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林敏敏不由松了一口氣,抱了抱她,夸道:“meimei真棒!那我們去買些小點心,然后去海邊喂魚,好不好?” 是孩子都喜歡聽表揚,meimei頓時揚起笑臉,用力點了點頭。 買了一堆零食,林敏敏一邊低頭和鐘離安說著話,一邊拉著她的手,往停在路旁的馬車邊過去。彎眉則抱著那些零食跟在她們身后。因此,當一個醉醺醺的老頭兒忽然從小巷里撲出來時,便差點直直撞在林敏敏的身上。 那老頭踉蹌著想要保持平衡,揮舞的雙手卻打飛了林敏敏的帷帽,又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她和meimei的腳邊。 林敏敏趕緊護著鐘離安后退了一步,皺眉望著那個一身骯臟的醉鬼。彎眉也趕緊過來護在她們身前。 那醉鬼哼哼著翻身爬起來,又像個沒事人般搖搖晃晃地鉆進小巷。 直到走出眾人的視線,那老頭兒才扶著墻站住。 不一會兒,不知從何處鉆出一個壯漢,走到老頭兒身后道:“怪了,她居然沒認出你來?!?/br> 雷九直起腰,冷笑道:“小賤人,以為裝作不認識我,我就認不出她了!” *·* 自從上次在棧橋邊喂過一次魚后,鐘離安就和林敏敏一樣,喜歡上了這棧橋。只是,她們二人都不知道,這條棧橋其實是不對外開放的,她們之所以能留在這里,全都因著鐘離疏的一點頭。 看著棧橋邊蹲著的一大一小兩個人影,那個傳說中已經駕船出海的男人不禁皺了皺眉,頭也不回地吩咐道:“叫他們下午再開始裝船?!?/br> 坐在沙發上的貨主一愣,忙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問道:“為什么?” 見窗前的侯爺只沉默不語,貨主只得求助地看向門邊的阿樟。阿樟微一搖頭,用西班牙語對著貨主說了聲“抱歉”,便將貨主引了出去。 此時正好吳晦明進來??戳艘谎勰菨M臉疑惑的貨主,再看看仍站在窗前的鐘離疏,又和阿樟交換了一個眼色,吳晦明便明白了,這棧橋定然又被鐘離家的那個小娘子給霸占了。 他不由一搖頭,對鐘離疏道:“慣孩子也該有個限度,這里根本就不是孩子該來的地方,侯爺該說說林娘子才是?!?/br> 侯爺那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一捻,忽地轉身問道:“查得如何?” 吳晦明看看他,知道他這是不愿意他就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的意思,便轉變話題道:“四房的四爺想見您?!?/br> “不見!”鐘離疏惱怒地一揮手,“難怪他當初什么條件都沒提,就那么爽快地把五哥家的房子給吐了出來,卻原來早就知道自己會犯事,想著叫我替他說話呢!”又冷哼一聲,“他既然有膽子打著我的旗號去走私,就該知道自己會是什么下場。我把他交給六扇門,而不是拿他當海盜處置,就已經是看在我們同宗同族的份上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以后也不許再在我面前提他。倒是府里的事,可有什么新線索?” 吳晦明一陣猶豫,“沒想到府里竟有那么多人曾參與過走私。想要查清楚到底是誰跟三山幫的人在勾結,怕是還需要一些時間?!?/br> 鐘離疏聽了不禁一陣皺眉,道:“可見這幕后主使是個老謀深算的。這一手利益均沾,法不責眾,叫他玩到了家,也難怪老宅能被他經營得如此密不……” 他的話語一頓,驀地扭頭看向窗外。 窗外,棧橋上的林敏敏站起身,向著一個朝她行禮的青年男子還了一禮??粗呦聴?,和那男子愉快地交談著,他忽地就忘了他正在說什么了。 這幾天,他一直住在船上,就是不想在他的頭腦恢復冷靜之前靠近那個女人。但這女人顯然和以前一樣,對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一套主張。三天里,這已經是她第二次出人意料地出現在他的棧橋上了。 而,每次只要一看到她,那原以為已經平復下來的心緒便又波動起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對她有著某種遐想。他也一直以為,這一次也會跟以前的無數次一樣,不過是另一個港口的另一場邂逅。直到她的手放在他的手上,直到他真切地感覺到她掌心的溫暖,看著她近在咫尺的溫柔,他這才醒悟到,不知從何時起,那在他體內糾纏叫囂著的,早已不再是對一場小小韻事的渴求,這種渴求,不知何時已經升華為對那個人,對那人所獨有的溫柔和溫暖的渴求。 鐘離疏一向自認為是個公正的人,曾周游世界的他和大周朝的多數男人不同,他知道,當女人說“不”時,很多時候那就是“不”的意思。所以,當他試探著去勾引她,卻被她拒絕后,他真的想放手來著。但,臨放手的那一刻,看著月下的那張狐貍臉,他忽然就克制不住了,手指竟違反他意志地又伸了出去……直到現在,他的指尖似乎仍殘留著她耳垂那柔軟而微涼的觸感。 他的一時失控,不禁驚著了林敏敏,也叫他自己嚇了一跳。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也有會管不住自己的一天。而,更為糟糕的是,他很清楚這女人和他曾接觸過的那些女人都不同,且不說她孤苦無依,就她那良家身份,就不是他該伸手去碰觸的。所以他才決定在想清楚之前暫時先避開她。 不過,顯然這種隔離的效果并不太好。這幾天,只是站在這里遠遠望著她,便能隨時叫他再次體會到那種管不住自己的沖動。他甚至有些絕望地想著,是不是非要得到她一次,才能叫這種饑渴的感覺平復下去……可惜的是,就算她不曾明確拒絕過這種可能,他的榮譽感也絕不容許他對一個托庇于他門下的弱女子伸手…… 棧橋下的男子,有著一雙比女人還要漂亮的杏眼??粗置裘袅瞄_帷帽上的面紗和那人說著話,鐘離疏只覺得胸口忽然涌出一股毒汁,那毒液直浸得他心肺一陣生痛。他不自覺地向著窗口邁近一步,低頭憤怒地瞪著那個跟在林敏敏身后卻無所作為的丫環。 就像這丫頭那天所說,她受過傷,不懂得什么叫謹言慎行還情有可原,可作為她的貼身丫環,她不是應該懂得這些的嗎?!她不是應該站出來保護她的女主人,阻止這丫頭魯莽地跟個陌生男子當街隨意說笑的嗎?! “晦明,”他頭也不回地對吳晦明道:“你下去跟那女……跟林娘子說,這棧橋上隨時有船會靠岸,叫她以后別帶孩子來這么危險的地方?!?/br> 吳晦明不明所以的一眨眼。侯爺之前不是還不愿意討論這個問題的嗎?怎么忽然又改變了態度?何況,他們之前是在討論府里的事情吧? 他扭頭看向棧橋,見棧橋上早沒了那兩個人影,不由又看向侯爺,再順著侯爺的目光往樓下一看,他頓時就是一愣。下意識感覺到自己似乎偷窺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只覺得后背一個激靈,忙雙腳一碰,打了個立正,應了聲“是”,轉身便要離開。 他才剛一轉動腳跟,就聽侯爺又道:“還有……” 他回身等著。 侯爺卻愣了半天,才一揮手道:“別讓人知道我在這里?!?/br> *·* 看到宋子瑜,林敏敏真的很高興。上一次兩人見面時,都沒能說上幾句話,因此,當他出聲向她和meimei打招呼時,她便很高興地迎了上去。 “你怎么認出我的?”她笑著撩開帷帽上的面紗。 宋子瑜也笑了,彎腰望著鐘離安道:“我可沒認出你,我是認出了這位小娘子?!?/br> 他的話,頓時逗得鐘離安一陣開心,道:“我也認得你,船上的叔叔?!?/br> 林敏敏不禁一陣驚訝。就她所知,這小丫頭有點臉盲,不太擅長認人,連整天跟著她的丫環婆子,她都是費了好大的勁才認清誰是誰。 “還有,”宋子瑜笑道,“這是鐘離家的專用碼頭,不是他們家的人,是不可能靠近這里的?!?/br> 他的話,頓叫林敏敏一窘。她這才想起來,這宋子瑜還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呃,那個,”她訕笑道,“這里面……有點誤會……”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我知道,”宋子瑜打斷她的磕磕巴巴,笑道:“上次你在店里時說過的?!?/br> 林敏敏不禁又是一陣尷尬,忙轉著眼珠改變話題道:“對了,你們恒天祥的總店不是在京城嗎?你和你jiejie來長寧做什么?” 宋子瑜一眨眼,心思頓轉,忙道:“不瞞娘子說,是我們的一批貨出了點問題。我和家姐都是因為這件事才特意過來的?!?/br> 那應該是出大問題了。林敏敏想。他們到長寧都已經快有半個月了。 “恕在下冒昧,有個不情之請,”宋子瑜忽然向著林敏敏鄭重一禮,“不知娘子可否代為引見侯爺?” “嗯?”林敏敏一陣意外。 宋子瑜道:“是這樣,今年敝號呈上的秋冬服里選用的駝羅呢,原是西番的特產,可最近朝中風頭不好,上面的意思,不許用西番進來的東西,卻又故意刁難,不同意換掉這駝羅呢。如今整個大周朝,就只有一家織坊會做這種呢料,聽說那還是他們家主當年跟著侯爺一起闖西番時學回來的手藝。因著東西稀奇,產量有限,盯著的人又多,所以他們出的貨從不對外零賣,都只在這滄瀾館里交易?!?/br> 他的手指向他們身后的“咖啡館”。 “只是,這滄瀾館的規矩極嚴,需得會員才能入內。這會員的資格又極是難得,一年也就那么三五個名額。從出事后我們就一直在想法子,卻是一直不得其門而入。直到最近我們才查到,原來這滄瀾館是侯爺的產業,所以才冒昧想請娘子代為引見一下侯爺?!?/br> 林敏敏不由抬頭看向那幢沒有任何店名標識的小樓。這磚石砌就的三層小樓,和周圍那些明顯帶著異域風情的建筑不同,是純然中式的風格。卻是沒想到,它的主人居然會是那個人。 “我記得你說過,你認識侯爺的?!彼ゎ^看向宋子瑜。 宋子瑜苦笑,“娘子誤會了,我是有幸見過侯爺,但我們恒天祥只不過是個商戶,還沒那資格去‘認識’侯爺。當初跟我們打交道的,不過是船隊的管事。我們原也想過要走那管事的門路,只是那管事如今已經離開了船隊,鐘離家船隊的規矩嚴,想要打聽他的去向也不容易,所以才不得已冒昧想請娘子幫個忙?!?/br> 又道:“我們也不敢為難侯爺說什么入會的事,只是想要打聽一下,這駝羅呢的買家是誰,看看能不能請他們均出一些貨來給我們?!?/br> 望著小樓,林敏敏不禁一陣發愣。她忽然發現,其實她并不怎么了解鐘離疏。她所知道的,似乎只是那人的冰山一角,而藏在水面下的,才是那人的大部分。 “那個,侯爺最近不在府里,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彼龑χ巫予で敢庖恍?,“不過,這事兒我記下了,到時候我幫你問問?!?/br> 二人正說著話,就只見那滄瀾館的門被人推開,一個身材高瘦的男子走了出來。 林敏敏立刻就認了出來,那是鐘離疏的副手,叫吳晦明的。 吳晦明走過來,向著林敏敏和鐘離安行了個軍禮,這才垂下眼眸,審視著帷帽下的那張臉。 侯爺那奇怪的舉止,不禁叫吳晦明一陣疑惑。作為一個出色的副官,準確掌握情報是門必不可缺的技能,所以侯爺和這女人間的種種糾葛,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知道侯爺曾對這女人動過那種屬于男人的心思,但他更知道,侯爺不是個會執著于這種男女之事的人。即便是這孤單寂寞的大??偰芄雌鹉腥俗顬楸旧囊幻?,他也從來沒見過侯爺有過不挑不撿隨便找個女人的時候。他對女人的挑剔,可以說是已經聞名整個南海艦隊。但比起他的挑剔,他的隨性薄情則更為著名。有很多次,對方仍陷在激情澎湃之中,侯爺卻已經冷靜下來,只隨手以一件貴重珠寶作為賠禮便轉身走人了。再次相遇時,他甚至能過分到記不起對方的名字。 如果不是當初曾吃過這女人的虧,且她又突然再次出現在侯府里,吳晦明深信,以侯爺的不定性,定然早就已經忘了世上還有這么個女人的存在。因此,當他發現侯爺居然會為了這樣一個女人而心煩意亂時,不僅有種鞋子穿錯邊的別扭和不適。 他審視著林敏敏,想要從她身上找到侯爺這一變化的答案,卻是一無所獲。不可否認,這女人確實長得挺漂亮,但比起那些阿拉伯舞娘,卻是少了些勾魂的風情——至少他是這么認為的。 既然暫時找不到答案,他便將問題擱置起來,低頭對林敏敏道:“娘子以后不要再帶著小娘子上棧橋去玩耍了。這棧橋隨時會有船只靠岸,若是那些水手們一個掌控不好,船只很有可能就會撞上棧橋,那樣會很危險?!?/br> 林敏敏從不知道棧橋上還會有這種危險存在,忙向著吳晦明道了一聲謝。meimei卻是一陣失望,拉著吳晦明的衣擺道:“那我不能再喂魚了嗎?它們餓了怎么辦?” 看著小家伙那巴巴的眼神,吳晦明心頭莫名一軟,神使鬼差般地指著西邊道:“那邊還有個小碼頭,安娘子若是想要喂魚,去那里也一樣?!?/br> “那邊也是鐘離家的嗎?”林敏敏問。 這話卻是提醒了吳晦明,他頓時一陣懊惱。那個小碼頭原是鐘離疏為了他新買的游艇專門建造的。雖然他并不覺得侯爺會介意這件事,但不經侯爺的同意就把那邊指給她們,特別是在侯爺對這個——天知道是以什么身份留在侯府里的——女人,態度還這么曖昧的情況下,似乎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妥…… 就在他想要改口之際,鐘離安卻忽然抓住他的手,彎著眉眼道:“謝謝叔叔?!?/br> 那軟軟的小手頓叫他想要改口的話說不出口了。他終于知道為什么侯爺一提起這小家伙,總說她是個小惡魔了。 吳晦明覺得,此地實在不可久留,見已經交待完了要交待的事,他忙后退一步,向著林敏敏和meimei行了一禮,正打算開溜,卻不想林敏敏忽然橫出一步,攔在他的面前問道:“那個,能問一下,侯爺大概什么時候能回來?” 吳晦明一眨眼,壓抑下抬頭看去的沖動,“還不知道?!?/br> “這樣啊?!绷置裘舫了剂艘幌?,又道:“不過你應該也是能進這個滄瀾館的吧?那么,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 吳晦明真的很想拒絕來著,可林敏敏卻沒給他這個機會,直接指著宋子瑜對他介紹道:“這位是恒天祥的少東家,他們家急需一些駝羅呢,聽說我們大周朝產的駝羅呢買主都在這里,所以,能不能麻煩你幫著打聽一下,看看有哪個買主愿意勻一些貨給他們?” *·* 回到三樓鐘離疏專用的房間時,吳晦明的腦門上多出一層汗來。 “你們在說什么?竟說了這么久?!?/br> 侯爺以他習慣的姿勢,背著雙手叉腿站在窗口。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那低沉且略帶嘶啞的聲音,卻已經很明確地表達出他內心壓抑著的不快。 吳晦明忙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交待了一遍。他正抹著額,等著侯爺訓斥他不經他同意就透露小碼頭的事,卻不想侯爺注意到的竟是另外一件事。 “你是說,那男的是恒天祥的少東家?” 吳晦明不由就是一愣。 鐘離疏的眉頭一皺,本能地便想要拒絕宋子瑜的請求。但話才到嘴邊,他忽然想到,以那丫頭的熱心腸,怕是這件事沒個結果,她會沒完沒了地幫那人。頓時,他改口道:“去問問老賈,如果他愿意讓,你就替他們牽個線吧?!?/br> 吳晦明不禁又是一愣,忙道:“這可不合規矩,跟老伍那邊也沒法子交待。侯爺該知道,這門生意有很多權貴的眼都盯著呢,若是叫人知道了買家,怕是連老伍那邊都會不方便的?!?/br> 鐘離疏確實是沒怎么仔細想這件事,頓時懊惱地一扶額,道:“這樣吧,你來經手,不要叫他們雙方見面?!?/br> “可是……”吳晦明的臉頓時就苦了下來。他的手頭如今可是有無數的大事要處理,居然還要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鐘離疏大概也知道自己有些離譜了,忙修正道:“算了,這件事我交給別人來處理?!闭f著,沖著吳晦明揮揮手,示意他下去。 吳晦明卻是站在那里沒有動。 “怎么?”鐘離疏不禁不耐煩地一聳眉。 “那個,”吳晦明猶豫了一下。作為一個出色的副官,就算知道可能引起上司的不快,有些必須問的問題,打死他也必須要問?!澳鷮δ俏涣帜镒?,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果不出其然,鐘離疏的鳳眼生氣地瞇了起來。 半晌,見吳晦明毫不退讓,他只得一揮手,有些興意闌珊地道:“算了,她對我不感興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