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雖說太子殿下地位崇高,可在老太太面前也只能執著晚輩的禮數。因此,見禮畢,老太太便不客氣地往上首一坐,瞪著英娘道:“不過才走開一會兒,怎么就鬧成這樣了?!” 那英娘原本就是個火爆性子,沒人點火都能自爆,何況老太太這般不分青紅皂白,當即就跳著腳地指著高明瑞,把事情始末全都說了一遍。 英娘記性好,把高明瑞說林敏敏的話添油加醋地說了一回,直聽得鐘離疏的臉色陰沉得一如暴雨前的天色般嚇人。 這英娘的添油加醋,自然引得那高明瑞一陣抗議,她才狡辯了兩句,就被她的母親給喝止了。 話說,這位長公主其實也不合乎林敏敏心目中所設定的那個高大上的公主形象。 聽說這位長公主是當今皇上最小的一個meimei,如今雖已年過三旬了,看著卻還是剛二十出頭的模樣。且生得眉目溫柔,氣質婉約,若不說她是長公主,林敏敏定然以為她出身某個書香世家,渾身上下竟看不出一點她女兒身上那種高人一等的凌人氣勢。和狀元郎出身的駙馬爺站在一起,這二人簡直就像是一對大學教授,都是一身難掩的書卷氣。 雖如此,人家到底還是長公主,身份就在那里。見高明瑞不肯過來道歉,長公主自然是不可能替女兒過去的,于是便由那位狀元公親自出馬,向著柳夫人和林敏敏各行了一禮。 這二人也不想跟長公主府為難,便都紛紛起身避開,又上前還了禮。 眾人都以為,這場風波也就算是揭過去了,偏那鐘離疏不滿意,瞇眼瞅著高明瑞,抱胸冷哼道:“這樣好嗎?高小娘子犯的錯,卻叫徐狀元替她道歉?!?/br> 眾人不由一愣,都不明白他這話里的意思。 鐘離疏又道:“到底一個姓高一個姓徐?!?/br> 頓時,那長公主夫婦的臉色就不好看了。不過,到底是讀書人,徐狀元仍是彬彬有禮地答道:“即便她姓高,也是我的孩子?!?/br> 鐘離疏卻是瞇眼一笑,搖頭道:“抱歉抱歉,我就是個武人,不會說話,倒叫狀元公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說,你確實是把這高小娘子當親生女兒一般撫養教導著,你替她道歉,不過是盡你們做父母的心罷了,可她領不領情,那就兩說了?!彼[眼看著高明瑞,又冷颼颼地道:“說到底,不是親生的就不是親生的,你未必能代表得了她呢?!?/br> 頓時,林敏敏就想扶額。她就知道,這家伙一向不肯吃虧,這是要逼著那小姑娘親自再向她道一回歉——她卻是不知道,她把鐘離疏想得太過美好了。 林敏敏不知道這公主府里的故事,鐘離疏卻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更知道,這高明瑞如今正因為徐狀元的親生女兒進京的事,心里別扭著。因此他這一刀,簡直可以說是正中要害,直捅得高明瑞一陣痛徹心扉,當即“哇”地一聲就大哭起來,跺著腳道:“你們就欺負我沒爹!” 她的話音還未落,眾人耳邊忽的又響起另一個“嚶嚶”的哭泣聲。那哭聲雖然不大,卻不知為什么,竟一下子就壓住了高明瑞的哭聲。只聽那聲音委委屈屈道:“jiejie快別委屈了,我把爹爹讓給jiejie就是,我跟jiejie搶爹爹了?!?/br> 眾人順聲看去,就只見長公主夫婦的身后,還站著個不起眼的小姑娘。這小姑娘看著也就十三四歲的年紀,生得瘦瘦小小的,梳著個包包頭,且連那一身粉色衣裙都沒能給她襯出一個好氣色來,一副蒼白瘦弱的模樣。這孩子,猛一看去,那五官輪廓簡直就是和狀元公徐世衡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只是,這樣的五官在她父親的臉上,顯得溫文爾雅、氣質卓然,可到了這孩子的臉上,就變得平淡無奇了。 小姑娘睜著一雙圓圓的貓眼,任由那大串大串的眼淚從眼眶中滾落下來,看著一副又失意又悲傷的小模樣,叫人忍不住就想要去摟一摟抱一抱她,好好地疼她一疼。因此,長公主便過去抱住這孩子好一陣溫言哄勸。 不知別人是怎么想的,林敏敏大概是看多了電視劇,總覺得這孩子哭的樣子有些怪怪的……除了電視上的演員,她還從來沒見過誰哭得這么標準,這么好看,這么上鏡…… 而且…… 她正疑惑著,英娘忽地湊了過來,小聲道:“你覺不覺得,這狀元公的女兒,長得很像一個人?” 頓時,林敏敏腦中一片透亮。 她才剛要接話,景王不知什么時候湊了過來,也壓低聲音道:“怎么?你們也這么覺得?我就說這孩子看起來跟我們家小吉光很像嘛!” 頓時,林敏敏扭頭看向景王。 兩人對了個眼。 英娘一陣點頭,“是吧是吧,我也覺得很像呢!” 周湛果斷地移開眼,扭頭看看那個正被長公主夫婦圍著哄勸的小姑娘,伸手摸著下巴上那一綹絨毛道:“不過,我們家小吉光可比她漂亮多了。而且我們家小吉光也比她高?!?/br> 英娘也模仿著他的模樣,歪頭打量著那孩子,一邊應和著周湛的話道:“而且看起來也沒有小吉光那么結實。你看她的臉色,白得也太不正常了?!庇值?,“你覺不覺得,她的臉好像也比小吉光的要長一些?” “眉毛也沒小吉光的濃?!敝苷康?。 “嗯嗯,而且,最主要的是,小吉光是男孩,她是女孩?!庇⒛镄Φ?。 于是,在這二位你來我往的點評聲中,這原本名叫作徐翩羽,后來硬是被景王給改名為吉光,如今又改回原名的徐翩羽徐小朋友,就這么硬被人生生忽悠成了兩個不同性別的人。 那邊,安撫完這新女兒,長公主到底還是逼著不情愿的高明瑞過來,親自給林敏敏和柳夫人道了歉。 因為這件事,這一家人只得匆匆來匆匆去,連酒宴都不曾參加,就走人了。 太子殿下原也只不過是要借著舅舅家請客的機會,過來在某些人面前刷一刷存在感的,如今見目的已經達到了,便也招呼一聲,和小姑媽一家一同走了。只是,臨走之時,他忽地叫過鐘離疏,看著林敏敏說了句什么。鐘離疏一臉古怪地還他一眼,太子殿下卻是呵呵笑著拍拍他的肩,然后才轉身走人。 林敏敏正為這詭異的一幕心頭打鼓時,景王忽地湊了過來,對她道:“你一定很想知道,他們兩個在說什么吧?!?/br> 林敏敏看向他。自打知道這位玩世不恭的景王面具下,還藏著個不為人知的周湛后,她就再也不敢小瞧這一位了。 周湛也低頭看著林敏敏,“咱們做個交易如何?”他道。 林敏敏一眨眼,笑道:“放心,我不是多事之人?!?/br> 景王那頗具特色的八字眉一挑,也跟著笑道:“啊,說起來,我這人吧,還真就不怎么放心別人說的‘放心’?!?/br> 許是看到景王在跟林敏敏說話,臺階下的鐘離疏急忙就向著這邊過來了。見他加快了腳步,景王嘿嘿一笑,望著鐘離疏大聲道:“我敢打賭,太子哥哥一定是在說,這老夫疼少妻,自古以來都是如此?!?/br> 鐘離疏腳下忽的就是一頓——林敏敏頓時知道,還真被景王蒙對了! 看著神情狼狽的鐘離疏,周湛哈哈一笑,“唰”地一下甩開手中的扇子,沖著林敏敏一挑眉,道:“說好嘍!” 林敏敏卻是故意沖著他道:“放心?!?/br> 看著這打著啞謎的二人,鐘離疏皺眉問道:“你們在說什么?” “啊,他之前不是說他養過一條狗嗎?我好像看到人家主人找來了。他啊,拜托我忘了那件事呢?!绷置裘舻?。 鐘離疏的眼一閃,“啊,這事啊,和我們無關吧?!?/br> 夫妻倆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不由同時搖頭一笑。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林敏敏在靖國公府的一番作為,終于贏得了這上流社會對她的認同。至少,之后她再去別人家赴宴時,那些夫人娘子們迎向她的笑容里,多了些真情實意。 因此,當鐘離疏接到出使西番的圣旨后,也算多少放下了一些擔憂。 “你擔憂我做什么?”看著阿樟熟練地替鐘離疏打包著行李,林敏敏絞著手指道:“你放心,你走之后,大不了我不出門就是,誰還敢跑到我們家來欺負我不成?!?/br> 如今林敏敏也是當家人,深知這“專門的事交給專門的人去做”的必要性,因此,見阿樟手腳麻利,她也就沒有過去跟他搶差事——可那心里的感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鐘離疏看看她互絞在一起的手指,嘆息一聲,蓋住她的手,將她帶出房間。 兩人來到空無一人的書房,鐘離疏才剛一轉身,林敏敏就伸手抱住他的腰,將臉埋進他的懷里,嘮嘮叨叨地道:“你別擔心家里,家里有我呢。倒是你,要照顧好自己。有阿樟跟著你,生活上我不擔心,我就擔心你這臭脾氣。你是副使,別搶人家正使的差事,有事跟人家好好協商,別任性,也別太霸道,但也別任由人欺負你。聽說西番人喜歡找人決斗,不管他們怎么挑釁,都不許跟他們決斗……” 她的話,頓時就逗笑了鐘離疏,“聽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當娘的在教訓孩子呢。你怎么不說,不許打架?” “對,不許打架!”林敏敏卻抬起頭,望著他認真地道:“我不指望你給我撈什么誥封回來,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出去,平平安安回來。我們一家子都等著你呢?!庇掷鹚氖?,放在她的小腹上,“你不是說,我們還要生兒育女的嗎?這里還沒有孩子呢。所以,你不許做任何危險的事!平平安安回來,比什么都重要!” 鐘離疏的眼眸忽地一沉,低頭看看他覆在她小腹上的手,然后抬頭望著她,溫柔一笑,道:“好,我什么危險的事都不做,你只在家等著我平平安安回來?!闭f著,抱起她,將她帶到書架后的小床上放下,又屈膝跪在她的腰際,撩起她的衣衫,親吻著她那線條柔美的小腹,啞著那令她癡迷的喉音道:“你怎么知道這里還沒有?不定已經有了。等我回來……” 忽的,林敏敏一抖,伸手捂住他的嘴,眼帶恐懼地喝道:“不許說!” 鐘離疏一怔。 他卻是不知道,林敏敏是想起了前世電影電視里那些仿佛詛咒一般的臺詞——說是等某人回來喝的酒,某人必定喝不上;等某人去做的事,某人必定做不成…… 林敏敏忍不住又打了個寒顫,用力抱緊鐘離疏,沒頭沒腦地在他臉上身上一陣亂吻,一邊撕著他的衣衫一邊狂亂道:“我不管我不管,別跟我說這些黑臺詞,什么都別跟我說,想要說什么給我回來再說,現在什么都不許說!” 林敏敏這副模樣,鐘離疏豈能不明白。船上的水手也一向是各有各的迷信,鐘離疏自己在出海時從不穿鞋,這就是他的迷信。 “好,不說,”鐘離疏親吻著她,也伸手去解她的衣衫,“我們只做?!?/br> *·* 月上中天時,阿樟過來敲了敲門,稟道:“行李收拾好了?!?/br> 門里沒有任何動靜。 阿樟一眨眼,向著沒有動靜的門行了一禮,便默默走開了。 門內,原本整潔的書房仿佛經歷了一場大戰般,一片狼籍。書桌上的筆墨紙硯全都掉在了地上,書架上的書也被人推得七零八落,墻上的字畫歪了,椅子倒了,至于書架后的床上,更是一片令人不忍目睹的狂亂景象。 林敏敏跨坐在鐘離疏的腰間,那雪白的肌膚上布滿了吻痕。在她的身.下,鐘離疏的身上更是布滿了深深淺淺的牙印。即使已經精疲力盡,林敏敏卻仍不肯從鐘離疏的身上下來,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有這樣強烈的獨霸欲。 感覺到她的手指再次圈緊他,鐘離疏的呼吸一滯,手指忍不住也探向她,卻是立刻就感覺到她的畏縮。他知道,那被她帶起的瘋狂,叫他沒能掌握好力道,怕是已經傷了她了。 “別做了?!彼?。 林敏敏卻是沉默著搖了搖頭,硬是將再次興奮起來的小鐘離疏重新納回懷抱,搖著疲軟的腰肢,再次征伐起來。只是,她的體力早已到了極點,哪能跟鐘離疏相較??粗撥浀嘏χ?,卻不許他幫忙,鐘離疏不禁一陣心如刀割。在他的印象里,林敏敏一直是個溫吞內斂的個性,就算在床第間,她愿意配合他做他一切想做的事情,卻從來沒像今天這般的瘋狂和主動過,就仿佛要用身體在他身上打上烙印一般。她毫無保留地驅使著他,也驅使著自己,即便已經精疲力盡,她仍不肯放開他。 “夠了,敏敏?!彼麥厝岬負崦?,用力配合著她,舍不得她受苦,卻更舍不得她那舍不得的眼神?!懊裘簟?/br> 在她再也堅持不下去時,他毫不猶豫地翻身壓倒她。 望著那個同樣想把自己烙進她靈魂里的男人,林敏敏想要說話,可那過度使用的喉嚨早已經嘶啞得發不出聲來。她只能用力抱緊他,用力擠壓著他,用力索取著他,用力給予著他…… “悔教夫婿覓封侯”。她舍不得和鐘離疏分開,但與此同時,她也知道,這是國事,是鐘離疏的事業。鐘離疏是個有志向的人,他不該被困在內宅,不該被困在這岸上,海,才是他的天地。她所能做的,就是支持他,耐心等他回來…… “我等你?!眴≈呀洶l不出聲的喉嚨,她無聲低語。 *·* 鐘離疏走的時候,林敏敏還在睡著。 等醒來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鐘離疏的船早已走遠了。 靠著床柱,林敏敏默默想像了一會兒這時候他應該到哪里了,又在做些什么,然后才懶洋洋地起了床。 出了臥室的門,一抬頭,她就看到從莫mama到meimei,幾乎家里所有有頭有臉的人都或坐或站地擠在夕陽下的正院里。見她出來,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咦?”林敏敏一陣驚奇,“你們怎么都在這里?” meimei立馬跑過來,抓住林敏敏的手,抬頭看看她的臉,扭頭以斬釘截鐵的口吻對眾人宣布道:“看,我就說敏敏娘不會哭!” “我為什么要哭?”林敏敏奇道。 “他們說,七叔出門了,敏敏娘想七叔,所以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哭呢?!眒eimei嘴快地道。 頓時,連莫mama帶卉姐兒,臉上都露出尷尬的神色。 而,林敏敏才最為尷尬。別人不知內情,她自己知道自己。她,不過是因為過度那個啥,脫力了…… “咳咳,”到底是莫mama老成,趕緊咳嗽兩聲,轟趕著眾人道:“該干嘛都干嘛去!一個個擠在這里做什么?!”又瞪著莫大柱道:“外院沒事啦?!躲什么懶,還不給我干活去!” “等等,”林敏敏卻是忽然想起一件事,叫住莫大柱,道:“前些天忙著侯爺的事,倒是忘問你了,杏林書院報名的事,打聽得如何了?” 莫大柱道:“已經打聽清楚了,報名和考試的章程也拿回來了?!鳖D了頓,詢問道:“這就給夫人拿來?” “好?!绷置裘粽f著,牽起meimei的手,轉身往正屋過去。 她才剛一抬腳,忽地又是一頓,扭頭看著那些仍磨蹭著不肯散去的仆役道:“這是怎么了?怎么一個個看著沒什么精神的樣子?” 連卉姐兒和寶哥兒都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敏敏娘……”寶哥兒看著林敏敏,一陣欲言又止。 他要說什么,林敏敏心里全都有數,便伸手過去撫了撫他那如今已經可以揪成耳髻的頭發,笑道:“真是的,侯爺不過是出趟遠差罷了,你們一個個這是怎么了?平時一個個上學的上學,上工的上工,侯爺又要上朝,不也是大白天的看不到他的人影嗎?也沒見你們這樣??!如今就當侯爺又被什么人給拖住,沒能及時回家吃晚飯,不就得了?值當這么垂頭喪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