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這話倒是提醒了妍笙,她也反應了過來,頓時有些尷尬,自己這是暈船了么…… 她在懷里摸索了一陣,拿出了那個專治暈船的藥囊,放在鼻子底下深深地嗅了一口氣。濃郁的藥香直達肺腑,暈沉沉的腦子似乎也跟著清醒了不少,雖說仍舊不舒坦,可到底不想吐了。 妍笙略略緩過來幾分,便將藥囊收了起來,朝嚴燁道,“多虧廠公思慮得周到?!?/br> 嚴燁的下巴微微抬起,漠然的眼仿似俯視眾生,卻對她緩緩說,“娘娘安康,是臣的福分?!?/br> ? ☆、暈船之癥 ? 大寶船載著皇室貴妃同東廠督主往西行,護衛的哨船自然少不得,前后左右各兩艘舳艫,御風而行。駛離何陽渡,便算是出了逍興的地界,一路向西,河道漸漸地寬廣,朝旽東懸,金輝燦燦,愈發有暮靄沉沉楚天闊的意態。 這樣的好景致,原是妍笙極向往的,然而這回她卻再沒心思賞鑒了。 水上難熬,尤其對頭回坐船的人而言。貴妃娘娘的暈船來勢洶洶,雖說嚴燁備下的藥囊起了一定的效用,可她到底只是個弱不經風的姑娘家,難受是必然的。 嚴燁送她回了后面的艙房,又命人請了隨行的太醫來診脈。穆姓的太醫一把年紀了,年輕時候是隨水師征戰的軍醫,醫術高明,暈船這樣的小毛病自然手到擒來。他給妍笙請了脈,復又開了一副緩暈船的方子,著令音素去熬藥。 妍笙雖自小性子野,可到底還是個金枝玉葉,哪里吃過這樣的苦。她渾身軟綿綿的,只覺整個人像躺在棉花上,仿佛隨便一個浪潮打來便能教她散架。 軟榻上鋪著絨絨的白狐毛,她窩在榻上懨懨地盯著艙頂,雙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揪著身下軟綿的毛皮,忽然開口,聲音溫柔而脆弱,她喊道,“嚴廠公?” 嚴燁正立在金荷花四面大屏風前看著窗外,聽見她的聲音,因回過頭看向床榻上嬌弱的小姑娘,朝軟榻走近幾步,輕柔嗯一聲道,“娘娘,臣在?!?/br> 陸妍笙抬起眼睛看向他,面上的神色有些歉疚又有些尷尬,似乎很是難為情。她囁嚅了半天,吞吞吐吐地憋出幾個字來,“對不住,給廠公您添麻煩了?!?/br> 他的神色卻仍舊溫潤含笑,雙手一揖朝她略微拜了拜,連聲音都比往時更輕柔,“伺候娘娘是臣的本分,娘娘萬不可說這話,著實折煞臣?!?/br> 話雖這么說,可她心里仍舊有些尷尬。她過去沒坐過船,自然不曉得是這樣辛苦的一件事。得虧嚴燁提早給她備了藥囊,否則將才在甲板上,當著那樣多的廠臣隨侍,她可真就丟大人了。 原先她還總埋怨陸路不比水路風光好,如今想來,誰還管得著風光不風光,兩廂一比較,她覺著坐馬車實在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寬大的袖袍下露出兩只藕節子似的細胳膊,妍笙撐著軟榻坐起來,倚在床柱子上看嚴燁,有氣無力地問道,“廠公,從此處到西京,還得多少日程?” 嚴燁見她小臉蒼白一片,沒了半分往日的神采飛揚,心頭涌出股說不清的滋味。他腳下的步子微動,上前幾步撩起袍角坐到她的床榻邊上,又伸出雙手替她輕柔地掖錦被,柔聲地應她,“回娘娘,約莫十三四日的水程?!?/br> 十三四日? 陸妍笙心中淚奔如泉涌,頗有幾分欲哭無淚的架勢——幾個時辰尚且這樣難熬,遑論十幾日?那不是要她的命么?愈想愈覺得悲愴,她垂頭喪氣地頷首,哦了一聲嘆道,“這樣的差事可真是折騰人?!?/br> 她的眼眶里頭還瑩瑩地閃動著水光,蒙蒙的一層霧氣,是方才干嘔時憋出來的,此時映襯著這樣的場景,頗有幾分泫然欲泣的意味。 這副小模樣既滑稽又楚楚可憐,直惹得嚴燁想發笑,他薄唇微微抿起來,勾勒出一道潤雅的線條,起菱的嘴角略上揚,朝她道,“娘娘放寬心,穆太醫過去是隨水師征戰的醫士,必定藥到病除的,您喝完藥睡上一覺,明兒便神清氣爽了?!?/br> 妍笙卻還是怏怏的,她抬起眼皮看著窗外兩岸的阡陌屋舍,幽幽地喟嘆,“但愿真能藥到病除,好容易出回宮,大好的河山風光啊,本宮可不能就在艙房里糊弄過去了?!?/br> 聞言,他倒是有些訝然,合著這丫頭權當出來踏青么?因又微挑了左眉乜她,“娘娘原是怎么打算的?” 人在生病的時候,腦子多是不靈光的。陸妍笙覺著自己就是個中典型,竟然把這種事說漏了嘴!她干笑兩聲,水靈靈的眼兒彎起來,像兩道月牙,朝嚴燁連連擺手,“并沒什么打算的?!闭f罷又擺出副義正言辭的嘴臉,朝他正色道,“此番本宮奉太后之命往西京祈福,滿心所想都是萬歲爺的龍躬,大梁的社稷,哪里還能有別的打算呢?” 嚴燁心知肚明她在鬼扯,卻也不拆穿,只笑瞇瞇地哦了一聲,做出個佩服的表情,朝妍笙揖手說,“娘娘賢良,真乃六宮表率?!?/br> 正說著話,艙門外便有人打起珠簾走了進來,妍笙抬眼過去,卻見是音素捧著藥盅過來了。她一眼瞅見床榻邊上坐著的男人,不禁一愣,顯然沒想到嚴燁還守在這兒,便捧著藥盅給他施禮,喚了句,“廠公?!?/br> 嚴燁淡淡嗯一聲,隨手從她手里把盛著湯藥的瓷盅接過來,垂下眸子看了眼黑乎乎的藥湯,一面拿勺子攪碗里的藥,一面眼也不抬道,“行了,你退吧?!?/br> 音素眨眨眼,廠公讓她退了,可玢兒又不在,哪個來喂娘娘吃藥呢?她心中雖然疑惑,卻并不敢對他的話置喙,只應了個是便打起簾子退了出去。 陸妍笙皺了皺眉,定定地看著坐在她床榻邊上的男人。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嚴燁的側面。暗金勾勒的領口處是一截線條優美的脖頸,他微微低著頭,垂下的眼睫濃密纖長,在面上投下兩圈極淡極淡的陰影。兩只修長如玉的指節銜著那柄湯勺,從碗里舀出一勺黑乎乎的藥汁,湊到唇邊吹了吹。 氤氳的熱氣將他的薄唇渲染上了一絲水霧,是一種極為詭異的暗紅,偏生透射出濃烈的美感,像是一種誘惑,危險而令人迷醉。 妍笙有剎那的怔忡,定定地望著那張天下間最漂亮的唇,聽見嚴燁的聲音從那一開一合的唇里傳出來,低柔得近乎沙啞,“娘娘,張嘴?!?/br> 她這才回過神,連忙別過頭不再看他,神色帶著種莫名的慌張。 嚴燁卻只裝作不曾看見,神色自如地將湯勺喂到她的唇邊。那張略微蒼白的唇有瞬間的僵硬,卻還是乖乖地張了開,從湯勺里將藥汁喝了進去。 濃黑的藥汁順著舌尖滑入喉嚨,溫暖卻苦澀,妍笙的小臉皺成了一坨包子,嫌棄地把頭側到一旁,蹙眉道,“這也忒苦了,不喝了?!闭f著又用手把嚴燁手中的藥碗推得遠遠的。 嚴燁蹙眉,合著眸子伸手揉了揉眉心,有些無可奈何的意味。這么大的人了,怎么還跟個小孩子似的?喂個藥都這么讓人不省心,真是教他感到頭疼。他思量了一瞬,忽然睜開眼定定地看著她,沉聲道,“娘娘當真不喝?” 陸妍笙皺著臉點頭,很堅定的模樣。 他森冷的眸子半瞇起,高大的身軀極為緩慢地朝她傾近幾分,直把她逼得退無可退。妍笙眨眨眼,愕然地看著他,試探地喚了句,“嚴廠公?” 嚴燁的唇角帶著一抹淺淡的笑容,像是二月里的春光,和風霽月,雙眸凝望她,專注而深邃,直看得她心跳都快漏掉一拍。他抬起左手將她散落的發絲攏到耳后,微涼的指尖不經意間撫過陸妍笙敏感的肌理,帶起一陣陣的顫栗。 他的笑容帶著種莫名的蠱惑,對她說,“娘娘不喜歡臣用手喂您么?” “……”哈?妍笙一愣,顯然沒明白他這話什么意思。 嚴燁的唇朝她的唇湊近幾分,呼出的氣息都能噴灑在她的唇上,半瞇了眼淡淡道,“還是娘娘更喜歡臣的嘴?” “……” 這回妍笙聽明白了,霎時間臉紅得像火燒,夾雜滿目的驚恐——這人究竟能沒臉沒皮到什么地步?把她當猴耍么?她又羞又氣,忙不迭地朝一旁偏頭躲開他,氣急敗壞地從他手里搶過藥碗,憋著一口氣將湯藥一飲而盡。 嚴燁迷離的眸子里透出nongnong的笑意,頗滿意地看著陸妍笙咕咚咕咚地喝完了藥。 喝得太急,她被嗆了嗆,緩過氣后方伸手隨意地抹了抹嘴,抬眼瞪一眼他,冷聲道,“藥本宮也喝完了,廠公定有別的事要忙,請回吧?!?/br> 見她生氣,嚴燁卻仍舊一副適意的模樣。他慢條斯理地從床榻上站起身子,整了整衣冠,又朝她恭謹地揖手,聲線里頭都能聽出笑意來,“娘娘好好休息,臣晚膳的時候再來看娘娘?!闭f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含笑的眼睛看向她,忽然伸手敲了敲艙房的木壁,朝她道,“娘娘,臣的艙房就在隔壁,娘娘夜里有什么吩咐,敲敲木頭壁臣就能聽見?!?/br> 說這番話時,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曖昧的低沉,真是教人想不往歪了想都難。 陸妍笙已經快炸毛了——大晚上的能有什么吩咐?他這么句話真是怎么聽怎么別扭。 她心頭怒火中燒卻又不好發作,只堪咬牙切齒地剜了一眼他,扯了扯嘴角朝嚴燁酸溜溜地挖苦道,“只怕本宮就算真有什么吩咐,廠公也‘不能’吧?!? ☆、水調歌頭 ? 嚴燁半瞇起眼微微挑眉,他一貫知道陸妍笙這丫頭喜歡耍嘴皮子,倒也并不想同她多見識。只又揖了回手便退了出來,孤身踱步到外頭的甲板上。 淮河上的風席卷起他披風的袍角,夕陽的余暉在他的周身上下鑲上一圈淡淡的華光,略帶一種圣潔的況味。桅桿上懸掛的帆獵獵地翻飛,他扶著手欄抬起頭遠眺天邊的余暉,這才發覺已經是日暮時分。 從甲板的另一頭走過來一個身形單薄的廠臣,步履匆匆,朝著他的方向直直而來。嚴燁聽見一個稚氣的嗓門兒在他身后恭敬地喚道,“師父?!?/br> 嚴燁嗯一聲,并不回頭,只神色悠然地欣賞天邊的落日,隨口問,“事情辦得如何了?” 桂嶸朝他揖手,一言一行恭謹到極致,回道,“都照著您的吩咐把話放回紫禁城了?!?/br> 嚴燁面上仍舊是淡漠的,波瀾不驚。他略想了想,不由嗟嘆了一聲,臉上換了副愧怍的神態,又道,“小宋子一家老小可得好好安頓,他是枉死,等回了臨安,你請幾個大德給好好超度超度,這回的事是我對不住他了?!?/br> 桂嶸覷著他的面色,又朝他揖手說,“徒弟一定會好好安頓小宋子的家眷,必教他們后半輩子衣食無憂,師父您寬寬心,節哀順變?!?/br> 他半瞇了眸子看遠處,金輝燦燦地映入瞳孔,躍動著明麗的光,“要回臨安還得個把月,讓秦錚好好看著紫禁城。這回的事既然要了小宋子的命,就一定要辦好辦漂亮,別讓他走得太冤枉。上回我讓小宋子給蘇勝文認了干爹,讓秦錚借著這樁事好好做文章。高太后身邊最稱手的就是蘇公公,必然處處護著蘇勝文,咱們要做就做得干凈利落,扣的帽子當然越大越好。畢竟留著蘇勝文,咱們不好對太后動手?!?/br> 小桂子在他身后諾諾地應是。 嚴燁慢悠悠地說,即便是攸關性命的大事在他口里也變得無關痛癢,他道,“傳我的口諭告訴秦千戶,若是除不了蘇勝文,就讓他提頭來見吧?!?/br> 桂嶸的頭垂得愈發低,他跟在嚴燁身邊這么些年,自然了解這人是怎樣一副狠辣的心腸。未達目的不擇手段,他心狠無情,所以東廠才能在他手里如日中天。紫禁城里那幫所謂的主子,說得難聽了,是生是死還不都是憑嚴燁的一句話。 是以,大梁朝的皇室何其可悲。 桂嶸心底幽幽地嘆息,他抬起眼看著他家師父,這樣的風度樣貌,般配哪家的名門閨秀不能呢?只可惜了,他們內監都是殘缺的人,即便再位高權重又如何呢,身體的殘疾是一輩子也治愈不了的傷痛。不能娶妻生子,終究算不得個男人。 小桂子在心底替嚴燁惋惜,又忽然想起般若貴妃來。說起來,那可真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姑娘,尤其是同他師父并肩站在一起的時候,兩人簡直是天下間最好看的風景,再沒有比他們更般配的了。 他偷偷摸摸地瞄嚴燁,想起師父對貴妃似乎好得有些過了頭,雖說有沛國公那層關系在里面,也不至于什么事都親力親為吧?加上又有老督主同蕭太妃的前例擺在那兒,不免暗自生出了些遐想來——莫非,師父對貌美如花的貴妃娘娘…… 此時,嚴燁將好撫著腕上的烏沉木佛串側目看他,朝他吩咐道,“娘娘身子不適,晚膳清淡些好?!?/br> 這么句話似乎在印證些什么,他何曾見過師父這么細心地照看過一個大姑娘?桂嶸先應了個是,又抬起眼看嚴燁,試探著道,“那……晚膳徒弟給娘娘送過去?” 嚴燁卻搖頭,“我親自送過去?!?/br> 桂嶸在心里幾乎落實了那個猜想,他暗暗感嘆,師父不愧是師父,眼光果然非比尋常,別的內監找對食,頂好就是個漂亮的宮女,他老人家到底和普通內監不同,居然相中了金尊玉貴的陸府嫡女,般若貴妃。 小桂子在怔忡與敬佩當中告退離去了,空蕩的甲板上又只余下了嚴燁一人。 艙房那處傳來一陣年輕姑娘的嬉笑聲,像是黃鸝鳥,又像是銀鈴,蓬勃著青春的朝氣。他側目看向那方,半瞇著眼眸細細地去聽,隱約能見里頭傳來陸妍笙嬌脆的聲音,不帶任何防備,真實而隨性。 像是某種難以抗拒的誘惑,他朝著艙房走近了幾步,側身立在窗前聽得愈加仔細。 ****** 穆太醫果真是醫士里的大拿,一副藥下去極為頂用,陸妍笙霎時生龍活虎起來。 玢兒同音素挨著她的肩膀和她坐在一起,女人之間的話匣子一旦打開便很難收住,三個姑娘聊著天,不知不覺就聊到了小時候的事情上去。音素兒時過得凄苦,大多也都是妍笙同玢兒在說,她只淡淡笑著在一旁聽。 童年是人這一生中最讓人懷念的,兒時的一片飛花,一片落葉,鋪陳開來都是一段段天真無邪的時光。干凈,純粹,不沾染半點世俗的塵埃,那樣的美好。人在許多時候懷念童年,也許并不是刻意地去記憶一個人,一件事,只是單純地懷念那種單純如白紙的感覺。 “我小時候同別家的姑娘都不同,人家學女紅的時候我在捉蛐蛐兒,人家臨字的時候我在偷橘子……”說著兒時的事,妍笙吃吃地笑起來,“我父親常被我氣得跳腳,每次要教訓我時,母親就把我護著,現在想想也真是太調皮了,哪里有半分姑娘家的樣子?!?/br> 玢兒心中感動得淚奔,點頭道,“娘娘您能有這樣的覺悟,奴婢真是太高興了?!?/br> 艙房里的三人又鬧騰了一陣,不知怎么地便聊到了童謠上去,玢兒同音素搡著妍笙的肩膀慫恿她唱歌。妍笙拗不過,只好妥協,壓低了聲音道,“那我只小聲地哼哼?!?/br> 夕陽已經完全沉入了河面,寶船的各處都掌了燈,嚴燁在半掩的窗扉前面無表情地立著,面上的神色虛虛實實,如玉的容顏在跳動的燈火下半明半暗。 妍笙清了清嗓子,輕輕地哼道, “一月嗑瓜子,二月放鷂子,三月上墳坐轎子,四月種田下秧子,五月白糖裹粽子……” 淮河水沉靜地流淌向遠方,偶爾擊打過寶船的船身,遠處駛來數葉打漁歸來的漁船,他靜靜地聽著從那格窗扉里傳出的歌聲,竟感到從未有過的安詳。 ****** 晚膳時分嚴燁送了燕窩粥來,伺候著陸妍笙用完便離去了。 戌時方過,淮河上顯得尤為靜謐,四處唯一可聞的便是水浪的聲響。燈火的余暉映在淮河的水面上,隨著波濤蕩漾起伏。 妍笙梳洗畢后便躺上了床榻,她翻了個身,手肘子不經意間便碰到了床榻里側的木壁,發出了一聲空響,在安靜的夜色里顯得尤為刺耳。她咧了咧嘴,揉了揉方才撞到的手肘,側了個身準備繼續睡。 木壁的另一頭卻也傳來了“砰”的一聲,像是在回應她一般。 陸妍笙一滯,這才想起來白天的時候嚴燁對她說過的話。是了,她們二人的艙房相鄰,中間只隔著一扇壁。她轉過頭警惕地看著那面木壁,想象著另一邊還躺著個嚴燁,不由一陣惡寒,只轉了個身面朝外閉上眼,準備不予理會。 那頭的人似乎是見她半天沒有響動,竟然又敲了一回。 妍笙翻了個白眼,火氣蹭地便冒了起來,這個廠公想干嘛?大晚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她遂屈起食指砰砰砰地三下,不依不撓地敲了回去。再然后,她側耳細細地聽著那方的響動,卻半天也沒得來什么回應。 她等了一會兒,那頭仍舊沒什么響動,便估摸著嚴燁已經睡了吧,便也不再多想。然而,正當她要合眼時,一個不甚清晰的男人聲音卻從木壁的那方傳了過來,說道,“娘娘?” 妍笙蹙眉,嗯了一聲算是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