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節
從裘充處,回到共同的住處后,蘇晗才得以梳洗,換下一身襤褸的衣衫,理了理凌亂的頭發,再重新出現在蘇靳寅面前時,又成了以往清逸優雅的模樣。 可看到他眸中不時閃過的陰鷙,蘇靳寅卻知道,有些東西一旦失去,便永不再回來了。 不過,事情顯然沒有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所珍惜的,依舊仍在眼前,就算想要恢復回以往的模樣,并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兒,可只要人還在,一切就有希望的。 一直以來,他都這么想;當然,他也只能這么想。 “表哥,你在想什么?我都叫你好幾聲了,居然也沒聽見?!碧K晗剛沐浴完,頭發還濕著,此刻正拿著一塊布巾,有一下沒一下的擦拭著頭發。 蘇靳寅抬眸看他,想了想,終于還是嘆息一聲,滿臉滿眼皆是掩飾不住的落寞,“表弟,終歸是我不好,不能救你于樊籠之中,反倒是沾了這一身的血腥和煩擾?!?/br> 蘇晗微怔,手下的動作也停了下來,那布巾在他手上拋上拋下,詮釋著他此刻的漫不經心,可那雙眼睛里透露出的狠戾和陰暗,卻讓人瞬間推翻了此前“漫不經心”的想法。 終究還是無法釋懷! 蘇晗心中不忿,尤其想到方才青擎和青冥的舉動,更是氣得把布巾丟到地上,猶自不解恨般,恨恨踩了幾腳。 “表哥,不是你不好,而是諶王太過狡猾??v然你我聯手,也未必就能從他手下全身而退?!彼蓤A了雙目,死死的盯著虛空,仿佛虛空不遠處就站著段天諶,能夠任由他肆意怒視。 蘇靳寅心下一驚,下意識就回頭,警惕的環視了下四周,待察覺到身處于何處時,臉色驟然變了,攥了攥手,面色忿然,卻也只能仰天長嘆。 此處,便是諶王的地盤。 他真是糊涂了。 若是諶王想要聽他二人的對話,肯定不需要這么多此一舉,派人去監視他。他并沒察覺到被人監視的異樣,可以諶王的本事,想要在王府里安排好武功高強的暗衛,專司王府各種異常,還不是舉手可為之事? 他暗暗嘆氣,彎腰將地上的布巾撿起來,低聲道:“表弟,你也別惱。之前,你也犯下了錯,如今諶王肯把你安排在王府里,至少說明了一個事實:目前,你仍是安全的。所以,就少點抱怨吧?!?/br> 不想,蘇晗竟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兒,瞬間炸毛,大力拍了下桌子,怒不可遏道:“表哥,你懂得什么?如今,我是安全的??傻鹊侥橙?,我再無利用的價值,你以為我還能安然活下來么?” 不可否認,諶王將他擄到此處,的確阻擋了同黨的殘殺。 可這也僅僅限于他還有利用價值的前提上。 萬一,他對諶王沒有了利用價值,那等待著他的,又將是什么? 他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蘇靳寅默然。 蘇晗的擔憂,他又何曾不懂? 可他似乎聽青冥提起,不久前,諶王已經將不安分的賊人擒拿住,從青冥的話語中,隱隱還透露著一股訊息——所擒拿的這些人,好像就是指使蘇晗刺殺顧硚的幕后黑手。 若真如此,蘇晗的存在,已然沒有了意義??勺允贾两K,都沒有見到諶王的處置命令,莫不是此事還有轉機? 越想下去,蘇靳寅越覺得有這個可能,原先糟亂的心情,也有些活絡起來。但見他拍了拍蘇晗的肩頭,長舒一口氣,道:“你也先別想那么多。我看,這件事兒,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只要諶王沒有要處置你的意思,你就不要輕舉妄動,更不能做出任何違背諶王意思的舉動來?;蛟S,唯有如此,方可保住一命?!?/br> 蘇晗有些不耐煩,可見他說得如此鄭重,也不忍心拂了他的關切心意,當即點點頭,算作應答。 至于有沒有將那些話聽入耳中,或許也就只有他知道了。 蘇靳寅又與他談起幾句,忽然想起,已經許久不見明遙,抿了抿唇,倒也沒有繼續詳談,只道了句“日后再議”,便要出門。 蘇晗沒有阻止,反倒是聽他提起明遙,臉上倏地浮現一絲古怪,嘴唇翕動了幾下,終究還是看著那匆忙而出的背影,一言不發。 …… 明遙不記得自己暈了多少次。 上一次暈過去時,她仰躺在身下厚而粗糙的茅草上,看著微弱的亮光從小窗里透進來,稀稀落落灑滿了整間房子,讓人不由去猜想,外面又是如何一個好天氣。 她本來躲在蘇府里,無聊間,正與蘇靳寅談論起新帝登基的事兒。 誰成想,諶王身邊那名喚“青冥”的侍衛,竟然如此堂而皇之的闖入了蘇府,不由分說的將他二人請到了諶王府。 態度之強硬,簡直是前所未見。 難道說,諶王已經察覺了她的動作? 她艱難的挪動身子,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連忙搖了搖頭,暗道不可能。 她做的事兒,極其隱秘,縱然世人皆傳諶王天縱英才睿智無雙,也不會有如此通達洞察的本事。否則,他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審問自己。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縱然段天諶沒有足夠的證據,去證明顧惜若會重現陷入昏迷一事與她有關??扇缃?,以段天諶的權利和威望,想要怎么做,何曾還需要一個理由,亦或是,借口? 又或者,段天諶早已認定了明遙的罪責,如今這般對待,并非想要她承認什么,而是意欲從她口中追查出能令顧惜若醒來的法子罷了。 可憐的是,明遙在受了那么多的刑罰后,依舊沒有看清楚其中的因果。 明遙轉了轉脖子,雙眼緊緊的盯著上方的小窗,神色冷淡。 自始至終,也只是過了幾個時辰。 算起來,不是很長,可在接受層出不窮的刑罰時,每一分一秒都變得格外漫長,待暈過去,又重新醒過來,總是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這是個封閉的牢房,四面皆是鐵鑄成的墻壁,觸手冰冷,消音效果也極佳,縱然她在里頭喊破了喉嚨,估計也不會有人聽得見。 一開始,受完刑罰后,那些人從她口中得不到任何消息,便會將她扔到此處,不給水喝,也不給飯吃,試圖借此來讓她屈服。 她雖為弱女子,可自從遭逢巨變后,心智也比以往更冷硬堅定了些,在她看來,多少加諸于身體上的苦痛,都不能與那夜總督府中的血染滿地相比擬。 橫豎,她已經做了那么多的壞事,不在乎多這一件。 可說到底,她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淪落到如此境地,卻仍不能為家人報仇雪恨,還要眼睜睜看著那個害她一家被屠盡的罪魁禍首逍遙法外。 所以,她費盡心思讓蘇靳寅帶她過來,美其名曰為蘇晗求情,實則想要令顧惜若中招。 曾經有人告訴她,顧惜若身上暗藏著一種奇異的花素,且并非什么毒素,一旦接觸過某種藥草,便會誘發此種花素,兩相混合之下,便會產生異樣的效果。 她早已恨透了顧惜若,在知道那是什么藥草時,便以為蘇晗求情為由,勸蘇靳寅帶著她來到了諶王府,想要試驗一番,最好能讓顧惜若當場中毒身亡。 可惜若會渾身冰冷陷入昏迷中,卻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忍不住嗞嗞磨牙,暗恨顧惜若怎么沒有趕緊死掉。 正這么想著,忽聽“哐啷”一聲,鐵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一陣沉穩的腳步聲隨之傳入耳中。 她閉上眼,嗤笑一聲,等待著每隔一小段時間就要忍受一次的刑罰。 ------題外話------ 臨近年底,工作也忙了。兼之此文寫到此處,已經瀕臨難產,某梧很想快點把它寫完,可每次總是力不從心??!某梧只能說,現在是努力更新,盡快完結??蔀槁锬澄噙€是覺得收尾遙遙無期啊嗷嗷嗷!好想爛尾啊好想爛尾啊,嗷嗷嗷,可是咬咬牙,還是覺得這么做不厚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唉唉唉,算了,某梧還是繼續碼字構思去了??赡芨聲悬c慢,可是爛尾卻是不敢的。還能看到這里的美人們,某梧已經非常感動了,感動得涕淚橫流了! 另:感謝561033693、jyu1970、青筱月、孫藝強和zhouji666ok的票票花花。群么么噠個呀,咩哈哈 ☆、040 王妃沒有病重 再過一個月,便是除夕。 據聞,那日正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黃道吉日。 依照原定的計劃,在那一日,蒼帝禪位,段天諶登基,成為蒼朝真正的主宰。 大典的諸多事宜,皆已準備妥當,于段天諶而言,他只需走個過場,這個蒼朝就名正言順的歸入他的掌心,從此,他要如此翻手覆掌,再無人可以提出任何異議。 可這個即將手握生殺予奪大權的男人,本該關上房門,與諸臣商議大典之事,順便憧憬下那君臨天下的至高無上感。 然而,他并沒有這么做,而是坐在顧惜若床前,每日親力親為的照顧仍在昏睡中的妻子,頗有些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灑脫和散漫。 若真是遇上緊急事項,他也只是在偏廳熬藥時,“順便”處理一下,熬完藥就再也無人敢去打擾,以至于每次熬藥時,偏廳里總是人滿為患。而這些人,俱是朝中大事無法解決,特意拿來煩擾他的大臣。 每到那個時候,偏廳里的人想要挪動一步,皆是萬分艱難,有時候還需要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拼了命的往前沖,才可得到諶王一個理會的眼神。 為此,大臣們皆是滿腹苦水,欲要拂袖而去,奈何懷中抱著的折子千萬斤重,良心又時時作祟,想要置之不理,還真是無法做到。 而有些大臣的確這么做了,來時很奮力擠人,去時兩袖瀟灑。結果,第二日,一樁樁與之相關的貪污受賄案就擺到了上書房的桌案上。 滿朝文武為之憾然。 其實,為官者,哪里有那么多兩袖清風為官清廉的?人人皆會貪,卻也只是貪多貪少的區別而已。如今,被揭發出來的官員,其貪污數額算是比較大的,細細追究,甚至還有十幾年前的舊賬。 這官運,估計也要到此為止了。 眾人提心吊膽,私下里互通消息,方知這些人犯了什么錯。有些眼色的臣子,已經從此番動靜中察覺到了什么,原先懷揣著的僥幸心思也隨之歇了。 從此以后,真要遇到什么大事兒,堅決沖到諶王府的偏廳里,就算人擠人,也要在未來的君王面前一表忠心。滿朝文武,沒有誰不是辦事誠惶誠恐的,就怕一個不察,留下了什么錯處,被諶王逮住,遭受了無妄之災。 于他們而言,大冬天的,抱著折子去聞苦藥味兒,那算什么? 哪怕諶王正在出恭,想要“順便”處理下國家大事,他們也得垂首躬身,抱著折子等在外面,以便及時匯報情況。 誰都知道,此刻諶王心情很不好,萬不可自己撞到槍口上。否則,小名是如何沒的,估計臨死前一瞬間才會知道。 當然,也有不少朝中元老苦心規勸,聲稱此舉極其不妥。 諶王妃縱然昏迷不醒,可諶王作為一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也不能丟下國家大事,不眠不休的照看著。否則,傳了出去,世人會如何看待這位未來的君王? 段天諶卻振振有詞,懶洋洋丟回一句反問,本王何時丟下國家大事了。 眾人面面相覷,像是才突然意識到,盡管他處理事情的地方并非很正式莊嚴,可不得不說,自始至終,他的確沒有丟下過任何國家大事。就算每日不離床前照顧諶王妃,他也總會抽出時間批閱奏章,聚集起朝中大臣,共同商討大事。 前一日,折子被送入諶王府,第二日,那些折子肯定已被批閱,悉數回到他們的手中,似乎與以往沒有什么不同。 可眾人皆知道,二者之間,肯定是有所不同的。 比如說,處理政務的居所,已經由莊嚴肅穆的上書房,移到了諶王府偏廳那小小的藥房中;有些政事,本該由滿朝文武大臣共同商榷決定,最后折子一被送入諶王府里,不見絲毫商議之舉,折子卻已經朱批示下。 如此獨斷果決,還真是……少見。 隱隱約約中,有些事兒已經脫離某些大臣所期待的發展軌跡了。 不過,就算他們心中有意見,也沒有機會當著段天諶的面兒提出來。不為別的,只因從此刻開始,諶王府的大門將會關閉,除了某些指定的大臣,其他人皆不得進入諶王府內。 過了幾日后,眾人才得到消息,諶王之所以會這么做,完全是因為諶王妃已經病重。 為了不打擾到她的靜養,諶王這才謝絕了所有的事務,衣不解帶的陪伴在了諶王妃身邊,而他們這些沾染凡塵之氣的朝廷官員,被關在門外,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 聽聞此消息,滿朝文武既驚又懼更無奈。想那諶王妃也是個不尋常的主兒,以往囂張跋扈的時候,也沒見有過什么大病小痛的,如今怎地如此嬌弱了?隔三差五就傳出消息身子不好,將來還要不要繼續猖狂下去了? 許是顧惜若留給眾人的形象過于彪悍,以至于現在聽到她病重的消息,竟沒有多少人能夠記得起來,此刻她還懷著孩子。 那可是未來的皇子公主??! 據聞,不少大臣回府后,跟自家夫人都有這么一段相差無幾的對話。 “夫人,明天你準備一下,去護國寺為諶王妃上香祈福吧?!?/br> “老爺,為何是為諶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