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慢慢地……慢慢地垂下眼瞼，說：“他不要我了……”

    “誰？誰不要你了？”李浩沒反應過來，隨即又像明白了點什么，馬上向四周看看，對苗苗問：“你的告白男主角呢？”

    苗苗扯扯嘴唇，笑了，卻是慘淡，“說了啊，他不要我了?！比缓?，又行尸走rou一樣轉過身，朝人流車流里走去。

    李浩看她這樣子，哪里敢放她自己離開，拽住她的手就說：“你別亂跑，什么叫他不要你了？你給我說明白?！?/br>
    “不要就是不要了！有什么可說的！”苗苗的情緒有些失控，大喊一聲就甩開了李浩的手，“你好煩你知不知道，我要走了！”說著，好像身后有怪獸追趕她一樣往前跑。

    李浩又急又氣又害怕，只得趕緊跑過去跟上苗苗。

    一進苗苗的小區，幾個歐巴桑正背對著他們在曬太陽，旁邊有他們的小孫女、小孫子，一個歐巴桑在那兒津津有味地嚼著舌根：“就是啊，真是太不要臉了，我家孩子就在他們學校當老師，聽說學校里都鬧炸開了。一個男老師當眾向女學生表白，還引咎辭職了，嘖嘖，簡直是——簡直是不要臉！”

    “是啊是啊?！绷硪粋€歐巴桑略帶炫耀地接口道，“你們看到網上的照片了沒？哎呦，算了，估計你們也不會上網，我跟你們說吧。就是前幾天的事！那倆你穿著我的衣裳，我穿著你的衣裳，孤男寡女在山洞里摟著親嘴呢！”

    “哈哈，只是親嘴嗎？”

    “誰知道呢？好幾天呢，估計骯臟齷齪事是少不了的?！?/br>
    “咦——保不齊，苗苗已經……嘿嘿?！?/br>
    “想母憑子貴嫁入豪門吧？哎，現在的小女孩真是窮瘋了?！?/br>
    ……

    苗苗被氣得渾身發抖，手腳都冰涼，這些鄰居，這些往日里見了她言笑晏晏的鄰居，這些——長、舌、婦！

    李浩更是暴怒地沖過去，一把掀翻了歐巴桑們的暖水瓶，吼聲震得人頭皮都發麻，“別人家的閑事，你們倒知道得清楚，這么壞的舌頭也不怕以后下地獄！”

    “我們說的是事實——”一個歐巴桑還想反駁，但看著李浩那駭人的表情，彪悍的身材，終究互相拉著，灰溜溜跑了。

    她們走遠了，周圍的人，都漸漸躲遠了，仿佛她如今的處境——眾叛親離。而帶著她走到這一步的男人呢，也不要她了。

    苗苗慢慢地蹲到地上，身后的陽光溫暖融融，將大地都包裹住，唯獨在苗苗的身前留下了一片陰影。

    李浩猶豫地伸出手，搭在苗苗肩膀上，蹲在她身邊小聲說：“這些三姑六婆的話，你不用理會?！?/br>
    苗苗的身體顫抖著，不說話。

    李浩感受到她的顫動，緊張又害怕，問：“你怎么了？你冷嗎？還是不舒服？”

    “……抱著我?！彼÷暫斓?。

    “你、你說什么？”李浩遲疑地低頭看著她。

    “抱著我?！?/br>
    巨大的狂喜席卷李浩，令他一時幾乎手足無措，“好、好——”他單膝跪地，年輕的男孩的臂彎已經足夠廣闊，廣闊到可以將她完全包圍住。

    苗苗的眼淚止不住落下，好累，渾身都好累，她閉上眼，放縱自己躺倒在李浩的懷里。

    安靜的小區后院里，苗苗一動不動地坐在鐵藝秋千上，緩緩講述著這幾天發生的事，就像一尊單薄的雕像。

    當聽到林陌淮今天竟然跟一個穿著浴袍的女人單獨在屋里，還說著什么逢場作戲的混賬話的時候，李浩簡直覺得肺都要氣炸了，恨不得去揍林陌淮！可看到苗苗那幾乎跟個活死人一樣的臉，又像被戳破的皮球一樣，不知如何使力了……

    最終，他只能蒼白地安慰：“也許——也許本來就沒什么，也許只是你惹他生氣了……”

    這借口說出來，連他自己都無法原諒林陌淮。又不是小孩子，兩人之間有什么不愉快的，值得用這種中二的手段來處理？更何況，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呆在房間里，說沒事，誰信？

    “你打算怎么辦？”他問。

    苗苗搖搖頭，木木的樣子，“我……我不知道?！彼D頭看向李浩，“你說，我該怎么辦？”

    當對上苗苗的眼的一瞬間，李浩都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那些原本想說的話都堵在喉嚨里，最后，只變成一句鬼使神差的問話：“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嗎？”

    當這句話問出來，仿佛眼前的世界都澄明了，透亮了。

    是啊，他為什么要撮合苗苗和林陌淮，為什么要將自己喜歡的女人拱手讓人，何況是讓給那么一個不懂得珍惜她的男人。

    不論林陌淮是為了什么放棄了苗苗，他已經放棄了，不是嗎？

    李浩從石座上站起來，半蹲到苗苗面前，正好平視著女孩的眼，用盡一生最大的真誠重復道：“苗苗，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嗎？”

    苗苗一眨眼，淚水就這么掉了下來，“你、你不嫌棄我嗎？現在大家、大家都在說我……”

    “不！我不會！”李浩緊張得手心里都冒出了汗，他覺得自己已經來到了一生中極重要的某個時刻，更是一句話都不敢說錯，“你還記得我剛來的時候嗎？我也是被大家排斥的，可那會兒——那會兒只有你走過來，拉住我的手……我一直沒敢告訴你，那一瞬間我永遠都忘不了，我經常做夢夢到那一刻，那會兒我就想著，這姑娘真好看啊，我要是能永遠和她在一起就好了……”他眼圈紅了，低下頭，用力揉了揉眼睛。

    苗苗一直有些恍惚的雙眸重新歸了焦距，她注視著李浩，久久地注視著，終于伸手摸上男孩的發頂。

    此時的李浩留著市里大多數男生都會頂著的刺毛，卻有著大多男孩沒有的硬挺帥氣。他那樣年輕，真誠，有活力。

    他說：他的改變都是因為她。

    他說：他想永遠和她在一起。

    他能這樣記得她的好，她非常欣慰，但也僅僅是——欣慰而已。

    “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彼栈厥?，笑了笑，“我要去找林陌淮?！闭f著，站起身，轉頭就要走。

    李浩急了，蹭地站起來，從后拉住苗苗的胳膊，將她狠狠轉回來，握住她的肩膀道，“你瘋了嗎！他這么傷害你，你還——你還——”

    苗苗漆黑的眼珠盯著他，神色平和，卻突兀地開口：“是誰把我的日記放到校園bbs上的？”

    李浩的手劇烈地一哆嗦，像白日里見了鬼一樣，臉頓時慘白得嚇人。他倉皇地轉過眼，卻又不知可以將視線落向哪里。

    就在這時，一只小小的，微暖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的胳膊在顫抖，卻感覺她在使力……

    片刻之后，他不由自主地轉回頭來，就見苗苗淡淡笑著看向他道，“沒關系，我原諒你?！?/br>
    “……”

    久久地沉默。

    他的嗓音沙啞，“為、為什么？”

    苗苗嘆了口氣，“因為，你喜歡我啊?！?/br>
    而我，又是那樣的喜歡他。

    所謂原諒，不過是愛情里的迫不得已。

    ☆、第41章 只是消遣嗎？

    苗苗在冷靜過后，覺得一切的事情都透著蹊蹺。

    明明在不久以前，林陌淮還那么堅定地對她說：“我林陌淮就是天字第一號自私鬼。不管你受了多少委屈，多少責難，不論我能不能時時刻刻保護你，我都要求你不許退縮，不許放棄，不許離開?！睘槭裁?，為什么才短短幾天功夫，一切就都變樣了呢？

    苗苗不相信。她覺得，也許是林承業那個大壞蛋又做了什么，又或者，是林陌淮有什么顧慮？

    不管原因在哪里，她都要去問清楚。她不信根本不喜歡宋子菲的林陌淮，會好好的跟怪阿姨“逢場作戲”起來。

    苗苗抹著眼淚，直接殺到了林陌淮所在的小區。

    “開門！開門！你給我開門！”苗苗將木門敲得砰砰響。

    約莫一分鐘后，門開了，林陌淮皺眉站在那兒。

    “還有事嗎？”他手扶著門框，站得直直的，那姿態，就像連請她進門坐一下的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了。

    苗苗的心擰在一起，一時說不出話來。

    林陌淮嘆了口氣：“我們那天不是都說清楚了嗎？”

    “不，沒有！”苗苗終于從嗓子里擠出了這句話，一步上前，抓住了林陌淮的手，紅著眼睛，哆嗦著唇問：“我不信老師你會這么對我。你、你不是說過會一直陪著我，一直照顧我的嗎？是不是有人逼你這么做？是誰？你爸爸，學校，還是誰？你告訴我，我們一起面對啊……”說到最后，話音里都帶了哭腔。

    林陌淮就始終那么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也不打斷她的話，仿佛在看一場跟他完全沒關系的鬧劇。只是，在苗苗說完后，才慢條斯理地抽手。

    第一下沒有抽動，第二下，林陌淮用了點力，苗苗沒有抓住他……就這么，眼睜睜看著他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低下頭，從兜里掏出一塊手帕，慢悠悠地擦著手指，開口道：“我本來對你就是一時興起，后來之所以愿意認可你，給你個名分，也是因為你年輕，漂亮，一天到晚犯傻看著也挺有意思的。反正都要娶老婆，娶你總比娶我家老頭子安排的那個好?？墒前　?/br>
    林陌淮抬起眼，眸子里毫無感情，聲音拉長，緩而慢，像一把鈍刀割著她的心，“可是你實在太煩了，子菲有句話說得對，你根本沒有找清你的位置。我林陌淮從來不會被人管，更不會被你管。我告訴過你的，我以前就是成天飆車喝酒換女友，以后當然也不會有太大區別，你怎么不就不懂呢？”

    “不會的……不會的……”苗苗感覺自己好像被一只手的扼住，難受得只能拼命搖頭，“你是真的喜歡我，才、才不是什么一時興起。你為了我跳進山洞，那是冒著生命危險，怎么會是玩呢……”

    “為什么不能是？”林陌淮不耐煩地打斷了她，他猛地前進一步，彎下腰，幾乎是貼著她的眼，咄咄逼人道，“飆車危險不危險？高山攀巖危險不危險？跳傘危險不危險？危險的事我做的多了去了，玩嘛——”

    “不是的……不是的！”苗苗捂著耳朵，步步后退，直到碰到墻壁，哭著大喊，“一定不是這樣的！”

    整個樓道里回蕩的都是她的聲音。

    林陌淮的表情看起來越發厭煩，他回頭從玄關柜上拿起自己的表，一邊往手腕上戴，一邊往外走。

    在經過苗苗的一瞬間，卻被苗苗一下拽住，“你不許走！”

    他一個沒拿住，表“啪”的一下摔落在地。

    林陌淮盯住地下碎裂的表，久久不動。

    苗苗被這安靜嚇得清醒了些，拉住林陌淮的手也微微松了。

    林陌淮慢慢抬起了頭，臉色看著有些可怕，陰郁，厭惡，反感。苗苗從沒見過的那些表情，此時就出現在林陌淮臉上——對著她。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一塊破表嗎？！我賠你就是了！”苗苗狠狠心，像是給自己鼓勁兒一樣，揚起頭喊。

    “賠？你拿什么賠？你知道這塊‘破表’要多少錢？你算什么東西？”林陌淮的表情充滿譏誚，俊秀的臉龐對苗苗而言已變得那樣陌生。

    完全不留情面的話讓苗苗幾近崩潰，“林老師你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眼淚止不住的落下，她好像自言自語一般低聲說：“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你沒做錯什么，是我做錯了?！绷帜盎醋旖青咧唤z淺笑，說出來的話卻像冰絲一樣將人的心涼透，“是我以前無聊想去逗逗你，沒想到你這么黏人。本來大家相互消遣寂寞而已，說喜歡不喜歡的，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我不信?！泵缑缙疵套I水，忽的又大聲喊道，“我不信！”

    “你不信也沒辦法?！绷帜盎蠢淇岬亓滔乱痪湓?，轉身就想走，卻被苗苗瘋了一樣從后摟住了腰。

    他從來不知道苗苗的力氣有這么大，像豁出去了一樣，簡直把他拽得一個踉蹌，下一瞬，便感覺那柔軟的唇胡亂地湊了上來……還沾著她的眼淚……

    林陌淮且驚且怒，用力推開她，抓著她肩膀的力道幾乎要把她捏碎，直到聽到苗苗的一聲痛呼，才驀然驚醒一樣放開她。

    “你瘋了嗎？”林陌淮的胸膛微微起伏著，俯視著苗苗，一字一頓道。

    “我沒有，你不是說只把我當成消遣寂寞的工具嗎？”苗苗笑得凄涼，抬手，緩緩扯開了自己襯衫的領結，紅色的絲綢緞帶蜿蜒落地。然后，她的手來到了自己的紐扣上，解開第一顆，第二顆……

    “你從來沒有對我做過什么，這也叫消遣嗎？那就證明給我看，你只把我當成個小玩意，嗯？”

    她步步逼近，他步步后退。

    終于，到無路可退。

    林陌淮的沉默仿若叫苗苗看到了一絲生機，她眼里含著水光，拉住他的手，帶著點壓抑的期盼說：“你不是的……你剛剛只是騙我的，對不對？其實你待我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