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節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道恭謹的請安聲:“兒臣有要事,求見父皇?!?/br> 寢宮內三人聽之,神色各異。 張公公臉上驀地染上了狂喜,欲要扭頭去看,奈何渾身上下動不得,說不得。 蒼帝眼里也倏地劃過一道光彩,霍地直起上半身,下一刻卻僵在了原地。 脖頸處,架上了一柄泛著冷光的匕首。 他沒敢動,蒙面人卻已經高聲笑了起來。 ------題外話------ 熱死我了熱死我了!我中暑了,求安慰求撫摸!某梧表示很努力的想要萬更,可是萬更不了??! ☆、082 堯王抉擇 爽朗的笑聲穿過厚厚的朱紅色大門,飄到了寢宮之外。 似乎有片刻的死寂,而后那扇大門猛地被人從外面推開,轟然一聲,寢宮中的明黃帷帳被鍍上了一層皎潔銀白的月光,隨之而來的便是穩健而略顯凌亂的腳步聲。 但見一人大步流星的走進來,身后還跟著數名手持長槍的御林軍,他頎長的身形在地上投下遇到暗影,將照入寢宮內的光線悉數擋住。 遠遠看去,地上帷帳隨風而舞,宛若鬼魅王i昂,將那道頎長的身形時而遮掩時而拉扯時而夸張化,為這明黃珠玉的寢宮平添了幾分沉郁陰冷的氣息。 待看到寢宮內詭異的情景時,那人狠狠的怔愣了下,下一刻,他已經快速反應過來,猛地沖過去,卻被那蒙面人厲聲喝??! “站??!堯王爺,為著你父皇的生命安全,我勸你還是安分點好!” 蒙面人時刻注意著他的舉動,露出外面的雙眼陰鷙冰冷,只望一眼,如置千年冰窖,再望第二眼,又似是被火爐烘烤。 冰火的雙重折磨與煎熬,幾可將世間所有的恩怨道義善惡因果盡數毀去。 段天諶緊緊攥住了袖中的手,展臂擋住身后御林軍的腳步,臉上溫和有禮的神色驀地裂出一道猙獰的痕跡,面部弧線冷峻,彰顯出此刻他極其不悅的情緒。 他往前一步,冷峻冰寒的氣息驀地撲向蒙面人,冷冷叱道:“快點放開本王的父皇!” 他的聲音并不是很大,乍一聽,也稱不上有氣勢。 可此刻聽來,這話竟像是被誰拿了擴音器急劇擴散而出,飄蕩在偌大的寢宮里,甚至還能聽到裊裊回音。 一波一波,一重又一重,無數次的疊加,到頭來竟排山倒海般傾覆過去,震撼人心,幾可撼天動地。 蒙面人暗自心驚,凌厲的眸光在他的臉上逡巡,許久,卻找不到任何他想要獲取的信息。 盡管他蒙著面,看不清此刻的任何神情變化,甚至雙眸里冰芒遍布荒涼闊遠,可那眼角眉梢竟詭異的上挑,似無謂,又似挑釁,教人忍不住去猜測黑巾下的那張臉該是如何欠扁。 架在蒼帝脖子處的匕首被他推進了幾分,月色皎潔,灑在輝煌奢華的寢宮內,蜿蜒在蒼帝明黃色的里衣上,兩相混合之下,明黃和銀白正好被反射出凜冽刺眼的寒光。 他看著蒼帝下意識瞇上了眼,又回頭瞥瞥長身玉立于前的段天昊,一計頓生。 “堯王,你不是一直都對那個位置念念不忘嗎?怎么,面前擺著如此好的一個機會,你居然也舍得放過?”他眸光含笑,卻淬滿了裂冰,看似渾身放松了下來,語氣也變得懶洋洋的。 段天昊怔愣了下,腦袋里有極其短暫的空白。 待回過神來,他暗淬了一句卑鄙無恥,竟趁此刻對峙的特殊時刻,說出這番挑撥離間的話。 可他很快就平靜了下來,長年累月為皇宮里吃人不吐骨頭的殘酷所逼迫,已經學會了最基本的生存法則——喜怒不形于色。 雖心中恨極怒極,他也不顯山露水,只靜靜的盯著蒙面人,仿佛注意力集中一點,就能把那塊黑巾盯出璀璨的花朵來,并不急著為自己辯解。 四目相對下,他忽然從此番行徑中明白了對方的根本目的! 可一旦想到這樣的目的,他立時警惕萬分,薄唇緊抿,冷聲呵斥:“本王原本還以為,你的膽子就是大些,行事還是有分寸的。誰成想,你竟然如此狂妄自大,把主意動到本王的父皇頭上。你以為你的本事能夠有多大,就不怕有去無回嗎?” 一旁,張公公瞳孔猛地一縮,不敢置信的看向段天昊,其間迸射出來的冷冽凜然的視線,幾欲將他整個人洞穿。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為何看起來,堯王爺竟像是與蒙面人熟識似的? 難不成,此次蒙面人能夠輕而易舉的潛入皇帝寢宮里,還是得到了堯王爺的默許和幫助,而他們此刻的“談話”,不過是彼此之間所做的一場戲而已? 可是,堯王爺又怎么可以如此狠心,竟可以對自己的親生父親下如此毒手? 相較于張公公的激動,蒼帝則顯得冷靜了許多,只是在聽到段天昊和蒙面人之間的對話時,臉色有一剎那的冷肅和凜冽。 他并不說話,細看之下,隱隱能看到潛藏在他眸底深處的一抹期待,仿佛是在期待著事情的后續發展。 所幸他隱藏得極好,縱蒙面人和段天昊如何精明睿智,也難以發現。 “什么難得的機會,本王聽不懂?!倍翁礻恍煨斓?,神色格外平靜坦然,“不過,本王可以告訴你,既然本王能夠來到這里,并且身后還跟著御林軍,自然是做好了準備,并且斷了你的后路的。若是識趣,你還是乖乖的放了本王的父皇?!?/br> 蒙面人緊緊蹙眉,心中警惕頓生,手下一用力,便猛地扯起蒼帝,饒到龍床后的位置,似是在查看什么。 段天昊不予理會,橫豎對方的后路已經被他切斷,除了堂堂正正的走出大門,諒他插翅也難飛。 他走到張公公旁邊,伸手解開了xue道,卻見張公公猛地蹦起來,也不顧及自身的身份,抖著手指指責他,“堯王爺,您怎么可以這樣?皇上可是您的親生父親,更是蒼朝的一國之君,您怎么可以與他人聯手加害皇上?” 段天昊沒答,一方面是覺得自己沒必要對一個奴才交代,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蒙面人已經押著蒼帝繞出了龍床,滿目陰鷙。 他知曉此前所做的布置,已經收到了成效,此刻自然不敢有任何放松,只把注意力全部放到蒙面人的身上,以至于連旁邊張公公眼里閃過的暗芒也無從發覺。 “堯王爺,你可真是好本事。以往我倒是小看你了?!?/br> 盡管后路被封,他也不見絲毫慌亂,尤其是看到被擋在身前的蒼帝時,那份底氣也更足了些,根本就不在意外面是個什么情況。 此前,他在蒼京的勢力,幾乎被段天諶一鍋端了,元氣大傷之后,很多更加隱蔽的勢力也慢慢被他啟用。 而此次行動,他所啟用的,便是那一股最隱蔽的勢力,世上也就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借此力量,他才能悄無聲息的繞過蒼帝身旁的天子隱衛,順利到了此處。 這寢宮,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若是對方能夠發現那處隱秘通道的存在,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蒼朝皇宮那么大,早已被他的勢力滲透到了天上地下數尺,其間錯綜復雜的關系,除了他和近身侍衛外,并無人能夠了解清楚。 在他看來,段天昊能夠封住他的去路,本就是撞上了狗屎運而已,若說段天諶有這份本事,他還深信不疑,可段天昊…… 那就算了吧。 這個人,也算是在他的監視注目下長大的,有幾斤幾兩,他難道還不清楚? 不過,他似乎忘記了,段天諶也是在他的掣肘下成長起來的。 而此后很多次給予他重創的人,卻是被放在他眼皮子底下監視著,且不曾露出絲毫反抗意識的段天諶! 段天昊一派淡然從容,也不試圖去否認彼此的關系。 他的父皇,并非常人,或許在他說出第一句話時,就已經猜透了其中的關聯,既如此,他又何必再去浪費那么多的精力,顧及太多辯解太多? 見他不語,蒙面人卻是朗聲大笑起來,滿帶嘲諷的瞅著蒼帝,出言諷刺,“皇上,想不想知道,你在你兒子心里是個什么地位?又或者,想不想了解,你這個父皇做得夠不夠稱職?” “你想怎樣?”蒼帝不回頭,只是神色復雜的看著對面的段天昊,脖子上架著一柄匕首,森寒之氣直逼面頰,他也依舊泰然如山。 蒙面人冷哼了聲,并不打算回答他的話,而是直接看向段天昊,語氣里似乎還帶著些許笑意,“堯王爺,你不是一直都對那個位置心生向往嗎?如今,只要讓我把你的父皇帶走,再以你此前的部署,迅速的控制住整個皇宮,你還擔心坐不上那個位置?” 段天昊默不作聲。 他靜靜的站在光影中,背后仿佛繞了一層光環,直讓人閉上了眼睛,無法看清他眼底的情緒。 唯一能夠真真切切感受到的,只有他聽了那些話后長久的沉默。 沉默中,蔓延出來的,是無止境的恐慌。 張公公心中焦慮,看著蒼帝臉色慘白還被蒙面人控制在手里,連忙竄到段天昊身旁求道:“堯王爺,您別再沉默了,快點救救皇上??!皇上可是您的親生父親啊……” 蒙面人冷嗤,“親生父親?堯王爺,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的親生父親可不止是你一個兒子,想要盡孝道,也不該選擇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只要你讓我帶走了他,蒼朝就盡在你手,以往魂牽夢縈的人和事,也盡在你的掌握之中了。你確定你要放過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 段天昊依舊不答,那袖中的手,緊緊攥了起來,觸摸到幾張薄紙,神色瞬間變幻不定。 就在他跟隨大理寺卿離去的路上,忽然收到了幾張薄紙。 其上所言,不過是前些日子所謀劃的幾件事情的回稟。 ——派去西北接掌三十幾萬大軍的章勤,于半路被人追殺,幾番躲藏,才從西北逃回了蒼京城外。 據章勤透露,刺殺他的人,出手狠辣無情,似是要將其趕盡殺絕。若非他逃得快,恐怕早已成了世間冤魂。 ——而在那日吏部尚書出城迎接東梁國使臣的過程中,另有一批人出手,攪亂了那日的局面,將他派人安排給他那個六哥的“證據”,盡數栽贓給了他。 起初,他還沒能想透其中的關系。 這兩件事兒雖小,有些不值一提,可他卻隱約覺得,其中透著一種詭異,甚至是出乎意料的巧合—— 但凡是他想要對他那個六哥不利的,都在半路被人攔下。 而在整個蒼京,乃至是整個蒼朝,能夠有這個能力,并有這個動機的,除了眼前這個人,他還真是想不到還有誰。 難怪,在他監國期間,他的父皇會如此安靜。 也難怪,他那個六哥明明不在,而他卻隱隱覺得不安,甚至是威脅遍布。 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知道,原來此前的諸多部署,皆是他人眼里的笑話。而他自己則像個白癡般,自導自演著自以為是的戲曲,賣力而認真,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成了那些人的戲中小丑。 不甘心嗎? 他想,答案是肯定的。 不為別的,只因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本以為會賺到盆盈缽滿,結果卻成了要犧牲的那一個。 他就是一塊墊腳石,又臭又硬,往常所持的尊嚴和高傲,于那幾張薄紙的回稟面前,已然變得蒼白無力。 不是沒想過這樣的可能。 也不是不感到出離憤怒! 甚至,此刻在瞪著蒼帝的眼神中,還躍動著兩簇火紅炙熱的火苗。 他沒有掩藏此刻的情緒,將視線由蒼帝緩緩移動到蒙面人身上,薄唇輕吐,“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知道什么?”蒙面人低笑,濃眉微挑,“我知道的,估計你現在也知道了。不過,有件事兒,你可能不是很清楚。早在諶王南下時,你這位好父皇,已經把他身邊的龍鱗衛撥給諶王了。我想,你該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這話無異于晴天霹靂,讓段天昊努力壓制的不甘情緒爆發出來。 他急速往后退去,仿佛受了極大的刺激,身形還略顯不穩,蹬蹬蹬的腳步聲起,混亂而難聽。 意味著什么,身為皇室中人,他又豈會不清楚? 龍鱗衛俗稱天子隱衛,世人只知道,這是隸屬于蒼帝的精銳,卻不知道這樣的一批人,只效忠于歷代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