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大太太那副飛揚跋扈、趾高氣昂的德行，蔣善心里直搖頭，為自己周末兩天的難過而不值得——自己竟然為這樣的人生氣、不舒服幾天，真是太傻了。

    “ms凌！善jiejie！晚上好！”熙康背著書包，活力滿滿地走進教室。

    “熙康晚上好！”蔣善情不自禁就微笑起來，這孩子真是太可愛了！

    “你就是熙康？”大太太蹭地站起來，用發黃的眸子瞪著熙康，黑瘦黑瘦的臉一下子就繃緊了，又往外看看——沒有家長跟過來。

    云綺嚇了一跳，連忙走到熙康面前：“是啊，這是熙康。子璋mama你有什么話要對熙康說??？”

    大太太擠開云綺，一臉威嚇：“好孩子可不許說謊！我們已經用監控看過了，已經有證據了！上個星期五放學你偷了什么東西？”

    她這句話一出口，滿室嘩然——在四2班同學心目中，熙康不亞于小王子的地位，禮貌、熱心、愛幫助人，品行良好，誰都不相信他會去偷東西。

    云綺擠了過去：“子璋mama，話不能亂講的。請問你到底丟了什么東西？在哪里看的監控錄像？”

    “上周五，我回家一問，子璋說他根本沒有往地上丟衣服，是這個熙康趁他不注意偷走的！我今天就是要來教育教育這個小偷！以前每次家長會都請他mama做經驗介紹，說的天花亂墜的，又是會讀書，又是有禮貌。你看看，原來是這樣的小偷！呵呵，下次倒是可以請他mama來做介紹怎么偷東西吧？”

    熙康像鈴蘭花瓣一樣潔白的臉蛋變得通紅，居然還能很理智、很冷靜回應：“子璋mama，上周五我和mama在大堂地上見到了一件藍色的羽絨服，我認得是子璋的衣服，所以就撿起來放到保安室了。如果我要偷，為什么不拿回家？”

    “你！”大太太沒想到這個小孩還這么厲害，邏輯分明，一時語塞。

    林果果也站過來作證：“子璋mama，我也看見了！是你家子璋嫌東西太多，就扔地上不要了。我們班的熙康看到了才撿起來的?！?/br>
    “是嗎？你看到熙康拿著我們子璋的羽絨服？”大太太的黃眼珠亂轉，黑瘦臉上擠出了一絲干巴巴的微笑。

    “是啊，我看見了！”

    “老絲！你聽聽，明顯就是這個熙康發現自己偷羽絨服被同學發現了，害怕了才把衣服放保安室的！”她轉頭厲聲對熙康說，“說！你為什么要偷子璋的羽絨服？沒家教！小偷！”

    熙康在她的污蔑和呵斥聲中，終于流眼淚了：“我沒有偷衣服！我不是小偷！”他努力仰著臉，黑色水亮眼眸毫無畏懼地盯著子璋mama。

    蔣善跑了過去，抱住熙康，含著眼淚低聲安慰他。

    云綺則壓抑著就要噴薄而出的怒火，對著大太太一字一句地說：“子璋mama，請收回你的話！事實已經很明顯，明明是你家子璋丟了衣服，熙康好心撿起來交到保安室！你應該教育的是歐陽子璋！你再這樣下去，只會教壞自己的孩子！”

    她回頭喊了一聲：“歐陽子璋，你過來?！?/br>
    歐陽子璋磨磨蹭蹭過來了。

    凌云綺嚴厲地詢問：“歐陽子璋，你好好回憶一下，是不是你記錯了？樓下大堂是有錄像的，我們可以去查看錄像！”

    歐陽子璋有些慌亂，他伸出被染得花花綠綠的舌頭，舔了舔嘴唇：“那個，那都過了兩天了，我忘記了……算我記錯了吧?！?/br>
    云綺又轉頭對大太太：“子璋mama，其實事情已經很清楚，你可能是誤會了子璋的話。你不分青紅皂白，傷害了一個孩子的心。我現在請你向梁熙康同學道歉！”

    大太太從聽到他兒子說記錯了，臉色就不好看了：“道什么歉??？要不是他亂撿東西，我們就不用到處找了，那天我還跑到四樓那么高！”

    云綺正色告誡：“歐陽太太，我很鄭重地勸告你：向梁熙康同學道歉！還要跟他道謝！孩子這樣的一片熱心，不能被糟蹋?！?/br>
    “我要道什么歉？這樣孩子心眼最多了，我見得多了！像我們家子璋這樣天真的孩子已經很少了！太虛偽了！一點也不像小孩子！”她激動得口水四濺，都噴到了云綺臉上。

    正在這時候，晚自習的鈴聲響了起來。

    “哼，我約了人打麻將，今天這件事情看你凌老絲的面子就算了，不然非得幫他mama教育教育他！”大太太頭一昂，黃燦燦頭發一甩，拎著lv的包包就想走。

    云綺一個箭步攔住了她：“子璋mama，請給你的孩子一個榜樣，錯了就要認錯。請跟梁熙康同學道歉！”

    大太太開始生氣發威，也不講普通話，直接飆白話了：“喂，凌~老~絲~！你嗨不嗨癡線來嘎？食飽撐住嗮，冇事搵嘢做！你信唔信我去投訴你喇？有哞搞錯啊你？哇，真嗨死蠢，無拉拉要我啲鬧你……”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腳下抹油走得飛快。

    （大意：你是不是白癡??？吃撐了沒事找事做！你信不信我去投訴你??？有沒有搞錯！真是死蠢，莫名其妙找罵……）

    凌云綺氣得臉發青，讓同學們自己看課外書。她安慰了一下熙康：“熙康，不要哭，老師相信你。你也相信老師，我們會把這個事情解決好的。你要像哈利波特那樣堅強，以后繼續熱心做好事！”

    熙康抹了抹眼淚，點點頭，坐回位置。

    蔣善拳頭攥得緊緊的：“云綺，我剛才差點沒忍住想打她！”

    “嗯，我也有同感。這個事情要解決了，不解決，后面的老師沒法帶這個班了?！?/br>
    “那怎么解決??？你不是說過——學校領導、校董什么的，只會維護家長的利益嗎？”

    “哼，這次她是自己作死。你等著看吧。你看一下學生，我去一趟辦公室?！痹凭_煞氣十足，捏著一支黑色的筆就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堅持吧，勝利的曙光就在前頭......

    ☆、第十六章 反擊（2）

    蔣善按照云綺的要求，先翻開《恐龍百科》閱讀關于恐龍骨骼的部分；然后把恐龍骨骼拼裝模型下發給孩子們拼裝；在第二節晚自習，每個學生當考古學家，用玩具里配發的手鏟，一點點把恐龍化石骨骼從長方體的泥塊里挖出來。

    孩子們玩得很開心，熙康也開心動手cao作。

    不過，快下課的時候，他忽然憂心忡忡對蔣善說：“善jiejie，同學們會不會說我是小偷？”

    蔣善難過得鼻子都酸了：“不會的！大家都相信你！”

    等到下課鈴聲響起后，蔣善擦了擦汗津津的額頭，長長嘆了一口氣。這樣一個晚自習，真是讓人心力交瘁。

    生活老師過來接學生了，蔣善跟她個別交流一下情況，提醒她今晚注意熙康的情緒。學生排好隊準備回宿舍，她關燈、關總閘，也跟著隊伍回宿舍——也不知道云綺在做什么，課間的時候蔣善回了一趟辦公室，看見蔣善正在打字，難道是上網發帖求助？

    蔣善跟在隊伍最后面，有氣無力，腳步沉重地走著。

    “哥哥！你又來做什么？”林果果忽然喊了起來！

    又高又壯的少年林華華一臉嚴肅站在了樓梯口：”沒事，我找你們老師?！?/br>
    停下的隊伍又順暢地流動起來，往樓下大堂走去。

    蔣善哀嘆一聲：“不會這么背時吧？這個星期可才剛剛開始??！”萬分不想搭理這個少年，萬一又被撞了，這地兒可是樓梯，滾下去會死人的！

    “miss蔣！”少年低喊了一聲。

    蔣善低著頭，假裝沒有聽見，眼瞅著就要從他身邊溜過去——

    一只長長的胳膊突然出現擋在她的身前，寬大的手掌還按在墻壁上，炫酷少年林華華整個人把樓梯堵得嚴嚴實實，要過去除非從他的咯吱窩下鉆過去。

    蔣善無奈，低聲問：“同學，請問有什么事情？”

    林華華看了看后面又要涌過來的小學生隊伍，狂炫酷霸拽把頭一擺：“上去再說?！?/br>
    蔣善低著頭跟著，又走回了四2班教室外的走廊，教室的燈都關了，只剩下走廊上昏黃的幾盞燈光。

    “誒，我說……”少年吭吭哧哧好一會兒，忽然惡狠狠說：“你…你要是因為我而報復我meimei，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做不下去！”

    又來了又來了，又是這種仗勢欺人的思維方式，犯了錯不會反思自己的錯處，反而是指責威脅別人——心力交瘁的包子憤怒了，她想說去你媽的！我有教師資格證，有自己的cao守，少狗眼看人低！別自己眼睛是黑的，看什么都是黑的！她又想說，你是你，你meimei是你meimei，你meimei比你可愛一百倍！

    可是這些話在心里千轉百回，梗塞在喉嚨里，就是說不出口……

    林華華等了好一會兒就沒聽到回應，又看不到那個小矮子的表情，不耐煩地用手掌頂了一下矮子的額頭——粉白的包子臉上滿是淚水，大而圓的杏仁眼也充滿了淚水，因為拼命在壓抑，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他嚇了一大跳，手一松，那頭又低下了。

    只聽到眼淚啪嗒啪嗒掉到地板磚上清脆的聲音。

    林華華慌了，他只是有些中二期的炫酷，可本性還不壞：“誒…誒……你別哭了……我……對不起啊，我本來是想過來道歉的！”

    他笨拙地撓著頭，看著眼前已經嗚嗚哭出來了聲音的矮胖子，忽然覺得很內疚，自己欺負了她嗎？

    “喂！你別哭啦！我都已經道歉了！你要跟我meimei說的啊，她都已經跟我生氣一個星期啦！”

    秉承敵弱我強的基本原則，包子鼓起畢生的勇氣，昂起頭，翻著白眼狠狠瞪著他：“你……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干什么？你把我的手弄出血了，剛才還侮辱我的職業cao守，還威脅我！你以為我會這么容易就原諒你嗎？”

    “喂！女人！別以為我道歉了就開始拿腔作調的！你敢不原諒我，我讓你……”他看著矮胖子高高昂起的頭，大大圓圓的眼睛里又開始水光瀲滟，活像他們家那只胖乎乎的比熊被端走狗糧那時候的委屈眼神……

    林華華那些威脅恐嚇的話就說不下去了，蔣善看他慫了，終于開始雄起！

    “你以為自己是替meimei出氣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以為世界就是圍著你轉的嗎？”

    “你好了不起??！高一的學生跑到小學來，欺負四年級的小學生，這件事情你敢讓你朋友知道？敢讓你爸爸知道嗎？”

    “有錯不老老實實承認，還想威脅受害者，你不覺得臉紅嗎？”

    終于說痛快了的蔣善最后把手一攤：“你能把我手上這條疤痕弄掉嗎？做過的事情，怎么可能消失！我才不會原諒你呢！哼！”

    她扭頭就走，想了想又停了下來，對著目瞪口呆的林華華說：“你放心，我不可能報復林果果的，她比你可愛一千倍！”

    蔣善神清氣爽走到學生宿舍區，原來不包子的感覺那么爽！

    在熙康入住的寢室里，蔣善看見了云綺。她正在給熙康他們講睡前故事。

    ***

    回教工宿舍的路上，蔣善一個勁問云綺：“怎么辦??？熙康第二節課還問我，同學們會不會說他是小偷！好難過哦，好心沒有好報，那個子璋mama太可惡了！”

    云綺嘆氣：“的確是可惡，這么多年來第一次碰到這樣無良的家長！傷害我們老師都算了，反正大家也是成年人?？伤@樣傷害孩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忍了我們該怎么辦呢？去告訴校長嗎？校長會相信我們嗎？我們也沒別的證據，大太太肯定不會承認的?！?/br>
    “這個害群之馬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原來總是考慮子璋是個孩子，總是想著盡量幫助他?？涩F在搞成這個樣子，別的孩子都被他傷害了！這也真是他們自作自受，今天池澈不是讓你帶了一個東西嗎？”

    “對??！”

    “那是錄音筆，大太太今晚罵人的話全部錄下了。我這個晚自習已經把她說的話全部打word文檔里去了！”

    “??？！這……這……這不會違法吧？”

    “不會的，在公共場所，沒有侵犯他人隱私，可以作為證據使用的。這也是池澈告訴我的，原來還以為要等一段時間才可以錄音，沒想到今天就用上了！”

    “那……我們怎么用這個錄音呢？去法院告她？”

    “呵呵，不是的。誒，這個池澈跟你什么關系??？居然這么頂你，看你被大太太冤枉就想出這么好的辦法來治她！哈哈哈，你好幸福哦！”

    “??？”

    “啊什么啊，身在福中不知福，還總罵別人毒舌！以后好好對別人吧！”

    “……”蔣善真是莫名其妙??！

    想了半天，終于想通了——池澈這個人說話算話，他說了要幫自己考到教師編制，所以聽說自己被大太太罵得不想當見習老師后就著急了，掃清了大太太，才能保證自己繼續安安穩穩學習見習，才能考進公校??！

    嗯，肯定是這樣！包子點點頭說服了自己！

    ***

    也不知道云綺是怎么做的，星期一的時候，幾個家長代表到了學校。

    星期二，云綺通知子璋mama到學校，說熙康mama已經得知孩子被冤枉事情，請子璋mama到學校來一起協商。但是子璋mama沒有理睬她，根本沒有來學校。

    星期四的上午，熙康mama和幾個四2班的家長代表一起去找總校校長，提出了書面要求：

    “歐陽子璋的家長長期顛倒是非、冤枉老師，導致了班級教師隊伍不穩定，時常更換老師，影響了班級的長遠發展；子璋家長冤枉同學，對孩子幼小的心靈造成了傷害，讓孩子以為好心沒有好報。并且該家長拒不道歉，對孩子們的終身發展十分不利。

    有鑒于此，學校必須讓歐陽子璋退學，否則四2班的其他全體家長就會聯合起來上報校董事局，請求校董事局對博雅公學的教學管理工作進行嚴格檢查。如果校董事局不作出相應處理，四2班31位同學將全體退學?！?/br>
    總校李校長開始還試圖勸解，聽完家長們提供的錄音后，他就不調節了，只是說：“這個歐陽同學的家長素質是很需要提升，但孩子也沒有多大的錯誤啊。各位家長能不能給我們學校一些時間，我們盡量跟這位家長溝通，讓她盡快提升素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