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節
她的外公辨認了那些字跡,最后卻指出那些字跡是真的,從而導致了之后那一場慘絕人寰的滅門慘案。 蒼帝許給云氏家族和云貴妃的極致榮耀,最后被她外公的一句話狠狠拉扯入深淵。 從此,家破人亡,陰陽兩相隔。 可她記得段天諶曾經說過,他的外祖父云同奉絕對不可能通敵叛國,那不過是一場誣陷。 而她最最尊敬的外公,卻讓那些“罪證”成為了奪去云氏滿門的催命符。 那么,孰真孰假? 那些謊言真話擱到她面前,她又該相信哪句? ——“你以為,你為什么會被錯嫁,還是以為蒼朝兩大王爺的迎親隊伍皆是吃素的,隨隨便便換了個新娘,都不會察覺出來?想來,你的外祖父也足夠仁慈悲憫,想到欠了諶王那么多條人命,就把你送給諶王作為補償了。知道嗎?你是被你的外公和父親親手賣出去的。你看,你也不過是廉價到了這樣的地步。顧惜若,知道嗎?有時候,你傻得很可愛,可在某些事情上,你還真是傻得可憐?!?/br> 是。她的確傻得可憐。 天真的以為,那不過是一場陰差陽錯。 卻不知,那是她最親的親人親手導演的一出戲碼,只為了能夠把她賣出去,作為他們對段天諶愧欠的補償。 而他——段天諶,竟也默認了。 是了,如果不是嫁娶雙方都同意的事情,這場錯嫁又如何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順利進行? 可笑的是,段天諶竟然還告訴她,這一切都不知情。 敢情都把她當成傻子來看。 ——“顧惜若,那幅畫是諶王親口說著,而我伺候在旁親手畫的。至于原因嘛,不過是緣于一場報復。對于諶王而言,你不過是你外公和父親送給你的廉價補償而已,堪比一樣東西。你以為你有多高貴有多尊華。不過,說起來,你還要感謝你外祖父和父親的安分守己,否則那幅畫就會被大肆傳閱,出現在蒼京所有人的手中。到時候,與你親吻的人,大可以千變萬化。誰都會知道,護國將軍府的顧大小姐不甘寂寞紅杏出墻,給諶王戴上了綠帽子,還辱沒了玉府和護國將軍府一世的清譽?!?/br> 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原來所謂的一切,都是她的枕邊人設計好的。 那么,今時今日的情分,又有多深? 她與他的第一次歡愛,是否也會如被強吻的那一幕般,盡數被他親口描繪,從而繪于紙上? 所謂的甜言蜜語,到底又有幾層真的成分? 她頓覺渾身冰冷,一旦產生了不確定,那懷疑的種子也隨之生根發芽壯大,甚至在看到這樣的面容時,心涼到了無底洞里。 “你都聽到了?”她緊了緊袖中的手,問。 段天諶點了點頭,走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卻被她閃身躲過,那手就僵硬的停在半空,半晌后,才收了回來,垂在身側,柔聲道:“聽到了?!?/br> “那你來干什么?” 看她和玉老先生的笑話? 段天諶眼里劃過一抹受傷,急切回道:“不。若若,我來帶你回家?!?/br> “回家……”顧惜若反復念著這兩個字,眼淚已如決堤之水,剎那間洶涌流下,“我都被人賣了,還回什么家?就連我爹都不要我……” 她猛地撞開擋在面前的段天諶,沖了出去。 段天諶被她大力一撞,身子歪向旁邊,卻也很快反應過來,快步追上她的步伐,將她攬在了臂彎里,急道:“若若,不是你所想的那樣?!?/br> “那是怎樣?”顧惜若甩掉他的手,仰頭盯著他,“你來告訴我,那到底是怎樣?你敢說,那件事兒,你不知情?你敢說,你不是暗中尋找著我外公的錯處,想要為當年的云氏慘案平冤昭雪?你敢說,第一次你強吻我,不是懷著報復的念頭讓人畫下那幅畫,好讓我身敗名裂,讓玉府和將軍府因我而聲譽盡毀?” “不,不是……” 段天諶沒想到她會如此偏激,一時竟不知如何辯駁,攬著她腰肢的力度卻是加大了幾分,俯身湊在她面前,幾乎是鼻子對著鼻子,眼睛對著眼睛,想要讓她看出自己眼底的心疼和痛意。 可惜,顧惜若此刻已經鉆入了死胡同里,滿腦子都是蘇紫煙得意忘形的話,根本就無暇顧及其他,除了哭,便是掙扎,哪里還會注意其他? 段天諶看著心急,總不能讓她繼續這么哭下去。 伸手捧起她的臉,指腹輕柔的擦拭掉滑膩冰涼的淚水,幾聲辯解道:“若若,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為何你寧愿去聽別人的,也不愿意聽我的?你忘記了,你我是夫妻,彼此之間不是該互相信任的嗎?為何就不能信我一次?” 一聽到“信任”二字,顧惜若卻是猛地推開他,力道之大,讓兩人的身形皆踉蹌了下。 她冷冷看著,淚水模糊了視線,喊出來的話語卻字字誅心。 “你不是要我相信你嗎?好,那你來告訴我,那幅畫為何會到了蘇紫煙的手中?為何在謨城的時候,你要讓屬下去搜集那所謂的名單,而那名單上還有玉銘瑄這三個字?” 段天諶被她噎住,嘴唇翕動了幾下,咽回去,滿嘴皆是苦澀。 顧惜若捂著唇,努力的搖頭,在他想要開口時,猛地撞開他,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他想要追,卻在邁出一步后,頹然的頓住腳步。 追上了又如何? 跟她說,那幅畫的存在,他根本就不知情,還是說那些名單只是朝中政事所需,并無其他的用處? 這樣的理由,她信嗎? 他知道,從一開始就欺瞞了一些東西,甚至方才她所說的那些事情,皆是他原本的打算——以畫毀名節,以名單平冤案。 若是無甚意外,或許此刻她就聲名狼藉,玉府也得到他期待中所應有的報應。 可偏偏,出現了一個意外——他對她動心了。 從開始動心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一直擔心著有這么一天,努力的欺瞞下去,想要將這些事情真相都掩蓋下去。 可最終,還是等到了這一天。 他真不知道該欣喜還是該痛恨。 段天諶不經意的回頭,卻看到面前那扇門緩緩打開,玉老先生倚靠在門邊,脊背微微佝僂,病態的臉龐上寫滿了愧疚和痛苦。 “你滿意了?”他自嘲一笑,展臂仰首,聲音冷到了極點,“十七年前,你把本王的親人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十七年后,你又拿本王的王妃來折磨本王,你滿意了?” 玉老先生身子抖了抖,若非倚靠著那扇門,只怕早已跌落在了地上。 他快步上前,段天諶卻急速往后退去,那嫌惡的神色,仿佛他多走近一步,都會臟污了周遭的空氣。 忽然就那么停了下來,重重嘆息了聲,“諶王爺,您是否忘記了,若若是老夫的外孫女,又怎么會不希望她過得好?這些事情,老夫當初既然瞞了下來,又怎么會輕易揭開并提起?” “誰知道你心里打著什么如意算盤?”段天諶冷嗤了聲,滿是不屑,“當年,你可以做下昧良心之事,數月前,又能為了所謂的彌補和愧疚而將自己的外孫女推給本王,秉性為人,以為值得相信嗎?” 不過,他雖這么說,心里卻是早已有了計較。 方才來得遲了,沒聽到太多他和若若的談話,若真不是他所做的,那么自己真該好好思量著,究竟是誰有如此大的能耐,敢無視他的存在,陽奉陰違? 思及此,他眸中唳芒一閃,眉峰高高隆起,重新看向玉老先生時,不留任何的情面:“你最好祈禱,若若不會做出什么沖動的事情。否則,她有個好歹,玉府也不需要存在了!” 語畢,他憤然拂袖而去。 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玉老先生才松了一口氣,強撐著的身子順著門框滑下來,跌坐在地上,寒意侵入骨髓,直教他又打了個寒顫。 想到方才段天諶離去時的焦急神態,他忽而仰首長嘆了聲,背光處的唇角卻揚起一抹類似于欣慰的弧度。 諶王如此維護若若,那么事情應該還有回旋的余地吧! 段天諶走到了玉府門口,就見到青冥急急忙忙迎了上來,一臉煩躁:“王爺,您和王妃到底怎么了?為何方才王妃哭著跑出去了,竟連屬下都不讓跟著?” 段天諶橫了他一眼,他也意識到自己逾矩了,連忙低下頭,不再說話。 “今日王妃都見了什么人?” 青冥規矩老實的回答:“啟稟王爺,王妃去風華樓見了堯王妃?!?/br> 聞言,段天諶眼里閃過戾氣,一連說了好幾個“好”字,大手一揮,就大步離開。 “你聽著,本王要蘇紫煙生不如死!” ------題外話------ 好吧,這一章,寫了刪刪了寫,一萬多字硬是被我壓縮成幾千字,不可謂不用心良苦??!其實,偶想說,這不是苦情戲,8過,行文至今,總是要解開彼此的心結。雖然惡俗了點兒,不過我已經努力讓它不惡俗了。嗚嗚,求表pia! ☆、068 顧硚歸來 顧惜若茫無目的的走在長街上。 身旁人來車往,偶有人為其出色容貌而駐足凝望,卻在收到她凌厲的橫眼后,紛紛訕訕然的移開了視線,暗淬一句“瘋子”。 她冷笑。 瘋子? 她若是個瘋子,此刻就把這些人全部砍了。 許是她周身的戾氣太過濃重,漸漸地,不再有人敢靠近她,原本還有些熙攘的人群中自動讓出一條道路,她神思不屬的走過,落了一地寂寥而清冷的暗影。 不知不覺中,耳旁的喧囂聲逐漸遠去,顧惜若抬頭,卻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護國將軍府門前。 朱紅色大門,威武盤踞的石獅子,高懸于門前的兩盞燈籠,邊角有些殘損,彰顯著年歲已久。 她緩步走上前,縱身飛起,將那兩盞燈籠摘下來,拿在手里轉了轉,其上灰塵翩飛,模糊了她的視線。 舉目四望,憶起這扇朱紅色大門曾陪伴她走過那么多等候的日子,心頭的感傷忽而如潮水般退了下去,燈籠淺紅,滿覆灰塵,襯眉目處擱淺的那彎溫柔沉靜,說不出的唯美動人。 她就那么靜靜的站著,脊梁挺直,身姿纖瘦,卻似能承載風雨,巋然不動。 這時,朱紅色大門緩緩開啟,守門童探出個頭,見她沉靜站立于門前,連忙驚慌失措的整理袍子,跨過高高的門檻,于她面前單膝跪地,恭敬道:“奴才見過小姐?!?/br> 顧惜若恍然回神,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鬼使神差的沒有糾正。 自從嫁到諶王府后,她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與府內的下人也沒有如以往那般隨意親近,難為這個守門童竟還敢這么叫她。 若她那個年輕爹爹在,只怕定會借此狠狠敲打一頓。 若是老爹在…… 她捂住心口,頓覺胸悶難當,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兒,眼神無措的望向四周,努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待恢復過來后,才長吁了一口氣,將手中的燈籠交給守門童,淡淡道:“去換另外兩盞燈籠過來。另外,把管家叫過來,我有事兒吩咐他?!?/br> 守門童連忙接過燈籠,弓著身,遲疑著問:“小姐,您要不先進門歇歇吧?” “不了,”顧惜若沖他擺擺手,“我就在這里等著。哦,對了,記得給我去找捏泥人所需的彩泥,就我以往所用的那種?!?/br> 守門童還欲說什么,卻已見她不耐煩的轟趕自己,連忙揣起多余的情緒,轉過身,卻是許久不邁步。 顧惜若擰眉不悅,“怎么,主子不在府里,你還學會偷懶了?” “不,不是,”守門童噗通跪在地上,低垂著頭,聲音怯怯弱弱,細若蚊蠅,“奴才只是想說,想說……” 顧惜若不耐,“想說什么?” “奴才想說,將軍雖不在府里,可小姐也要照顧好自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