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倒不是沒有人找他,而是周路言主動拒絕了其他人的邀請。 昨天晚上,周路言思考關于陸溪的反常。 陸溪的性格大膽而熱烈,在大院里就經常和男孩子打架,且鮮有輸掉的時候。周路言很不喜歡她這種大大咧咧的性格,覺得太不淑女,和男人簡直沒有界限。 好在,不管她多野,面對周路言都很溫柔小意,從來都是逆來順受。 可昨天晚上她的態度和眼神讓他隱隱覺得,他可能在不經意間惹毛了她,才會讓她如此失態,這是一次隱秘的懲罰。 昨晚的尷尬回想起來依舊令他惱怒,周路言決不允許再面臨同樣的境地。以他對陸溪的了解,她任性妄為的程度足以使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令他難堪的事。是以,這一次才不給她鬧的借口,主動給她一次機會。希望她能懂事一點,不要第一天就鬧得大家都很難堪。 可周路言等了許久,陸溪卻沒像往常那樣纏上他,反而是和大隊長說著什么事情,十分入神,沒注意到他。 眼見其他人都三三兩兩散了,周路言忍著不悅,主動走向陸溪所在的地方。 “怎么還不走?”周路言口氣不善地問。 陸溪詫異的望他一眼:“你是想和我一組?” 不然呢? 周路言不想把事情鬧大,在大隊長和其他知青面前丟臉,只得面色難看的點點頭。 這真是出乎陸溪的意料了。 還以為按周路言對她厭惡的程度,應該會避之不及呢。昨晚剛說,只要她不主動去找周路言,兩人就不會見面,哪想第二天周路言就主動送上門來。 陸溪聞言,不僅沒有歡天喜地,反而往后一縮,目光帶上一股難言的嫌棄的意味:“我和姣姣一組了,你找別人吧?!?/br> 沒等周路言反應,陸溪拉著徐姣姣去拿了竹耙,一起走向田野。 壓根再沒看向他一眼!仿佛他才是那個不知好賴纏著陸溪的人! 周路言懵了,好半晌沒反應過來。 陸溪居然拒絕了他! 這怎么可能? 周路言詫異震驚之下,沒功夫去理會別人玩味的目光,而是陷入了難以置信的沉思中。 從昨晚,她對他愛答不理后,陸溪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了。 周路言一陣煩躁,感覺心中涌起難言的滋味,那并不好受。 只不過他心頭倏地敞亮,覺得多慮了。 陸溪可能只是改變策略,不再死纏爛打。他倒要看看,她能堅持到什么時候。 - 整平土地的活并不難,只需把犁好的土地打碎整平,把土里遺留麥稈之類的埋進土里。 陸溪和徐姣姣兩人跟著一個老農民,兩人干活都很認真,時不時還提出一些問題來。 整平土地沒什么難的技術含量,陸溪問的主要是另一些事情。 比如畝產多少,平時的農作業方式,交了公糧之后能不能富余之類。 見陸溪問的認真,不是隨興所至,應該是有準備的。別的知青娃娃老伯也見過,干活都是要死要活的,沒有力氣,不愿精細的伺候土地。第一次見到對種地感興趣的,老伯想了想,就回答陸溪的問題。 “災年和好年景的產量都不一樣。災年地里可能一粒糧食都種不出來。好年景畝產大概300-400斤,倒是夠吃?!?/br> 但沒有富余,也吃不飽。特別是人口多的人家,張嘴就要吃飯,吃飯可就成了頭等大事。 陸溪沉默了一瞬,又問道:“麥子只種一季嗎?我聽說……聽說更往南的地方,已經能種兩季,甚至三季?!?/br> “能種倒是能種,但地力不夠??!要強種兩季,沒準糧食沒種出來,地先種壞了?!崩喜莺輫@氣道:“這里的土地不算肥沃,隊里每年分到的化肥也就幾袋,管不了這么多田地?!?/br> 那幾袋化肥有等于沒有,就算用,那也是用來撒最貧瘠的地,其他就管不了。 一般自家倒是有漚肥,人和牲畜的肥料儲存起來,能養活不少莊稼??蓡栴}是,哪怕是有肥,也只對自家自留地用,沒人往公家的土地撒肥的。一般是生產隊里有肥,那就撒;沒有肥,那就看天吃飯了。 見陸溪面沉如水,老伯安撫她笑道:“女娃娃你別擔心,今年是好年景,地里能種得出莊稼,不會餓著你的?!?/br> 陸溪勉強笑笑,沒解釋什么。 生產工具、生產力都跟不上,也沒有好的種子,想要從根本上解決糧食的問題簡直癡人說夢。 能讓畝產大幅度提高的雜交水稻還沒出現,陸溪知道,很多人還要挨餓很長的時間。 要培育出能穩定表現性狀的稻種,需要在一代一代的培育中篩選出合適的基因。這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去做實驗,生物學的領域她只是粗略的看過一些書籍,不算入門,目前也沒有條件去完成這個實驗。 在現代生物基因測序實驗室倒是可以在長苗階段得出性狀的表達,大大節省實驗的時間,不需要等到開花結果的階段??上?,這種水平的實驗室,在現階段也完全建不起來。 陸溪放棄了這個選項。 老伯見時候不早了,就和她們告別,還語重心長的教導道:“你們第一天干活可能不習慣,但也要忍耐。只有好好侍弄土地,土地才會給你長出莊稼來,馬虎不得?,F在整地還算簡單,等過陣子,麥苗長出來,要從河里挑水,把這么多土地澆好,可累了?!?/br> 旁邊的徐姣姣臉都白了,一嚅囁,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這里的土地一眼望去,簡直無邊無際,還有山坡上的,都要挑水? 光靠一副肩膀,這還不得累死人??? 徐姣姣哭喪著臉,眼淚快落下來。雖然她力氣大,但也知道這么浩大的工程可以說無比艱難。一轉眼,看向身邊更加秀氣柔弱的陸溪,徐姣姣發現她沒有露出懼怕的神色,只有些訝異,仿佛想到了什么意外的事情。 不知為什么,徐姣姣安心了一些。陸溪這種淡定給她莫大的勇氣。 陸溪奇怪道:“都要用水桶挑?為什么不直接從河里引流呢?這里有河吧?” 她聽見水流聲了,估計水流還不小。按理來說,灌溉應該不是什么大問題。 老伯重重嘆氣,無可奈何道:“河床地勢比田要低許多,我們確實有一條河,卻不能引渠灌溉,實在浪費!” 陸溪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印象中,這好像不是什么難以解決的問題。為什么老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沒有水車嗎?”陸溪試探道。 “有是有,只是……只是壞了?!苯酉聛硎怯行┟舾械脑掝},老伯拍拍手,不再和她們閑聊。 本來是有水車的,但前些年革命進行得很熱烈。那些割資本主義尾巴的小將們,人擋殺人,見佛殺佛,簡直殺紅了眼。 水車好端端的立在那里,也沒惹著人,說砸就砸?,F在立在河邊的只有底下的地樁,還有立在上頭的一個巨大的木輪。只是木輪再也不會轉動,也不會再灌溉土地了。 建水車的人已經不在,手藝人走了,再也沒有人會修。 聽了老伯的話,陸溪若有所思。 中午休息的時候,她回到知青食堂打了一碗飯,拿上一根玉米棒,隨意的對付肚子,然后急匆匆的走向河邊。 如她所料,這里確實有一條河流。 水流奔流不息,靜靜的流淌著,蜿蜒在田野的旁邊,仿佛一條奔騰不息的脈搏,滋潤周圍的土地。河邊的蘆葦異常茂盛,看上去青青一片,十分喜人。 在河邊靠岸的地方,陸溪看見已經壞掉的水車。 水車的年代已經很久遠了,木樁被蟻蟲腐蝕得失去光澤,上面長滿了青苔。 陸溪趴在岸邊,稍微檢查了一下,初步確定這是一輛水排筒車,依靠湍急的水流來提供動力。 打在河床上的木樁倒是很厚實,上面的水筒和車輪壞掉了,但木樁還沒有壞掉。 可以修。 陸溪把目光落在這架水車上。 第4章 下鄉的女知青(四) 陸溪回來的時候,飯堂的知青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只有找不到人的徐姣姣還在等她。 “誒呀剛才你去哪兒了?我還以為你出什么事,正要出找你呢!嚇死我了!”徐姣姣拍拍胸口,一副后怕的樣子。 看見陸溪的褲管濕了大片,顯出深色來,徐姣姣驚道:“你去河邊了?天還冷著,你下河干什么?” 陸溪搖搖頭,隨口道:“我就是看看,沒下河?!?/br> 剛才陸溪想要丈量一下水車的尺寸,在河邊稍微走了走,把褲管弄濕了。因沒有工具,她沒有具體了解得更多,只能回來。 徐姣姣沒多想,拉著她的手興致勃勃地說:“剛才知青點的前輩們來找我,說今天晚上想給新來的知青們開個歡迎會,大家一起交流交流。說這個叫……哦,對了,這叫聯誼。你去不去?” 這在知青點是常有的事情。知青們都是受過教育的人,自認為是知識分子,雖然現在只是種地的知識分子,勉強算“落了難”,但以后還是大有作為。這聯誼被他們認為是一種體面,一種與別人區開來的體面。雖然這體面也只是聚在一起聊天,交流城里發生的事情或者報紙上的風向,一杯熱茶都可能喝不到,但也不妨礙這是一項重要的活動。 徐姣姣很激動,她覺得既然是歡迎會、聯誼,那想必是有好吃的。哪怕沒有很多,過過嘴癮也是好的。她一顆心早就飛走了,但也不落下自己的伙伴。 陸溪搖搖頭,說道:“不了,我今晚還有事?!?/br> 徐姣姣從沒想過陸溪會拒絕這個可能。她半張著嘴,呆住了,訥訥問道:“你不去?” “不去?!标懴獩]有測量的工具,她打算今天收工后去找大隊長借點工具,哪怕只有一個卷尺。 徐姣姣一腔激動的期翼涼了半截,她癟癟嘴巴,有點猶豫道:“你要是不去,那我也不想去了……想想也沒什么好吃的?!笔程靡稽c油水都沒有,聯誼更不可能拿好吃的來招待我們了,可能也就一些酸澀的野果子。 話雖如此,言語間還是很留戀不舍。 陸溪眼睛一轉,問她:“你去歡迎會是為了吃東西還是為了認識人?” 徐姣姣毫不猶豫:“吃東西!” “那好,你今晚幫我干活,我給你一塊桃酥?!?/br> 徐姣姣又一次被桃酥拐走了。她興高采烈跟在陸溪身后,早就把所謂的歡迎會拋之腦后。 陸溪毫不懷疑,徐姣姣就是那種,小時候給顆糖就能哄走的小孩子。 下工后,徐姣姣和陸溪風卷殘云般,迅速吃完了晚餐,然后回到了宿舍。陸溪拿出裝點心的袋子,給徐姣姣遞了一塊桃酥,自己也咬著一塊,又拿出兩包桃酥放在手上掂了掂,抬頭對徐姣姣道:“我們走?!?/br> “去……嗚,去哪里?”徐姣姣嘴巴里含著桃酥,一邊含糊不清的說。 “去大隊長家?!标懴掷锏狞c心,就是給大隊長的。 徐姣姣沒再多問,乖乖跟著陸溪去了。她的思維很簡單,既然陸溪能帶上她,那應該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等兩人到了大隊長家,天色已經暗下來。 大隊長很意外。 陸溪是剛到的知青,他還記得。小姑娘長得唇紅齒白,異常好看,多看一眼都會印象深刻。就是不知道這么晚了,還來他家干什么。她手上還拎著點心,讓人看去了,是要誤會的。 大隊長覺得小孩子不懂事,讓他有些為難。 只是當目光掠過徐姣姣臉上時,又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