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湯培麗跟在后邊奇怪發問:“你到底睡哪個房間啊,” 周謐愣了下:“都睡?!?/br> 湯培麗蹙緊眉頭,疑慮重重:“你倆是不是總吵架分房?” 周謐沒有回答。 事實上,昨天以前,他們從未有過真正的爭執。她喜怒無常的小性子,他照單全收,以擁抱,以親吻,以脈脈的眼神。 周謐麻木地將衣服從柜子里取出,從衣架上剝離,機械地重復相同動作,又一股腦塞進行李箱,最后,她去收拾她積累如山的那些書。 mama在身后一件件收拾疊放,惋惜又窩火:“還以為你要在這長住呢,我還往這寄東西,真是自己搬石頭……” 周謐恍若未聞,停在了次臥的書桌前。 上面居中擺放著男人去香港出差給她帶回來的精致音樂盒。 周謐盯著里面的匹諾曹看了很久,很久。 一種無法言說,讓人喘不過氣的痛意慢慢將她淹沒了,擊毀了。她如同發條失靈的偶人一般呆滯地立在那里,任由淚水從眼眶肆虐而出。 原來她才是真正的謊話精。 他在她心里從未爛過,從來都美好如初,不可企及。 一張秘密的巨額過期彩票,會讓她心花怒放,會給她無限幻想,但永遠兌換不了。 嘶一聲,周謐扯緊拉桿箱的拉鏈,像闔上終于從高處跌落的寶箱,將所有美麗與破碎徹底封藏。 第56章 晚上十點多, 張斂回到家。 照常輸入“0-6-1-2-3-3”解鎖,張斂拉開門走了進去。 他一個人的拖鞋被陳姨規整地擺放在地毯上。 起身打開柜門時,張斂的手在半空懸了一秒, 才將自己的皮鞋放上鞋架。 陳姨走過來問他要吃什么, 張斂搖了搖頭。 陳姨欲言又止,想想還是得交代:“謐謐中午跟她父母一起過來……” 張斂說:“我知道了?!?/br> 陳姨沒有再說下去。 往盥洗室走時, 張斂順勢掃了眼整個客廳與廚房,格調都恢復如初, 不再有一些跳色的點綴。 同樣的還有洗手池的臺面, 房間。 凌晨近三點,張斂在半睡半醒間無意識地伸了下胳膊, 撈空的一霎, 他像從噩夢中抽離,完全清醒地睜開了雙眼。 他翻了個身, 改換姿態,從側臥變為平躺。 卻再難入眠。 他拿高枕邊的手機,瞄了眼時間,然后下床,走出了房間。 走廊像條黑黢的空隧道, 他打開橘色的壁燈,讓它照亮了主臥到次臥的一小段范圍。 次臥的門嚴密地關攏在那里, 他從回來后就沒進去過。 手在黃古銅胡桃木的門把上握了一會, 張斂才按壓下去。 屋內空空。 好像從未有人入住過。 颶風過境,把花園里的花朵全都卷走了。 全然整潔、安靜、一絲不茍的空間,卻有種無形的狼藉, rou眼不可見。 為數不多的痕跡被女孩全部留在了書桌上, 那是他送她的所有禮物, 每個都嶄亮如新,仿佛剛從包裝盒里拆封取出。 hw的墨藍色戒盒被擺放在匹諾曹音樂盒的旁邊,張斂打開看了眼,又關上,擱回原處。 轉而握起音樂盒,找到背面的發條,一圈又一圈地把它擰到最緊,擺放在桌邊。 空寂的環境里終于有了更多聲音,是叮叮碎響的音樂。 張斂坐在床邊,注視著里面的擺飾重復著相同的動作,演奏完整首曲子,才關燈離開房間。 — 之后近十天,周謐都在協助leader執行k記端午小食的預熱活動,打電話發郵件整理紀要做簡報call開會各種對接,忙到廢寢忘食,手機二十四小時不敢靜音,以防團隊或客戶突如其來的需求。 忙碌的確是轉移傷痛的良藥。 高強度的連軸轉讓她幾乎沒什么閑暇黯然神傷,唯獨夜深人靜時,她才會不由自主地點進張斂的社交軟件。 然而探知不到他任何消息和近況。 他的朋友圈幾乎不更新,半年內寥寥幾條也都是行業相關,不帶任何私生活與個人情緒。 他的頭像也沒有更換。 每每看見,都是一次痛徹心扉的絞殺和復健。 可周謐就是無法阻止自己,像刻板行為一樣每晚重復光顧他根本毫無變化的朋友圈。 她把針墊花的背景換回了之前粉色的“全靠一口仙氣撐著”。 在公司的狀態也回到了初入奧星那會,基本和跟他碰不上面。去倒水時,她會裝作若無其事地繞行或避遠。 她好像真的與他再無干系,只隔著鴻溝般的層級。 有天,她曾遠遠看到過張斂一次。 他跟著cd路過客戶部片區,兩人在交談,大概是去創意那邊有事。 那會周謐正眉飛色舞地跟對面的陶子伊說話。 男人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闖入她五米開外的視野里。天熱了,他換上了短袖,寬松休閑的針織款,顏色是淺到發白的、令人眼前一亮的淡藍,上面有一些羅紋細節。他看起來清爽又斯文,像一片粼粼的海面。 幸好陶子伊的注意力也全跑去了他身上,她旋即收笑起伏過大的神態才不會被發現。 周謐貼回座椅,有點失魂落魄地摳了會手指,才重新叩擊起鍵盤。 — 六月中旬,周謐請假回了趟學校,參加導師宴請的畢業散伙飯。 荀逢知一見她,就露出一臉溫和的疚意,盡管不久前,她已經在電話里心力交瘁地同她,同她父母各種感懷和抱歉。 她關懷的眼神像在看自己的孩子:“周謐,你是不是瘦了呀?” 周謐盯著她棕色的眼眸,笑了笑:“哪有,可能是衣服穿少了吧?!?/br> 荀逢知不再多言。 得意門生們觥籌交錯的畫面被荀逢知錄成了十秒的小視頻,分享在自己的朋友圈。 張斂把它反復看了很多遍。 全桌人起身碰杯,齊聲嚎叫并相互祝賀“前程似錦繡——山頂再相見——”,周謐在里面一閃而過,臉上的笑容干凈明媚,無憂無慮。 第二天到公司后,他一早上都心神難定。 這種后勁像是無知無覺地被偷走了身體的一部分,而他才反應過來。 那一瞬間,他無比迫切地想見到周謐,想近距離見到她,有血有rou的她,想當面看看她現在的樣子。 一面就可以。 就能緩解這種突如其來,幾乎讓他束手無策的焦慮與空缺。 找借口去了趟客戶部,周謐的座位是空著的,而她桌上的杯子已經換成了全白的另一款。 張斂深深吸了口氣。 回到辦公室后,他旁敲側擊地在微信里問到k記項目目前的執行進度和細節,才知道她們最近幾天都要去線下的端午主題快閃店。 張斂當即離開公司,回了趟家,從保險箱里取出周謐送他的兩枚戒指,又駕車去了快閃店那條街。 他從來沒在這條道上開出過這種碼速。 黑色的保時捷沒有明目張膽地貯停在馬路對面,而是選在一張標牌的后面,能有一部分的遮掩。 挨靠著椅背,張斂低頭點進周謐的微信,毫不猶豫地給她發消息:在哪,方便見一面嗎? 看了會節日元素濃郁的店面布置,對面來了回復:什么事? 張斂組織了比較久的措辭:戒指還在我這邊,你來取還是我給你? 那邊回得出乎意料快:不要了,你扔了吧。 盡管早就料到會是類似答復,可還是有細密的痛感開始蠶食他的心臟,讓他覺得呼吸都有一點費勁。 張斂把手機丟回中控臺,偏過頭重新看窗。 這一眼,便沒有再移開。 不知何時,周謐已經走了出來,她穿著吊帶裙,色彩濃烈鮮艷,像是莫奈筆下的花朵。季節走在她身邊,兩個人各拿著一支甜筒。男人側過頭跟她說了些什么,她忽的露出燦陽一樣的大笑,又匆忙掩住嘴,小而圓潤的肩膀微微聳動。 兩人都立在濃蔭里,面孔鮮亮,是詩集里才會描繪的畫面。 固然刺目,但同樣美好。 張斂翻涌的思緒在一刻間平息下來。 像書本終章的讀者,戲劇尾聲的觀眾,畫廊盡頭的看客,他不由地跟著她微微一笑。 片刻,他收回目光,駛離原處。 第57章 包里的手機再無動靜, 周謐急著想進店里再偷看一眼微信消息,吃甜筒的速度不自覺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