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第一,在地牢里死去,我會以謀逆的名義,將你在所有臣民前施以火刑。教皇閣下,你曾經燒死那么多不信教的人,認為他們大逆不道,這個刑法,用在你的身上很合適?!?/br> “我只是謹遵神明的旨意!”教皇反駁,眼睛里充滿恐懼。 陸溪不予理會,繼續道:“第二,你可以選擇活下來,但是要聽我的命令做事。以后我讓你往東,你不能往西。我讓你廢除法典,你不能有任何異議。我讓你宣布神諭無效,你不能反抗我的任何話語。我就是命令你的神,控制你生命的神?!?/br> “你、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陸溪以一種最淡薄的口吻,說出了在教皇眼里最驚世駭俗的話,“我只是讓你解散教會,和民眾解釋,這世上沒有神明。不再以任何神的旨意辦法任何法典,神意不能凌駕于人權、不能凌駕于任何法律之上?!?/br> 教皇此生都沒有聽過這么大逆不道的話,今天一次性全聽了。 而將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說給他聽的人,只有陸溪一個人。 他想要憤怒的訓斥陸溪,但此時心中卻再也不是一切盡在掌控中的胸有成竹和底氣,反而覺得無比的惶恐。 因為他知道,任何的訓斥,都只是像無能者的咆哮,不能讓他的處境有任何的改變,只會讓他更可憐地像只流浪狗。 陸溪的話是對的,他生他死,并不掌握在他日日夜夜為其禱告的神明手上,只不是陸溪一兩句話的事。 神明不能拯救他。這世上,有誰是見過神明的模樣的?沒有的??赡軙袑⑺乐艘娺^吧,可他不想死,他想活著啊…… “我的耐心有限,不會給你很多時間?!?/br> 陸溪讓人拿來一個沙漏,放在教皇的面前開始計時。 “教皇閣下,我只給你兩個小時的時間考慮。如果你不能在兩個小時內做出選擇,兩個小時后,一樣要死?!?/br> 說完,陸溪就退出了監獄。 相比起教皇的一條命,長年洗腦在民眾心理留下不可褻瀆印象的教會,才是更應該拔根去除的東西。 這遠比對付一個教皇難多了。民眾的人數太多,性格、背景各有不同,混雜在一起,十分復雜,如果不能破除教廷的統治,哪怕殺死了現在這個教皇,還有第二個教皇,第三個教皇,第四個教皇,民眾依舊會信服他們,形式上的教廷不存在了,但是心里上的教廷將永遠不可磨滅。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從內部侵蝕瓦解他們,讓他們自取滅亡。 陸溪并不著急,因為她知道,這件事著急不得,需要大量的時間,如今搗毀了教會,不過是這項偉大事業的起始,之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如果監獄里的教皇不同意合作,那么她只好尋覓下一個繼承人,來完成這個任務。 她并不是非他不可的。 兩個小時后,陸溪重新走進了監獄里。 此時的教皇看上去更加蒼老了。 他仿佛沒有一絲力氣,勉強的挨著墻壁靠著,有氣無力。 一雙渾濁的老眼呆呆的看著前方的虛空,好像在發呆一樣,表情已經徹底死寂了下去。 陸溪問道:“考慮好了嗎?活著,還是選擇被燒死,去見你的神明?” 教皇聽著陸溪的語氣,覺得無比的嘲諷,可當他抬頭看向陸溪,卻發現這個女孩正站在監獄里唯一的那一扇窗前,渾身飽浸著陽光,她的眼睛里并沒有他想象中的嘲諷,反而無比的堅定、沉靜、美麗?;璋档谋O獄里,所有的光亮都在向她一人身上聚攏,看上去美麗而圣潔——就像是壁畫上的神明,甚至比壁畫更要鮮活幾分。 只不過,她是來審判他的人。 教皇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楚一件事,屬于他的時代已經落幕,一個新的時代正要來臨,而陸溪,就是舞臺中央的人。 過了不知道多久,教皇才緩慢道:“活著,我選擇……活著?!?/br> - 克麗絲大病了一場。 她從未感覺自己的身體是如此的孱弱,仿佛呼吸一下空氣,都讓她備受折磨。雖然陸溪已經說了,那天讓她喝下的,只是一下飲料粉末,不是什么毒藥,但那對她的打擊依然很大,她的心理防線被擊潰了。 再加上,克麗絲親眼目睹了一場政變,她甚至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王宮里的局勢就變了,曾經誰都可以欺負的meimei變成了權力中心的至尊,而曾經對她呵護備至、讓她倍感安心的教皇卻成為了階下囚……再沒有人能保護她了,她說錯了話,做錯了事,也沒了替她收拾爛攤子的人。 柔弱的女王一想到這,就覺得她再也不能承擔起任何責任了。 在她養病期間,一看到陸溪,她就會恐懼得渾身發抖,身體不自覺的蜷縮起來,就像看到什么可怕的怪物。 若是讓她早一些知道,曾經最不起眼的那個王妹會成為如今這么恐怖的樣子,她一定不會像之前那樣,對她那么壞。 或者就該在她小時候將她掐死—— 但是,害死陸溪這件事,此刻的克麗絲連想都不敢想。 克麗絲知道,此時王宮里的守衛,大部分換成了陸溪的人。 教皇派去的那三千精銳的士兵,被陸溪的騎士們打得潰不成軍。他們就這么悄悄地占領了王宮。雖然現在克麗絲還是名義上的女王,但克麗絲知道,她很快就要退位了,等到陸溪將城中反對的貴族清理干凈,就到了她將皇位讓給陸溪的時候。 陸溪這個瘋子,她連教皇都敢囚禁,還有什么是她不敢干的事情? 所以克麗絲覺得,她會死。她會莫名的暴斃,所有人都不會再記得她。虧她還以為繼承王位是什么好事,她分明是那個被命運選中的倒霉蛋!她怎么這么倒霉! 就這樣,在提心吊膽中不知道度過了多長的時間,陸溪終于來到了克麗絲這兒,找到了克麗絲。 這是要宣判她的死刑了嗎……? 克麗絲此時已經失去所有的儀態,她一頭亂糟糟的頭發頂在腦袋上,身上穿著睡衣,衣服皺巴巴的,也沒有講究體面的心情。 不僅如此,她還跪在地上,嘶聲力竭哀求陸溪放過她,不要殺她,不要囚禁她。 要知道,克麗絲之前是最喜歡和人攀比容貌、攀比服飾和首飾的。 陸溪垂下眼,看了克麗絲許久,最終長嘆一聲,輕聲道:“克麗絲,我親愛的jiejie,雖然你曾經因為懦弱和教皇的威壓設計我,但我可以放過你,只需要你幫我做件事?!?/br> 苦苦哀求的克麗絲終于迎來生存的機會,她知道,自己終究有了活路,這讓克麗絲興奮不已,眼里有了神采,只是陸溪說的事情,把她嚇了一大跳。 陸溪說的是:“我需要你把王位禪讓給我,我的皇冠直接由你加冕,不需要教皇,明白嗎?” 不需要教皇?那還是一個完整的加冕儀式嗎?她什么時候有這樣的權利?神明不會怪罪她嗎?她死后是不是要因為這件事下地獄? 畏懼的本能讓克麗絲沒有立即答應下來,她猶豫許久,面上的表情青一陣紫一陣,十分精彩。 此時的克麗絲終于真切的明白了,她這個meimei,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是那種讓她覺得她瘋狂、腦子異于常人的不一樣。 克麗絲臉上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才好,她左等右等,反復用神情暗示陸溪,她說的話是大逆不道的,可是卻始終等不到陸溪轉變主意,終于忍無可忍,顫抖著聲音問:“露西,難道你就不怕神明降下懲罰嗎?我可不像你,死后是要上天堂的,我不要下地獄!” “下地獄就下地獄,克麗絲,我不怕地獄?!标懴届o地說道。 “何況,這人世和地獄也沒什么區別。地獄可怕嗎?依我看來,不可怕,倒是人間更可怕。如果我走向地獄,可以解救一切的痛苦,那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執行。因為我知道,沒有任何存在,是只需要祈禱就能完成愿望的,沒有。所以,為了這一刻,我準備了十年。不,甚至更久,你明白嗎我要改變這地獄一樣的人間,百折不撓,萬死不辭,我怎么會怕地獄?” 克麗絲嘴唇半張,一雙碧色的瞳孔閃過許多光芒,最終捂著臉,輕輕地抽泣起來。 她終于是認命了,也知道自己和露西的差距。 露西從小就特立獨行,經常問老師一些大逆不道的問題。 當時克麗絲也還很小,只會嘲笑露西。露西說的那些話,是那么的異想天開,她居然想要懷疑教廷的統治,說她被人蠱惑了,不知道好壞,被壞人迷惑了心智。 露西那時候只是個不起眼的王女,她因為一頭黑發備受欺凌,克麗絲嘲笑她毫無心理障礙,甚至為了表示自己的“根正苗紅”,還帶頭教訓露西要給她好看,好表明自己擁護教廷的決心。 后來,克麗絲的付出也終于得到了回報——她真的被選為女王了! 她成為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女人,所有人見到她都要行禮,都要問候,她是高高在上的明珠,只有她,能夠肆無忌憚地俯視別人,沒有人能俯視她,她成了這世間最耀眼、最尊貴的存在,她擁有并享受著這樣的生活,哪里會想到,會有人,活在人間,就如同活在地獄。 即使教廷有時候會讓她做一些事情,但那尚在克麗絲接受的范圍內,她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好,也沒有想過要去反抗。 可露西不一樣。 她身上有著反抗的精神,她的靈魂沒有被禁錮,她的精神是自由的,她的思想是開闊的。她小時候提出的問題,沒有任何一個老師能給她答案,如今,長大后的她自己卻給了小時候的她自己答案。 一個完美的答案:她要成為凌駕于教廷之上,不被教廷支配的人。 她看穿了教廷偽善的做派下掩藏著的真相——那子虛烏有的神明,是不值得人用生命來敬仰的,即使要將這個真相公之于眾,需要她為之拋頭顱灑熱血,需要她冒著被砍頭的風險,她也沒有一點猶豫。 克麗絲心情萬分的復雜,既有羨慕,又有嫉妒,同時還有一種違抗神諭的恐懼感。 可隱隱的,她的血液沸騰起來。心里有一個微小的聲音,似乎是認同了陸溪的說法——教皇的那一套,是不正確的…… 她眼前站著的那個瘦小的王妹,似乎比她遇到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更加的高大。 克麗絲沒有立即回答陸溪的問題,陸溪也不逼她,而是先離開了。 兩天后,陸溪又帶來一個驚人的消息:教皇居然在一次集會上,召集了所有的民眾和信徒,告訴他們,這世上根本不存在任何神明。 教廷的歷史,是人為編造的,神跡從來都沒有降臨在這個世界,反倒是教廷的鐵蹄,踏遍了每一寸王土,生生將人間變成了煉獄。 他們不是被神寵愛的孩子,而是被人愚弄的人。 這一切,全是教廷的陰謀,是他們編造的謊言,讓所有人服從他們的命令,無法生出反抗的心思,以使他們的權利到達無人能及的頂峰。 對于教廷里的其他人來說,教皇的行為,就像個瘋子一樣,毫無道理可言。 他明明是最接近神的人,是神諭的傳達者,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呢?他怎么能說這些胡話,摧毀他們現在擁有的絕對權利,來抬高他自己的品格呢? 他很快就被教廷控制了起來,民眾中也有人說他瘋了。 可不管如何,教皇的話還是在全國的范圍內,掀起了驚濤駭浪。 民眾也不全是被愚弄,無知者有,可有知者更多,大是大非面前,總有人能保持著清醒的頭腦和正確的判斷力。有人就教皇的話,對教廷提出質疑,雖然很快被鎮壓,但懷疑的種子已經在人們的心里被種下來了,教廷能用外力讓他們緊閉嘴巴,卻不能管他們心里怎么想。甚至教廷越是使用暴力手段,越顯得教皇的那些話是對的。 ——讓所有人服從他們的命令。 ——讓所有人無法生出反抗的心思。 ——讓教廷的權利到達無人能及的頂峰。 原來他們一直被欺騙了! 就這樣,王城這幾天熱鬧得像一滴水滴進沸騰的油里一樣,各種說法都有,一邊倒朝向教廷的局面,已經不復存在了。 陸溪帶著這樣一個消息來找克麗絲,克麗絲心里最后一點堅持和恐懼也沒有了。 和其他人的疑惑不同,克麗絲心里清楚,這一切的幕后推手是陸溪,是她那個看上去木訥無趣的meimei。 這一切令人心驚的變化,都是面前這個笑容清淺的女人帶來的。 即使克麗絲還是篤信著神明,她被神明庇佑了太久,骨子里寫滿了忠誠。她無法完全認同陸溪的話,可她害怕自己也淪落到和教皇一樣的下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顫抖著身體,連連點頭道:“我答應你我答應你,親愛的meimei,我馬上就退位給你,讓你成為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女人?!?/br> 陸溪這才笑了,道:“這就對了,克麗絲,我們自己家里的事情,是不需要外人來插手的?!?/br> 她沒有糾正克麗絲的話,即使她和克麗絲的看法還是不同。 陸溪不是要做什么最尊貴的女人,而是其中權利好辦事,她以后的任何政策才能暢通無阻。 處于這樣的環境,不使用一些強硬的手段是行不通的。 只是這些話,不必和克麗絲說,她將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而那些人才是可以傾聽她思想、值得她與之訴說心里的想法的人。 陸溪欣喜于克麗絲的識相,很快就開始安排接任大典。 這是一場足以載入青史的慶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