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
可在對上那張慘白的小臉時,頓覺心中酸澀無比,連忙別過臉,像是特意交代似的,“王妃,屬下去找些水?!?/br> 說著,一眨眼就不見了人影。 顧惜若有些好笑的搖頭,動了動身子,卻發現四肢綿軟無力,整個身子像是沒骨頭般,若不是背后有棵大樹,恐怕她早就倒在了地上。 蘇靳寅從旁攙過她的胳膊,使她能夠直起身子坐著。 忽然發覺自己竟然在她清醒的時候攙扶了她的胳膊,手心像是被燙到般,趕緊縮了回來,有些不自然的別過臉,借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顧惜若無所謂的笑笑,對這些所謂的“男女之防”,并沒有他們那么講究。 不過,能夠看到蘇靳寅尷尬,倒也挺有趣的。 她屈起雙腿,抱住了膝蓋,舉目四望,樹木蔥蘢翠綠,似乎秋天并未降臨到這個地方。偶有幾片綠中帶黃的葉子掉落,打了幾個旋兒后,就回歸大地。 顧惜若慢慢收回了視線,仰頭看著蘇靳寅,淡淡問道:“從這里到明哲的私家軍地址,還有多遠?” 甫一聽到她的聲音,蘇靳寅下意識的繃直了身子,待聽清楚她話中的內容時,才轉過身,撩起衣袍坐在了她側左邊,“快則一個時辰,慢則一個半,甚至是兩個時辰?!?/br> 說著,他又神色凝重的打量著她,繼續補充道:“王妃,從你的身體狀況來看,此刻最需要做的是靜養,根本就不宜趕路?!?/br> “靜養?”顧惜若擰眉,想到佘煜胥和他手下的那些人,眉間的褶皺又加深了幾分,“這個時候,哪里有心思去靜養?” 此次,佘煜胥來得如此突然,目的如何還很值得深究。 她向來不喜歡把簡單的事情復雜化,可遇到能讓段天諶都忌憚的人,就不得不多長幾個心眼了。 在她看來,佘煜胥的目的估計也就那三個。 其一,為著岐城城駐軍的兵權。岐城乃蒼朝的門戶,和東梁國的鹿城僅僅隔著一片沼澤地帶和森林。以佘煜胥的太子身份,不管是從報復段天諶的角度,還是從個人野心的角度考慮,都完全有將岐城占為己有的動機。 再者,總督府遇到他的那次,他讓十姨娘去殺了明哲的發妻,奪得了那枚令牌,雖后來被她撞了狗屎運搶到了手中,依舊可以看出他對蒼朝南部邊境三城的覬覦之心。 其二,為著她身邊的龍鱗衛。 其三,為著,她。 后兩個,她倒是不必擔心,橫豎不會紅顏早逝,龍鱗衛也沒有那么脆弱。 如今她擔心的是,玉子傾到底能不能扛得住,熬過佘煜胥手下之人的偷襲。 若是不行,那之前東跨院的那些女人豈不是相當于白死了? 蘇靳寅沒明白她心中所想,頗是不解道:“王妃,此處甚是隱蔽,若非熟悉此處地形的人,根本就不能輕易找到咱們,那么靜養上四五天都沒問題。您到底在擔心什么?蘇某以為,咱們也不必非要去那所謂的私家軍所在地。躲入這里,一時半會兒也是安全的,足可以等到王爺派出的支援?!?/br> 顧惜若動了動唇,想要解釋,卻發現氣血上涌,冷不防捂住唇,重重咳了幾聲,整張臉頓時由慘白變成通紅。 那紅,隱約有些不正常。 蘇靳寅心下焦急,奈何他也不會醫術,根本就無能為力。 “王妃,您……”他提著心,小心翼翼的開口,卻發現不知該說些什么。 顧惜若捂住唇,閉上眼睛,疲憊的搖頭,“我沒事。你去看看,青冥到底什么時候回來。我有點渴了?!?/br> 蘇靳寅復雜的看了她一眼,起身往方才青冥離去的方向走去。 直到那道人影消失在小路盡頭,顧惜若才拿下手,攤開掌心,殷紅的血跡在月色下泛著森冷的光澤,隱約還有熱氣升騰,裊裊縷縷,隨風而去。 她苦笑著,又咳了幾聲,從袖中掏出之前那方染血的錦帕,重重的,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將掌心的血悉數擦干凈,再將唇角溢出的血跡抹去,并在地上費力的挖了個小坑,將那方錦帕埋了下去。 重新填上土后,她才喘著粗氣,身子像是失去支撐般,頹然靠在了大樹上,閉目養神。 就在她身后不遠的一棵樹上,蘇靳寅看著她平平靜靜的動作,心口驀地一痛,幾欲從樹上跌落。 山里的月,不知何時變得那么冰冷,銀白月光灑在她清瘦的小臉上,微微凝結苦楚,在她緊皺的眉心烙下死寂。 模模糊糊中,她仿佛聽到了馬蹄聲歸來,馬上那人意氣風發,朝著她伸出了手,揚眉輕笑。 他道:“若若,我回來了?!?/br> 她仰頭看他,卻瞥見他身后一輪彎月隱沒在云層里,露一點欠缺,將圓,未圓。 忽然就這么掉了眼淚。 “段某人……等你回來……咱們一起看中秋月圓……你說……好不好……” …… 半個時辰前,東梁國鹿城的長街上,忽然響過一陣雨點般急促的馬蹄聲。 為首一人便是剛從東梁國驛館策馬疾馳狂奔向岐城的段天諶。 他身子微微前傾著,身上披著的淺紫色披風在風中簌簌作響,劃出一道清冷而凜冽的弧線。 初秋的夜風拂過他的臉頰,吹起鬢邊散亂垂落的一綹長發,不停打在他的臉上,帶起一陣細細麻麻的火辣感。 他雙手控制著馬韁,如黑曜石般璀璨的雙瞳里精光閃閃,宛如一只蟄伏的豹子。 待轉過彎進入另一條長街后,他忽然問:“青蒼,還有多久才能走出鹿城?” “再拐過這個街角,就可以到鹿城城門了?!甭浜笏雮€馬頭的青蒼有些無奈,“王爺,這話,您已經問過不下十遍了?!?/br> 段天諶微怔,隨即苦笑了聲,倏地心口劇烈抽痛,控僵的手緊了緊,一股不安的感覺隨之擴大。 他一直都讓人注意著佘煜胥的動靜,此前他就曾經吩咐過蘇靳寅,一有情況就給他發信號求援。 是以,在得到他的求援信號時,還不是很清楚具體發生了什么事兒,直接將之前準備好的青淵等人派了出去,并派人去查探情況。 不成想,在他與亓云帝坐在驛館中時,他的手下人卻跑過來告訴他,岐城那邊出現了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當時他一顆心就沉到了谷底。 他對佘煜胥千防萬防,甚至不惜出動大部分的暗衛,圍在太子府周圍。 為的,就是避免佘煜胥去岐城找他那小妻子的麻煩。 不然,以佘煜胥那變態的行事手段,還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他千算萬算,卻算漏了在東梁國里,還有一門異術,叫易容術。 于是,在吩咐好了基本事情后,他就帶上所有的人手,直接離開云都,取道鹿城,并打算穿過那片沼澤地帶和森林,取捷徑直接狂奔向岐城。 本來,他可以不去理會佘映雪的。 此次,卻破了例。 只是想維護她。 只是想告訴她。 他,其實很愛很愛她。 第一次,在外人面前。 不久后,在她面前。 …… 段天諶胡亂抹去額頭上沁出的豆大汗珠,揚起馬鞭,猛力抽打著,只恨不得快些,再快些。 “王爺?!鄙砼郧嗌n忽然喚了聲。 他勒緊了韁繩,座下駿馬長嘶,馬蹄落處,噠噠作響。 卻見前方街角處,站著兩排黑衣人,個個手執長劍,氣勢凜然,如之前所遇見的那些黑衣人般,身上釋放出濃烈的殺氣。 已經是第五撥了! 而明顯的,這一撥人馬的武功比之前遇到的還要高強得多。 從云都到鹿城,急趕猛趕之下,也不過是短短的一個多時辰。 佘煜胥卻派出那么多的人來半路截殺,還真是看得起他! 由此也可以猜得到,岐城那邊的事兒有多兇險! 段天諶抽出腰間長劍,一手控僵,另一手執劍斜挑上方,劍尖泛著幽冷光澤,滿身風塵也抵擋不住他外散的強烈戾氣。 鏗地一聲,整個隊伍的人齊齊長劍出鞘。 森白的劍身飲血而活,鏗然作響,劍尖直指北部方向。 …… 一盞茶后。 長街重新恢復了寂靜。 尸體滿地橫陳,鮮血四處潑灑,隔著好幾條長街都能聞到這樣濃郁的血腥味。 段天諶收劍入鞘,端坐在高頭大馬之上,掃過那些黑衣人的尸體時,眼里劃過一絲冷芒。 “王爺,咱們的人死了四人,傷了十人?!鼻嗌n策馬上前,道。 段天諶淡淡“嗯”了聲,漠然道:“記住名字?;厝ズ裨?!繼續前進!” “是?!鼻嗌n連忙下去整隊。 段天諶遙遙望著北方岐城的方向,伸手入懷,掏出一個小小的泥人兒,神情于此刻溫柔,醉了一地的月色。 在他身后,幾十騎侍衛執劍待命,暗中還跟著二十多名龍鱗衛和一眾諶王府暗衛,目光的落點,皆在前方那道頎長的背影上。 須臾,段天諶收起那個小泥人,雙手控僵,如離弦的箭般沖了出去。 身后一眾侍衛和暗中的手下也趕緊跟上。 馬蹄踏過之處,將那一聲悠遠綿長的呼喚碾碎。 “若若,等我!” …… 子夜。 鹿城城門轟然倒地,幾十騎狂奔而出。 一炷香后,段天諶等人逮住沼澤邊存活的蠻荒之人帶路,取捷徑走出沼澤地帶,死十五人,傷六人。 一盞茶后,段天諶等人穿過已成廢墟的森林。 終于。 進入了岐城。 ------題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