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若若,不要再想了?!倍翁熘R心疼的抓過她的手,將其緊緊的握在手里,“想不起來,就這么任由著吧。若是你真覺得舒旭有問題,回去后,我讓青擎去仔細查探一番?!?/br> 顧惜若眨了眨眼,蔫蔫的點頭。 其實,她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也不全是因為這個叫做舒旭的人。 之前為了制作印章,她已經顧不上好好休息,腦袋本就有些沉重,到了御花園后,耳邊又是聒噪的絲竹聲,精神也愈發不佳起來。 如今,她最想的,便是找個安靜的房間,好好睡一覺。 可她沒有立即離去。 直覺上,她覺得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尤其是上頭皇后那殷切灼熱的眼神,更讓她心頭隱隱不安起來,總覺得有什么事情就要脫離她的掌控一樣。 這廂,皇后也簡單說了下自己的想法,把玉階下席位上坐著的一眾閨閣小姐說得熱血沸騰,紛紛摩拳擦掌,想要一展自己的風采。 可在顧惜若看來,無非就是穿越小說里常有的各種“才藝比拼”——各家小姐上場演示自己最擅長的才藝,出眾者可以得到豐厚的賞賜。 這些女子,皆是五品官員以上的千金小姐,賞賜什么的,雖說也很喜歡,可倒也還是其次。若是能夠借此機會大放光彩,入了在場皇室貴族子弟的眼兒,一生的榮華富貴也算是指日可待了。 顧惜若忍不住搖頭,為古代這些女子狠狠的嘆息了一把,卻也沒有耐著性子看下去,小手一扯段天諶的衣袖,整個身子一歪,便直直靠在了段天諶身上,閉目養神。 她的位置本就靠前顯眼,稍有什么動作,直接成了眾人眼里的現場直播。 可她渾然不在乎,自顧自舒舒服服的靠著,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小嘴偶爾還砸巴砸巴的,像黑夜里躲在角落偷吃的老鼠聲。 奇怪的是,在短暫的震驚后,眾人也開始見怪不怪了。尤其是上頭那位皇帝還沒個不悅的神情,他們也各自揣好自己的小心思,紛紛覺得,日后就算是諶王妃在大殿上說夢話打呼嚕,估計也是可以忍受得了。 顧硚見狀,幽幽嘆了聲,眼里卻是滿滿的心疼。 那晚,他翻墻越窗去見自個兒的閨女,卻發現她在篆刻印章,隨口便問了好多,那時才終于知道,這些年,在這個女兒的成長歷程里,他這個爹爹做得有多不稱職不負責。 想到此次出征,也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歸來,英挺的眉毛間便染上了幾分惆悵。 “姑父不必過于擔心。諶王妃性子直率活潑,定會懂得您的良苦用心的。更何況,諶王對她也挺好,定會細心照顧她的?!鄙砼?,玉子傾聽到他的嘆息聲,連忙輕聲安慰道。 他也不過二十多歲,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許是常年征戰沙場的緣故,那膚色也呈現出古銅色來,卻不顯得粗糙,而是有著他獨特的俊秀和細膩。 較之蒼京那些依靠家族庇佑的貴族子弟,顯然的,這樣的他更容易成為了千金小姐們注意談論的焦點。 那一段戎馬生涯里,他跟隨諶王走南闖北,浴血征戰,對對方多少也算是了解。 那樣的一個人—— 在戰場上,是殺伐果決的將軍,在軍帳里,是運籌帷幄的謀士,在眾將士之間,是以身作則嚴格律己的皇室之子,更是他們眼中的——神祗。 從今日種種看來,諶王對自己這個無法無天的表妹,也是上了心的,他自是不必擔心太多,是以,思考起一些問題來,也沒有像顧硚那般全面周詳。 “你是不知道,我這個女兒啊,隔三差五就惹出一大堆事情來,著實令人頭疼??墒?,國事在前,我這個做爹的,也只能對不起她了。但愿,真如你所說的,諶王能夠成為她的倚仗吧?!?/br> 顧硚執起酒杯,與玉子傾對碰了下,將其置于唇邊,聞而未飲,滿含愁緒的看向那個要坐姿沒坐姿要睡相沒睡相的女兒,想到她能夠在眾目睽睽之下依舊能夠安睡無異,心里的擔憂卻是久久未曾散去。 玉子傾又低聲勸慰了她幾句,便聊起其他的話題。 不想,他二人的對話,直接被坐在其后的舒旭聽入了耳中,抬眸瞥了眼前面顧硚的身影,又凝視了下沉睡著的顧惜若,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引得其他私下里注意他的女子紛紛紅暈飛頰,芳心暗許。 “下一位,玉府玉靜瑜小姐……” 小太監面朝著蒼帝,捏著尖細的嗓子唱諾著,之后又快速的側身,為即將登場表演的玉靜瑜讓出道來。 顧惜若剛好睡了一覺,意識回籠時,便趕上了玉靜瑜的驚艷出場,腦子里驀地浮現出她曾經提過的事情,眸光閃了閃,隨之伸手把段天諶的頭拉低些,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甫一聽到自己的名字,玉靜瑜怔愣了下,隨之遙遙看向自己的父親和大哥,待發現他們也是一臉詫異時,心頭倏地劃過一抹不安感,直到那太監重新唱諾了聲,她才磨磨蹭蹭的起身,忐忑不安的往中央擺放的桌案走去。 但見她一襲白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緞繡玉蘭飛蝶氅衣,腰系一條金腰帶,貴氣而顯得身段窈窕,氣若幽蘭,宛如步入凡塵的仙子,引得御花園內竊竊私語的年輕男子皆驚艷不已。 顧惜若睜開一條狹長的眼縫兒,時刻注意著場中的動靜,眼神兒不經意的在那幾個人身上來來去去。 冷不防被段天諶一推,眸光頓時一緊,下一刻,卻見蓮步輕移的玉靜瑜已經直直往一旁的桌案上栽去。 “啊——” 位于最外側的粉衣女子尖叫了聲,提著裙擺就直直避到一旁,眾人只聽到“嘩啦啦”的聲響,玉靜瑜就已經倒在了旁邊的桌案上,酒水濕了一身的衣裳。 這意外來得如此突然,以至于連宮女都傻眼了,沒有人上前扶起玉靜瑜,就任由她那么趴著,泫然欲泣。 “哎呀,表姐,你怎么這么不小心???”顧惜若驚訝的叫了聲,隨手捏了下段天諶的胳膊內側,便快速起身,往玉靜瑜身旁跑去,并將她小心的攙扶起來,拍了拍她的衣裙,不經意間瞥見裙擺處的珠子,雙瞳里霎時冰芒一片。 這時,眾人也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了,想起方才那一幕,就感覺像是看到仙女跌落了泥沼里,有些不忍直視起來。 尤其是以柳妍菁為首的某些官家小姐,見到玉靜瑜這般狼狽模樣,更是當面掩唇笑了起來,顯然是對這樣的效果很是歡喜。 玉靜瑜緊緊咬著下唇,驚魂甫定的小臉兒慘白慘白的,淚盈于睫,楚楚堪憐。 玉子傾攥了攥拳頭,就要起身,走上前護住自己的小妹。 不想,顧惜若眼刀兒一橫,便止住了他的動作,隨之卻見她凌厲的瞪了眼柳妍菁等人。 待對方在各自的娘親勸阻下,停止了幸災樂禍,她才看向蒼帝,有模有樣的拱了拱手,正色道:“父皇,玉小姐的衣裳沾了水酒,臣媳先陪她退下,待換好衣裳后,再回來?!?/br> “這怎么能行?”皇后連忙阻止,而后察覺自己的話太有爭議,不自然的笑了幾下,幾乎是苦口婆心的勸道,“諶王妃,玉小姐去換衣裳,讓宮女跟著便是,你何必多走這一遭呢?更何況,今日是顧將軍的踐行宴,你就不多留下來,跟顧將軍多多相處一下嗎?” 這個時候,顧惜若再意識不到什么古怪,那她這穿越人的腦袋,也該卸下來了。 只是,既然她站了出來,此事就由不得旁人來主導了。 “多謝皇后娘娘的關心。我和父親要敘話,也可以在今晚上,不急在這一時?!彼笳餍缘墓傲斯笆?,隨之看向蒼帝,微微躬身道,“父皇,臣媳先行告退?!?/br> 蒼帝點了點頭,隨之便見她牽起玉靜瑜的手,各自行了一禮后,才緩緩走了出去。 皇后暗自咬牙,連忙給候在御花園門口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眨眼間,那小太監便閃身溜了出去。 顧惜若牽著玉靜瑜的手,緩步走在大理石主道上,身后絲竹聲漸弱,耳畔微風輕拂,剛睡醒的迷蒙和混沌也隨風飄散。 “若若,你是想要對我說什么吧?”玉靜瑜并不傻,自然看出了顧惜若明面對上皇后的決心。 顧惜若卻沒有明著回答她的話,只因她也不是很清楚,到底自己的猜想是不是真的,可為著安全起見,她還是選擇了這樣的做法,“表姐,你若是相信我,一會兒就按照我所說的去做。我答應你,一定會幫你攪渾這件事兒的?!?/br> 她的聲音少了以往的張揚肆意,多了幾分穩重深沉;話里的意思甚至稱不上“保證”,可落入玉靜瑜的耳中,卻是沒來由的讓她去相信,忙不迭的點頭配合著,表示自己都已經十分清楚了。 顧惜若見狀,心頭微微詫異,剛想開口再囑咐幾句,冷不防越過她的肩頭瞥見沖她們跑來的小太監,立即給玉靜瑜一記暗示的眼神,嘴巴也緊緊的閉上,冷冷的看著那名小太監。 “奴才見過諶王妃,玉小姐?!毙√O賊眉鼠眼的瞥了兩人一眼,低著頭陰陽怪氣的請安起來。 顧惜若面無表情的轉身,牽著玉靜瑜的手就往前邊走去,身后幽幽飄下一句話,“帶本妃和玉小姐去換衣裳吧?!?/br> 小太監聞言,臉上劃過一抹吃驚,可事情緊急,容不得他多加思考,便也提起手里的宮燈,屁顛屁顛的跟了上去。 一路不疾不徐的行走著,宮燈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投下或動或靜的暗影,將一行三人的身影拉得老長老長的。 不多時,三人就來到了一處較近的宮殿前。 殿門前有兩名宮女守著,見到顧惜若等人時,連忙跪地行禮,“奴婢參見諶王妃?!?/br> 顧惜若瞥了眼那兩人,拉著玉靜瑜走上了臺階,轉身睥睨著那三人,淡淡道:“你們就等在這里吧。沒有本妃的吩咐,不得擅自闖入,若有違背,亂棍打死?!?/br> 那三人聽到這近乎冷酷的聲音,身子皆是不自覺的抖了抖,忙不迭的點頭應聲,“是,奴才(奴婢)遵命?!?/br> 顧惜若冷冷笑了下,緊了緊玉靜瑜的手,隨即轉身,推開門就大步走了進去。 不一會兒,沉重的朱紅色大門又從里面緩緩合上。 顧惜若淡淡掃視了一圈,卻發現大殿的左手邊擺放著一張雕花木床,床前以屏風隔開視線,屏風上畫著一幅仕女圖,曲線玲瓏,身段窈窕,煞是好看。 除此之外,整個大殿內,便再也見不到其他的物事兒,一眼望去,格外簡單空曠。 她忍不住皺眉,在這個空曠的大殿里,藏只動物都會露出一根根的毛發,更別提是要藏個大活人了! 難道,這一切都是她想錯了? 她也懶得動,踮起腳尖大概察看了一下,待發現沒有任何的異常時,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淺弧,轉而看向玉靜瑜,淡淡笑道:“表姐,你先去換衣裳吧。有什么事兒,直接喊我,我就在這里等你?!?/br> 玉靜瑜聽她這么說,懸著的心微微放了下來,朝著她頷首后,便抬步往屏風后走去。 顧惜若犀利的視線一直追隨著她,眼神在不經意間掠過那畫著仕女圖的屏風時微微一頓,隨之緩緩轉了開去,似乎感覺到某些不對勁兒,偏著頭思考了會兒,忽然腦中白光一閃,霍然回首驚叫出聲,“別過去,快停下!” 顧惜若蹬蹬蹬的跑過去,不想,卻還是遲了一步,在玉靜瑜還來不及驚呼前,屏風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將驚慌失措的她攔腰圈住,一具軀體就貼在了玉靜瑜的后背。 從裝束上來看,赫然便是“畫”在屏風上的仕女。 這仕女著一襲淡綠色羅裙,水芙色紗帶曼佻腰際,袖口處繡著淡雅的蘭花,乍一看過去,整個裝束顯得清秀而不失嫵媚。 可一看到那張普通無奇的臉時,方才存在的所有好形象皆被揮散一空,讓人覺得十分可惜可憐。 她的臉色微微泛白,顯出一種病態之美,只是那雙眸子里偶爾劃過的一絲精光,為這樣一副面容增添了幾分凌厲的氣勢。 此刻,那雙眼睛正定定的盯著她,似乎還噙著一抹難以名狀的玩味之意。 顧惜若暗惱著自己太過輕敵,連一個大活人在屏風上的投影都分辨不出來,還談何其他? 她憤恨咬牙,隨之緩步走上前,一字一頓道:“放開她。你完全可以針對我,何必要為難這么個弱女子?” 那仕女聞言,有片刻的怔愣,忽而低聲笑起來,聲音飄散在空曠的大殿里,竟猶如空谷回音,空靈而悠遠,“諶王妃還真是幽默風趣呢!瞧這話說的,好像你就不是女人一樣?” 顧惜若不悅的皺眉,想著這人有病吧,居然跟她討論起是不是女人的話題來? 她是不是女人,跟這人有半毛錢的關系嗎? 而且,這不是應該由段天諶來關心嗎? 思及此,她的兩根小眉毛頓時豎了起來,冷聲叱道:“說吧。你想怎樣?” 如今,玉靜瑜在這人的手上,硬來肯定是不行的。 就算能行,在沒有了解清楚對方的實力前,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雖說這仕女看起去高挑瘦弱的,一副風吹就要被吹跑的模樣,可在看到對方饒有興味胸有成竹的架勢時,她忽然不那么確定,自己能夠從這人手里搶人了。 所以,這個時候,適當的妥協還是很必要的。 那仕女聽了,卻是半點的吃驚也沒有,似乎她這樣的退讓就在意料之中。 但見她從背后伸出一根手指,輕佻的抬起玉靜瑜的下巴,還在那上面輕輕的摩挲了下,驚得玉靜瑜臉色慘白慘白的,幾乎是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之后,這人還很意猶未盡的松開手,沖著臉色難看的顧惜若道:“本來,我是想要在這里睡覺的,可不巧得很,你們闖進來打擾了我,是不是該補償一下呢?” 說著,她兩根手指摩挲了下自己的下巴,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了轉,隨即打了個響指,驚得顧惜若有片刻的心跳加快,“我看就這樣吧!你陪我睡,當做對我的補償,我就放過她了?!?/br> 蝦米? 顧惜若的腦袋當場當機了,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幾乎堪比銅陵。 你陪我睡! 靠,這話也就段天諶撒嬌的時候敢這么對她說過! 時隔這么久,沒想到再次聽到,居然是出自一個女人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