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
佘煜胥大略的瞟了眼,就懶懶的推到了旁邊,身子一個后仰,就靠在了椅背上,意味不明道:“這些協議,咱們稍后再說。如今,我們來談談,東梁國鹿城與蒼朝岐城的那場火?!?/br> 段天諶擱在案上的手慢慢收握成拳,凌厲的眸光橫掃了下旁邊豎起耳朵伸長脖子的謨城官員,待發現那些人安分守己的縮回脖子,甚至是捂上耳朵閉眼睛時,才緩緩收回了視線。 他嘴唇微動,想要說些什么,卻還是被佘煜胥搶先:“諶王,在座的都是明白人,你如此遮掩,難道不知是欲蓋彌彰嗎?昨夜,諶王妃一把火燒掉了蒼朝岐城和東梁國鹿城之間的那一大片森林,直接將居住在那片森林里的人活活燒死。而那些人里,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從我東梁國遷居出去的百姓。對此,你不覺得該向本宮及東梁國的文武百官做個交代?” 段天諶半瞇起眼,默不作聲。 蒼朝的官員見狀,頓時急了起來,暗罵對方卑鄙無恥。 諶王妃沒放火燒林時,怎么沒聽說那些人是東梁國的百姓,如今又拋出這樣的言論,也不怕落人笑柄。 更有甚者,直接埋怨起遠在岐城的諶王妃來。好好的王妃不當,非要去放火燒林,玩什么刺激,還搞出那么多事情,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當然,這些話也僅限于腹誹,真要說出來,估計誰也沒那個膽子。 “佘太子此話,有欠妥當?!睔夥照幃惍斨?,沉默許久的舒旭卻突然站出來,朝著段天諶和佘煜胥拱了拱手,不疾不徐道,“微臣以為,諶王妃有此做法,也并非事出無因。佘太子若只是揪住結果不放,恐怕有傷兩國和解談判的和氣?!?/br> “哦?”佘煜胥冷冷挑眉,眸色清冷如淬了冰,“那依舒大人所言,諶王妃活活燒死我東梁國那么多百姓,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該拿到這張談判桌上來說了?本宮倒是聽說,蒼朝的諶王妃向來喜歡以事實說話,那么,若是我東梁國的人也放火燒掉了岐城的百姓,也是不值一提的了?” 舒旭被噎了一下,為他如此咄咄逼人的態度而稍顯怯意,可在瞥過段天諶有些陰沉的神色時,倒也穩了穩心神,不卑不亢的反駁:“佘太子,此言差矣。諶王妃著實是不得已而為之,若真是要追究,也是情有可原的。又如何能與您口中的假設情況做對比?” 佘煜胥忽而正了臉色,靜靜的看著他,片刻后才轉而盯向段天諶,唇角輕勾,“諶王,看來你的王妃與蒼朝官員的關系還是挺不錯的。就連不得已而為之的舉動,都能隨隨便便為一個朝中官員所了解。本宮倒是孤陋寡聞了?!?/br> 他話音剛落,舒旭心頭驀地一緊,下意識的看向段天諶,待發現對方唇角銜著的笑意宛若利刃時,連忙辯解:“諶王,微臣并非……” 話音戛然而止。 段天諶舉起右手,直截了當的打斷了他的解釋,卻是連個眼神都沒給他,直直盯著佘煜胥道:“佘太子管得未免太寬。有這閑情逸致,咱們不妨說些正事?!?/br> 說著,他又伸手指了指被推到旁邊的那張紙,其中的意思也很明顯。 可惜的是,佘煜胥似乎根本就沒有與他談論正事的意思,依舊緊揪著方才的話題不放手,“諶王或許覺得,諶王妃燒死那些所謂的蠻荒之人,根本就不足以放在心上。本宮是如何想的,你或許不在意,那么遠在蒼京的蒼帝和朝堂官員,難道就不在意了?” “嘭——” 段天諶猛地握拳,出其不意的重重捶在了長案上,長案立即凹陷下去,等到他的拳頭一離開,整張長案變成了滾滾碎屑,立即散到了地面。 佘煜胥詫異不已,在紛飛的檀木碎屑紛飛前,快速的起身站定,涼涼的瞅著他,說不出是幸災樂禍,還是為他如此明顯的情緒波動而感到格外欣喜。 “佘太子,你雖貴為東梁國的太子,可任意非議本王的王妃,又是何意思?本王姑且念在你興之所至,暫時不與你計較,可若是再有下次,就別怪本王不給你留任何的情面?!倍翁熘R轉了轉手腕,還不忘忙里偷閑瞥了瞥舒旭,緊隨著暗暗警告了好一番。 許是自知有愧,舒旭倒是沒有多加辯解,低垂下頭,退到了段天諶的身后。 佘煜胥微微瞇著眼,看著他二人的交流,心中卻是別有一番思量。 正在這時,蘇公公的身影出現在了殿門口。 甫一看到殿內的情景,他還愣了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弓著腰走上前,舔著笑臉道:“奴才見過太子殿下,諶王殿下?!?/br> “蘇公公,你不在父皇身邊伺候著,怎么到這里來了?”佘煜胥冷冷道。 蘇公公連忙點頭哈腰的回道:“啟稟太子殿下,奴才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前來給諶王殿下送樣東西的?!?/br> 語畢,他就走上前,從袖子中掏出一張卷著的紙條,恭恭敬敬的遞送到段天諶面前。 段天諶瞥了眼垂首斂眉的蘇公公,修長的手指夾過那張薄薄的紙條,展開一看,雙瞳猛地緊縮,臉色驟然大變,將那薄紙緊握在手心,就揪著蘇公公的衣襟厲聲叱道:“人在哪里?” 蘇公公被他這么提著脖子,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連連咳嗽著道:“回……回諶王殿下的話,皇上……皇上說了,您出了這個殿門后,自……自然會有人帶您過……過去的……咳咳……” 段天諶丟破布似的將他丟下,回頭看著佘煜胥,冷冷道:“既然佘太子無心于兩國的和解談判,本王就不奉陪了。等你何時有了談判的心思,咱們再說不遲?!?/br> 頓了頓,他又環顧了下惶惶不安的謨城官員,最后將視線定在了舒旭的身上,徑自吩咐:“接下來的事情,就有勞舒侍郎了。這些日子,諸位大人也累得緊,就先隨著舒侍郎回去吧?!?/br> 說完這些話,他也不管身后駱宇那訝異的呼聲,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眨眼就不見了人影。 諸位大臣頓時面面相覷,怎么都沒想到,今日這談判桌上竟會發生如此多的意外。且不說方才那身份尊貴的兩人圍繞著一個女人打轉,便是此刻諶王近乎失態的舉動,就讓他們格外疑惑。 不過,在場之人也都分得清輕重,想要聽這些堪稱為秘聞的事情,首先還是保證好自己的小命。 片刻后,在場的官員也紛紛借口告辭,不一會兒就只剩下三個人了。 而駱宇心下著急,想也不想就要跟上去,卻被佘煜胥半路攔住,“駱御醫,諶王沒告訴你,作為臣子的,理應為主子謀求福利嗎?” “太子殿下,您是否管得太多了?”駱宇退離開幾步,與佘煜胥毫不猶豫的對上。 佘煜胥卻是冷冷勾唇,淡淡道:“本宮再怎么管得多,也比不上駱御醫??!能夠不問主子的意愿,私自做出那些決定,還真是足夠讓本宮刮目相看。若是本宮此前不知情,還以為你是背后cao控諶王的黑手呢!” “你說什么?”駱宇雙眸猛地一瞇,身子都緊繃了起來,渾身戒備。 ------題外話------ 還差兩百多字,稍后補上 ☆、041 拙劣戲碼 駱宇捏緊了拳頭,狀若輕松的冷哼了聲,“微臣如何自處,就不勞太子殿下費心了?!?/br> 佘煜胥無所謂的挑眉聳肩,對此頗是不置可否。 也不知為何,對于他這樣不痛不癢的神情,駱宇不由得心煩意亂起來,一直強撐著的耐性也徹底告罄,尤其是想到他那番話的言外之意時,心頭驀地升騰起一股不安,隨便敷衍了幾句,腳步飛快的跨出了殿門,一個轉身就不見了人影。 佘煜胥淺淺勾唇,雙瞳里似是布滿了九天星辰,熠熠生輝,絢爛奪目,直讓人不敢逼視。 …… 段天諶跟著引路的宮人,一路飛奔在東梁國的御花園中,穿過回旋曲廊,繞過綠樹紅花,終于還是停在了一座宮殿前。 鸞鳴殿。 上次,他被駱宇扯斷衣袖,蘇公公帶他來更衣的地方。 他低下頭,看了看手中微皺的紙條,揉作一團后,抬步走上前,伸手將那扇厚重的朱紅色殿門推開。 甫一踏入,眼前仿佛有煙霧繚繞,帷幔飛舞,香氣氤氳。 他反手合上殿門,雙手垂在身側,攥緊了那張薄薄的紙條,手心里粘膩濡濕,已經沁出了一層薄汗。 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此刻自己的身子有多緊繃,神色又有多不自然。 在原地站了半晌,他才重新邁出步子,撩起輕舞的帷幔,鷹隼般銳利的眸子精光閃閃,警惕的審視著殿內的動靜。 左手邊的窗戶依舊開著,徐徐涼風自窗子吹入,不時將帷幔撩到那張屏風上,不一會兒又被吹了下來。 一切似乎還是上次來時的模樣。 可段天諶知道,有些東西是不同的。比如說,上次那落在他身上的若有似無的視線,一度讓他覺得熟悉,而此刻卻沒有出現。 殿內的擺設極其簡單,幾乎不可能藏人,段天諶凌厲的目光直直掠過左側的屏風,又在正殿里簡單的陳設上緩緩掃過,便直接往偏殿走去。 剛走到偏殿角落里擺放著的多寶格前,帷幔飛起,露出前方掩映在薄紗后的朦朧身影。 段天諶那狹長的雙眸倏地瞇起來,而后又快速睜開,心頭驀地大喜,三步并作兩步的沖上前,一把扯開擋在那身影面前的帷幔,扳過那人的身子。 定睛一看,他唇角的笑意卻立即僵住,隨即松開手,快速往后退去,喜悅于那一剎那冰封到了海底。 佘映雪。 居然是這個人! “你怎么會在這里?”他一手負于身后,冷冷的盯著眼前這裝束華麗的人。 乍一看到這個人,他滿腦的沖動瞬間沉淀下來,腦子飛快的旋轉著,暗自思考著亓云帝此舉的目的。 他可不認為,對方是閑得無聊,才會想要拿張紙條跟他開玩笑。 可佘映雪的確出現在了這里,那么就只有一種可能——是他大意了。 佘映雪眼里劃過一抹失落,低頭看了看自己華麗的裝扮,不是不感到受傷。 此刻笑起來,也顯得格外勉強,“映雪見過諶王殿下?!?/br> 但見她姿態文雅的行了個標準宮禮,螓首微垂,身姿窈窕,一舉一動皆透露出獨屬于皇室的良好教養,看著都覺得無比賞心悅目。 可不知為何,段天諶見之,卻覺得格外矯揉造作,相比之下,還是更喜歡他的小妻子的“粗魯無禮”。 他別過臉,語氣陡然轉冷,依舊重復著方才的那句話,“說清楚,你為何會在這里!” 說起來,佘映雪也只是個長年居于深宮的女子,真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自然也不在話下。 可連續兩次皆被一個男子如此毫不留情面的呵斥,臉上也有些掛不住,貝齒緊咬著下唇,神情里寫著滿滿的委屈和楚楚可憐。 “諶王殿下,你這話說得好笑。我為何不能在這里?”她語調婉轉綿軟,隱含委屈,聽來不像反駁,倒像是女子對負心男子的控訴,“今日后宮諸位娘娘舉辦宴會,我來此處更衣,又有何不妥?更何況,此處是鸞鳴殿的偏殿,專供內命婦歇息更衣的,殿下又為何在此?” 其實,佘映雪這話,說得也足夠好笑。 作為一個公主,若真是要更衣,回自己的宮殿就好,怎會需要到內命婦更衣之所來更衣? 段天諶暗自冷笑,也沒心思去理會她如此拙劣的借口,暗含不屑的冷嗤了聲,轉過身,邁開步子就要走出去。 可剛走出兩步,他腦中立即襲來一陣強烈的暈眩之感,頭重腳輕之下,只來得及看到上方的承塵,整個身子就倒了下去。 在他身后,佘映雪忽然揚起一抹近乎詭異的笑容。 …… 佘煜胥手里拿著一根小竹棍,正彎著腰悠然自得的逗弄著籠中的畫眉,不時抬頭瞟一眼筆挺站立的言暢。 半晌后,他玩得無趣了,才將小竹棍隨意丟到籠子里,慢條斯理道:“事情辦好了?” 言暢連忙拱手回道:“回主子,屬下已經確認過,諶王的確是暈過去了的?!?/br> 饒是諶王如何厲害,也抵不過東梁國皇室里特制的迷香。 頓了頓,言暢眼角微掀,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佘煜胥,猶豫再三后,才硬著頭皮問道:“主子,此次映雪公主做出了如此大膽的舉動,若是傳了出去,那東梁國皇室的顏面可就……” “我都不cao心,你瞎cao心什么?”佘煜胥涼涼掃了他一眼,抱臂靠在身后的桌案上,自嘲一笑道,“所謂的顏面,留著有什么用?何況,那個人根本就不在乎,我又何必去在乎那么多?” 言暢低下頭,默不作聲。 一時間,屋內變得安靜了下來。 不多時,門外忽然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在靠近緊閉的大門時,又變得極其穩健。 言暢看了眼佘煜胥,得到他的示意后,走去開了門,很快就走了回來,“主子,方才映雪公主身邊的宮女來報,事情成了?!?/br> 佘煜胥聞言,絲毫沒有意外,兩指輕輕的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道:“派人盯著,在那個人沒有帶人過去之前,務必要保證萬無一失。段天諶的手段可陰險著呢,可別讓這主動送上門的,到頭來成了白送了?!?/br> 言暢連忙應是,退下去吩咐人盯著。 佘煜胥轉首看向外面,樹木漸黃,偶有落葉飄落,又是一年的秋季。 他懶懶靠在桌案上,雙手反撐著桌面,徑自陷入了自己的沉思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