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應該是傅遠川生病以后的安排。

    在里面，君清予還看見了傅揚宏的名字。

    傅遠川在這份文件中提到對傅揚宏的保護，君清予猜，這個時候的傅遠川應該還沒有恢復記憶。

    更像是知道自己病重，在安排后事。

    再往后翻幾頁，果然，對傅揚宏的保護換成了監視，傅遠川應該就是在這個時間恢復了記憶。

    當時傅遠川病重，哪怕恢復了記憶他能做的事也很少。

    君清予抿了抿唇，傅遠川和傅城雨之間有著血海深仇，但偏偏恢復記憶在如此尷尬的節點。

    哪怕再早一點，他都可以親自動手報仇。

    看到這，君清予大概明白了，為什么小人魚會拒絕靠近傅遠川，因為傅遠川的精神力是經過不法手段強化的，他的精神力帶有很強的攻擊性。

    人都會害怕，更何況是小人魚。

    而且，小人魚可以治療精神力疾病不假，但像傅遠川這樣的精神力疾病，僅靠普通的小人魚，應該也很難治愈。

    連他自己給傅遠川治療都費了不少力氣，君清予想，自己的靈力要比普通的小人魚高的多呢，普通的小人魚即使被傅遠川買回來，也應該作用不大。

    后面幾頁寫了傅遠川的行程，從恢復記憶以后，他的行程就是家里和帝國皇宮兩點一線。

    只是每次一次都會在行程后面寫了各種被拒絕的話。

    應該是傅遠川當時去帝國皇宮找傅城雨，但被各種理由回絕。

    當時在傅城雨的眼里，傅遠川與一個死人無異，自然不會與他見面。

    之后的記錄停了幾天，開始有了去人魚繁育基地的記錄。

    哪怕沒有買到人魚，他也堅持去，除了病重到無法出門的日子，其他的時間都會去一次。

    君清予想，可能是因為他想靠小人魚治療好自己的病，然后去報仇吧。

    翻開這一頁在看下一頁的時候，君清予手上一頓。

    不對。

    這不對！

    這些文件能擺在這里，那就說明傅遠川是看過的。

    傅遠川恢復記憶以后就知道自己的精神力與常人不同，那么小人魚并不能治愈他的病這一點，他應該也是了解的，那為什么還要去人魚繁育基地呢？

    翻動著的文件停在一頁紙上，君清予的指腹擦過那句話：精神力強化到一定范圍后，載體無法承受，可能……

    君清予驀地一怔，當時他在人魚繁育基地看見傅遠川，原來……那時候的傅遠川，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絕望。

    他并不是抱著讓人魚治好他的病的想法去的，他從沒想過自己能活下來。

    只是想讓人魚幫他減緩精神力強化的對身體損害，也是為了防止精神力逐步強化后撐毀載體，借此來延長生命。

    他想復仇，哪怕只是暫時的延緩精神力增強，拖延一些時間，他都不敢奢望自己能活著，只想要多一點時間。

    簇擁在岸邊的人魚，在他靠近的瞬間游走，四散逃離的場面必然傷人，在他來之前，傅遠川已經經歷過許多次這樣的場景。

    這不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將他推進死亡的深淵嗎。

    在精神力強化壓制不住的時候，傅遠川最后來人魚繁育基地看的這一眼，更像是無力復仇前最后的掙扎。

    那么，看見他的時候……又是什么樣的心情呢？

    眼底的淚水凝成淚珠落下，在觸碰到文件之前成了一枚銀白色的珍珠。

    ‘噠’的一聲輕響，君清予像是猛的回過神來，他將所有文件整理好放在桌上，轉身朝著樓下跑去。

    “傅遠川——！”

    花園里，傅遠川正忙著給小魚準備夜宵，聽到聲音身形一頓，連直面死亡都絲毫不畏懼的傅遠川，在這一刻，竟然沒有了回頭的勇氣。

    淚水模糊了眼睛，君清予停下奔跑的動作，一步步的朝著傅遠川走去，“遠川……”

    聲音有些許沙啞，傅遠川怔了怔，下意識的抬頭看去，看見眼角的淚水，他呼吸一滯，連忙迎上去抱住他，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哄道：“別哭，別哭了?！?/br>
    看著這樣的小魚，傅遠川有些手足無措，“乖，怎么了？嚇到了是嗎？”

    傅遠川想，能讓小魚哭成這樣，應該還是實驗品的那份文件。

    “你要是害怕，那我……”

    君清予搖了搖頭，開口卻莫名哽咽說不出話，他只能捂住傅遠川的嘴，不讓他胡亂猜測。

    平復了一下心情，他啞著嗓子問道：“你在人魚繁育基地見到我的那次，是不是知道自己帶不走人魚了？”

    傅遠川沒想到會聽到這個問題，抬手抹去小魚眼角的淚水，他輕聲說：“是?！?/br>
    “當時的精神力我已經快壓制不住了，我能感覺得到，就那幾天了?！?/br>
    他無法預料到無限增長的精神力什么時候會爆發，但卻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虛弱程度。

    當時去就是以最后一次，最后再看一眼的念想去的。

    “那你看到我的時候是什么感覺？”君清予眨了下眼睛，朦朧的水霧凝成淚水從眼角滑下。

    傅遠川輕聲說：“你像是劃過黑暗深淵的一道光?！?/br>
    人魚繁育基地的人魚池中也帶有隱私設計，人魚不探出水面，在外面人看來，那只是一片幽深的水池。

    傅遠川回想著那個畫面。

    淡金色的魚尾劃過水面，像是直奔他而來的那道光束。

    聽了這句話，君清予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君清予并沒有嚎啕大哭，只是默默地靠在傅遠川懷里啜泣，偶爾發出一點很輕的聲音。

    傅遠川心疼的不行，“不哭了，乖?！?/br>
    不知道小魚為什么會突然想到第一次見面時候的事情，可能是透過實驗數據聯想到的吧。

    君清予抿了抿唇，輕聲問道：“那，你知道自己不久以后會……你為什么還把我買走？”

    傅遠川只記得自己當時很糾結，“其實我想了很久才決定把你買回去的，雖然這樣很不好，但我還是不想放棄?！?/br>
    那條滿眼都是你的小人魚，又怎么舍得放手。

    看著懷里的小魚，傅遠川的神色愈發溫柔，“而且，當時情況比較復雜，你向我示好，把你留下的話……我怕你會受欺負?！?/br>
    雖然在人魚繁育基地的人魚很少會抱團，但那種情況下，他總不自覺地會考慮很多。

    萬一小魚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被別的人魚抱團欺負了怎么辦？

    傅遠川想，他帶走小人魚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小魚之后的路，哪怕自己死了，自己數十年陰暗生命中那唯一一道光，也能高興快樂，自由自在的活著。

    第73章

    聽到這句話,君清予的眼淚流的更兇了。

    所以，他剛變成人的時候問傅遠川，什么時候發現他有問題的。

    當時傅遠川的回答是‘西紅柿’,他也沒有多想，可現在回想起來,或許根本不是那個時候。

    如果傅遠川心里清楚他精神力異常帶不走小人魚，那么在當時會迎著傅遠川而來的他……

    君清予額頭抵在傅遠川身前,早在第一次見面傅遠川就知道了。

    就連他第一次變成人的時候，傅遠川那句回答都是在安慰他的驚慌失措。

    君清予閉了閉眼,忍不住想著,傅遠川怎么可以這么好。

    “乖,不哭了?！备颠h川拍了拍小魚的后背，想了想直接將他打橫抱起,帶到一邊的軟椅上坐下。

    把小魚安置在自己腿上，傅遠川哄道：“現在不是沒事了嗎?！?/br>
    傅遠川超出常人的精神力使得君清予在給他治療的時候，他一絲感覺都沒有。

    直到精神力增長逐漸被遏制住,傅遠川這才意識到小魚做了什么。

    傅遠川抱著小魚溫柔安慰道：“去吃點東西吧，一會魷魚涼了就不好吃了?！?/br>
    原本只是想告訴小魚自己的身份,卻沒想到會讓他哭成這樣。

    君清予滿腦子想的都是有關于傅遠川的事，以前沒在意，但現在想想,值得深究的細節很多，“傅揚宏那天會去臨時住所那邊，是不是也是傅城雨示意的？”

    “我后來查到過一些消息,確實與傅城雨有關?！备颠h川輕聲說：“臨時住所知道的人比較少，我以為留下施凱辛照顧你，你會很安全……如果我早能預料到是傅揚宏過來,哪怕是暴露我恢復記憶，我也會先一步解決了他?！?/br>
    只是傅遠川當時剛恢復記憶，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懸崖斷壁，稍有不慎就會墜入深淵。

    不能暴露，所以只能強忍著和傅揚宏演父慈子孝的戲碼，最后會跑去臨時住所可能也是快壓抑不住情緒，索性離開。

    買回小人魚以后，傅遠川行事更加小心謹慎，小心到哪怕出門都不敢把小人魚帶在身邊，就怕到時候他萬一在外面回不來，會連累到小魚。

    君清予點了點頭，特能理解傅遠川當時的處境，以及各種想把他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的想法，只是傅遠川也沒想到，對付一條小人魚竟然還用上了傅揚宏這枚棋。

    可能也是這個時候傅遠川意識到藏是沒有用的，所以干脆解決掉傅揚宏，把他帶回了元帥府邸。

    想到這，君清予難免也有些疑惑，他似乎很久沒見過傅揚宏了，準確來說，在臨時住所之后，便沒見過這個人的出現。

    君清予問道：“那傅揚宏現在在哪？”

    傅遠川用紙巾擦拭著小魚臉上的淚水，說：“他那天暈過去以后再醒來精神就有點不太正常，我讓施凱辛把他送去精神病院了?！?/br>
    君清予愣了愣，“真的嗎？”實驗人員的心理素質一般都是很高的吧。

    是真的不正常，還是……？

    “乖，那不重要?！?/br>
    軟椅下方有一排抽屜，傅遠川拉開其中一個，拿出一個暖包，拆開是帶著溫度的柔軟濕巾，溫度不是很高，給小魚用正好。

    “我用了一些手段，傅城雨現在還不知道傅揚宏在哪?！?/br>
    濕巾敷上來的時候，君清予下意識的眨了下眼睛，隨后緊閉著雙眼。

    傅城雨不知道嗎？

    怪不得在宴會上他會說什么，‘傅揚宏只是養父’之類的話，該不會傅城雨還給傅揚宏下了什么命令，試圖用言語去干涉傅遠川的記憶吧？

    如果傅遠川沒有恢復記憶，沒有把傅揚宏控制起來，那之后可能還會出現一場嗚哇喊叫的悲情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