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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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女人站在他面前,有些局促地愣了會兒,在這抱怨聲中才像是大夢初醒似的,一把挽住小樹的胳臂,幾乎是拖著他在走。 “干嘛干嘛?”小樹掙脫她的手。 紅衣女人盯著小樹的眼睛,說:“說好了,你要陪我去個地方?!?/br> 小樹有些不安地移開視線,“我不想去了。我們都分手了,憑什……” 紅衣女人打斷他的話:“你陪我去,等回來我們就正式分手。要不然……”她沒有把威脅的話說出口,但小樹卻領會了她的意思。 又是這樣!好像什么事都得按她的意思來,她總能掌控住局面似的。不聽她的又能怎么樣?這段關系里,最害怕被暴露的難道不是她嗎? 小樹很想大聲拒絕她,但她突然拉住了小樹的手,覺察到她的手掌冰涼,還在微微顫抖著,小樹的心一下就軟了。 “這是我最后一個要求,答應我,好嗎?”她的聲音低柔起來,帶著些懇求。 ———— 墨北的講述吸引了附近乘客的注意力,墨潔和夏多更是聽得全神貫注,講到這里,墨北停下來,“在這里出現了第一個分支劇情,a,小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狠下心來拒絕了紅衣女人的請求,他要回家;b,小樹同意了紅衣女人的請求,和她一起走向火車站?,F在,要根據你們的不同選擇發展不同的劇情,你們是選a還是選b?” 墨潔驚訝地說:“原來這就是你說的互動?a和b非得選一個嗎?” “當然啦,不然故事怎么講下去呢?” 墨潔說:“如果選a的話,小樹回家以后就沒什么事了吧,那故事也發展不下去了……” 墨北神秘地笑笑:“那可不一定啊?!?/br> 這句話讓本來已經決定選擇b的墨潔又猶豫起來。夏多迫不及待地說:“b,我選b?!?/br> 墨潔連忙說:“我也要選b的?!?/br> 墨北接著講了下去。 ———— 畢竟是相愛過的戀人,小樹還是狠不下心來拒絕她,只得點了點頭。紅衣女人的神情放松了些,但并沒有多少喜色,她拉著小樹的手向火車站方向走去。 唰——,唰——,前面傳來清潔工掃大街的聲音,紅衣女人放開了小樹的手。這讓小樹覺得有些諷刺,又是這樣!她只敢背著人和自己親熱,當著別人的面,哪怕是陌生人,她也要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雖然清楚她這樣做也是為了保護兩個人,但小樹還是又一次感到了委屈。 ☆、第133章 new ———— 清晨的火車站候車室里空空蕩蕩的沒幾個人,大理石地面上到處都是昨夜等車的人留下的垃圾,藍色的塑料連排座椅上污跡斑斑。小樹每次看到都覺得奇怪,怎么會有人選擇這么丑陋的藍色,比校服的藍還要難看,難道那些人都是色盲,紅衣女人看到有個檢票員打著呵欠走向檢票口,就急忙拉著小樹過去,從大衣口袋里摸出兩張車票。 小樹心想,原來她早就買好票了,可是如果我不跟她來,多出來的那張票會給誰用,糊里糊涂地上了火車,小樹發現這是一列從x市始發的列車,終點站是遙遠的f市。這么算起來,他倆要在車上度過十幾個小時,幸好是臥鋪。 這個時間的臥鋪車廂里很安靜,乘客們大多還在睡覺,車廂里的氣味不大好聞。小樹和紅衣女人找到位置坐下來,兩個人相對無言。 紅衣女人搓了搓手,說:“你還是睡一會兒吧,今天起得太早了?!?/br> 小樹就一聲不響地躺倒在鋪位上,過了一會兒,他感覺到有人在輕手輕腳地給自己蓋上被子,一定是她。這個動作讓小樹的心又柔軟了些,他對分手這事漸漸動搖起來。其實,他真的很喜歡她,只是大家都在反對,而且已經害得她連工作都丟了,分開或許才對她更好…… 在火車上很難真的睡熟,車輛經停站點時的晃動、其他乘客發出的聲音,還有窄小的鋪位,讓小樹醒來的時候感覺非常疲憊。他坐起來怔忡了一會兒,才發現應該在對面鋪位上的紅衣女人不見了,一個紅臉膛的男人正蹺著腳坐在上面吃東西。 大概她是去上廁所了吧。小樹想。 乘務員過來檢票的時候,小樹終于著急起來——兩個人的票都在紅衣女人身上。一輪尋找下來,小樹吃驚地發現,紅衣女人竟然不在這列火車上!一個乘務員終于回憶起來,在經停某個小站的時候,一個胳臂上搭放著紅大衣的女人下了車。但當時下車的人還有幾個,乘務員也說不清那個女人是不是自愿下車的。 那個下車的女人是否就是和小樹同行的紅衣女人? 她為何拋下小樹自己下了車? 難道那個小站就是她最終的目的地? 種種疑問在小樹的腦子里攪成了團了,而劇情再次走到了分岔路。 a,把人誑上了車自己卻不聲不響地中途離開,這難道是她對分手的報復?小樹又生氣又沮喪,決定默默承受這個幼稚的報復行為。 b,依照小樹對紅衣女人的了解,她一定是被什么人脅迫才會拋下自己在那個小站下車的,她現在一定有危險,必須報警。 ———— 這次不等墨北問,墨潔就急忙說:“我選b。從故事一開始就是紅衣女人在請求小樹陪她去一個地方,所以她不可能中途丟下小樹一個人的,她一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才離開?!?/br> 話音剛落就見夏多笑了起來,墨潔奇道:“你笑什么?” 夏多說:“這是分支劇情,不是讓你推理哪種可能性才是正確的,所以其實不管選哪一個都可以啊。嗯,北北,我選a?!?/br> 墨北笑著說:“選a啊,恭喜你,直接到達了一個普通結局?!?/br> ———— a路線: 小樹身上的錢不夠補票的,他只好在下一站下了車,打電話回家求助,好一番折騰才回到了家。讓小樹不安的是,父母居然沒有問他原由,就像他只是出門到游戲廳玩了一圈回來似的,當天晚上mama還給他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多吃點兒,補補腦,你上高三了,正是最關鍵的時候,可別分了心?!眒ama說。 小樹想,這大概就是他們什么都不問的原因吧,以免讓自己心情波動影響了學習。被父母寄予厚望,小樹只能默默回歸到高三生的沉重生活里去。 那天清晨的一場毫無準備的出發,很快就和那天的晨霧一樣從小樹的腦海中消失了。 (接下來,與第一次分支劇情中的選項a是一個結局。) 幾個月后,小樹突然接到了警察打來的電話。 一具已經腐爛的女尸,紅色大衣的口袋里揣著兩張車票和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小樹親昵地擁抱著她,兩個人笑得那么甜蜜,不知憂愁。 根據這張照片警察才查到小樹,并最終確認了死者的身份,曾是小樹所在高中的英文老師,史英霞。但在高三學期剛開始的時候,史英霞因為被發現與自己的學生小樹相戀,而被小樹的家長鬧到了學校,史英霞被停職。 小樹隱瞞了那天的出行,他快要考試了,不能因為這件事受影響。一點錯都不能出。 后來小樹得知,史英霞的死亡被列為了懸案,和很多陳年未破的案件一起終將積灰于檔案室里。而小樹,從此埋葬了他的初戀。 ———— “什么啊,這個結局也太糟糕了!”墨潔不滿地叫起來,“我就說應該選b嘛。小北,選b是什么?” ———— b路線: 報警后,首先是乘警對同一車廂的乘客進行了詢問,大多數人對史英霞并沒有留下什么印象,只有一個年輕人表示,他看到史英霞是和一個戴著帽子的男人一起下車的,但是沒有人記得這個帽子男的長相。而且年輕人說,看當時史英霞的神情,似乎并不是被脅迫離開的。 后來警方又在那個小站做了調查,史英霞在出站后就失去了蹤跡,再也沒有出現過。 史英霞的失蹤并未引起多大的波瀾,她在小樹的那個城市里本就是獨身一人,因為和小樹的師生戀被發現而被學校停了職,身邊的朋友也都離她而去。當小樹試圖尋找史英霞曾存在過的痕跡時才發現,她是那么孤獨。 幾天之后,小樹一個人坐上火車,來到了史英霞失蹤的那個小站…… ———— 小樹在那個陌生的小站遇到了形跡可疑的男子,接著又發現史英霞留下的暗號,隨著他的追尋,越來越多奇怪的事情發生,事件漸漸指向了一個神秘而古老的家族。 在這個故事中,每當出現分支劇情,也就是聽故事的人要進行選擇,隨著故事的發展,不同的選擇引導出不同的線索,有的線索會殊途同歸,最終又回到某一條路線上去;有的則會推導出不同的結論,進而導致完全相反的結局。 墨北講得有條有理,可聽眾里卻有幾個已經被繞暈了,看墨北的眼神都充滿了迷茫。夏多只在開始的時候故意起哄,后來就默不作聲地看著墨北繪聲繪色的模樣,嘴角噙著的笑一直不曾抹去。 在火車上講的只是個草稿,這個故事后來被墨北修改完善后出版,雖然并非是他首創的形式,但仍然讓很多讀者感到新穎有趣。在閱讀時,例如當讀者選擇了a,便會有提示:“請翻至35頁繼續閱讀?!边x擇b則會提示為:“請翻至41頁繼續閱讀?!庇袝r候讀著讀著就會發現,咦,這個選擇居然是跳到了前面的頁數才能連接起來上下文;或是,喲,原來這個路線和另一個結局中的某條路線是重合的。 這個故事有兩個普通結局、五個bad end和兩個good end,足以讓大多數讀者大呼過癮了。而這本書的最后幾頁是沒有切邊的,裁開后會發現第一頁上印著一個謎題,讀者只有解答出答案,才能結合之后給出的密碼表,將一個隱藏結局正確解讀出來。這個隱藏結局無疑就是送給那些熱愛解謎的讀者的禮物。 到了北京站,墨北和夏多等車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拖著沉重的行李下車,而沉不住氣的墨潔已經先一步跑到了站外,就跟多久沒見過親媽了似的投進了孫麗華的懷抱。 再見到兒子,孫麗華多少有些尷尬,她是越來越不知道要如何與這孩子相處了,幸好還有墨潔和夏多在,一個無意一個有意,倒也顯得熱熱鬧鬧的。跟著孫麗華開車來接站的司機羨慕地說:“孫姐你真是有福氣,一兒一女正湊成個好字,女兒考的學校這么好,兒子學習成績也不錯吧?” 孫麗華笑容微僵,說:“我兒子沒上學,他在家寫作?!?/br> 司機茫然地哦了一聲,孫麗華又說:“他寫小說的,筆名叫北緯37?!彼緳C的表情明顯是沒聽說過,連忙把話題轉移到了墨潔身上。 一說到墨潔,孫麗華的神情就自然多了,女兒身上的榮譽都是明明白白看得見的,她考上了名牌大學,長得又漂亮,言談乖巧懂事,那是怎么夸怎么有面子的。要真說起來兒子的榮譽在文化界是更有影響力一些,但對于像司機這樣不愛看書的大老粗來說,人家只關注你的小孩上什么學校、得什么獎狀,你講你家兒子在家寫小說,人家大概都當笑話聽,沒人信。 一路說著話就到了墨潔的學校,很巧,就是上輩子墨北讀的那所大學。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當汽車駛入校園的時候,看到熟悉又陌生的校園風景,墨北還是禁不住感慨萬千。 他默默出神的樣子看在別人眼中,卻被誤以為是對大學生活的羨慕。孫麗華拍拍他的肩膀,嘆氣:“你說說你,要是好好上學,說不定也能考上這么好的學校當大學生呢?!?/br> 墨潔小聲說:“媽,又說這個!” 孫麗華又好氣又好笑:“得,不說了。良藥苦口,這人生缺了哪一段都是不完整的,該是做什么的年紀就該做什么事,總跟別人逆著來,不一定是好事。等你們再大大就明白了?!?/br> 夏多忍不住說:“如果每天都過得像同一天,每個人都活得跟別人相差無幾,那人生還有什么趣味。小北這樣就挺好的?!?/br> 孫麗華搖頭一笑:“你們這些孩子啊,沒經歷過什么挫折,才有這些天真的想法。唉,反正都是打年輕時候過來的,不說了?!?/br> 有墨北和夏多這兩個勞力東跑西顛,很快就把墨潔入學手續都辦齊全了,行李送入宿舍,一個寢室八個人,等到把床鋪儲物柜都收拾好了,人也來齊了。幾個當家長的一商量,干脆招齊了孩子們來了個大聚餐聯絡感情。 和墨潔同寢的姑娘們有的內向羞澀,有的活潑開朗,有的被家里寵得有些嬌氣,有的卻是大大咧咧敢拿拖鞋拍蟑螂。據墨北觀察都是人品不錯的姑娘,一頓飯下來姑娘們的關系就拉近了不少,墨北覺得jiejie的運氣還真是不錯。 夏多事先跟墨北說有事情要處理,得在北京多待幾天,詳細情況他不說墨北也就不問,只有一樣事讓墨北有點不自在——孫麗華收入不匪,已經在亞運村買了房,他總不好再跑出去住賓館,可是跟著mama單獨待在一個居所里,他又有點緊張。當晚墨潔沒住宿舍,被墨北拉著一起去了亞運村,而夏多則懷著一顆忐忑的心去找外公報道了。 ☆、第134章 new “很多人覺得好奇,為什么我好好的外科醫生不做,跑去精神病院,難道是我也神經了嗎,”羅驛推了推眼鏡,笑瞇瞇地說出今天這場講座的開場白,不出所料,臺下一片笑聲。 這是在醫科大學做的一場名為《正常人和精神病人的距離有多遠》的講座,因為羅驛在學校里是客座教授,聽過他的課的學生不少,還有很多和他師出同門的師弟師妹,所以雖然是剛開學,來聽講座的人還是填滿了小禮堂。 站在臺上當然不可能看清臺下每一個人,羅驛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前三排聽眾的反應上,但時不時將視線投遠,目光從左至右地掃過,讓聽眾們每個人都錯覺他能看到自己。這種幾乎可以拉住全場注意力的方式,顯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就的。 “為什么大家會產生這個疑問?首先當然是從物質上來做對比,精神科醫生無論在收入還是在榮譽上往往都很難和其他科的醫生相提并論。實話實說,我現在的工資的確是比在外科的時候要低一些。這是什么原因呢?在座的大家或者是現在,或者是將來,都是要在醫療行業中工作的,所以,那些個正常收入之外的物質利益,我就不提了,反正你們也都明白?!?/br> 臺下笑聲又起,不過這會兒的笑聲音量比剛才要低得多,更多的人只是露出會意的微笑,或是互相交換個“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眼神。 “就說說正常的收入吧,主要來自財政撥款和病人看病這兩塊。財政撥款只能保證最低的收入水平,主要經濟來源還是要看接收診治病人的數量。但是精神病人能來看病的數量要遠遠少于其他科的病人,住院治療或是長期進行藥物或其他手段治療的,更少。沒有病人,當然也就沒有收益。還有的病人根本就是一窮二白,家屬又不負責任,把人往醫院一扔就跑了——我們院里就有一個這樣的病人,因為腦外傷導致的精神障礙,在院里住了十多年了。他唯一的親人是他哥哥,前兩年還按時來交住院費,第三年開始就找不著人了。那能怎么辦?我們是能把病人往大街上一扔不管了,還是交給公安局???像這樣的病人,醫院就完全是在賠錢?!?/br> 羅驛攤了攤手,這種情況倒不止安定醫院會發生,綜合醫院里也會有家屬遺棄病人的事,遇到這種事院方都愁得不得了。 “而安定醫院本身呢,往往又被建立在遠離城市中心的位置,有的偏遠得連本地人都找不到。這些醫院經常是很多年都在虧損,更別提有余款用來進行設備的更新和醫院建筑的修繕。所以,我們不難看到,很多安定醫院甚至還在用五十年代建起來的病房,條件可想而知。當精神科醫生壓力大啊,不光是收入的問題,精神上的壓力也特別大。有的精神病人是有暴力行為的,一個不小心醫生就會受傷,甚至還有發生過醫生被病人殺害的事情。面對這類病人,普通人都得繞著走了,可精神科醫生卻得迎難而上。還有一種危險是來自病人家屬,有的家屬脾氣比較急,總覺得病人要是短時間內不見起色,就是醫生沒有盡到責任??墒蔷耦惣膊?,在世界范圍來說,治愈率都很低,它不是割盲腸,一刀劃下去,一個禮拜都能拆線了。有可能治上兩年三年才達到可以出院監護生活的程度,也有可能終身不能恢復到正常人的水平。家屬一著急,罵醫生幾句算輕的,動手揍醫生的也不少見?!?/br> 羅驛說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我的鼻子就被患者在發作的時候給打斷過,現在還有點歪,害得我英俊度都下降了不少啊?!?/br> 臺下又是一片笑聲。角落里,墨北面無表情地望著臺上風度翩翩的羅驛,指甲無意識地摳著手指。 當初成立一級安保公司的時候,夏多就說過,他要培訓出一部分人手用來監視羅驛?,F在的確有人員負責這項工作,同期兩組人輪流監視,每三個月為一期——花費大量的人力和財力就為了監視一個精神科醫生,而且基本上還是個不知哪年哪月才會結束的長期投入,除了對墨北深信不疑的夏多,恐怕再沒有第二個人肯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