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節
顧惜若靜靜的看著她,就像看無可救藥的瘋子。 她從來都想不明白,佘映雪是從哪里得來的證據,證明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段天諶的。 此前,她也曾經問過段天諶,這孩子究竟是誰的。 雖說當時他并沒有給她一個明確的答復,可至少也說明,這不是他的孩子。 對他,她絕對是相信得過的。 可佘映雪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瘋,又是怎么回事兒? “我心不心虛,與你沒有任何的關系。若是你想要在我這里找虛榮心,很抱歉,你估計找錯對象了?!彼伺?,示意了下底下站著叫嚷的駱宇,狀若無意的揶揄道,“或許,從一開始,你該去駱宇那里找存在感。說不定念在那所謂的兩國關系上,他還會虛心假意的夸獎你一番,居然如此偉大的頂著未婚的帽子行此等無恥之事?!?/br> 佘映雪抖著手指,指著她,臉色漲紅漲紅的,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 她還欲再說什么,顧惜若已經沒了與她對話的心思,將她往下一推,手中的麻繩也跟著急速拉開。 “公主,今日天高氣爽,你我來玩玩這個好玩的游戲??!你可要記住了啊,這是叫蹦極?!?/br> “啊——” “公主……” 撕心裂肺的尖叫和著駱宇凄厲的呼聲,在顧惜若的耳邊不住回響。 看著那急速下墜的人,她眸光略顯復雜,有那么一瞬間,拉著麻繩的手就要往上提,想要把那個女人提上來。 可最后,她動了動手,還是沒這么做。 一直以來,她對佘映雪的種種挑釁都不放在心上,一方面是覺得,這個女人所做的一切,都在她可以容忍的范圍之內,不觸到她的底線,她也懶得理會,另一方面則是想要“一擊必殺”,徹徹底底給對方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如此一來,日后佘映雪也許會念在她的“強悍”上,不敢與她多加糾纏,整個人能夠變得識趣點兒。 不然,一次又一次的出手,非但沒能給對方一記慘痛的教訓,反而是讓對方越挫越勇,如此情況,可就不會是她愿意看到的。 可對一個孕婦出手,終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兒,以至于她此刻已經沒有了一開始整人的興致盎然,而是眸光緊緊的盯著佘映雪,隨著她手中繩子的上下擺動而不住尖叫。 只消那個女人求饒,她就立即將人拉上來。 而佘映雪被推下去后,蹦不蹦極,倒是沒記住,她惟一的感覺就是整個人快要死了—— 頭暈目眩,呼吸不暢,心跳加快似乎有瞬間的停止,睜開眼四處看,卻發現天旋地轉,渾身輕飄飄尋不到絲毫的落腳地。 這不是快死的跡象么? 她忽然有些害怕,極度的恐懼之下,嗓音也隨之失去,張了張嘴,竟連個最簡單的“啊啊啊”都沒能發出來。 有那么一瞬間,她腦袋里嗡嗡嗡作響,空白一片,恐慌如潮水般兇猛的漫上心頭,在自由下落中,她不住的搖頭。 不,她不要死! 絕對不要死! 她若死了,肚子里的孩子該怎么辦? 對,孩子!她的孩子! 像是溺水之人終于發現了一棵救命稻草,此時于佘映雪而言,肚子里的孩子就變得比她的生命還要重要。 她可以滿含不甘離開人世,可是她的孩子卻不能。 強烈的意念將她從無力狀態中解救出來,下一瞬,她又張嘴大叫,凄厲里滿含恐慌的聲音剎那間飄散在半空之中。 “諶王妃,我知道錯了。你快點把我放下來。我肚子里的孩子啊……我的孩子……” 自她被顧惜若推下,駱宇就緊張的盯著那道身影,見她哭得梨花帶雨聲音沙啞好不凄慘,整個人也變得面如死灰。 奈何他想動不能動,只能是不停的沖顧惜若喊。 “王妃,屬下求您了。映雪公主還懷著身孕,萬不可經歷太刺激的事情。您這么做,會出人命的。屬下求求您了,請放了映雪公主吧?!?/br> 他自始至終都維持著仰首看顧惜若的姿勢,看著佘映雪被拉起又被放下,反反復復的出現在他面前,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瞬間襲遍了全身。 他只覺手腳冰涼,整個人已經麻木得不知冷暖,就那么靜靜的站著,耳旁凄厲尖叫不止,幾欲讓他抓狂成瘋。 若是可以,說不定已經跪到地上,苦苦哀求了。 顧惜若見狀,也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恐怕經此一事后,佘映雪見到她,都要繞著走,而她在蒼京中的“惡名”又多了一項——罔顧人命。 此時此刻,她暫時沒功夫去理會這些事情,當即灌注了真氣,使那麻繩停下來,而后慢慢的將停在半空的佘映雪吊下去。 下面,已經安排了青云和青朵接住。 就在這時,空氣中忽然傳來一陣異常的氣流聲,仿佛利箭破空而來,勁風呼嘯,直直沖向青朵和青云。 連續兩聲“哎喲”,青朵和青云像是被什么砸到了般,徑自倒向一旁,卻正好將佘映雪落下的位置空了出來。 如此一來,佘映雪面朝著的,就是那塊青石地面。 二者之間,竟只有半人高的距離。 顧惜若暗道不好,連忙停住了放開麻繩的動作,并飛快的打了個手勢,但見原先困住駱宇的兩名黑衣人齊齊行動,一人解開駱宇的xue道,另一人則是猛地撲過去,企圖趕在佘映雪落下之前,將她接住。 不想,又一股勁風襲來,此次卻是沖捆綁著佘映雪的麻繩而去。 只聽一聲脆響,那粗大的麻繩竟像是被刀當場劈開,一分為二,原先已經止住下落之勢的佘映雪倏地往下墜,眼看就會撞到地面。 顧惜若猛地丟掉手里的麻繩,縱身躍下,并使勁兒催動內力墜落。 奈何彼此之間的距離太遠,她就算是使勁兒的趕,也無法趕在佘映雪下墜之前趕到。 而原先那名奔跑過去的黑衣人,本來已經快到下面,不成想,也遭遇了與青云青朵類似的事情。 眼見佘映雪就要與地面來個親密接觸,從而砸得鼻青臉腫肢體殘廢,甚至顧惜若都能想象得到那砰然撞地的巨大聲響,一道身影如云般飛掠了過來,趕在佘映雪墜落前的零點零一秒,及時將其提起來,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的將她抱在懷中,避免了血光的出現。 顧惜若頓時長舒了一口氣,墜落過程中,也沒怎么注意,直接抬起袖子擦汗。 待意識到自己還處在半空之中時,她心里一抖,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手忙腳亂的穩住自己的身形,下一瞬,卻被抱入了一個溫暖干爽的懷抱里。 那一瞬間,她頓時渾身放松,任由及時趕來的那個人將自己抱到地面。 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 “沒事吧?”段天諶伸手撫上她的面頰,并抬起袖子為她擦去額頭上的汗珠,柔聲問道,“都出了這么多汗,可是被嚇到了?” 顧惜若呼了一口氣,拿手扇了扇,也沒想起這些日子還在生他的氣,忙不迭的點頭應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 可不是被嚇到了嗎? 若佘映雪真被摔到地上,這事情可就鬧大了,一個搞不好,腦袋都會因此丟掉的。 她下意識就看向佘映雪,見她被南陽侯孟昶打橫抱著,唇色發白,面如死灰,眼睛也半開半閉著,死寂而空洞,根本就沒有任何的生機。 “她……她不會有事兒吧?”顧惜若對了對手指,神色莫辨。 段天諶搖了搖頭,牽著她的手,一起走上前,“有沒有事兒,看過才知道。駱宇,你趕緊給她看一下?!?/br> 他話音剛落,駱宇就已經飛也似的跑了過去,在孟昶將人小心翼翼的放到地面上時,他連忙脫下外裳鋪在地上,給她把脈。 如此體貼的動作,引得其余幾人面面相覷,看著駱宇的眼神里又多了幾分思量。 “青云,青朵,你們過去幫忙?!鳖櫹裘蛄嗣虼?,眸光幾番變幻,終于還是立即如是吩咐道。 青云和青朵本就因剛才的失策而羞愧在心,此刻自是快速的跑上前,蹲在佘映雪旁邊,擦汗的擦汗,蓋衣裳的蓋衣裳,盡量配合著駱宇的動作。 過了好一會兒,駱宇才緩緩收回了手,神色凝重的看著佘映雪,眸底深處驀地劃過一抹痛色。 “如何了?”顧惜若耐不住如此異常的氣氛,連忙走上前一步,“若是情況不大妙,不如先將她抬入王府里……” 她忽然停住了。 只因駱宇猛地抬頭看向她,那雙眸子里毫不掩飾的厭惡和痛恨,如一道強光,生生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緊了緊袖中的手,一言不發。 “王妃,在您的眼里,是否從來就沒考慮過映雪公主的生死?”駱宇將自佘映雪肩頭滑落的衣裳拉起來,眼睛卻依舊不離開顧惜若,吐出來的字句,清晰明白,冷酷無情,“又或者,在您的眼里,除了您所在乎的人的命,其他人的命就如螻蟻般不值一提,甚至是必須供您任意玩耍?” “駱宇,你怎么說話呢?”察覺到小妻子的反常,段天諶立時大喝。 不想,往常對段天諶無比恭敬的駱宇,此刻卻顯得格外漫不經心,甚至對段天諶這樣縱容顧惜若的舉動,感到一陣陣的深惡痛絕。 他自嘲一笑,狀似恍然大悟道:“哦,屬下忘記了,就是因為有王爺暗中的支持,王妃才敢如此明目張膽?!?/br> 說著,他忽然繃起了臉,直直跪了下來,看向段天諶,恭恭敬敬道:“王爺,屬下知道,自回到蒼京后,您一直都讓人監視著屬下的一舉一動,也想要查清楚在東梁國發生的一些事情。如今屬下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您,您不必再查了,您之前所猜想的,都是對的?!?/br> 顧惜若霍然看向段天諶,無聲詢問著他的意思。 段天諶卻只是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并沒有為她解惑的意思,而是定定的看向駱宇,淡淡道:“這么說來,你是終于有了主意了?” 駱宇垂在身側的手驀地緊握成拳,在那樣淡然無波的眼神下,頓覺自己的骯臟和不堪。 盡管此前也想過,彼此之間會走到這樣的結果,卻沒有想到說出這些話會是在這樣的場景之下。 就在方才的一瞬間,他還以為,因著顧惜若如此殘忍無情的手段,自己說出這些話時,內心里的掙扎會在彼此的抵消映襯之下,變得不那么濃重,甚至是會如他所想的那般,剎那間消散無蹤。 可真正經歷時,才猛然意識到,這些掙扎并不會因此減少。 該有的,該多的,一點都不少。 腦中不斷的閃過這些年相處時的點點滴滴,說不難過,那也是騙人的。 卻沒想到,這一份情誼,竟會因為兩個女人而宣布結束。 從此,主仆之恩,不能繼續—— 值得嗎? 或者,不值得嗎? 現在的他似乎已經對此感到十分無所謂了。 “屬下忠于您大半輩子,在此事上對不起您,屬下無顏再在您手下待下去。今日趁著這契機,屬下也把話跟您說清楚。自此之后,屬下再不是您的屬下??杉幢闳绱?,昔年您的救命之恩,屬下沒齒難忘。將來若是有需要屬下獻命的時候,還請您告知一聲,屬下定然不會說個不字?!?/br> 話落,他朝段天諶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再抬起頭時,已然變得十分陌生。 段天諶眸光復雜的看著他,與之堅定的視線對上,神色越發變得深沉起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沒有得到他的允許,駱宇也并未起身,依舊保持著跪立的姿勢,脊梁挺直,神色恭敬。 半晌后,段天諶才緩緩開口:“起來吧。你有這樣的想法,本王也不強留。但望今后你能記住本王曾經的勸誡和教誨,勿要因為躺在你身旁的這個女人而身陷囹圄,作繭自縛。此前的事兒,本王也不去追究了,就當全了你我之間二十幾年的主仆情分和,兄弟情誼?!?/br> 聽到最后那四個字,駱宇一直緊繃的神經驀地放松了下來,無數種別樣的滋味涌上心頭,他就如一根稻草,被這些看似極輕實則重如泰山的東西壓垮。 忽然之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仿佛一直撐在頭頂的那片天傾塌了下來,雙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無數情感盡數積聚在他胸腔中,等待著他所允許的爆發。 可他沒有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