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言暢抿了抿唇,終究是不敢違背主子的意思,咬咬牙,躬身行了個大禮之后,幾個起縱之間,就不見了蹤影。 蒙面人顫抖著嘴唇,在烈日灼燒下,蹲在路邊,縮著身子不停的哆嗦著,眼里閃過滿滿的殺氣。 段天諶,這么多年過去,你是有資格做我的對手了。 是以,你我之間的賭局,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我且擦亮眼睛,期待著那一天…… …… 安靜寬敞的官道上,一輛馬車正不疾不徐的行走著,車身上刻著個“柳”字。 蒼京城內,說起這柳姓人家,眾人便是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大名鼎鼎的國舅府。 柳家的當家之主——柳朔存,本來是朝堂中一個普通的御史,家世不夠顯赫,背景也不夠強大。 卻不想,天降好運,柳家居然出了個皇后,而且皇后還生下了堯王爺段天昊,在一眾皇室子弟中頗得蒼帝賞識。 于是,柳家也跟著水漲船高。 而柳朔存一朝成了國舅爺,從一個默默無名的御史一躍成為戶部尚書,掌管著蒼朝數千萬錢銀的入庫撥出,權強勢大,地位重要,更是成了朝中諸多官員爭相巴結的對象。 久而久之,為了柳皇后能夠鞏固后宮不可撼動的地位,更為了柳家日漸昌盛的家族聲望,柳朔存也逐漸的躋身于蒼京諸多達官貴人之中。 柳朔存處事圓滑巧妙,堪稱八面玲瓏,在朝堂眾多官員中游刃有余,不僅打下了深厚的朝廷根基,更是憑借其出色的能力,一躍成為天子近臣,朝堂棟梁。 柳朔存正妻為王氏,其父為當朝太尉王庭羌,為柳朔存生了一子一女,分別是柳妍菁和柳屹暝。 而此刻坐在車內的,便是剛從護國寺上香回城的王氏和柳妍菁。 卻見柳妍菁使勁兒的絞著手中的帕子,嘟著個小嘴,滿臉苦惱。 想到方才抽到的簽文,她心里就憋屈得很,手下的動作更是加大了幾分力道。 片刻后,那帕子已經被她絞得看不出原來的形狀。 “行了,菁兒,你就別再跟自己慪氣了,”王氏坐在一旁,實在是看不過去了,連忙伸出手奪過那方帕子,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道,“上香祈福,求的也不過是個吉利,聽聽就算了,何至于如此放在心上?姻緣天定,卻事在人為,難道你還相信自己找不到一個如意郎君?” “自然不是!”柳妍菁聽了,精致的小臉上滿是憤憤不平,梗著脖子就反駁道,“娘親,女兒只是心里不服氣罷了。你也不聽聽那人是怎么說的,居然說我……” “好了!”王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既然說得不中聽,那就不聽便是了。以你爹和你姑母的關系,難道還愁這個?” 與其他成婚后打扮得珠光寶氣的婦人相比,王氏顯然是保養得十分得宜。 不過,裝扮倒還是其次,只是她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氣勢,讓人覺得驚奇。 但見她微揚起下巴,臉上滿是自信之色,帶著貴婦人所特有的傲氣,作派壯闊,氣勢強大。 那模樣,就像是陪著柳妍菁立于萬千男子之中,似乎只要柳妍菁看中誰,也不管對方愿不愿意,就會立即成為她的夫婿一樣,篤定而高傲。 柳妍菁隨了王氏的長相,妖嬈嫵媚,只是較之王氏的成熟,她卻多了幾分少女的青嫩與稚氣。 此刻聽到自己的母親這么說,一顆心頓時安定了下來,不吵也不鬧了。 王氏心里卻是無奈的嘆了口氣,想著這個女兒還真是被她寵壞了,無法無天不說,還真是一點都沉不住氣,哪里有她的半點穩重? 也罷,終歸是自己唯一的女兒,多寵著些,自然也無關緊要。反正前頭有個臭名昭著的顧惜若,她女兒這無法無天的性子也被掩蓋住了。 這么想著,忽然記起幾日前發生的事情,她的眼里頓時劃過一絲陰狠,繼而問道:“菁兒,這幾日,你可有注意到諶王妃的動靜?” 她不提還好,一提柳妍菁就來氣,一把奪過王氏手里捏著的帕子,又是咬牙切齒的絞了起來。 若不是顧惜若,她何至于這般狼狽? 現在可好,全蒼京的人都知道當日她在大街上出的丑了。 為此,她已經不敢白天出門,甚至連各府小姐間的聚會都沒敢露臉了。 王氏見狀,知道這是踩到了自己女兒的痛腳,暗惱的同時,卻也輕聲道:“菁兒啊,你放心,后日宮里不是舉辦七夕宴會么?到時候讓你姑母為你出口氣,你看如何?” 當日,在玉老先生的六十大壽上,她也見過這個傳說中臭名昭著的諶王妃,只是畢竟接觸不多,也沒怎么放在心上。 可是,自己這個女兒又是個不肯吃虧的性子,碰上同樣性子暴躁不肯吃虧的諶王妃,摩擦還是小的,就怕是將問題升華成府邸之間的矛盾。 想到這里,她不由得輕聲嘆息起來。 不想,柳妍菁卻覺得這嘆息很是刺耳,揪著王氏的袖子就嚷嚷道:“娘親,到時候你可千萬要為女兒做主??!這么一鬧,女兒都沒有臉出門了,指不定那些人在背地里會怎么笑女兒呢?” 王氏對這個女兒也是疼愛到了心尖兒上,此刻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心肝兒都疼得不行,連忙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放心吧。娘親不會讓你白白受了這個委屈的。你且看著吧?!?/br> 柳妍菁得了保證,陰霾了幾天的心情才稍微好點,剛想撒撒嬌,不想,馬車卻突然顛簸了起來,車外侍衛嘶喊了聲“有刺客,保護夫人和小姐”后,便聽到了一陣陣兵器交擊的尖銳聲音。 “娘……”她的身子下意識的就往王氏懷里縮去,小臉上滿是恐懼。 相反的,王氏卻顯得平靜了許多,可終究也是個深閨婦人,如此混亂的場面也未曾見過,是以握著柳妍菁的手也不停的收緊,豎起耳朵靜靜聽著車外的動靜。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車外重新恢復了安靜。 待聽到隨行侍衛的稟報聲,王氏才微微顫抖的掀起厚重的車簾,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頓時撲面而來,嗆得她直欲下車嘔吐一番。 只是,眾目睽睽之下,她也還是需要顧及自己的形象,便拿了帕子掩住口鼻,厲聲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好端端的,為何會突然出現刺客?” 那侍衛見狀,連忙拱手回道:“回夫人,這些刺客皆是盤踞此處的山賊,似乎是為著錢財而來的。他們人數眾多,奴才一開始有些抵擋不住,多虧了這位公子相助,才得以順利擊殺掉這幫賊人?!?/br> 說著,他伸手指向一旁持劍靜立的男子,卻是——言暢! ☆、071 入宮覲見 王氏循著侍衛的指示看過去,眸光驟然一緊。 此時,言暢正持劍立于眾多尸體當中,身上的衣衫已經有些破爛,甚至唇角還掛著一抹未曾擦干的血痕,乍一看過去,實在是狼狽到了極點。 可當觸及到那雙眼睛時,王氏卻猛地搖搖頭,瞬間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且看那挺直的脊梁,那眸里偶爾閃過的精光,間接折射出此人不凡的氣勢,并非普通少年所可以相提并論。 尤其是那還在滴著血的明晃晃的劍尖,更是與其森寒的氣息相符合,遠遠看去,竟讓人不寒而栗。 “怎么是個這么狼狽的人?”柳妍菁嘟著個小嘴,徑自咕噥道。 王氏遞給她一個警告的眼神,隨即重新將視線投到言暢身上,頗是感激道:“方才多謝公子出手相救?!?/br> 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人,沉得住氣,也懂得多留了幾個心眼,并沒有當場許下什么感謝的承諾。 而在看到滿地橫陳的尸首時,她也懶得下車,一手掀著車簾,就沖著言暢微微頷首,卻不知道那感激是出自肺腑還是勉強應付。 “鏗”的一聲,長劍入鞘,言暢跨過七歪八倒的尸首,緩緩走到距離馬車不遠的地方,朝著王氏拱拱手,沉吟道:“柳夫人嚴重了,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br> 語畢,卻見他警惕的環顧了一周,待察覺到空氣中游動不穩的氣息時,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隨即上前幾步,伸手入懷,從中掏出一塊玉牌,不著痕跡的掩在衣袖中,并將其中一面正對著王氏。 王氏見之,頓時心神一凜,神色也立即變得謹慎嚴肅起來,杏仁眼里滿是戒備。 她的父親是當朝太尉,除了從琴棋書畫等方面盡力培養她,私下里更是經常跟她討論起政事,是以,便也訓練出她敏銳的應變能力。 而在嫁給柳朔存之后,有時候她也憑借其獨特的見解,為柳朔存提供了不少很好的建議,更因此取得了對方的信任,接觸到了一些較為隱秘的事情。 恰好,這塊玉牌背后所代表的意義,她也是一清二楚的。 剎那間,她的心思已經飛快的旋轉了千百回,最后似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重又抬眸看向言暢,沉聲問道:“公子救下我母女二人,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不如到府上做做客,也好讓我母女二人盡盡謝意??!不知公子可愿移步前往?” 言暢聞言,暗自松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收起那塊玉牌,又是拱手一禮,“如此,便叨擾夫人了?!?/br> “公子客氣了?!蓖跏衔⑽㈩h首,隨即叫來柳府的隨行侍衛,低聲吩咐了幾句,卻見一人翻身上馬,往城門的方向急馳而去,眨眼就消失在視線里。 言暢見狀,心里對這個柳夫人又有了另一番認識。 一侍衛給他牽過一匹馬,他想也不想就翻身坐好,只是全身依舊繃得緊緊的,眼神里不敢有絲毫松懈。 主子和他都已經料到,諶王絕對不會輕易就放他們離去。 他受了內傷,無法感知到跟蹤之人的方位與身手,可多少都知道對方不簡單,是以一路上躲來躲去,根本就不敢大意。 誰料,偏于此處遇到了柳家女眷遇刺,眼瞅著是個絕佳機會,他自然不肯輕易放過,揮劍斬殺也不過是舉手之勞,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想要博得那位柳夫人的關注,從而不費吹灰之力的進入柳府,求援。 感受著空氣里若有似無的綿長氣息,他暗自冷笑了聲,暗忖著諶王下一步的舉動。 馬車內,王氏在放下車簾后,便長長舒了一口氣,自顧自的靠在軟枕上,臉色陰沉冷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妍菁終究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挪到她的身旁,不解道:“娘親,您為何讓那個來歷不明的人跟著???萬一他心存不善,豈不是引狼入室?” “菁兒,不得胡說?!蓖跏厦偷刈绷松碜?,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懊惱的往外看了一眼,低聲呵斥道,“此事關系重大,你就不要再問了,權當是什么都沒看到,知道了嗎?” 柳妍菁鮮少見到她這副嚴肅深沉的模樣,心尖兒顫了顫,連忙點了點頭,不敢再多說什么。 見到她安靜下來,王氏才重又靠到了軟枕上,閉上眼睛,暗暗思索著其中的對策。 那塊玉牌,她曾經在柳朔存的書房里見過。 據說,它是皇后娘娘送給親信之人的信物,除了自家老爺,便只有那個人有了。 而那個人的身份,卻不是她這些人能夠惹得起的。 是以,她才會對那名叫言暢的男子格外尊重,只希望不壞了大事。 一路安寧。 半個時辰后,馬車停在了柳府門口。 王氏當先走了出來,吩咐人前去通報后,才走到言暢跟前,得體大方道:“公子,請入府稍后片刻?!?/br> 言暢連忙翻身下馬,有些心不在焉道:“多謝柳夫人?!?/br> 語畢,便見他跟在一下人身后,大步走了進去。 王氏慢慢斂了笑意,片刻后才吩咐道:“帶小姐回去,好好歇息?!?/br> 于是,還沒等柳妍菁反應過來,她已經朝府內的書房快步走去。 一路上,不斷有人給她行禮,她也來不及多言,腳下步子匆匆,片刻后就到了書房門口。屈起手指在門上敲了敲,待聽到里面傳來一聲應答時,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此刻,桌案前后正坐著兩個人,分別是柳朔存和柳屹暝。 只見柳朔存一身黑色錦袍,留著山羊須,一雙眼睛里精光閃閃,透露出久經宦海的老油條的本質。 而柳屹暝則是一身紫衣,眉宇間與柳朔存有著幾分的相似,此刻看到王氏走進來,眉頭不易察覺的一皺,不解道:“娘親,您怎么過來了?” “暝兒,娘親也不想貿貿然就闖進來,實在是事關重大,絲毫不敢耽擱??!”王氏快步走到兩人面前,一臉沉重道。 柳朔存有些不悅的皺眉,但也知道自己這個夫人不是莽撞之人,能夠讓她有此失常的舉動,怕是事情也十分不一般。 他屈起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沉著聲問道:“說說看,到底是什么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