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蘿卜啊，老婆子年前也做了一些，今個午飯端出來給于娘子嘗一嘗。只不過這味道怕是沒辦法跟于大娘做的一樣美味?！崩罴移抛狱c點頭，說完又停了一下，“是于大娘沒錯吧？”

    “嗯，是我婆婆?！痹S小芽沒有過多的提及許大娘?；蛘哒f，她跟許大娘之間實在沒有什么可以提及的。

    李家婆子是明白人，只需要許小芽一個眼神、一個態度，她大致就能猜到許小芽肯定是跟婆家人更親近了。

    雖然說這種情況比較少有，但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人亦是不可否認的好命。跟自己的親爹親娘、親兄弟姐妹，再親近也是理所應當。但婆家人可都是正兒八經沒有血緣關系的外人了，想要處的好可全都是真本事。

    像許小芽的性子，一看就不懂得如何討好人。偏偏這樣的許小芽，竟然跟婆家人更為親近，足可見于家人對許小芽是真的好。

    也怪不得許小芽一開口就喊自家婆婆為“娘”，嘴里心里惦念的也是于大娘做的酸蘿卜了。

    “對了，于娘子若是真覺得整日坐在家里太閑了，倒是可以開始準備孩子的小衣服和小鞋子了。于娘子針線活好不好？要不要老婆子教教你？”李家婆子凡事都能沾手，哪怕并不是樣樣都很出彩，但也絕對拿得出手。

    “我會針線活?！痹S小芽肯定的點點頭，之后又有些發愁，“不過我手里沒有合適的棉布?！?/br>
    “這是小事。找個時間老婆子陪于娘子出門走走。咱們這五水巷離的不遠就是集市，想買什么都有?！崩罴移抛邮怯行┮馔獾?，先是回答了許小芽，方又忍不住疑惑道，“上次于老爹和于大哥回家的時候，老婆子有看見他們帶了不少東西，其中就有好幾件新衣裳。老婆子還以為于娘子都一塊準備好了呢！”

    “那是給我娘還有三位嫂嫂買的新衣裳，侄子侄女們也都有?！痹S小芽如實回道。

    “呀，于娘子還給三位嫂嫂買新衣裳??！”于大娘和于家一眾小輩當然無從挑剔，可說到于大嫂三人，李家婆子嚴重懷疑許小芽是被欺負了。

    “嗯。三位嫂嫂對我很好。自打我嫁進于家，就沒做過幾天活。每次我要動手，都被三位嫂嫂攔下。三位嫂嫂實在辛苦?！睂τ诖笊┤?，許小芽是貨真價實的感激。

    李家婆子就越發感覺新奇了。要說許小芽跟于大娘親近，還可以說許小芽是一心討好于大娘，難免就多多增進了幾分感情。但許小芽連三位妯娌都相處的這般真情實意的融洽？這就真的很難得了。

    要知道初次從于書楷口中聽聞許小芽在老家從不干活的時候，李家婆子一度還認定許小芽肯定是個嬌氣不好伺候的，甚至還做好了即將被刁難的打算。

    沒成想許小芽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也正因此，李家婆子對許小芽實打實的另眼相待。

    “都說婆媳關系難處、妯娌關系難熬，老婆子怎么聽著，在于娘子這里全都不是事兒？”李家婆子邊說邊笑，完了還自顧自有了答案，“也對，于娘子性子好，大家肯定都很喜歡于娘子?！?/br>
    “也不是，我……”許小芽從來不會背后說人是非。好的倒是無所謂，她很喜歡夸。但如若是不開心的事情，許小芽即便不喜歡，也不會過多言語。

    而提到大家都很喜歡她，許小芽抿抿嘴，想解釋些什么，又打住了。最終便只是搖搖頭，不說話了。

    見許小芽不再往下說，李家婆子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更加高看了許小芽一眼。

    雖說李家婆子確實是有意跟許小芽聊天，但李家婆子很有分寸，并不會故意問一些不合適的問題。相對應的，李家婆子也不喜歡跟太愛閑言碎語的人接觸。

    像許小芽就很好。明明是她開的口，但許小芽每每都能收住，直讓李家婆子稱贊不已。

    正是因著真心喜歡，李家婆子對許小芽一言一行尤為盡心。怕許小芽下午呆在家里無聊，她當天就陪著許小芽出了門。

    “其實如果于娘子喜歡，也可以直接買現成的小衣服。這樣又簡單又省事，于娘子還能輕松些?！甭飞?，李家婆子提醒道。

    “不用。還是買回來布料自己做，才更加放心?！痹S小芽搖搖頭，回道。

    “這話說的在理。自家孩子，當娘的肯定最是心疼，什么都想給孩子最好的，再苦再累都不怕?！闭f著話的功夫，李家婆子將許小芽領到了相熟的布莊，陪著許小芽一起挑選起了布料。

    “婆婆，這個米色怎么樣？會不會太素了些？還是應該買紅……”許小芽話還沒說完，手中的布料就被人搶了過去。

    “小姐，米色找到了！”伴隨著一聲尖叫，許小芽身邊多了兩個人。

    “嗯，買了吧！”隨意瞥了一眼，張倩兒面上閃過滿意的神色，應道。

    “好！”丫鬟點點頭，扭頭喊道，“掌柜的，這匹布料，咱家小姐要了！”

    許小芽其實是無所謂的。她這個人從來都不愛出風頭，也不是那種喜歡爭搶的脾氣。既然米色布料被別人買了去，她再換其他的便是。

    李家婆子卻不是很高興。買不買另外說，這對主仆未免也太過欺負人了。

    “這位小姐，同為客人，是否應當講究先來后到？”帶著禮貌的詢問語氣，李家婆子直接找上了張倩兒。

    張倩兒卻是看也沒看李家婆子一眼，只是吩咐身邊的丫鬟：“老樣子，這個顏色全都買下來?！?/br>
    剛剛還只是這匹布料，轉頭就變成這個顏色全買，毫無疑問張倩兒是在回應李家婆子的問話。

    李家婆子的臉色頓時就變了，上前一步還待跟張倩兒好好理論理論，就被一旁的丫鬟狠狠推了一把。

    猝不及防被推，李家婆子大驚，第一反應就是千萬別撞到站在她身后的許小芽。

    許小芽的反應還算快。在李家婆子被推的瞬間，她便伸出手，從背后扶住了李家婆子。

    沒想到許小芽這般有力氣，李家婆子在站穩之后，什么也顧不上，著急忙慌轉過身：“于娘子，你沒事吧？有沒有撞到你？”

    “小題大做！丑人多作怪！”推人的丫鬟冷哼一聲，故作夸張的扶住張倩兒，語氣很是矯揉造作，“小姐，你沒事吧？有沒有嚇到你？”

    “沒事?！睆堎粌核α怂κ种械睦C帕，語氣頗為高亢，“下次挑著點店進，別什么阿貓阿狗都碰上，煩人！”

    “知道了。下次再有這種阿貓阿狗在，咱們就再也不來這個店鋪，直接換別家好了?！毖诀吆苁桥浜系狞c點頭，一個接一個的白眼直接甩向李家婆子和許小芽。

    “別呀！張小姐可是貴客，咱們布莊能迎來您的青睞，簡直是蓬蓽生輝，榮幸之至！來人，趕緊幫張小姐將店里所有的米色布料都給包起來送去府上，千萬不能讓張小姐久等了?！边@么大的主顧、這么大一筆生意，布莊掌柜當然很是稀罕，連忙走過來招呼道。

    “好嘞！”有掌柜的出來鎮住場面，布莊伙計高高提起的心當即放下，忙不迭去忙了。

    “婆婆安心，我沒事?！睕_著李家婆子搖搖頭，許小芽輕聲安撫道。

    她是真的沒事。雖然她這幾個月確實很少干活，可她的力氣并不會因此就減小。不過是扶住李婆婆而已，對許小芽來說絕對不在話下。

    李家婆子卻不敢掉以輕心。旁的時候都不打緊，而今許小芽肚子里可懷著孩子呢！

    “不行，咱們今個先不買布料了，回家歇著去?！睘榱艘苑廊f一，李家婆子謹慎道。

    其實她更想說的是帶許小芽去看大夫，可許小芽神色如常，瞧著確實沒有大礙。李家婆子也擔心自己太過小題大做，反而會給許小芽增添無形的壓力和負擔，那就不好了。

    “喲喲喲，這還裝上了？該不會下一刻就要賴上我家小姐吧！這年頭還真是什么人都有，說你們是阿貓阿狗都抬舉你……”丫鬟囂張跋扈的喊話還沒說完，就被李家婆子給打斷了。

    “我家小娘子現下正有喜，確實經不住沖撞?！鄙钗豢跉?，李家婆子勉強忍住滿腔怒火，據理以爭道。

    “那又怎么樣？又不是我們非要找茬，明明是你們成心鬧事！”丫鬟下巴抬高，開始自報家門，“你們該不會是想訛上我家小姐吧？我奉勸你們最好不要，我家老爺可是五水學院的夫子！”

    五水學院？許小芽和李家婆子對視一眼，同時沉默了下來。

    一看許小芽和李家婆子的反應就知道，她們家里果然有讀書人在五水學院進學。她就說嘛，這條街附近就沒人敢得罪她們家小姐！此般想著，丫鬟越發得意，一臉邀功的看向張倩兒。

    “行了，走吧！別理這些阿貓阿狗了！”張倩兒矜持的邁著小碎步，心情極好的走向門外。

    “敢問你家老爺究竟是五水學院哪位夫子？”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李家婆子忽然出了聲。

    第74章 更新

    張倩兒腳步頓住, 轉過頭來，神色很是輕蔑：“你又算什么東西？居然敢打聽我爹爹的尊姓大名？”

    “就是！我家老爺是何其厲害人物，又哪里是你們這種阿貓阿狗能夠知曉大名的？”丫鬟跟隨其后, 諷刺出聲。

    “不過是因著我家老爺恰好跟五水學院的院長是多年故友, 方多嘴問上一句罷了。既然小姐不便直說, 倒也無妨。待老婆子回去稟明我家老爺, 一切自有分曉?！闭摂[譜端架子，李家婆子何曾輸過陣仗？

    不過是今日事發突然，李家婆子又顧及許小芽有孕在身, 這才沒有發難。

    然而，張倩兒及其丫鬟實在氣人, 一聲又一聲的“阿貓阿狗”罵她也就算了, 居然還罵到于娘子頭上去了？

    于娘子可是她帶出門來的, 李家婆子當然要護著。而張倩兒主仆二人又實在囂張, 李家婆子到底還是出手了。

    院長？張倩兒臉上的得意散去，一閃而過的驚慌之色后，她滿是狐疑的看向李家婆子：“你是誰家的？”

    “我家老爺姓李?！崩罴移抛由陨該P了揚嗓門，堂堂正正的回道。

    李？張倩兒微微皺眉, 一時間并沒能精準的想起到底是哪戶人家。

    一旁的丫鬟也沒想到。

    正是因為沒有想到，丫鬟撇撇嘴，湊近了張倩兒：“小姐，這人怕不是故意唬咱們的？五水學院哪里有什么姓李的夫子？”

    “我家老爺確實不是夫子?！崩罴移抛永仙裨谠诘狞c點頭, 繼續問道, “反倒是這位小姐，敢問令尊又究竟是哪一位德才兼備的夫子？”

    “原來是扯大旗來唬弄人的！”完全誤會李家婆子前一句話的意思，丫鬟一臉的恍然大悟，語氣越發不屑, “我家老爺是哪位夫子，需要跟你這種阿貓阿狗報備？你休要耽擱我家小姐的時間，還不立馬退下？”

    張倩兒本來心下有些想法的。被丫鬟這么一喊，她頓了頓，意識到自己太過單純善良，竟然被眼前這不知所謂的老婦人給嚇住，不由就生出幾分反感和厭惡。

    不再理睬李家婆子，自覺丟臉的張倩兒加快腳步，神色不悅的離開了布莊。

    張倩兒一走，丫鬟也不敢繼續逗留，急忙跟了上去。

    李家婆子沒有出聲阻攔張倩兒，只是神色平靜的目送張倩兒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離去。她活到這把年紀，已經好些年沒有被人指著鼻子罵阿貓阿狗了。時間太長，她都快要忘記早些年自己橫行一方的強勁手腕了。

    確定門口再也看不見張倩兒主仆的身影，不需要李家婆子開口詢問，候在一旁的布莊掌柜就主動介紹道：“剛剛那位小姐是五水學院張夫子家的千金。張夫子在咱們這一帶很有名氣，教出不少厲害的舉子，聲望頗高。也是以，咱們大家都很尊敬張夫子，自然不會不識抬舉的開罪張家小姐?！?/br>
    見李家婆子和許小芽絲毫反應也沒有，好似根本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布莊掌柜又補充道：“你們呀，今個是運氣好，張小姐為人大度，才沒跟你們計較。下次若是再膽大妄為的冒/犯了張小姐，小心連累你們自家人的前程。屆時，你們就是哭著喊冤都無濟于事，誰也幫不了你們，誰也救不了你們！”

    方才張倩兒在的時候，布莊掌柜不出聲，無疑是站在張倩兒那邊的。而今張倩兒已經離開，不必擔心會得罪人，布莊掌柜立馬就開始補救，一副“我都是為了你們考慮”的做派，不可謂不圓滑。

    李家婆子輕輕點點頭，并未跟布莊掌柜多說一個字，只是轉頭征詢的看向許小芽。

    “婆婆，我已經看過了，咱們走吧！”被張倩兒這么一鬧，許小芽著實沒有了繼續買布的心情。哪怕接下來還要買布料，但也決計不會是在這家布莊。

    “好，于娘子這邊走，小心著點?！崩罴移抛右膊幌肜^續光顧這家布莊。之前還覺得相熟，圖個方便，以后卻是再不可能再踏進來半步了。

    看出這兩位顧客是注定留不住了，布莊老板搖搖頭，卻也并未放在心上。比起張倩兒這般出手闊綽的大主顧，李家婆子和許小芽就委實不夠看了。

    是以，布莊老板索性連最起碼的敷衍和客套都省去了，直接轉身進了里間，任由李家婆子和許小芽自行離去。

    離開布莊，李家婆子滿臉抱歉：“對不住，讓于娘子跟著受氣了?！?/br>
    “跟婆婆無關，婆婆不必太放在心上?！蔽兆±罴移抛拥氖?，許小芽安撫的笑了笑，“咱們換其他布莊就是?！?/br>
    “好，前面那家布莊也不錯，咱們一起去看看?！毙闹荒苡绊懺S小芽的心情，李家婆子當即拋開方才的不愉快，回道。

    許小芽輕輕頜首，很好說話的隨著李家婆子去了第二家布莊。

    好在這一次，沒再發現任何意外，許小芽在李家婆子的陪伴下順利買到了心儀的布料，連帶還買足了針線，收獲頗豐。

    買好布料，安好無恙的將許小芽帶回家，李家婆子不禁長長松了口氣。

    等許小芽回屋，李家婆子眼中閃過冷芒，不客氣的告狀去了。

    于書楷今日一回到家就聽聞許小芽白天出門了。對此，他很是贊同，也極為鼓勵：“娘子若是在家里呆悶了，就多出去走走。想吃些什么、用些什么，盡管買。銀子都在娘子那里，娘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br>
    “我知道的?！秉c點頭，許小芽還是沒忍住反駁道，“銀子不可以亂花。夫君你寫話本很辛苦，又費神，哪里是那般容易賺回來的？”

    “說起話本，娘子你今日出門沒有順道去書店看看？可以挑幾本最新的話本買回來打發時間?！庇跁匀豢梢詭驮S小芽買回來，不過他更偏向讓許小芽多出門轉轉。

    “有路過書店，不過我沒進去?！痹S小芽搖搖頭，如實回道，“我買了針線和布料回來，打算提前做些小衣裳放在家里?！?/br>
    “這哪里還需要你動手做？娘那邊肯定已經著手準備了。針線活太累，你真想做也只能做一兩件，不可以長久坐著，又辛苦又傷眼睛?！庇跁嘈?，以于大娘的處事作風，他和許小芽的孩子最不缺的就是小衣服和小鞋子穿了。

    “我一直閑在家里也沒事做。家里的活計有李婆婆幫忙，一直不讓我搭手。我想找點事情做?！痹S小芽說到最后，話語中已然帶上了委屈的意味。

    于書楷頓時就投降了：“好好好，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攔著你?！?/br>
    “真的？”許小芽抬起頭，滿臉的驚喜。

    一看到許小芽的笑容，于書楷還有什么不答應的？不過，他的前提始終不變：“但你也不能太辛苦。如若被我發現你累著自己了，不管什么活，你都不準繼續做。我會讓李婆婆盯著你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