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節
“吱嘎”一聲,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顧惜若第一時間繃緊了身子,緊了緊手中的折扇,目不轉睛的瞪著那扇門。 只見青冥大步走了進來,跟在他身后的,卻是一身金衣的龍鱗衛。 看到她懶懶靠在圓桌前,那龍鱗衛眼里劃過一抹詫異,卻還是趕緊上前行禮,“屬下見過諶王妃?!?/br> “免禮!”顧惜若作勢虛扶了下他,笑著道,“此次我出來,不過是一時興起,想要見識下滿庭芳夜間的繁華。不想,剛坐下,就聽到青冥說,你們在此處,便自作主張讓他去請你過來。你該不會怪我耽誤你的正事吧?我告訴你,你就算怪我,那也是不可以的。對了,其他人呢?” 說著,她抬起下巴,往他的身后看了看。 在岐城時,龍鱗衛和青冥之間自有一套聯系方式,能夠感應出龍鱗衛并且找到人,實在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她這番話,也算是解釋清楚了前因后果。 當初,龍鱗衛對這位諶王妃也有過很多接觸,對這位主子的性情,也是有一些了解的,夜逛青樓這樣的事兒,估計也就只有她能做得出來。 是以,原先還有些懷疑和戒備,以為她是看清了自己的目的,此刻也漸漸放松下來,料到她不會明白自己的意圖,雖心中存疑,并沒有多想。 只是,眼神不經意間瞥過那扇窗,他雙眸不由得瞇起,狀若無意道:“王妃,滿庭芳雅間的窗子打開后,風景會格外絢爛,不知您可見識過?” 這是試探了? 顧惜若暗自冷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搖搖頭,“不曾見過。若是你有這份雅興,倒不如我現在就去看看?!?/br> 話落,她果真移動腳步,卻被龍鱗衛攔住。 她下巴微抬,笑意盈盈。 那龍鱗衛不著痕跡的審視著她,見她眼神無辜,笑意真實,暗道自己多心了。 他不過是偶然間遇到了顧硚,又想起蒼帝對顧硚的頗多忌諱,這才孤身跟了過來,如此隱秘的行動,諶王妃又如何能夠知道? 思及此,他拱了拱手,連忙道:“啟稟王妃,屬下只是無意中路過,并沒有跟其他人一起。今日屬下還有事兒,就不與您多說了。此處魚龍混雜,您還是趕緊離開的好。否則,若是出了什么事兒,屬下擔待不起?!?/br> 語畢,他作勢就要離去。 顧惜若卻連忙叫住了他,在他疑惑的眼神中,笑得溫和無害,“你先別急著走。若非有大事,我也不會叫住你。不過,此事的確是事關重大啊……” 那龍鱗衛見她如此,心里卻是越發好奇起來。 自從被蒼帝分配給諶王和諶王妃后,他們多少都知道,將來要效命的主子是誰。 是以,在很多情況下,主子的事情就是他們的事情,能夠不招惹到他們的主子,就肯定不會去招惹的。 如今聽到顧惜若這么說,他自然是不能拂了她的面子,便也好奇問道:“敢問王妃,究竟是何事情,竟讓您如此左右為難?” 顧惜若笑瞇瞇的湊過去,攏了攏袖子,頗是有些踟躕。 她沒立即說出來,而是繞著龍鱗衛轉了轉圈,手里拿著扇子,啪啪啪的敲打著自己的肩頭,半晌后,才緩緩道:“其實嘛,此事說來也簡單,那就是……” “我想要你的命!” 話音未落時,她已經從袖中刺出一把匕首,朝著那龍鱗衛的心臟刺過去。 龍鱗衛大驚,雙瞳猛地一縮,如利劍破冰而來,束束利光直接射向顧惜若。 他身子急速后退,下意識就要凝聚真氣,意圖掀翻眼前的顧惜若,從而擺脫束縛。 不想,顧惜若的動作比他還快,拔出那染血道匕首,就往旁邊避開,轟的一聲,那龍鱗衛凝聚起來的全部內力,都打在了那面墻上,霎時印出一個大大的窟窿。 與此同時,青冥也從背后偷襲,手中的長劍直直刺向他的后背,這一劍,他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將那龍鱗衛的身子自后向前貫穿。 劍尖雪亮滴著鮮血,滴滴答答滴落在地,粘稠而鮮紅,映出在場三人眼里濃重的血煞之氣。 顧惜若見狀,又趁機補上一匕首,此次卻是在那龍鱗衛的腰腹處。 匕首拔出,鮮血汩汩,那龍鱗衛還沒來得及哀嚎什么,就已經轟然倒地。 死不瞑目! 顧惜若緊緊握著手中的匕首,小臉兒上蒼白之色,額頭上也沁出了些許汗珠,隱約中,似乎還可以看到那嘴唇在微微顫抖著。 那龍鱗衛死死得瞪著她,雙眼已然往上翻,嘴里卻是猶且不死心的問道:“為……為什么……為什……么……” 哐啷一聲,那匕首自顧惜若手中滑落,正好砸到了那龍鱗衛的臉上,唰一下劃出一道猙獰的血痕,宛如脖子上一道凌厲的割痕,眨眼就將人的性命掐滅。 青冥走到顧惜若身旁,擔憂的看著她,“您沒事兒吧?” “沒……沒事……”顧惜若擺擺手,扯了扯嘴角,一縷血痕卻自唇角緩緩流下,殷紅了青冥的視線。 龍鱗衛的力量,果然不敢小覷。 盡管被她那么刺下去,依舊還能發揮出如此強大的內力。 剛才她若是反應慢一點,估計就要粉身碎骨了。 青冥大驚,卻見她低聲笑了下,抬起手慢慢的擦拭掉那抹血痕,邊看著那地上死不瞑目的龍鱗衛,邊止不住的往后退去。 直到身后抵上了圓桌邊沿,她才堪堪停了下來,指著那龍鱗衛,有氣無力道:“速去將此人火化。骨灰……骨灰就埋在一處好地方吧……” 青冥面露難色,看了看那龍鱗衛,打著商量的語氣道:“王妃,不如屬下喚其他人去吧。您孤身一人在此,屬下不放心……” “不!你親自去!”她卻是猛地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堅定,不容拒絕,“此事,就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旁的人,多一個都不行?!?/br> 青冥知道她的意思,若非如此保密,也就不會有如今這一幕了。 可把她一個人丟在這里,他也不放心??! 顧惜若見狀,又繼續道:“你也不必有其它的考慮。我爹不是還在這里么?如今沒有了這個龍鱗衛的暗中監視,我自然是可以毫無顧忌的去見他了??烊グ?,遲了夜長夢多。記住,要走偏僻的地方,仔細一點,萬不可被人發現?!?/br> 青冥咬了咬牙,看了看她蒼白的臉色和殷紅的血痕,終于還是無奈蹲下身子,扛起地上的尸體,尋思著該如何出去。 顧惜若挪到窗邊,悄悄的開了一條窗縫,待沒發現有任何問題時,便示意青冥,使其從窗子跳了出去。 如今,她也沒有心思去思考,她那年輕爹爹去做什么了。 于她而言,只要不是在這個是非之地,那就沒有什么問題。 她慢慢的挪到圓桌旁,一把扯起其上覆蓋的桌布,又一步一步挪到了地上淌血的地方,一點點的擦拭掉地上的血跡。 就在這時,一聲若有似無的跫音緩緩傳來,她甩了甩頭,原本有些渙散的眼神驀地犀利起來,緊緊的捏住手中的桌布,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地上的這攤血,忽然笑了。 ☆、094 卑鄙小人 顧惜若忽然笑了。 一縷殷紅的血痕順著唇角流下,蜘蛛絲般迅速的爬滿了地面,與地上的那攤血匯合在一起,愈顯血腥猙獰。 她淡淡瞥過一眼,從袖中掏出一方錦帕,一點點擦去那粘稠溫熱的液體。 耳聽那跫音越來越近,她撐著手邊的圓凳,搖搖晃晃的起身,長呼了一口氣后,自嘲笑道:“如果你是來看我的笑話,那么,你如愿了?!?/br> 那腳步聲頓了頓,而后便聽一聲輕笑:“許久不見,諶王妃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顧惜若猛然扭頭,下一瞬,瞳孔猛地一縮,驚叫出聲,“舒旭?怎么會是你?” “為何不是我?”舒旭眸光微閃,瞥了眼地上的血跡,似笑非笑,“天子腳下,皇城跟前,諶王妃的膽子可真是大得出奇。只是,在我這個刑部侍郎面前,您是否該收斂些?” 他指了指地上的血跡,又朝皇宮的方向拜了拜,眼睛從走入就沒離開過她,“否則,我也不好向皇上交代?!?/br> 顧惜若頓覺約束,仿佛自己脫了衣裳,被人看光光,手腳竟不知往哪里擺放。她挪到那攤血前面,提了提裙擺,努力想要遮擋住那血跡。 她低垂著頭,幾縷發絲自鬢邊垂落,隨著她姿勢的調整而來回拂動,于那白皙小臉兒上打下細細碎碎的暗影,竟有股別樣的恬靜和美好。 舒旭見狀,心中一動,很想伸出手,將那幾縷發絲撫順,手指剛從袖中伸出,卻在離開腰側時,驀地僵住。 須臾,他自嘲一笑,越過某個想要遮掩罪證的女人,安然落座于旁邊的圓凳上,執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 回味過三后,他才緩緩說道:“諶王妃,天子犯法,可是與庶民同罪的。如今被微臣碰見了這樣的事情,你說,微臣該當如何?” 顧惜若霍然回神,目光灼灼的看他,沉靜的面龐上滿是堅定和自信,“該當如何,舒侍郎不是已經心中有數了么?若是你想要拿我歸案,又何必在此多費唇舌?” 此言一出,她心里似乎也意識到了最根本的問題,起初壞事被人撞見的些微恐慌和不安也隨之散去。 她提了提裙擺,姿勢優雅的落座于他的對面,也學著舒旭的樣子,執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不慌不忙的品著。 正如她所說的,舒旭若真想拿她歸案,現在就可以動手,沒必要如此反常的坐在這里,與她閑話長聊。 那么,不是有所圖,就是壓根兒沒那個心思。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發覺,似乎自從回到蒼京后,舒旭這個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往日里也沒聽說他在朝堂上干什么了。 如今突然出現,又是在如此巧合的場合下,不由得她不多想。 “舒侍郎,”她螓首微垂,緩緩轉動著手中的茶杯,晃動的茶水流轉出幾分瀲滟凜冽的光芒,一如她此刻欲要刻意遮掩卻不小心斜曳出的眸光,“說起來,似乎回到蒼京后,我就再沒見過你了。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竟值得你突然出現了?!?/br> 語畢,她還眼角微掀,涼涼的瞥了眼,那黑白分明的眼瞳里光彩熠熠,竟仿佛能夠把人的心魂悉數吸附進去。 舒旭有片刻的怔愣,待識得其中的凜冽寒光,抓著茶杯的手下意識就緊了幾分。 這個諶王妃,可真是越來越讓他驚奇了。 不過才多久沒見,竟有了如此動人心魄的瑰麗和氣質,尤其是這雙眼睛,似乎一眼就能望穿他心中所想,比以往更要讓人畏懼。 只是,聽到她這么說,他至少也猜到了很多東西。 就比如說,她并不知道段天諶背地里對他所做的動作…… 這倒是個好機會! 思及此,他執起茶杯,隔著半個桌子的距離,自顧自的碰上她手里的,哈哈大笑道:“諶王妃有如此疑惑,何不自己去探求?明知道,問微臣是問不出什么來的?!?/br> 顧惜若但笑不語。 舒旭見狀,眼里頓時劃過一絲驚奇,思忖了片刻后,忽而低聲道:“諶王妃,不如你我來做個交易?” 顧惜若懶懶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依舊不動聲色,指腹輕輕的摩挲著茶杯的邊沿,并不急于表態。 舒旭眸光立時變得深邃,靜靜的審視著她,欲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些許偽裝的痕跡,奈何定睛觀察之下,心里卻是震驚不已。 以往的顧惜若,囂張蠻橫,張揚肆意,何曾有過如此沉得住氣的時候?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個時候的她,還尚未想要成長,也還沒任何顧忌,自然活得肆意張揚一些。 這中間的種種過程,發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她縱然再不愿意,也不能依舊停留在原先的位置。 就算不是為著將來能堪大用,至少也要保證自己不要托人后腿。 否則,她就理應和本尊同去極樂世界玩耍,沒必要留在此處丟人現眼了。 兩人各有心思,卻也在無聲較量著。 室內濃郁的血腥味兒仍未散去,鼻息間皆是這股難聞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