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節
能夠讓顧惜若發生如此大的變化,想來也需要段天諶的真心相對,不少待字閨中的少女見狀,對顧惜若的嫉妒已經達到了空前的地步。 而那些青年才俊,對此也頗多感慨,別有意味的打量過后,深深嘆息一聲,自顧自的仰頭飲酒。 當然,這其中也不乏臉色難看之人,比如說,舒旭、段天昊。 段天諶在桌子下的手緊緊握住顧惜若的,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偶爾力氣大了,還惹得顧惜若怒目相視,他卻只是笑笑,依舊無所顧忌。 若有人細看,定能發現他眼角斜飛的眸光里,暗含凌厲的機鋒,所光顧的方向,正好就是舒旭和段天昊的位置。 按理說,段天諶作為男子,理應坐在男子席位中的,可是眾人看到他二人之間的互動,那無形之中透露出來的默契和親密,讓其他想要進諫言的御史們卻步了。 除非他們是不想要腦袋了,才會刻意撞上這兩人的槍口上,成為他們的出氣筒??扇绱艘粊?,幾乎御龍殿內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兩個人的身上,那焦點所凝聚的亮光,竟隱隱有超過蒼帝的架勢。 顧惜若慢慢吃著飯,忽然想到了什么,暗中扯了下段天諶的衣裳,低聲道:“段某人,我忘了告訴你,舒旭又活過來了?!?/br> 說著,她纖細的手指戳向對面的某個位置,巴掌大的小臉兒上布滿了陰霾。 段天諶若有似無的瞥了眼,便將她的手指收握在掌中,湊到她耳邊,輕聲道:“若若,青擎跟你提起過此事?” 那溫熱的氣息就噴吐在她的耳畔,癢癢的,熱熱的,攪得她有些心不在焉,沒好氣的嗔了他一眼,低聲呢喃道:“我怎么不知道?你當初瞞著我,卻把青擎留在我身邊。恰巧那日,我又在滿庭芳見到了舒旭,若非他拿外公的病情來做交換,我也不會不告訴你的?!?/br> 不成想,后來玉老先生是醒過來了,不久后,卻離奇的離開了人世。 潛意識里,她總是覺得,玉老先生的死與舒旭脫離不了干系??墒嫘裉^狡猾,曾經幾次的試探和追蹤,都以失敗而告終。 當初,若是她能將此事盡快告訴段天諶,是不是后面一連串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段天諶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可也不樂意她因為其他的男人而露出這般神態,緊了緊她的手,笑著道:“若若,不必擔心。他不簡單,你夫君我也不是好欺負的。待查清楚此人的來歷和動機,我定然不會輕易放過他的。到時候,你說要怎么樣,就全聽你的。你看如何?” 那自然是最好的。 那顆小腦袋忙不迭的點起來,一大一小兩顆腦袋靠在一起,遠遠看去,竟顯得格外親密。 舒旭見狀,垂下眼瞼,掩住眼眸里一閃而過的暗芒,卻也不放棄挑撥離間的機會,淡淡道:“堯王爺,不知您心里是何種感受???當初,諶王妃,哦,不,那個時候顧大小姐還不是諶王妃。她追在您身后時,可有想到這一日,她會與您的兄長在大庭廣眾之下卿卿我我?” 段天昊心中本就酸澀,可在很久之前,他也意識到“過去”這兩個字代表的意思。既然是過去,便沒有重新設想的可能。 更何況,他自認還是個君子,如今看到顧惜若和他這個六哥過得好,不是不覺得歡喜。 盡管,這歡喜是表現出來的,而不是發自內心的。 可他若不說,那又有誰會知道? 至于身旁這個舒旭,他倒是覺得很奇怪,尤其是在提到…… “舒侍郎,你這說的是什么話?”他抿了一口酒,眼角眉梢皆是微微上挑著,說不出的風流倜儻,“六哥和六嫂如此恩愛,本王自然是歡喜萬分的。倒是舒侍郎,一而再再而三的關注本王的六嫂,此舉頗讓人費解??!” 舒旭微怔,似是沒想到他竟會如此克制,迅速的調整后,他才換了個笑容,淡淡道:“堯王爺,瞧您說的,下官本就是喜好熱鬧之人,這不是看諶王妃身邊的熱鬧多,才多關注一點嘛!這點小心思,王爺又何必去拆穿呢?” 于是,他舉起酒杯,不咸不淡的將此話題揭過。 段天昊緊緊的盯著他側面,見他言談輕松舉止自如,便也暫時壓下心頭的疑問,緩緩收回了視線,卻沒看到那一瞬間舒旭驟然放松下來的神態。 此次,蒼帝也吸取了教訓,想要宮宴順利進行,就不要去招惹顧惜若那個喪心病狂的女人,尤其是他那兒子就坐在她身邊的時候。 可這并不說明,他怕顧惜若。 若他真要懲罰顧惜若,以帝王的權利施壓,總會找到顧惜若的錯處。若因此壞了他和段天諶的父子之情,那就得不償失了。 他不會這么做。 可環顧了一圈,依舊沒有見到顧硚的影子,他心頭疑竇頓生,便也不咸不淡的問道:“皇后,此次宮宴,你難道沒讓人給顧硚送帖子?” 顧惜若一聽,整個身子頓時繃了起來。 ☆、141 一唱一和 顧惜若一聽,整個人頓時繃了起來。 平日里,她可以胡作非為而不必去考慮后果,在很大程度上,卻是仗著段天諶的威嚴和權勢。就算方才她在御龍殿上動起真格,若蒼帝不予追究,恐怕也沒有大臣敢說什么。 可顧硚不同。 顧硚是蒼帝的臣子,他所需要遵守的法律規則,遠比束縛她的要多很多。 正因如此,她才無比憂心。 柳皇后瞥過她狀若鎮定的小臉兒,心中忽覺快意無比。 顧惜若,你向來囂張,有人招惹到你,你也堅決不饒過。你還是真威風??! 可是,當時的你肯定也想不到,今日也會有害怕的時候吧! 不過,這才是開始。 似乎從顧惜若嫁給段天諶后,在與這個女人的交鋒中,她一直都處于較為被動的位置。 以前,許是顧及著段天諶和顧硚的顏面,盡管蒼帝對顧惜若也有些意見,卻遲遲沒有找她的茬。在那么多次的隱忍中,她死死咬下這份屈辱,也就是為了能有一個光明正大對付顧惜若的機會。 而如今,這個機會終于被她等到了,她又怎么會輕易放過? “皇上,您可冤枉臣妾了。但凡是您吩咐的事兒,臣妾無不是鞠躬盡瘁,就怕疏忽了什么,犯下了什么錯。臣妾念著,顧將軍可是蒼朝的功臣,特意吩咐身邊的宮人,一定要親自將帖子送到顧將軍的手中,否則不許回宮。想必,顧將軍人多事忙,將這事兒給忘記了吧?!?/br> 這么說著,那雙杏眸中倏地劃過一絲陰暗,忽而,她話鋒一轉,卻又悠悠嘆息道:“不過,說來也難怪,有諶王妃入宮參加此次宮宴,本就已經足夠了。想來,顧將軍也是這樣想,才會不出現在這御龍殿內的?!?/br> 顧惜若暗道這女人太過陰險狠毒。 在這個當口上,顧硚的身份敏感而特殊,最容易引起蒼帝的猜忌。 柳皇后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才會借此機會大做文章。更可恨的是最后那句話,什么叫做“有諶王妃入宮參加此次宮宴,本就已經足夠了”?這不是借機誹謗,顧硚仗著她和段天諶的威嚴和氣勢,不將蒼帝放在眼中嗎? 最毒婦人心哪! 這話可真是沒說錯。 由此也可看出,皇后對她的厭惡已經到了何種程度了。 她瞥了眼蒼帝,果真見到他臉色驟然黑沉下來的臉色,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覺,忙伸手扯了扯段天諶的衣袖,朝蒼帝的方向努努嘴,示意他快想想辦法。 段天諶握住她的手,給她一記安慰的眼神,淡淡笑道:“若若,不用擔心。有我在,不會有事兒的?!?/br> 顧惜若見他如此肯定自信,心中頓時狐疑不已,不由得靠近了些,神秘兮兮道:“段某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否則,為何會如此鎮定? 段天諶搖搖頭,但笑不語。 之前,他一直都被困在陣法里,上天入地求救無門,若非表哥出現并破了陣法,恐怕還沒能平安順利的回到蒼京,哪里又能知道些什么? 只不過,他也算是看慣大風大浪的人,就這一點小事兒,還不放在眼中。再說了,他那個岳丈,可是能夠上戰場殺敵并屢勝不敗的人,沒有一點能耐,又如何能夠保住自身? 他這個小妻子,平日里腦袋也挺靈光的,此次卻先焦急起來,看來也是關心則亂??! 不過,顧硚應該也準備有自己的應對之策了吧? 他暗暗想著,冷不防低頭,卻看到顧惜若那纖細抖動的長睫毛,一時興起,竟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碰上去,絲毫不顧及此刻莊重而冷肅下來的氣氛。 “哎,段某人,你做什么???”顧惜若正冥思苦想著,忽覺眼睛一癢,抬了抬眼瞼,卻看到眼睛上方正停著一只大手,心下火起,藏在桌子下的手狠狠擰了把他腰間的rou,頗有些咬牙切齒,“段某人!都什么時候了,你居然還如此不正經。要是我爹出了什么事兒,我就找你算賬?!?/br> 盡管氣極,她還是記得壓低了聲音,就連動作幅度都有意識的減小了,并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目。 段天諶握住她桌子下的手,唇角輕輕勾起,笑得無比蕩漾溫柔,“若若,我跟你說了,此事不會那么簡單,岳父大人也不會輕易就被懲罰的。你大可放心。方才你不是說要相信我么?怎么這會兒卻懷疑起我的話了?” 顧惜若微怔,腦袋里有片刻的空白,待意識到他拿自己的話來堵嘴巴時,氣頓時不打一處來,憤恨的踩了踩他的腳背,別過臉,不再理會他。 段天諶開懷一笑,欲要開口寬慰幾句,卻聽到蒼帝沉聲開問,“顧惜若,顧硚不在這里,你可知道?” “不知道?!鳖櫹纛^也不回的回道,“父皇,您問這話,著實問得好笑。我爹向來唯您的命令是從,要去哪里,難道不是您說了算的?就連我這個女兒,在您面前,都得退讓好幾步呢!” 不好意思,她現在心情很不好,實在是扯不出什么好臉色。 她現在正氣在頭上,尚且沒有好心情呢,憑什么這些別有用心的人就可以對她呼來喝去的?把她當成什么了? 在經過這么多事情后,蒼帝本來心情也不好,如今當著眾多朝臣的面兒,他還被顧惜若冷聲喝了一頓,本就繃得緊緊的臉,此刻更是黑得難以形容。 今日,他的臉面,包括皇室的臉面,已被顧惜若毀得差不多了。 一想到自己堂堂一國之君竟然要忍受這些,他心頭的怒火像是被澆了火油般轟然燃燒,熊熊火焰赤紅如火蛇,跳躍在胸腔中,似乎下一瞬就會爆炸出來。 可惜,段天諶不給它爆炸的機會。 他深知,自己這個小妻子的小性子,在沒有把事情鬧大前,倒也還放任她的任性,其間卻也沒忘記時刻注意蒼帝的動靜。 眼見蒼帝瀕臨暴怒的邊緣,他趕緊掐準時間點,在蒼帝大火發作前,將那根導火索潑盆冷水熄滅。 但見他站起來,恭恭敬敬的朝蒼帝行了個禮,笑容可掬道:“父皇息怒。若若并無冒犯您的意思。其實,她說得也對,顧將軍忠君愛國,向來以您的命令為尊。要不,您再好好想想,看看是否曾經將其派出去辦事,卻將這一茬給忘記了?” 蒼帝瞬間氣得臉色鐵青,一手捂上心口,聽了這番話后,心臟脾胃都立即疼了起來。他恨恨的瞪著段天諶,似是要警告什么,奈何段天諶自始至終都笑得不痛不癢,那股警告的意味反倒顯得有些滑稽可笑了。 他是真沒想到,他這個兒子,竟會將顧惜若維護到如此境地。 公眾場合下,與其親密也就罷了,居然還為了這個女人公然給他難看,簡直是放肆! “砰——” 蒼帝緊緊繃著臉,握起拳頭,重重捶在了桌上,聲音之大,幾乎震得殿內的梁柱抖了幾抖。 眾人紛紛屏住了呼吸,就連手中的動作都忘記了繼續,一個個想要看好戲的人,紛紛擦亮了眼睛,端著種種好笑的姿勢,密切關注著此間情況的發展。 蒼帝發怒,他們不是沒見過,可發怒到如此地步,卻還是第一次見。 不少人心中暗暗欣喜,看來,顧惜若是真的把蒼帝惹惱了,接下來就有好戲看了。 其中,最巴不得顧惜若當場被處罰出丑的人,當數佘映雪。若非佘煜霖從旁阻止,此刻早已按捺不住,朝蒼帝大喊一聲“好”了。 而作為當事人的兩人,渾然沒有即將引爆一場無硝煙戰爭的意識。卻見他二人互相對視一眼,隨之相視一笑,一個笑聲輕靈悅耳,一個笑聲溫醇醉人,直接把眾人弄得莫名其妙。 這諶王和諶王妃,莫不是腦子發燒了? 都什么時候了,居然還能笑得出來,而且看上去,似乎對蒼帝發怒后的結果很不看重一樣! 縱然他們是蒼帝的親生兒子和兒媳,可對于一國之君來說,這樣的示威和挑釁,應該是最不可以原諒的吧! 幾乎是同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的射向蒼帝,卻在觸及那雙陰狠冷厲的眼眸時,渾身上下似乎被冰劍“伺候”過,心尖兒皆不可抑制的顫了幾顫,又以常人所不能估量的速度,飛快的收了回來。 好戲固然想看,可若要拿命去賭,還是算了吧。 顧惜若淡淡掃視了下,覺得情況差不多了,連忙站起來,悄悄扯了下段天諶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將此事鬧得太大。 畢竟,于情于理,顧硚不能來參加此次宮宴,本就是他作為臣子的失職。若是將此事往大了鬧,恐怕到時候難堪的人還是他。 給蒼帝點意思,從而表明自己的態度,就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