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雨水狠狠打在兩人的傘上,密集的啪啪聲像是天然的隔音利器。    “jiejie,我忽然想起來,還沒跟你說好消息呢?!?/br>    雨傘邊沿滴落的雨簾中,遲西瑤笑容一如既往地清純甜美,柔順的黑發披在肩頭,聲音輕柔如吟唱:“jiejie不想知道是什么嗎?”    遲簌眸光微動,沒有理她。    遲西瑤也不在意她的無禮,她心情頗好地勾唇:“jiejie,你嘗過失去心愛東西的滋味嗎?”    “比如,你喜歡的,珍視的陶瓷娃娃,忽然摔碎了怎么辦?”    遲簌倏然停住腳步,轉頭看她,她眼里有幽幽的淺光浮動。    遲西瑤以為她在意了,眼里揚起幾分勝利的光:“jiejie,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對吧?”    遲簌輕淡一笑:“看來你已經迫不及待為自己規劃結局了?!?/br>    “你!”    遲西瑤臉色猛然一變,語氣開始變得冷刺:“遲簌,像你這種人,是注定給身邊的人帶來厄運的,凡是跟你親近的,都不會有好下場?!?/br>    遲簌眸光瞬間冷下來。    那場暗無天日的雨夜里,她被趕出遲家,被推倒在地上時,遲西瑤就是這樣,撐著傘慢慢走過來,蹲在她身邊,輕聲又殘忍地對她說出這句話。    她高高在上的姿態,面帶笑語的音容,隔了數百年的時光,仍然歷歷在目。    “遲簌,慕舟就是被你害死的,你下地獄,都洗不清你的罪孽的。你永遠,是個殺人犯?!?/br>    她這樣低笑著說,那聲音如同魔咒,糾纏不休。    “jiejie,你也體會到,害怕的感覺了嗎?”耳邊,遲西瑤的聲音又低笑著響起來。    遲簌斂了眸光,復又抬起。    她眼里的光,仿佛染了幾分陰雨晦澀般的寒意:“遲西瑤,你才是,那個,殺人犯?!?/br>    “你下地獄,也洗不清你的罪孽?!?/br>    遲簌緋冷的薄唇一張一合,帶著肅殺的冷意:“可惜你這種骯臟的靈魂,地獄也不會收你?!?/br>    “因為,只有,我能審判你的罪孽?!彼拷它c,低笑說道。    一樣的高高在上,面帶笑語。    第50章 迷茫   他都做了什么    漫天大雨里,遲西瑤嘴唇發白地盯著離開的身影,只覺得渾身冰冷異常,仿佛血液倒流。    為什么遲簌身上,總是流露出讓她恐懼的氣息?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    遲西瑤指尖不自覺攥緊傘柄,有斜飛的雨絲吹進她的眼里,她才刺痛般眨了下眸,回了神。    直到走進考場,遲西瑤心底仍然盤旋著巨大的疑惑。    她不明白,一個鄉野撿回來的垃圾,接受的是貧乏的教育,為什么能超越所有人,拿下第一名?    為什么她會知道“mama”的存在?又為什么知道了,卻不揭穿她?    最開始的時候,遲西瑤試想過很多種可能,也許是遲簌不小心聽到了遲蔚和mama的通話,也許是遲簌從遲蔚的書房里,看到了蛛絲馬跡……    也許是遲簌沒有證據,才不敢揭穿她,也許是遲簌怕事情鬧開后,徹底被父親趕出遲家。    不,不是這樣,不可能這么簡單。    腦袋里忽然有道聲音落下,遲西瑤抿緊了唇,微微瞇眸。    遲簌在她面前展露的模樣,就像惡魔一樣,惡魔怎么會怕事情鬧大?怎么會怕被趕出遲家?    那么她不說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真的只是為了一場游戲嗎?    腦內信息不斷交雜,遲西瑤反復推測,否定,再推測,就在自己感覺隱約抓到了點什么的時候,考試的預備鈴忽然響起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監考老師開始復述黑板上的考試規則,并拆了試卷。    遲西瑤咬了咬唇,只能氣悶地先將遲簌的事放在一邊。    這次省級競賽如果過了,就能獲得參加國家競賽的資格,還可以給高考加分,甚至得到高等學府遞來的橄欖枝,提前保送大學。    她一定不能浪費這個機會。    雷聲滾滾,密集的雨聲環繞在教室周圍,玻璃窗上不斷濺起透明的水花。    試卷做到一半,遲西瑤忽然覺得頭暈目眩,眼前的字數出現模糊不清的疊影,胸腔漸漸呼吸不過來。    好難受。    遲西瑤開始大口喘氣,像溺水的魚,心臟處忽然又劇烈跳動,蛛網般帶刺的藤蔓似乎纏繞在上面,只要一跳動,便是密密麻麻的劇痛。    安靜的教室里,遲西瑤的異常立馬被監考老師發現,實在是她臉色白得太嚇人了,監考老師都驚了一跳:“這位同學,你是不是不舒服?”    遲西瑤抓住他的手,痛苦的臉上滑下一道淚痕,聲音虛弱至極:“老師,救我……”    救護車匆忙趕來,兩個穿著護士服的醫生從車上下來。    遲西瑤躺在醫架上,模樣奄奄一息,她的視線有些渙散,卻在觸及雨中那抹熟悉的人影時,她掙扎著,迫使自己意識清醒。    遲簌站在大雨之下,潔白的身影配上黑色的大傘,如同參加葬禮一般,肅穆莊嚴得詭異。    兩人視線隔著重重雨幕,始終交匯。    黑傘下輪廓蒼白的半張臉,含著輕淡又驚人的詭譎笑意。    遲西瑤恨恨地盯著她,下巴輕微地顫抖,屈辱的淚水逼紅了她的眼尾。    在仇敵面前,暴露自己狼狽不堪的一面,本身就是一場無形的羞辱,尤其對比遲簌從容含笑的模樣,遲西瑤從心底升起巨大的不甘和恨意。    想要毀滅遲簌的想法,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加強烈。    .    顧寒光比遲簌晚了半小時出考場,站在空曠的走廊,天光亮得發白,雨聲也更加清晰地灌入耳中。    他任由風吹打著,清冷俊美的眉目,第一次有了迷茫的情緒。    剛剛他都做了什么?    考試中他竟然走神了,還在答卷上寫了不該寫的字……黑色水跡不斷覆蓋,像是刻意遮掩著少年的心意。    回到酒店,顧寒光站在走廊上,收起傘,眸光抬起的瞬間,他透過落地窗看見,遲簌坐在一樓大廳里,圓桌前擺了一杯咖啡。    她似乎在和誰打電話,偶爾抬眸勾唇,眼尾會暈染出幾分慵懶又妖冶的笑意,像一株只綻放在黑夜的玫瑰,一半嫣紅如血,一半森白如雪,是絕世無雙的存在。    顧寒光怔然了兩秒,忽然斂下眸光,眼里重現清明之色。    這只是青春期的悸動而已,是人類情感的正常生長完善,就像樹葉生長,體內血管似的脈絡,也會逐漸變得密麻豐富。    情感雖然無法遏制,但隨著時間,終究會像風一樣消逝。    顧寒光活的太過通透了,即使知道自己快要陷于年少愛戀的感情漩渦中,仍然不慌不亂地為自己找到了一條最適合的路。    他任由情感生長,也任由情感消散,左右,不過是他的心路歷程。    走進酒店,顧寒光朝遲簌走去,他的眼睛干凈如雪,似乎不含一絲雜質。    然而他并沒有走近,只是站在遠處,等她打完電話。    耳邊忽然響起手機的震動聲。    這個號碼,一般只有爺爺才會給他打電話,顧寒光抿住唇,拿出手機,果然看見“爺爺”的來電。    電話接起,卻是醫生的聲音。    “爺爺心臟病復發了?”    顧寒光手指握緊手機,聲音因為焦急,不自覺高了幾分。    “好,我馬上回來?!?/br>    顧寒光掛完電話,猶豫一秒,還是走向了遲簌。    “爺爺心臟病復發了,正在醫院,醫生說親人在身邊可能會更好,簌簌,你要不要去看看爺爺?”    顧寒光一口氣說完,眸光含著幾分期待。畢竟爺爺那么喜歡遲簌,如果有她陪著,也許……    遲簌怔了一秒,掛了手中的電話。    她站起身來,眸光冰冷得有些異常:“五分鐘后,樓下見?!?/br>    兩人收拾好酒店的東西下樓,顧寒光跟老師打了電話,說明離開理由,兩人直接叫了輛車,連夜回城。    到達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    醫院里光線雪白,消毒水味濃重。    手術室外的紅燈正好熄滅了,緊閉的大門打開,醫生從里面走出來,對上眼前兩個孩子的視線,他摘下口罩,有些不忍地搖頭嘆了口氣:“通知你們爺爺其他親人回來吧?!?/br>    顧寒光身體僵住,喉嚨里發不出一絲聲音。    明明他前幾天出門前,爺爺的身體還是健康的,怎么會?    他手指指尖發涼,輕微地顫抖。    清冷的女聲忽然響起在這寂靜的走廊:“我想看看,行嗎?”    醫生愣了下,讓了路。    遲簌走進去,手術臺上,老人的身體僵硬地躺在上面,白布蓋住他的身體,是一種失去生命的蒼白的顏色。    周圍幾個手術人員看著她掀開白布,靜靜的沒有打擾她。    幾人原本以為這個女孩會痛哭,卻看見她一直很平靜,只是伸手緩緩握緊了老人的手。    周圍仿佛失去了聲音和顏色。    “主神,這就是,你給我的選擇嗎?”    遲簌垂眸,睫毛在熾白的光線下,投落一圈濃黑的陰影,被陰影遮擋的眼里,她的瞳眸漸漸變得幽紫,泛著幾分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