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謐也故意似懂非懂：“你怎么過來啦？”

    張斂看著她：“同一個招式用多了就沒意思了?！?/br>
    周謐面色微變, 不再彎彎繞繞：“那你是來抓我走的, 還是跟我走的？”

    張斂把問題推回來：“你想要哪一種?！?/br>
    周謐黑眼仁轉兩下：“我看過你開車，但沒看過你乘地鐵?！彼峙e目望向入口方向，好奇：“你是怎么進來的？你也注冊過電子卡？”

    張斂說：“周謐，我不是古人?！?/br>
    周謐被逗笑，神態有了點渾然天成的嬌憨：“那你愿不愿意……”

    張斂：“嗯？”

    周謐指了下尚且空著的軌道：“坐地鐵？”

    張斂輕描淡寫：“可以啊?！?/br>
    周謐揚眸裝心疼：“會不會讓您紆尊降貴啦？”

    張斂搖了下頭：“我也想看你坐地鐵?！?/br>
    周謐語塞難敵。

    她垂眼翻包，取出一只沒用過的口罩，遞給他：“戴上?！?/br>
    張斂沒接：“干什么?！?/br>
    周謐說：“怕遇到熟人?！?/br>
    張斂說：“戴了口罩熟人也會認出我?！?/br>
    周謐想想也是，他的眉眼體型氣質都太有辨識度了，可還是舉高了點，懟到快挨到他下巴的地方：“那也戴上?！?/br>
    “掩耳盜鈴?！睆垟拷舆^去，動作利索地勾到耳后。

    少了像國畫顏料一樣的唇色的中和，他氣場陡變，變得像一位不易親近拒人千里的冷面醫生或刺客。

    反差讓周謐忍俊不禁。

    張斂問：“笑什么?！?/br>
    周謐說：“覺得你戴上口罩更帥了?！?/br>
    張斂說：“以前不是說最喜歡我唇形嗎？”

    周謐無法反駁。

    周謐關心起別的：“你車怎么辦？”

    張斂回：“在車庫吃一夜灰?！?/br>
    周謐又笑起來。

    剛要講話，地鐵又疾馳進站，周謐止聲，轉身確認一眼，又回頭看張斂：“可以上車了?！?/br>
    張斂頷首跟上。

    開始實習后，周謐通勤基本是獨自一人，但她也不會有形單影只煢煢孑立的空寂感。因為這種城市輕軌里出現最多的就是同類——不諳世事的學生，汲汲營營的上班族，而她剛好位于漸變處，躋身哪一方都是盟軍。車廂像幾截低矮狹長的五金盒子，將新舊不一的螺絲釘們運送至各自適用的都市齒輪。

    今晚的處境很是新鮮。

    兩人對立站在不算擁擠的人潮之中，相隔的距離不似戀人但也不陌生。周謐不時會抬頭偷窺張斂。

    可當男人眼皮下斂，過來捉拿她時，她的視線又會敏捷地竄開，然后翹起嘴角。

    她偷笑起來其實很可愛，很機靈，像一道玩捉迷藏的月牙，還把星星都匿進了眼睛里。

    張斂忍不住問：“總笑什么?！?/br>
    周謐輕聲：“好玩兒?！?/br>
    統共就三站路，整個坐車的過程很快。

    聽見車廂內廣播提前報站時，周謐預警：“對了?！?/br>
    “嗯?！?/br>
    “待會還要走好長一段路?！?/br>
    “我知道?！?/br>
    “打車嗎？”他們很少這樣平和無爭地有商有量。

    張斂說：“走回去吧?！?/br>
    “一公里哦?！?/br>
    “二十公里我都跑過?！?/br>
    周謐懷疑臉：“這么行的嗎？”

    張斂說：“你認為呢?！?/br>
    周謐閉關起雙唇。

    走出地鐵站，張斂摘掉了口罩，還把它交還給周謐。

    周謐不備地接過去，又懵懂地翕動幾下眼皮：“還給我干嘛？”

    張斂不咸不淡：“謝謝，體驗了一把當明星的感覺?！?/br>
    周謐不走心地莞爾，把口罩塞回挎包：“不客氣?！?/br>
    兩人并肩走著，不緊不慢，兩旁是閃爍的廣告牌和潑彩的高廈，稍顯擁堵的車流像形態各異的怪獸，有幾分魔幻密林之感。

    有下晚自習的少年騎著山地車從他們身側飛馳而過，鈴都不按，速度快到張揚，眨眼就沒了蹤影。

    也有花白頭發的年邁夫婦提著深藍的超市購物袋，毫無時間概念地蹣跚而行，有一下沒一下地搭茬。

    周謐越過他們，奇怪：“為什么很多人年紀大了就不牽手了呢，我爸媽也是?！?/br>
    張斂說：“因為不需要了?！?/br>
    周謐說：“為什么不需要？”

    張斂說：“有更多東西可以把他們綁在一起，牽手就顯得多此一舉了?！?/br>
    周謐側頭：“你是指婚姻嗎？”

    張斂回：“有一部分是?！?/br>
    周謐問：“婚姻是好還是不好呢?！?/br>
    張斂沒有直接作答，只說：“兩性關系從主動走向被動的分界點，就是婚姻?！?/br>
    周謐又問：“這就是你不婚的原因？”

    張斂“嗯”了聲：“算吧?！?/br>
    周謐好奇：“那你想要什么樣的兩性關系，只走腎不走心？”

    張斂說：“你覺得呢?！?/br>
    周謐嘟囔：“我怎么知道，不過我能理解你?！?/br>
    張斂說：“你理解什么?！?/br>
    周謐說：“我要是像你一樣有足夠的實力和地位，可能也不會太需要從婚姻里獲得什么東西，相反會覺得是種拖累？當然，這只是個假設?！?/br>
    張斂問：“你想獲得什么?！?/br>
    周謐想了會，食指越過另一邊肩膀，示意身后：“獲得一個幾十年后可以幫我拎袋子的老頭?！?/br>
    張斂笑了聲，沒搭話。

    周謐疑慮臉瞥他：“有什么好笑的?！?/br>
    張斂說：“笑你可愛?！?/br>
    周謐翻了下眼，冷聲：“這是諷刺還是夸贊？”

    張斂看過來，語氣認真：“是夸贊?！?/br>
    周謐臉微微紅，嘴上倒接得毫無負擔：“我自己也這么覺得?！?/br>
    可能是聊天氣氛難得這么好，周謐窺私欲暴漲，沒憋住多問：“你認識我之前……相處過很多女生嗎？”

    張斂偏過頭來：“問這個干什么？”

    周謐說：“好奇?！?/br>
    張斂重新看前方，唇微挑：“你猜一下？”

    周謐沉吟少刻：“我猜……不超過五個吧?！?/br>
    張斂還是笑：“怎么推理的？”

    周謐說：“我覺得你挺自律的，看起來不像那種濫交到精氣神很差然后眼里老色瞇瞇的樣子，而且人這么心高氣傲，應該也蠻挑的吧?！?/br>
    張斂笑意更甚：“那也挑上你了?！?/br>
    周謐一下氣急敗壞：“什么啊，是我挑上你好嗎，而且我也不差吧?！?/br>
    張斂說：“在自我評價方面是不差?！?/br>
    周謐：“……”

    她開始反擊：“你很完美嗎？我看不見得吧，等我到你這個歲數的時候說不定比你還厲害?！?/br>
    張斂哂一聲：“我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是不如你，這么能異想天開?！?/br>
    周謐極想擂他一拳，這個沖動涌進大腦的第一秒，她下意識就這么做了。

    胳膊這么被挨了一下，力道還不小，張斂皺眉：“說不過就動手？”

    “你再說，再說我繼續?！敝苤k開始破罐破摔威脅人，自甘暴力份子。

    張斂不再吭聲，唇邊的笑意卻未減淡。

    信步閑聊間，新地華郡水晶疊巒一樣的高樓已近在眼前。

    —

    回家后，陳姨照舊笑臉相迎，兩人與她打完招呼，一前一后走向盥洗室踐行回家先洗手的良好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