事實。 卻不知后來一語成懴。 不過,這輩子,顧臻還是第一次看到祁則晟的這一面。他……應該只是在嚇唬對方吧? 在顧臻印象之中,祁則晟這個人雖然是個間歇性神經病,但卻也不是隨便為了什么人都會發病的。顧臻看了小丫頭身上的傷覺得很憤怒,但是祁則晟未必就有這樣的感情。甚至于,今天看見祁則晟為這件事費的心,顧臻都覺得很驚訝很意外。 他決定暫且只靜靜看著祁則晟如何掌握事態。 只聽祁則晟繼續說道:“……到時候,就不是一只手臂的事了?!?/br> 顧臻其實覺得這兩句話很可能嚇不到這對沒有見識過祁則晟前世手段的陌生夫婦,但是事實是他很明顯地高估了對方,或者祁則晟已經通過什么手段讓對方理解了他說出口的話語所具有的可信度。 ——并不是每個人都有顧臻當初的勇氣,能夠冷靜地判斷,然后反將祁則晟一軍的。 中年男人張了張嘴,半晌才開口說道:“那個……祁先生,那丫頭……那丫頭神經有毛病,已經失蹤很多天了,我們也不知道她跟誰跑了。這真不管我們的事啊……我們也不想生個腦子有病的丫頭啊?!?/br> “哦?”祁則晟摸了摸手背上那已經呈現淡淡紅色的傷口印痕,說道,“一句不管你們的事就可以全推脫了?既然有精神病,你們怎么沒好好看管?我看她失蹤了這么久,你們也沒有在找嘛?” 中年婦人結結巴巴說道:“不不不……我們一直有在管教她的。我們都把她關起來不讓她隨便見人的,誰知道這死丫頭偷偷不知道從哪里偷拿了刀片,戳了她爹就跑了……老頭子,你快給他們看看你的傷!” 中年男人立刻回答道:“對對對!你們看,我手上還有傷呢,就是這死丫頭戳的!我們天天管教她呢,可這死丫頭根本不聽話,打都打不聽。祁先生,這真不關我們的事啊……要不……要不……你就拿那死丫頭的手臂抵您的……傷……” 然后就見顧臻突然站起了身,說道:“我去一下w.c.?!?/br> 然后便繞過沙發走向了一旁的衛生間。 祁則晟愣了一下,盯著顧臻的背影,看著他走近了洗手間,關上了門,才回過頭來瞅了一眼夫妻倆,問道:“哦,你們都怎么管教她的?” 顧臻進了洗手間,關上了門,放水洗了把手,又伸手捧了把水洗了臉,這個過程之中他的耳朵一直高高豎起,聽著外頭的聲音。 外面夫婦倆絲毫不敢隱瞞,說起了如何“管教”小孩的事情。 顧臻聽得指甲都快要嵌進了掌心里。 祁則晟仍舊笑得很冷,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面無表情,饒有興致地問著夫婦倆“管教”小孩的細節,以及小孩的“病”。夫婦倆的語氣之中帶著nongnong的對于小孩的痛恨和厭惡,愚昧和刻毒到讓人覺得不敢相信。 顧臻覺得自己要是在外面,八成會控制不住情緒,讓祁則晟的設計出現破綻。 夫婦倆還在繼續說:“……我們也打過她,也罵過她,就是沒有用。罰她不吃飯吧,那死丫頭還會偷吃的,連用開水燙都不能改掉她那賊性子……” ——畜生! 他想到那渾身是傷,拿著刀片滿臉警戒的小孩……她到底是怎么樣活到現在的? 到最后祁則晟敲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顧臻那面無表情的臉。他對顧臻開口說道:“如果真的那么生氣,就出去直接揍他們兩拳,何必躲在這里生悶氣呢?” 顧臻聽著外面夫婦倆被帶走時候的求饒和不解,問道:“這是要抓他們到哪里去?” “去警察局。剛才的對話我已經錄了音,和那對人渣一起送到警局去……”祁則晟開口回答道,“做到這種程度,那堆吃公糧的廢物總該能處理了吧?” 這話說得很是有點*。 不過顧臻反而松了一口氣。 據他所知,本市的市警察局長似乎是祁則晟的親舅舅,前世的時候顧臻倒是跟對方見過一面,雖然對方和祁則晟之間的相處模式十分劍拔弩張,但是似乎也是因為一些私人的事情導致,至少見面的那一次,對方還幫了顧臻一個忙。 祁則晟這次的手段有點越線,不過既然最后送了警局,只要上下協調一下應該也不會有什么大問題。 然后顧臻便站直了身,說道:“我也一起去吧?!?/br> 祁則晟卻伸手拉了一下他的手臂,說道:“別!事情辦好了會有人通知我們的,你先別走,陪我喝兩杯唱會兒歌?!?/br> 顧臻愣了一愣,對于這個要求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遲疑了一下,終究考慮到祁則晟這次算是幫了大忙,還是坐了下來。 祁則晟開了瓶啤酒,說道:“你對那小鬼也太上心了吧?” 顧臻笑著回答道:“彼此彼此?!?/br> 祁則晟回答道:“沒有。我對小鬼的身世什么的一點都不感興趣,就是看你很在意才隨手讓人幫忙查了一下?!?/br> 顧臻聽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謝謝。這事我領情?!?/br> 祁則晟又問道:“……你和季微白的事情怎么樣了?” “我和他沒有任何事情?!鳖櫿椴[了瞇眼,堅決否認道。 祁則晟瞇了瞇眼睛。 祁則晟不喜歡去警局,但是消息卻很靈通,對那一邊的動態也把握得十分到位。也不知道他怎么安排的,那邊的人甚至開了手機免提讓顧臻聽了一次現場。 夫婦倆虐待并遺棄小孩子的原因很快也被問出來了。 原來這對夫婦都有很嚴重的重男輕女現象,懷孕時吃了不少藥,就想生個男孩,結果明明b超照出來的是個男孩,實際上生出來的卻是個女孩。 因為這件事情,夫婦倆一直對小孩比較不喜。但是真正讓兩人開始虐待孩子的原因,卻是小孩一直反應遲鈍,甚至到了兩三歲的時候還不會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我對病癥的資料不了解,大多都是各種查詢資料得來的。但是我看過的一些抑郁癥病人的求助帖和相關如何對待的帖子卻很多。我很容易觸動,所以有時候會看得眼淚唰唰唰地往下掉……再然后,忍不住就選了這個主題。然后之所以把它和受虐兒童和性別歧視結合了起來……是因為我覺得很多時候,它們確實是結合在了一起的——性別歧視》離異家庭》暴力/冷暴力》心理創傷》抑郁癥。 性別歧視和社會暴力,有時候基本上是無形的。甚至于剩女論點和男女之間明顯不同強度的婚姻壓力,都是一種性別歧視。而很多時候,這種傷害可能根本就來自同性,至親,甚至于同性的至親——你的母親。她也許很愛你,只是不如愛你的兄弟。假使你沒有兄弟,她也許也會寧愿你去將就,你的不婚比你的不幸福還讓她感到難受……可是有時候她自己也不會明白,不幸不會來自不婚,晚婚,只會來自不適合的婚姻,沒有選對的丈夫。 最后,關于感情主線:愛應當是彼此妥協。 ☆、第68章 其實顧臻之前多少也有點發現,那孩子喜歡發呆,不喜歡人群,對玩具或者童話圖冊的興趣也不大。非要說的話,倒是對于糖果什么的還算是有興趣。 如果說是自閉癥的話,那孩子的狀況其實并沒有到那種程度,只是略有點孤僻而已。但是不會說話的原因就有點難明了,聲帶沒問題的話,醫生認為是心理問題。 雖然也有可能是智力發育遲緩,但是顧臻認真觀察過那孩子,確定孩子的智力沒有什么問題。她雖然不說話,但是周圍人跟她說的話,她大多數都能聽懂。 她絕對不是精神病。 接到警局關于中年夫婦的起訴相關安排通知后,顧臻回家卻正好看見顧深在做著奇怪的事情。 她在客廳外面花園平臺的地上放了一個非常具有舊式風格的橡膠大水盆,自己跪在地上,拿著一個不知道哪里買來的木質洗衣錘正在用盡吃奶的力氣錘衣服。 “啪!”“啪!”“啪!” 顧臻在客廳門口站了十秒鐘,糾結樓下的住客為什么沒有來投訴,最后只能認為對方這個時間段可能不在家。 他慘不忍睹地捂了一下眼睛,做了一下心理建設,才走過去問道:“深深你趴地上……不累嗎?” 顧深揉了揉腰,回答道:“又酸又痛。話說手洗衣服真不是人干的事情,明明電視上放的時候看起來還蠻輕松的?!?/br> 顧臻無奈道:“你這樣趴著能不累嗎?” “我沒辦法啊……實在找不到可以錘衣服的地方。難道我要在洗手臺上錘嗎?地方也不夠大啊?!?/br> 顧臻問道:“干嘛要干這個?” 顧深回答:“……想了解下每天洗衣服,做飯,打掃是什么感覺?!?/br> 顧臻頓時明白了。 劇本中,曹雪從小就做著家里大部分的家務,因為她的母親白天要工作,晚上又去夜市擺攤,非常辛苦。 不過,要顧深從這種方面開始體會,也太辛苦了一些。 顧臻開口說道:“dr.唯心主義不好用嗎?” 顧深想了想,回答道:“有一點不一樣。做夢的時候倒是能感受到很多不同的想法和感情,但是不能體驗‘辛苦’啊,也不能學習如何做家務,和感受其它細微的情緒?!?/br> “也是?!鳖櫿辄c了點頭,然后在顧深的一旁蹲了下來,說道,“你這樣洗洗不干凈衣服的,我來教你吧?!?/br> 顧深很驚愕:“阿臻……你來教我?” 顧臻看到她驚訝的樣子,頓時笑了:“我不能教你???” “你會?”顧深不相信。 顧臻回答道:“初中時偶爾會幫忙家里洗一下衣服……雖然很久沒洗過了肯定有點手生了,不過教你個架勢還是沒問題的?!?/br> 顧深張大了嘴,半晌,說道:“為什么你要洗衣服?” 顧臻想了想,說道:“沒什么好奇怪的。深深,能夠像生在我們家一樣生活無憂自然是很幸運的事情。不過不是每個家庭都能夠這樣的。所以,就算不富裕的家庭,也有不富裕的活法。幫忙做個家務的事情是很正常的,不需要大驚小怪?!?/br> 他十六歲之后,就連葉安也學會了洗衣服。雖然顧臻并不跟葉母一樣嫌棄葉家的破洗衣機洗不干凈衣服,總是堅持要手洗,但是洗衣機先后罷工了幾次之后,葉安卻還是慢慢學會了各種技能。 他總是洗得很費勁,因為并不熟手,往往總是事倍功半。但是即使,顧臻看著一向嬌生慣養的弟弟能夠主動分擔起家務,拿著洗好的衣服來求夸獎,心頭也總是一片暖意。 那時,他也是這樣子,手把著手教葉安怎么洗,怎么才能省力地把衣服洗得更干凈。 終究已經回不去。 顧臻手把著手教會了顧深如何手洗衣服,看著她跪在地上,姿勢古怪又笨拙地糟蹋著兩人的衣服,懷念心疼之余,又有點欣慰。 因為,顧深真的很努力。 不過想要在這方面努力,光是在高層公寓的陽臺花園里面蹲著錘兩下濕衣服其實是不會有什么效果的。 所以在和顧深商議之后,兩人最后做下的決定是給顧深找一家情況和劇本里面女主的家庭背景相似的人家,然后與對方商議協調好之后進行半到一個月的體驗性寄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