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青冥見狀,連忙快步走出去,只是不一會兒就大步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一身紅衣的駱宇。 只是不知怎的,較之以往的神采飛揚,此刻的駱宇卻更像淺灘里的死水,沉悶而沒有生氣,隆起的眉宇間隱隱染上了一絲疲憊。 兩人一前一后走到跟前,齊齊抱拳行禮后,便安分的站到了一旁。 段天諶放下了酒杯,饒有興味的端詳著駱宇,淡淡問道:“駱御醫,本王讓你去了解瘟疫,可了解出什么遏制解決的對策了?” 旁邊跪著的幾名官員很有默契的往周邊移去,駱宇見之,眼里劃過一絲嘲諷,淡淡道:“回王爺,下官不負所望,終于得出了眉目,如今只需要針對病癥下藥,相信很快就可以遏制住的?!?/br> 他也算是太醫院里醫術精湛的御醫,早年也曾跟著院首趕赴瘟疫之地,對基本的疫情還是有把握的。 索性,此次城北的瘟疫并不是特別棘手,遏制并治療起來,并不是那么頭疼。 可不得不說,此事還是花費了他很多精力。 一想到他累死累活的奔波在總督府、叢林深山和城北瘟疫區里,一股氣就莫名的涌上心頭,他再抬頭看著悠然喝酒的段天諶時,便忍不住在心里哀嚎起來。 做屬下的,可真是命苦??! 吃不好,睡不飽,還要被沒良心的主子使喚來使喚去的,勞工都沒他這么辛苦難過。 段天諶笑了笑,看到駱宇的神情時,多少都了解他心中所想,只不過他的良心全部放到了顧惜若身上,根本就不舍得貢獻出來,看見了,也只當作浮云飄過。 “還有誰有異議的?”他道,眼神在掠過舒旭和明哲時,微微一緩,“若是無人,本王可就……” “王爺!下官有話要說?!泵髡苊偷卮驍嗔怂脑?,也不去顧及此舉是否有違身份禮教,急急道,“要安置城北染了疫病的百姓,可是需要大量的錢財銀兩??纱舜挝烈邅韯輧疵?,朝廷的銀兩還沒撥下來啊……” 他忽然就止了聲。 耳畔傳來一陣環佩叮當聲,脂粉味兒隨著微風飄進來,隱隱還有低低的抽泣聲,惹得他不自覺的回頭看去。 段天諶猛地站起身來,看著花園入口處腳步輕快的顧惜若,眼里劃過一絲暖暖的笑意。 在諸多花枝招展的女人中,唯獨他的小妻子一身清爽利落,雖無一絲裝飾,卻令他感覺到格外的神清氣爽。 她在那些女人的簇擁下快步走來,黑亮的雙眸如耀眼的辰星,水亮澄凈,輕而易舉的擄獲了他的心神。如玉臉蛋紅撲撲的,額頭上似乎還沁出些許汗珠,看得他心神一漾,下意識的就迎了上去。 “怎么舍得回來了?”段天諶拉住她的手,重新坐了回去,臉色依舊是淡淡的,可語氣卻是低沉而無比溫柔。 顧惜若抓起桌上的酒杯就狂飲了幾口,待解渴之后,沖他露出一口白牙,笑嘻嘻道:“辦完事情就回來了。不然,我還留在那里干嘛?還是說,你不想見到我?” 說著,她就蹙起了娥眉,齜著一口整齊的白牙,仿佛他一說是,整個人就毫不猶豫的往他身上招呼過來,扼住他的手腕狠狠的咬下去。 “怎么會?”天知道見不到她有多煎熬,若不是這些麻煩惱人的官員擋住了道兒,他就要尋她去了。 顧惜若滿意的點頭,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執起桌上的銀箸,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段天諶憐惜她的身子,也沒打擾她,而是徑自看向明哲,冷冷道:“明哲,你身為岐城總督,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卻不知道立即上報朝廷,你可知罪?如今,你卻以銀兩未到為由,不去解決此事,你難道還有理兒了?” 明哲不甘的抬頭,卻在觸及那雙冷如冰窖的眸子時,身子不覺一抖,嘴唇動了動,卻是沒有說出話來。 跟著顧惜若走進來的女人也瑟瑟發抖,見到自家老爺被諶王這么一喝,心里也不是很好受,紛紛跪了下來,你一言我一語,哭著為他求情。 其他官員見狀,不忍心再繼續看下去。 明哲一張臉黑到了極點,在接到手下那些官員的異樣目光時,一股氣頓時堵在了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憋得格外難受,沖著那些女人就大聲叱道:“無知婦人!還不趕緊給我退下去。想要挨板子嗎?” 就算他不抬頭,也依舊能夠清楚的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嘲諷目光。 作為一個男人,被諶王責罰了,居然還要自己的姨娘去為其求情,簡直是弱爆到了極點,尊嚴和里子面子,都于此刻丟得一干二凈了。 那些姨娘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可被他這么一斥責,哭也不敢哭,捏著個帕子也不敢去擦拭淚水,只是怔怔的看著他,看起來頗是滑稽。 顧惜若咧嘴一笑,攏了攏袖子,火上澆油道:“明總督,你可不能這么斥責諸位姨娘呢!方才在東跨院,諸位姨娘可是做了一回慈善家,將房中值錢的物事兒都捐獻了出來,說是作為此次疫情的補充費用。如此大仁大義,縱然是本妃和王爺都忍不住贊賞一番,你不覺得該對她們好點嗎?” 此言一出,滿堂鴉雀無聲。 明哲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不敢置信的盯著顧惜若,待接到段天諶冷厲的警告目光時,又轉而看向默默垂淚的十八位姨娘,陰沉著臉色,冷冷道:“諶王妃所說的,可都是真的?” 說著,他又抬頭去看九姨娘,瞇著的眼睛里,滿是凜厲。 九姨娘身子瑟瑟發抖,心知自己辦砸了事情,終究是心虛的低頭,不敢對上他的視線,怯怯弱弱道:“回大人,王妃所言,的確屬實?!?/br> 一旁的十姨娘也抬起頭,欲言又止的看著他,他雙眸微閃,暗暗使了個眼色,隨之低下頭,徑自思考起對策。 大概了解些內情的官員,偷偷的擦了一把冷汗,暗暗好奇著,這諶王妃到底使了什么厲害的手段,竟讓這些目光短淺的內宅姨娘親手奉上了房中那些值錢的東西。 不了解內情的人,心底也是打著怵,暗自慶幸著自己的夫人不在此處,此次設宴也不在自己的花園,否則憑借諶王妃這樣果決不客氣的手段,怕是有多少家底都會被掏空的。 “明總督,”顧惜若開口,在場諸人皆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氣神,就連那些姨娘也倏地止住了抽泣聲,仿佛對她十分畏懼,看得明哲又是好一陣咬牙切齒,卻又聽她淡淡道,“之前,本妃跟諸位姨娘說過了,此次她們立了大功,本妃要對她們予以嘉賞。本來還想著要親自吩咐下去,可念及她們是你房里的姨娘,此事交由你去做,本妃估計她們也會十分歡喜的?!?/br> 明哲氣得直喘粗氣,恨恨的瞪著顧惜若,滿臉不甘。 現在記得那些女人是他房中的姨娘了,進他女人房中拿東西的時候,怎么不記得這回事兒? 這諶王妃,分明就是給他添堵的,恐怕是不氣死他不罷休??! 段天諶無奈的搖頭,想到他的小妻子指揮著手下搬東西時的囂張肆意模樣,眼里滿滿的皆是寵溺。 他瞥了眼她紅撲撲的小臉兒,粉嫩中自有一種說不出的攝人心魄,眸光不自覺的暗了暗,心中的某個念頭噴薄而出,想到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自然就沒有了繼續留下的心思。 隨口吩咐了幾句,他便和顧惜若走出了花園,回了他們在總督府的院落。 明哲也起身,帶著一眾官員去了書房,剩下那些姨娘面面相覷,最后還是相互攙扶著,回了那被顧惜若洗劫一空的屋子,對著僅剩不多的陳設嚎啕大哭。 直到明哲從書房里出來,走入了東跨院,依舊還能聽到那傷心的哭聲。 他黑沉著臉,大步流星的走入了九姨娘的房中,二話不說就沖著床榻邊遞帕子的婢女叱道:“去,把其他人都給本官叫過來?!?/br> 那婢女嚇得身子一抖,雙腿就那么軟了下去,明哲恨恨的上前踹了一腳,正好踹在了那婢女的肚子上,白眼一翻,整個人就倒在了地上。 九姨娘哭聲頓歇,驚恐的爬下床,去探那婢女的鼻息,待確定她還有一口氣時,頓時松了一口氣,站起身回過頭,蒼白著臉色,咬著唇,帶著哭腔道:“大人,您何故發這么大的火?” “你還有臉問?”明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揚手就是一個巴掌,她身形一個不穩,就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捂著臉頰,不敢置信的看著他,淚水在眼中打了好幾轉,才順著紅腫的臉頰滑落而下。 明哲猶自不解氣,指著門口垂手而立的丫鬟,厲聲叱道:“去!給本官把那些女人叫來!” 那丫鬟驚恐的點頭,轉身飛快的出門,卻是在門檻處磕了腿,也顧不得揉上一揉,踉踉蹌蹌逃也似的出了門。 明哲恨恨的剜了九姨娘一眼,走到屏風外的椅子上落座,待看到房中凄涼的畫面時,又憤恨的瞪著她,臉色陰沉得無以復加。 不多時,其余十七人慌慌張張的趕了過來,甫一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明哲和跪在地上腫了半邊臉的九姨娘時,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如履薄冰,齊齊跪下。 “見過大人?!币槐娨棠锩δ笾ぷ拥吐晢镜?,生怕突然叫得大聲了,惹到了他的耳朵,也如九姨娘那般被你狠狠的扇一巴掌。 明哲沒有應聲,冷冷的掃過跪著的女人們,待看到抬頭看他的十姨娘時,眼神微微一頓,便指著她冷聲道:“你來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十姨娘低著頭,遮住眼里一閃而過的亮光,隨之低聲回道:“是,大人。本來九jiejie和奴婢等人是想要帶王妃去逛總督府的,不成想,王妃卻不知不覺的走到了東跨院,奴婢等人想要阻攔,卻已然來不及。后來,王妃嘆了嘆氣,說是有事兒想要請奴婢等人幫忙,奴婢等人無法拒絕王妃,便應承了下來??烧l想……誰想王妃竟帶著婢女入了奴婢等人的房……” 明哲聞言,眼前頓時一黑,只差沒吐出一口鮮血。 這諶王妃分明是挖好了坑,等著她們跳下去。 偏生這些女人還一副毫無所知的模樣,做足了模樣,簡直是蠢到家了。 他騰的站起身,冷冷叱道:“出了這樣大的事情,為何沒人去稟報?還是你們覺得,仗著本官的寵愛,就可以把自己當成主子了?連稟報都覺得很沒必要了?” 十姨娘不答,只拿眼角偷偷的瞥了下狼狽的九姨娘,徑自低下了頭。 明哲轉而看向九姨娘,又抬腳狠狠的踹了一下,她單薄的身子往旁邊一倒,頓時磕到了椅子的棱角,額頭擦破了皮兒,鮮紅自內汩汩而出,好不觸目驚心。 屋子里跪著的女人頓時抱成了一團,也沒人去為她求情,倒是她力氣驚人,竟在身子歪了之后,快速的跪直了身子,含淚將之前發生的事情大概的復述了一遍。 末了,她用手撐在地上,爬到明哲的腳下,拉扯著他的袍角,哭著道:“大人,奴婢這么做,是不得已的??!當時,諶王妃想要讓人去請諶王和您以及諸位大人過來,奴婢想著,與其讓您在諸位大人面前丟……還不如咱們關起門來清算呢!要怪只怪,奴婢愚蠢無知,竟中了諶王妃的詭計了?!?/br> 明哲神色灰暗的盯著她,直到把她盯得頭皮發麻,雙手不自覺的松開袍角,才狠狠一甩袖,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在他身后,諸多女人含淚對視,彼此之間也沒了冷嘲熱諷的心思,紛紛站起身,扶著丫鬟的手,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走出東跨院后,明哲回了書房,抽出暗格里的書信,怔怔的坐了好半晌。 遇到這樣一對彪悍另類的夫妻,他也算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霉! 恐怕,從今天開始,岐城的人都知道,他讓女人幫忙掏錢的丟人事情了。 可回想起今日諶王的反常和諶王妃的動作,他忽然覺得額頭青筋直跳,向來精明的腦袋倏地失去了反應的能力,猜不透這兩個人的意圖是什么。 他揉了揉眉心,手中的動作猛地一頓,指縫后露出精光閃閃的雙眼,幽亮幾可照亮黑夜。而后便見他霍然起身,背著手在書房里來回不停的踱步,腦中快速的捋著這短短幾日的變故。 片刻后,卻見他重重的落下腳步,綠豆眼里迸射出道道冷光,面向諶王所在的方向,冷笑了一聲。 晉海昀能夠調配城駐軍,要么有他的文書同意,要么就該有調動兵馬的令牌。 他怎么忘記了? 蘇靳寅的令牌早就在諶王手中,若是對方想要借此機會做點手腳,讓那些城駐軍歸順,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更何況,蘇晗能夠放過晉海昀,為何就不能放了蘇靳寅? 指不定他想要滅口的那幾個人,都已經被諶王趁虛而入,收入陣營里了。 如此說來,他倒是鬼使神差的成全了諶王了。 他冷冷笑了聲,轉回桌案,看著那封書信,眼里竟閃過一絲令人心驚的執著,隨即坐了下來,提筆在宣紙上揮灑起來。 不一會兒,卻見他擱下筆,朝著空氣喊了聲:“來人!” 一個灰袍人轉眼就飄身落在面前,不言不語的立于階下。 “將此信傳出去,從哪里來往哪里去?!泵髡苷f著,手中的書信便朝著那灰袍人丟了過去。 那灰袍人連忙接過,卻又聽他繼續吩咐道:“你去趟后山,將那里的暗衛撥出一部分來,換上府里護衛的裝束,跟本官走一趟?!?/br> 那灰袍人暗自心驚,卻還是趕緊應聲,眨眼就消失在他面前。 窗邊,日光強烈而炙熱,透過碧紗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暗影,映出他臉上的神色變幻,如冰般森寒陰冷。 …… 顧惜若背著手,繞著抬回來的一個個箱子,嘖嘖稱奇。 段天諶在一旁陪著,看她時而皺眉,時而開懷大笑的模樣,就忍不住揶揄道:“若若,往日怎么沒看出來,你竟對這些身外之物如此有興趣!” 顧惜若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拿起箱子里亮閃閃的黃金,吹了吹氣,唏噓道:“段某人,這你就不懂了吧?我是愛財,可諶王府里的錢財我又碰不到,你自然瞅不見我這副小財迷的模樣?!?/br> 她頓了頓,還想說些什么,可在瞥見那人的揶揄目光時,猛然意識到方才的話很有歧義,連忙不自然的別過臉,也不去辯解什么。 段天諶笑著看她,直到她憤恨的回瞪過來時,才訕訕然的收回視線,卻見駱宇大步走了進來,不管不顧的稟報:“王爺,明哲帶著兩隊護衛往這邊來了?!?/br> 話落,顧惜若和段天諶對看了一眼,皆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愉悅的笑意。 ☆、015 變相軟禁 “王爺,明哲帶著兩隊護衛往這邊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