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李夫人搬出長輩的身份, 話又說到這個地步,許小芽便不好多說什么了,只得笑眼看著李夫人滿臉慈愛的逗小福祿玩。 李家娘子張張嘴,又閉上, 滿腹的不甘心登時就泛濫開來??善K于李夫人的身份, 李家娘子又不敢多言,不能反抗,不禁就更生氣了。 當然,不能找李夫人的麻煩, 卻不代表李家娘子不能遷怒許小芽。 她就真的想不通了,許小芽為何非要找上門來。難道許小芽不知道,他們李家的門檻并不是隨隨便便什么人就能攀附的? 可許小芽不但自己來,還故意帶了小福祿來,圖的是什么?無外乎是覺得她只給李家生了一個女兒,想要來炫耀的唄! 雖然李家娘子一直安慰自己,不過是頭胎生了女兒而已,她以后還會有更多的孩子,早晚會給李君懿生下兒子。 然而事實上,因為只生了一個女兒,李家娘子著實覺得自己在李夫人面前很抬不起頭。乃至每每見到李夫人,李家娘子不禁就有些心虛,實打實的底氣不足。 這不,眼瞅著李夫人滿臉歡喜的抱著小福祿,神色極為慈愛,顯然是很喜歡小福祿。李家娘子忍了又忍,還是極為的不舒服。 她平日里可沒見到李夫人對她的女兒這般慈愛,說到底李夫人還是更喜歡孫子…… 李夫人倒是并不若李家娘子說的這般。再怎么說也是李家的子嗣,哪怕是女兒,也是李君懿的嫡長女,李夫人緣何不喜歡? 只不過此時此刻被李夫人抱著的小福祿確實很可愛,也很討喜。李夫人單純就是喜歡小福祿,想要抱抱罷了,根本沒有李家娘子想的那么復雜。 偏偏,李家娘子入了心,連帶就將許小芽也一并記恨上了。 全然不知道李家娘子的不滿,許小芽又陪著李夫人坐了小半個時辰,便打算起身告辭。 “難得來家里一趟,肯定要留下來用飯的?!崩罘蛉撕苁钦嫘膶嵰獾膭竦?。 “今日來的倉促,實在不便過多叨擾,下次好了?!痹S小芽笑著回道。 李夫人是真喜歡小福祿,對許小芽也頗為看好。本想著再跟他們母子多呆一會兒,不過見許小芽是真的想要告辭,李夫人不便勉強,這才沒有留客。 另一邊,于書楷跟李君懿就沒什么客套說辭了。該來就來,該走就走,著實灑脫,也尤為不講各種禮數和規矩。 跟李君懿打完招呼,于書楷便接了許小芽和小福祿一并離開了李家。 從李家出來,許小芽長長的松了口氣。 “怎么了?很緊張?覺得不自在?如果娘子你不喜歡,咱們下次就不來李家拜訪了?!币驗槭穷^回來府城,于書楷才會帶許小芽和小福祿前來拜訪,不是為了攀附李家,而是在意李君懿這位至交好友。 而他既然來過,禮數就已然很是周全,之后便無需再特意前往李家了。簡而言之一句話,合得來便繼續走動,合不來就不再往來,于書楷從不強求。 “沒有。我只是覺得,李家娘子似乎不大愿意見到我和小福祿?!弊铋_始許小芽是真沒察覺到??衫罴夷镒涌聪蛐「5摰难凵裉^灼熱,許小芽到底還是發現了。 為了確定不是誤會,許小芽很小心的觀察了李家娘子的表情和神色。她很確定,李家娘子是真的不歡迎她和小福祿去李家做客。 “那就不往來了。正好我也想給你找點事兒做?!痹趤砀侵?,于書楷就為許小芽想好了,也安排好了。就等來了府城,他就告知許小芽。 許小芽事先完全不知情,突然聽于書楷說要給她找點事兒做,她直接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我?” “對。我的話本在府城賣的也不錯。我打算給你開一個小小的書肆,就賣我的話本,再附帶一些筆墨紙硯,權當打發時間了?!庇跁屑毟S小芽說道。 “書肆?我可以嗎?”許小芽在五水縣的時候確實有去過書店,也幫于書楷和于大寶他們買過筆墨紙硯。但她從未想過自己居然有朝一日也能開書肆。 “當然可以。娘子你而今可是能讀書能認字,還能自己看話本的人。咱們開書肆又不圖賺多少銀錢,只是一個消遣罷了,為何不可以?”于書楷的語氣太過隨意,直讓許小芽的緊張不復存在。 “那……好,我先試試?!痹S小芽也確實想要找點事情做了。之前在五水縣的時候,眼看著于大嫂她們都特別的忙,許小芽就有想過要不要也跟著幫忙。 不過這樣的念頭才剛生出來,又被許小芽打消了。只因她很快就要隨著于書楷來府城。相比其他事情,在許小芽心里肯定是于書楷最重要。 然而許小芽沒有想到的是,他們才剛來到府城,于書楷就幫她安排好了接下來的日子,甚至還要為她開一間書肆。 不想讓于書楷的一番苦心白費,也是確實想要自己找點事兒做,許小芽一咬牙,應了下來。 凡事都有第一次。她知道自己可能不是那么厲害,但她會努力的。 于書楷的辦事效率向來很高。既然提到此事,他當日就帶著許小芽去看了他在買府宅的時候特意一起買下來的一個臨街商鋪。 這個商鋪并不大,全然比不上他們家在五水縣買的鋪子。不過這個商鋪是一棟二層小樓,而且離他們在府城的府宅很近,就在臨街的拐角處,于書楷平日只要出門就一定能路過。 許小芽怎么也沒想到,于書楷給她準備的書肆就在自家宅院這條胡同的拐角處,不由就笑了起來。 等看過書肆的角角落落,許小芽滿意的點點頭,整個人都滿是期待和激動。 “會不會太小了點?”于書楷定下這里的時候,最大的原因是離家近。如若許小芽覺得太小了,他們可以再換一處地方,并不是太大的問題。 “不會,這樣就很好了。而且還有閣樓,我很喜歡?!痹S小芽連連搖頭,指著二樓回道。 見許小芽是真的喜歡,于書楷就放心了。 其實一直讓許小芽陪著他搬家,于書楷也覺得很愧疚。在他看來,許小芽才剛在上米村習慣跟于大娘她們相處的日子,就被他帶到了五水縣。 新的地方,新的交際,最起初抵達五水縣的時候,許小芽什么事都是慢慢來,甚至還要跟他一起寄人籬下。 沒錯,就是寄人籬下。原本因著李君懿的關系,于書楷沒有將他們租住在李家府宅的事情放在心上。直到李家娘子的到來,于書楷認認真真將這件事放在了心上。 誰都知道,于書楷的心眼實在不怎么大。雖說他從未跟李家娘子正面杠過,可他到底在不在意、又到底記不記仇,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至少從那之后,不管去哪里,于書楷率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安置自家的府宅。哪怕小一點、地段偏遠一點都沒關系,但必須是他們于家人的宅院。 好在于書楷本人確實不差銀子,不管是五水縣還是府城,他都能想買府宅就買府宅,從未出現捉襟見肘的情況。 而府城這間書肆,是于書楷想了很久的念頭,只不過一直都沒能找到機會付諸行動。于書楷也想過,要不要等到他們去了皇城,他再為許小芽安排。 但是,他們于家在五水縣的鋪子開張,提前了于書楷的打算。也所以,就有了而今的小二層書肆。 許小芽是真的很喜歡這間書肆。打從次日開始,就每天都準時到書肆報到了。 書肆跟其他店面不同。清晨不需要太早開門,傍晚也不需要拖到夜色暗沉,白日里著實清閑,對許小芽的日常生活來說絲毫沒有影響,很快就適應了當書肆老板的新身份。 于書楷會搬來府城,是為了準備會試。而今的他已經不需要去學院,更多的是留在家里自行鉆研學問和文章。當然,如若條件準許,能夠得到任何一位經世大儒的指點,那就更好了。 于書楷本人并沒有太多的人脈和資源。他之所以會來府城,而不是繼續留在五水學院,正是因著五水學院的院長為他推薦了一位經世大儒。 這位大儒便是住在府城,而且距離于書楷的府宅并不算遠。不過大儒的性子很是古怪,最不喜“亂七八糟”的人上門拜訪。而這個“亂七八糟”的定義,全在大儒自己的心情。 雖然人已經到了府城,于書楷卻都沒急著去拜訪大儒。原因很簡單,他還沒準備好。 “你真不跟我一塊去見我的老師?”李君懿是不需要另外拜夫子的。讀書的事,他家里早就為他安排好,夫子也是他從小就認真磕頭拜過的,自然無需另外再找新的夫子。 “不用了。我還是想自己試試?!庇跁莸哪俏淮笕?,是五水學院院長親自推薦。他手中還拿著院長的推薦信,意義非比尋常。他最終能否順利拜師成功,就看他自己有沒有這個造化了。 再者,即便他最終沒有能夠順利拜師,哪怕大儒只是稍稍指點指點他,對他必定也是受用無窮,經久有利。 但如若是李君懿的老師,于書楷想也知道會讓李君懿為難。畢竟拜師這種事從來都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敲定的,于書楷自認他的才學確實比不上李君懿,那位老師何必再浪費精力多教一個他? 也所以,于書楷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拜李君懿的老師為夫子。他自己更多的,還是準備去拜訪那位大儒。 只不過在拜訪之前,于書楷想要盡可能的拿出自己最好的實力,然后再奮力一搏,寄望能得到那位大儒的兩分另眼相待。 很清楚這一次成敗很是重要,也十分明白這個機會何其珍貴,于書楷卯足了勁兒的在驚喜雕琢自己手里的文章,每個字都再三斟酌,唯恐錯漏。 眼看于書楷如此堅決,李君懿沒再勉強,任由于書楷放手做了。 而且于書楷正在寫的這篇文章,李君懿全程一個字也沒看,也沒打算攪和。 畢竟是于書楷即將拿去給那位大儒檢閱的文章,理應拿出于書楷最真實的水平才更有誠意。哪怕于書楷的文章確實有些瑕疵,也是貨真價實,彰顯了于書楷的真實一面。 更不必說,而今在李君懿的眼里和心里,他是真覺得于書楷并不比他差。以前可能還會說于書楷的才學累積和沉淀不如他,可而今的于書楷已然進步飛快,否則也不會在鄉試中拿到那么好的名次。 至于說到于書楷的文章,其實李君懿一貫很欣賞,也很喜歡看。于書楷的文筆或許不夠華麗,但于書楷的功底可是一本一本暢銷的話本練出來的。 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可真金白銀何嘗不是檢驗才學的一個嚴苛標準?可不是誰隨隨便便動動筆桿子,就能像于書楷這般賺回銀子養家買宅院的。 李君懿是于書楷的忠實讀者。于書楷寫過的每一本話本,李君懿都看過,而且是追著看的那種,可不就是最有力的人證? 事實證明,能讓李君懿認可的文章絕對有著不小的可取之處。最起碼于書楷就靠著自己的文章順利敲開了這位大儒的府門。 “你是寫話本的?”不過讓于書楷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位大儒見到他的第一面,不是考驗他的學問,而是提及他的話本。 于書楷愣了愣,卻也沒有遮掩,坦坦蕩蕩就承認了:“對,是我?!?/br> “嗯……”大儒點點頭,面色很是嚴肅,“還成吧,寫的算有意思,就是文筆差了些,辭藻不夠華麗?!?/br> 于書楷萬萬沒有想到,大儒竟然會點評他的話本,這比犀利的將他交上去的文章批評的一文不值,還要更讓他震驚。一時間,于書楷著實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不過讓于書楷更震驚的,還是大儒接下來就從一旁的書架上找出了于書楷的最新話本,語氣很是強/硬的問道:“你接下來的內容呢?還沒寫完?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是不是在偷懶?覺得話本賣的好就生出了惰性?” 伴隨著大儒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出口,于書楷眨眨眼,再眨眨眼,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正鋪在大儒書桌上的文章:“我最近在忙著寫這個……” 順著于書楷的視線往桌上隨便瞟了一眼,大儒嗤笑一聲,擺擺手:“得了,什么人干什么事兒。你的才學不在做文章上,也就寫的話本還能看一看?!?/br> 得虧于書楷心大,并不是李君懿那種以學問論成敗的性子。否則此時此刻站在大儒的面前,他真要羞愧的找個地縫鉆進去了。 交給大儒的這篇文章,他委實花費了很多的心思,甚至還熬了好幾個夜,查了不少典籍。本以為就算得不到大儒一個“好”字,但也肯定算得上是一篇中規中矩的科考文章了。 哪想到他這般努力寫出來的文章,竟然比不上他一時興起隨意寫出的話本。這般落差,即便是來自大儒的肯定,也頗為讓于書楷汗顏了。 “說說吧,你平日里的話本都是怎么寫出來的?”偏偏大儒的問題還沒完,緊接著依然是圍繞著于書楷寫的話本衍生出來的。 “就想到了有趣的故事,隨意寫出來玩玩兒?!庇跁刹桓艺f自己在話本上多么的刻苦。既是覺得像大儒這樣的身份肯定看不上他的話本,二也是實話實說。 最開始會想到寫話本,于書楷單純是為了銀子。彼時他的學問可是真的糟糕,連教他的夫子都萬萬看不上他,頂多就是保證了簡單流暢的把話本內容寫出來,全無任何的文筆和功底。 而今雖說他的話本越寫越順手,賣的也越來越好,但事實上于書楷真沒在話本上花費太多的心思。 某種程度上來說,對于書楷而言,寫話本就好像是家常便飯一樣容易,就很隨性,想到哪里寫到哪里,帶著點天馬行空的意味,也著實讓追話本的人永遠猜不到下一刻即將會發生什么事兒。 相較之下,于書楷在科舉上幾乎是耗盡了所有的心思,別提多認真和努力了。 不過似乎,他在寫文章上確實沒什么天賦。這不,再度被嫌棄了。 還記得當初他第一次離開上米村,跑到鎮上去新拜夫子的時候,被告知的也是他的話本寫的更好。時隔這么久再度聽到同樣的定論,于書楷真要懷疑自己這幾年的努力到底值不值得了。 “玩玩兒?”大儒板著一張臉認真的盯了于書楷好半天,忽然就點點頭,“那你還是很有天賦的?!?/br> 于書楷還以為他要挨罵,卻萬萬沒想到冷不丁的被夸了一句“有天賦”。 所以說,大儒的意思是,他寫文章沒有天賦,在寫話本上卻很有天賦? 莫名的,于書楷感覺這并不是什么好聽話。而且他覺得吧,他此次的拜師一行,應該就此結束了。 “還愣著干什么?不是來拜師的?就杵在這兒算拜師?”見于書楷一直愣著不說話,大儒顯然很不高興,當即黑著臉不客氣的訓道。 于書楷再度傻眼。來之前他就知道,這位大儒是個脾氣古怪的??晒殴值竭@個程度,連他都有些跟不上節奏,著實讓于書楷有些意外。 說來于書楷一向都很有自知之明。相比李君懿這種正兒八經的學子,他就實在太跳脫了,尋常夫子都不會喜歡他。 是以初始聽聞這位大儒的性子并不同于尋常的夫子的時候,于書楷是心存期待的。想著也或許他的性子就對了這位大儒的胃口呢? 不過眼下真正見到這位大儒,于書楷不得不承認,他還是差的太遠了點。 “老夫說,你是不是不想拜師?不想拜師就走人!哪來的愣小子,連話都聽不懂,就知道傻站在這兒?就算以后收了你這個學生,也是丟老夫的臉!”顯然見不得于書楷反應太慢,大儒不高興的開始吹胡子瞪眼了。 “拜拜拜!學生見過老師!”關鍵時刻,于書楷可算回過神,連忙轉身去一旁找茶水。 “呵!隨隨便便就拿一杯茶水把老夫給打發了?有本事你從你家帶一壺茶水,倒老夫府上的茶水算哪門子的尊師重道?”大儒嘴上罵的厲害,手卻是第一時間接過于書楷送上的茶水,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