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柳妍菁的身后,除了一臉怒容的皇后和心思深沉的段天昊外,還有柳府和太尉府的相關人員。 顧惜若這邊,除了愛女心切的顧硚和一臉冰冷的玉子傾外,便再無他人。 其實,玉燼本來是想多拉幾個人幫忙的,可打賭對對峙這回事兒,又不是人多就能贏,她嫌著麻煩,倒也直接將人轟趕了出去。 當然,在場的人中,還有某個靠在柱子上閑閑看好戲的人——舒旭。 可不知為何,他不出聲,旁人倒也直接忽略掉了他的存在。 “賭,為何不賭?”皇后卻是突然走到顧惜若身前,妝容精致的臉上帶著不再掩飾的陰狠和威嚴,眸光似是淬了毒般死死的盯著顧惜若,終于露出了她作為后宮之主所具備的狠辣和氣魄,“顧惜若,本宮現在這里撂下話了。若你輸了,你必須要跪下來,給本宮磕上一千個響頭。你敢不敢呢?” 顧惜若雙臂環胸,悠然自得的回看過去。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流光溢彩,似是有著魅惑,與唇角那一抹淺弧相得益彰,神情動作里卻是說不出的沉靜穩重。 顧硚微微詫異,想著這個是他的寶貝女兒嗎? 此刻看去,為何他卻從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沉淀于深海的巋然不動? 似乎渾然天成,又似乎,蛟龍出海終展風采? “丫頭,你怎么說?”他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想著如果以一對十,他是否有勝算。 無論她是什么打算,他這個做父親的,就應該堅定不移的成為她最堅實的后盾。 玉子傾卻是倍覺不妥,對這一對父女的大大咧咧感到有些不安,忙湊到顧硚身邊,低聲道:“姑父,是否先問清楚,再做定奪?若若不懂事,您可不能任由她這么玩下去??!” 顧硚卻只是拍了拍玉子傾的肩頭,但笑不語。 倒不是說,他對這個女兒有多自信,而是在經過這么多日子的相處之后,他也看到了發生在寶貝女兒身上的變化。 他就是這么一個想法:既然她想玩,他就陪著;若真是玩得捅出了大婁子,他也認了,大不了那一千個響頭,就由他來磕了。 橫豎他也要出征邊關,能夠陪在她身邊的時間已經不多,若是再發生個什么意外,能不能平安歸來,還是個未知數呢! 如今的他,是把每一天都當成最后一天來過。 這樣的想法,玉子傾不懂,其他人也不懂,只有他這種整天游走在戰場生死邊緣的人,才會懂得知道其中的辛酸和苦澀。 顧惜若涼涼瞥著顧硚,“老爹,你希望我怎么做?人家都欺負到你女兒頭上來了,你覺得我該怎么做?” 柳妍菁憤恨咬牙,指著她就怒道:“諶王妃,你胡說什么?明明是你自己上門挑釁的,如今又說出這些話,你簡直是無恥……” 顧惜若冷嗤了聲,心想這女人腦子有毛病吧! 剛才是誰攔住她,說要跟她比試一場的? 她直接越過柳妍菁的肩頭,看著一派雍容華貴的皇后,字字鏗然道:“這世上還沒有我不敢做的事情。說吧,賭什么?” “撲哧——” 冷不防旁邊傳來一道突兀的笑聲。 顧惜若抬眸看去,卻見舒旭正雙臂環胸的靠在殿內的朱紅色柱子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觀看著雙方的對峙。 殿內其他官員都已離開,偏偏這個人像是看不懂此時此刻的局勢一樣,非要作壁上觀,趟起這趟渾水來。 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別過頭,話卻是對舒旭說的,“舒侍郎有意見?” 舒旭搖搖頭,別有意味的看了眼皇后等人,繼續保持著他的沉默,看得皇后等人臉色微微不自然起來。 這個諶王妃,說她傻笨,估計也算是名副其實。 居然連賭什么都沒問清楚,直接就下了賭注,她難道就不擔心血本無歸嗎? 還是說,她有足夠的自信,能夠應付皇后等人提出的賭局? 皇后似乎是才發現了舒旭的存在,淡淡瞥了他一眼,便直直盯著顧惜若,揚起那高傲的下巴,指著柳妍菁道:“就比琴棋書畫詩詞歌賦?!?/br> “不行!”玉子傾率先反駁起來,后來覺得這樣的話過于突兀,忙拱拱手,語帶恭敬道,“皇后娘娘,咱們還是換一種比試內容吧。您明明知道,諶王妃并不識得……” 他說得委婉,卻在看到顧硚和顧惜若一臉坦蕩的神情時,心頭微微詫異,搞不清楚他二人的想法,便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皇后對此,也是頗為驚訝,可此刻她似乎能夠看到顧惜若跪在她腳下的痛快畫面,根本就沒去細想其中的因由。 眼刀兒向玉子傾橫過去后,她便好整以暇的看著顧惜若,淡淡問道:“怎么樣?想好了嗎?本宮知道你大字不識,在比試的時候,會讓菁兒給你留點顏面,不讓你輸得那么慘的?!?/br> 一旁,柳妍菁得意的揚起下巴,神情里帶著不可一世的高傲。 顧惜若有些好笑,眼神一一掠過在場的眾人,黑亮的雙瞳里劃過一絲狡黠,“皇后說出了比試的內容,我若是不說,豈不是不甚公平了?比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我是沒意見,但是我要求再加上一項,比試武功?!?/br> “不可能!”柳妍菁臉色大變,想也不想就開口反駁。 開什么玩笑? 顧惜若那是在吵架打鬧中長大的,她一根手指頭估計都能把自己挑起來,這不是自找苦吃嗎? 皇后聽了,也是極為不贊同,“這不行。菁兒根本就沒有學過武功,你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本宮不同意?!?/br> “呵呵……”顧惜若卻是突然笑了起來,語帶嘲諷道,“皇后娘娘似乎忘記了,我也沒有學過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你這么說,豈不是自打嘴巴?更何況,你擺出了那么多我不會的東西,而我只是說出了一項而已,有眼睛的人都看出來,這是誰在欺負誰呢!” 皇后憤恨咬牙,又不舍得就此放棄羞辱顧惜若的上門好機會,最后還是直接無視掉柳妍菁的苦苦哀求,點頭贊同。 只不過,她也要求,比試武功必須是在比完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之后。 顧惜若倒是很爽快的答應了。 事情敲定下來后,再留在這里自然也沒有了意義。 皇后等人先行離去,最后才是段天昊。 顧惜若不悅的皺起小眉頭,看著擋住自己道路的人,有些不耐道:“堯王爺,你想要說什么,就趕緊說。你難道不知道,擋路是很不禮貌的嗎?” 段天昊眸光幽深的看著她,烏黑發亮的眸子里映出那張絕美的小臉,心頭微微復雜,喉頭似乎也有些干澀,“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這算什么? 指責,質問? 可是他憑什么來指責質問她? 想到這種可能,顧惜若的小眼神頓時陰惻惻的,剎那間,飆出束束利刃,語氣不善道:“堯王爺,你難道沒聽說過,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嗎?你有什么證據能夠證明那是我做的?皇后沒告訴你,凡事要用事實來說話的嗎?” 段天昊聞言,緊緊抿起了唇,定定的看著她。 半晌后,卻是一聲不吭的離開,留給顧惜若一個挺拔修長的背影。 顧惜若哼哼唧唧了幾聲,隨之搖了搖頭,抬步就要往外走去。 不想,舒旭卻從一旁走了過來,也攔住了她的去路:“諶王妃似乎很是胸有成竹啊??峙?,皇后等人還不知道,此刻已經跳進了您的陷阱里了吧?” 顧惜若聞言,雙眸猛地一瞇,狹長的眼縫里似是有刀鋒閃過。她淡淡瞥了他一眼,又快速的移開了視線,一聲不吭的越過他。 “呵……”舒旭自嘲一笑,卻是頗不在意的聳聳肩,也跟在了顧惜若身后。 顧硚和玉子傾面面相覷,皆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絲疑惑,只是礙于此刻身處的位置,倒也沒有明明白白的說出來。 …… 顧惜若走回到御花園時,狠狠的體會了一把當明星的感覺。 那一道道炙熱而強烈的視線,讓她一度以為自己真的成了國際知名藝人,此刻正站在鎂光燈下,接受著諸多粉絲的膜拜和追捧。 “此次宮宴,雖說發生了一些意外,可總體來說,本宮還是希望能夠達成皇上‘君臣同樂’的初衷的。想必,大家對安排的歌舞也看得膩了,不如咱們繼續方才未完成的事情,看看諶王妃和柳府小姐的才藝比試吧?!?/br> 甫一坐下,顧惜若連口茶水都沒喝,就聽到皇后朗聲說起來。 她不抬頭,伸手探入袖中,摸了摸之前備下的印章,唇角微微揚起。 皇后緊了緊手中的帕子,面上依舊是一派雍容華貴,端莊得體,仿佛之前在上書房大哭大鬧的人不是她,而在鳳儀宮里威脅恐嚇的人也不是她一樣。 她指著走入御花園的張公公,道:“張公公,你去藏書閣,將那幅‘鐵馬秋風圖’取過來?!?/br> 此言一出,御花園內頓時一片嘩然。 鐵馬秋風圖,乃蒼帝所畫,取材于長豐九年落裕關一戰后的悲壯之景。 據聞,蒼帝曾經張榜發文,廣招賢才,想要畫出另一幅與之相媲美的畫卷,奈何多少文人墨客慕名而來,于金殿之上揮灑筆墨,卻始終得不到蒼帝的認可,苦尋不得之下,只得將此事擱置了下來。 可由此也可以看出,這幅圖在藝術上的造詣有多深厚,又有多受世人推崇,而想要畫出與之媲美的畫卷,又有多艱難。 他們只知道,諶王妃和柳妍菁要比試才藝,卻不想,皇后娘娘讓她們比試的,居然是這樣的才藝。 諶王妃大字不識,是否會拿筆寫字還是個問題,再碰到這樣高難度的,豈不是要直接繳械投降了? 思及此,眾人紛紛抬眸看去,卻見顧惜若正悠然自若的仰頭喝酒,似乎是對御花園內的動靜置若罔聞,一時間,各人皆是百思不得其解。 張公公聞言,老臉上滿是為難之色,“娘娘,這是否不太好?畢竟,皇上那邊……” “你盡管去,若是事后皇上怪罪下來,本宮一力承擔著?!被屎笏坪蹊F了心的要取出那幅畫,竟連這些話都絲毫不顧及后果,直截了當的說了出來。 張公公也是個極有眼色的人,此刻聽她這么說,自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撒開腿就跑了出去,留下心思各異而又面面相覷的眾人。 顧惜若一派安然淡定,雖不知道所謂的“鐵馬秋風圖”有何歷史來源,可她這個人就有這么些個優點:膽子大,無條件的自信,對一切好的壞的人和事兒,都能夠在不清楚來源背景的情況之下,依舊應付得游刃有余。 現在,她腦子里所想的,不是要如何去贏了柳妍菁,而是段天諶跟著蒼帝過去,接下去后又發生了什么事兒。 潛意識里,她總覺得這對父子之間的關系很不簡單,若說蒼帝不喜段天諶,明面上看,不是很明顯;若說蒼帝喜歡段天諶,那么此前針對他的種種事情,又是為了什么。 不多時,張公公已經去而復返,手里捧著一卷軸,系著一根明黃綢帶,眾人見之,卻是無端的肅然起敬來。 皇后朝著張公公微微頷首,隨之便見張公公和另外一名太監站開十步的距離,將手中的卷軸緩緩展開。 眾人一看,頓時神色各異。 畫卷中,只畫著一座空城,城墻上斜插著一面旗幟,耷拉的垂下來,似乎還滴著一滴血,依稀能夠聽見血滴落在地上的滴答聲。 城根處,草木凋零,墻面坍塌,說不出的破敗和蒼涼。 從整體上看,整幅畫,簡單而明了,只是色彩格外灰暗,氣氛肅殺血腥,似乎壓抑得超乎了眾人的想象。 席位上坐著的某些人有些受不住,直接就伸手捂上了心口,嘴巴微微張開,想要通過這樣的舉動來獲得更多的新鮮空氣,從而擺脫掉那種壓抑得近乎窒息的難受之感。 “諶王妃,菁兒,畫出一幅與之對應的畫卷來,這便是此次你們比試的內容,”皇后瞥了眼兩人,待發現顧惜若淡然自如而柳妍菁卻捂著心口時,精致的眉頭不著痕跡的皺起,直接瞪了柳妍菁一眼,繼而淡淡道,“既然是要比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除了琴棋歌賦之外,其余四項均要與此相關。限時一炷香,朝中諸位德高望重的閣老作為裁判,對此,諶王妃沒有意見吧?” 顧惜若隨意的飲酒,看也不看就回道:“柳小姐沒意見,本妃自然也不會有意見。只是,皇后娘娘是否忘記將彼此的賭注都公之于眾了?” 皇后眸光閃了閃,心頭微微疑惑,卻還是將彼此的“賭注”都說了出來。 此時此刻,眾人心里頓覺無比委屈。 這本來就是皇后和諶王妃之間的爭斗較勁,如今倒好,直接上升到了明面上來,而他們還要苦逼得去做炮灰。 這都什么跟什么??? 柳妍菁見狀,緩緩走到玉階正下方,對著高臺之上的皇后盈盈一拜,便轉而看向顧惜若,淺淺笑道:“諶王妃,臣女不才,一會兒還請您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