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顧惜若抿著唇,睜著一雙大眼睛直直的盯著她,半晌后,才指了指那只烤雞,擰著眉道:“梅香,你能否告訴我,這烤雞里加了什么東西!吃了之后,會不會又中毒,又昏迷的。你說清楚了,我也省了亂猜的功夫,豈不是省事多了?” 梅香的臉色一白,拿著烤雞的那只手不自覺的緊了緊,整個人頓時局促不安起來。但見她唇角勉強擠出一絲笑意,神色不自然道:“小姐,您在說什么,梅香聽不懂?!?/br> 很好,很典型的狡辯詞句。 顧惜若垂下眼簾,遮住眼里的不耐煩之色,待重新抬頭看向她時,眼里已經恢復了以往的明亮光澤。 她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盤著腿,手肘撐在腿上,托著腮,淡淡道:“反正已經被抓來這里,我也沒力氣去怪你。想必你也是有苦衷的吧!不過,我倒是很好奇,當日你在我手掌心寫下‘迷迭香’這三個字時,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思?是誰指使你這么做的?” 當然,她還想問,她本來就大字不識,萬一不知道這是什么字,又該怎么辦? 后來覺得這個問題太狗血,索性也閉嘴不提。 梅香聞言,頓時為她口中的“有苦衷”而紅了眼睛。卻見她回頭看了眼洞口的方向,貝齒緊咬著下唇,欲言又止,看著顧惜若的眼神里帶著一絲乞求。 顧惜若心中有些了然,便也接過她手里的烤雞,讓出了石床的一部分。 那意思也很明顯。 反正在看守期間,她還是有知曉真相的權利的。 梅香看著她,眼里是又感激又愧疚,踟躇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坐在她身旁,低頭絞著自己的衣袖,頗是局促不安道:“小姐,梅香是身不由己,可從來都沒想過要害您的。那日,屋子里擺放了一盆花,先生說,您曾經吸入了迷迭香,只要再吸入一點花香,就會成為慢性毒藥,沉積在您體內。當時,先生拿張大哥的命來逼迫梅香就范,梅香念及您多年的照拂之恩,死活都不肯答應。后來,先生改變了主意,說是只要在您手心寫下那三個字就好,也不為難梅香了。因此,梅香才……” 還有一點,她沒敢說。 其實,灰袍人并沒有告訴她,寫下“迷迭香”三個字后,顧惜若又會遇到什么樣的情況。 是以,當時她就存了一點僥幸的心理,覺得以諶王府的能力,定然能夠使自家小姐轉危為安的。 最壞的情況,也就是小姐不幸殞命,可若不是死在她面前,心里的罪惡感也不會那么深重。 不是她冷情冷血,也不是她忘恩負義,而是在面對著那樣的抉擇時,她也實在是想不到什么好的辦法! 顧惜若皺了皺眉,心里的疑惑不減反增。 若梅香所說都是真的,那么,就算她沒在梅香的屋子里中招,諶王府的暗牢里也備好了“竹香”這一個陷阱。 如此看來,在她吸入了迷迭香后,原本還針對著段天諶的棋子“竹香”,就變成了針對她的,而且還特意找到了她的貼身婢女,來了個二選一的“雙重保障”,生怕她不入局。 若說是小白臉為了對付段天諶,直接抓了她威脅段天諶便是,何必從她大婚之日就開始設下這么多個局,搞得如此麻煩? 難道說,她猜錯了? 小白臉根本就不是因為段天諶而抓自己? 竹香那句“欠下的,總是需要還的,不是你,就是他們”,指的又是什么? 一時間,一個又一個疑問接踵而來,顧惜若只覺額頭青筋直跳,渾身的血液沸騰,在不停息的叫囂,索性閉上眼睛,抓起一旁的烤雞,看也不看就對著雞脖子狠狠的咬了下去。 梅香看著那潔白的牙齒狠狠咬在那黃燦燦的雞脖子上,心頭頓時一跳,感覺那牙齒就是咬在自己的脖子上,下意識的就伸手捂住,不自覺的挪離了些許距離。 顧大小姐自然不會知道這樣的插曲,這一口下去,幾乎把整個雞脖子咬了下來,滿口油漬的咋吧咋吧嘴,小眉毛頓時一擰一擰的。 靠,閉上眼睛吃個烤雞,都能吃到她最不喜歡的雞脖子,這是什么破運氣? 看來,她被困在這里,只能說是人品不行了? 這么一想,這只肥得流油的烤雞也變得十分不順眼,她又狠狠的咬了幾口雞肚子,肥美鮮嫩的雞rou雪白雪白的,看得她食欲大開。 想象著這雞肚子就是那個小白臉的肚子,二話不說就埋著小腦袋啃了下去。 我咬我咬我咬咬咬! 讓你欺負我! 那就別怪我咬你肚子脖子兩條腿和翅膀…… 正與烤雞大奮戰的顧大小姐完全不記得這樣一個常識:人是沒有翅膀的! “呼……”不多時,顧惜若終于抬起頭,愜意的長呼了一口氣。 梅香依舊心有余悸,為她剛才外露的“殺氣”狠狠的震驚了下,也不敢靠得太近,小心謹慎的掏出帕子遞過去,怯怯弱弱道:“小姐,您擦擦吧?!?/br> “嗯,”顧惜若目不斜視的接過,隨便的揩了揩嘴邊的油,便將穿著雞rou的長樹枝用力的丟到地上,剎那間,地上只余下一堆被啃得干干凈凈的——雞骨頭! 她跳下石床,又狠狠的踢了踢,待看到雞骨頭零零散散的擺在地上,腦子里頓時出現小白臉被她折磨得骨頭散架后的悲慘模樣,于是之前所受的憋屈氣兒頓時一掃而光。 她決定了! 以后誰惹她不高興了,什么都不用做,直接去啃烤雞,既填飽了肚子,又出了心里的這口惡氣。 “梅香,你老實告訴我,那個張大哥是你什么人?”狠狠的發泄完后,顧惜若精神也好了些許,繼而詢問道。 梅香一怔,沒想到她會突然這么問,但是也很快就反應過來,低著頭揪著袖子,低聲回道:“小姐,張大哥是梅香的親生兄長?!?/br> “???”顧惜若嘴巴張得老大,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著,忽然尖叫起來,“你說什么?他是你的親生兄長?那……那你們豈不是……豈不是*?” “噗通——” 梅香冷不防嚇了一跳,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半晌后才回過神來,連忙擺擺手,急得整張臉都通紅通紅的,“不是的,小姐。梅香知道,自己和將軍府是簽了死契的,不該再和親人有什么瓜葛。之前梅香跟您說的,都只是想要掩飾這個事實而已,絕對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顧惜若聞言,突然有些理解她的舉動了。 且不說,之前梅香的話含有多少真實度,便是為著這一份心思,她似乎也沒有責難的理由。 若事情真如她所想的那樣,小白臉從她大婚開始就擄走了梅香,設下了這個局,那么為了讓自己入局,用來為難梅香的法子,估計只多不少。 說起來,梅香還是受她連累的呢! 顧惜若走過去,伸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又拍了拍她臟污的衣裙,忽而有些感慨道:“你也不用擔心,我們總能出去的。待救出你兄長后,你就回將軍府拿了你的賣身契,和你兄長一起去過日子吧!” 其實,那日梅香刻意停在客棧門口,費盡心思的跟她扯了那么一番,如今也都明朗起來:那不過是個試探而已。 若是她翻臉不認人,不念著所謂的“主仆之情”,怕是那扇門就為她敞開了。 說起來,這個梅香也是不簡單的。無論是心機還是處事,都已經不適合留在她的身邊。今日會這么說,多少也是顧及著本尊的心思。否則,就憑梅香曾經有過的敢將她的生死置之不理的心思,以她的手段和處事風格,估計不死也得殘廢。 是以,這番話,說得是挺好聽的,但是彼此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梅香怔怔的看著她,又驚又喜,只是獨獨少了一份悲戚,顯然這樣的安排很合她的心意。 顧惜若見狀,面無表情的別過臉,環顧了一圈后,才緩緩問道:“現在最首要的,便是怎么出去。否則,再多的計劃都是免談的。你可有什么辦法解開洞口的陣法?” 之前,之所以沒有打過洞口的主意,那是因為醒過來之后,她眼尖的發現反射在那兩塊石頭上的光線很不一樣。 就算石頭再怎么打磨圓滑,也是不可能將光線完全反射的,多少都會受到洞口樹木的影響??扇缃?,出現了這個異樣,就充分說明了一個問題:洞口處的樹木方位有問題。 她曾經在書上看到過這樣一種陣法,說是可以通過擺陣達到消隱行蹤物象的目的,那么,如果洞口也擺了這種陣法,將洞口處的樹木物象消隱了,就完全不用受到樹木的阻擋,自然就能最大限度的利用射入的光線了。 梅香聞言,頓時吃驚的看著她,不明白她是怎么看出來的。 只是,如今她已經被逃出去的念頭刺激得膽大了些,想也不想就將自己的衣衫脫下來,直把顧惜若郁悶的呱呱叫,“梅香,你這是要做什么?要我穿著你的衣服出去?” 這方法也太損了吧? 外面要是有守護的人,看到那張臉,瞬間就穿幫了。 她可不認為,像小說里那樣寫的,“彎著腰低著頭”,就能蒙混過關。想想小白臉那樣的主人,手下應該也不簡單才是。 梅香自然是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自顧自的脫著自己的外裳,等到抬起頭發現,顧惜若身上的衣服動都沒動,頓時急了,將自己的外裳丟到石床上,就要過去扯她的衣裙,“小姐,你還愣著做什么???洞口外還有守衛,奴婢之所以能夠進來,純粹是因為衣裳上沾染了修羅洞的血腥氣息。你不知道,守衛是通過這種味道來識別人的。你不把衣裳換下來,又怎么能夠出去?” 顧惜若怔怔的看著她手下的動作,三下五除二就被她脫下了外裳,心頭頓時一陣惡寒,想著這姑娘就這么急不可耐么?竟然等不及她自己動手了?還有,修羅洞是個什么東西?聽起來似乎很可怕很懸乎? “終于好了!”在奮戰了一會兒后,顧惜若身上的衣裳已經換成了梅香的,并且還換了彼此的發髻。她怔怔的看著梅香,也不打算多說什么。 橫豎都是各取所需,也沒什么好說的。 既然梅香決定了要留在洞里,之后的一切后果也只有她來承擔。 本來還想問一下她是否需要想其他的辦法,可是在看到她那坦然無畏的神情時,突然覺得這時候說什么都是多余的。 只是,離去前,為了讓梅香安心,顧惜若還是很真誠的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一定會回來的。 她不怕梅香不相信,因為梅香能夠不計后果的選擇這么做,便說明了一個事實:除了相信她,梅香已經是別無選擇了。 顧惜若看著手里的刻印著青色小蟲子的令牌,頓時想起那塊破布上看到的圖案,不由得有些恍惚,只是瞬間就走到了洞口,她連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按照梅香的囑咐,搖了搖幾下洞口處的樹木。 不過是眨眼之間,顧惜若便覺氣血翻涌,一股強勁霸道的氣流撲面而來。 她腳步踉蹌了下,扶著一旁的石頭,才不至于栽倒在地上。 片刻后,那股氣流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洞外的陽光照射進來,刺得她一下子瞇起了眼睛,待適應了洞外的光線后,才緩緩睜開,真如小說上寫的,低著頭彎著腰,循著草木掩映中的小路就走出去。 顧惜若揣著一顆跳動不安的心,一步一步緩慢的走在小路上,洞外幾乎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看著就像是走入了什么戒律森嚴的宮殿,本來沒那么緊張的心情,頓時被渲染得緊張起來。 她心里頓時有些發怵,覺得小白臉還真是太看得起她了,在洞口布置了陣法不說,居然還在洞外安排了這么多人。這種特殊的“看守”,還真是令人吃驚不小。 不過,那些守衛也真如梅香所說的,瞥都不瞥她一眼,也沒人上來問一句。 顧惜若心里暗暗竊喜,拐了個彎兒,確定那些守衛看不到自己后,連忙閃身躲入一堆高大的灌木叢中,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沁出的冷汗,忽然還有些不敢置信,怎么都沒想到自己就這么輕易的出來了。 看來小白臉的手下也不是很厲害嘛! 她咧嘴笑了笑,片刻后才躡手躡腳的走出去,卻不想,一個高大的陰影從一旁遮掩的樹木里走出來,正從背后逐漸的靠近她,待她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經被陰影籠罩。 她轉過身,回頭看了看,卻發現一個灰袍人正冷冷的盯著她,眼神陰鶩可怕,周身氣息冷寒瘆人,臉上一道猙獰的疤痕狠狠的劃過,幾乎要將那張臉一分為二。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擺擺手,直至往后退去,“那個,我隨意逛逛,隨意逛逛……你請便啊……請便……” 說著,腳下后退的步子越來越快,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灰袍人開始有了動作,邁著大步逼了上去,邊走還邊冷冷道:“難怪主子會讓人加派人手,守在洞外,卻原來諶王妃如此不讓人省心呢!只是,梅香那丫頭居然敢無視修羅洞的殘酷戒律,也要把你送出來,可真是夠忠心的!” “嘿嘿,的確是夠忠心的……呵呵呵……”顧惜若不停的往后退去,心想著回頭一定要段天諶好好去查查,這修羅洞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一個兩個的都如此忌諱,甚至是敬畏,就好像是十分了不得的! 灰袍人卻不想聽她繼續打哈哈,快步上前,眨眼就到了顧惜若面前,眼看著就要扣住顧惜若的肩膀,不想她卻忽然抬手,眼前一道銀光一閃,對著灰袍人的手就狠狠的刺了下去。 灰袍人痛得直皺眉,下意識就停住了手,全身的反應也因這一變故而慢了半拍。趁著這一空檔,顧惜若就彎腰從他所掌控的范圍里溜了出去,直接站到了小路旁。 這本就是一條山路,狹窄不說,路旁還是個荊棘橫生的斜坡。 許是她的運氣太過不好,人還沒站穩,腳下就踩到了石子,一滑就滑下了斜坡,眨眼就不見了人影。 灰袍人見狀,就要往斜坡下面追去。 不想,一名黑衣人衣袂簌簌的飄身落在他面前,單膝點地后,連忙道:“先生,主子受了傷,如今被諶王帶著人追殺,還請您速速前去支援??!” 灰袍人頓時皺起了眉頭,低頭猶豫了片刻后,連忙叫來守在洞外的兩名守衛,吩咐他們到斜坡下找人,而自己則帶著其余的守衛跟著黑衣人而去。 顧惜若在滾下斜坡的那一剎那,頓時覺得自己挺悲催的。這穿越過來,好日子還沒過上幾天呢,又是被困在山洞,又是滾下斜坡,總之是把穿越客所能體驗到的狗血劇情都體驗了個遍。 由于滾下來時,她護著自己的頭部,倒是很幸運的沒有得什么“腦震蕩”,只是低下頭看著自己幾乎是破爛成條的衣服,頓時狠狠的抹了一把辛酸淚。 抹完淚之后—— 便大搖大擺不悲不喜的朝著面前的小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