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看著眼前這不見一絲縫隙的石頭,駱宇的臉幾乎黑成了鍋底。 剛才他離得遠,而天色又黑,根本就看不到那個蒙面人的動作。但如今想來,那蒙面人應該做了什么,不然王妃也不至于往后栽倒,從而消失在石塊里了。 不用想都知道,這石塊里定然挖了地道。指不定這些蒙面人來去自如,都是這地道的功勞,又指不定這地道正是王爺找了多年都未曾找到的。 他走上前,在那石塊上敲了敲,沒發現有任何的動靜,隨之在石塊周圍的地面上踩了踩,同樣沒有動靜。又將僅剩下的三名暗衛招呼過來,貓著腰仔細的找尋著開啟石塊的方法。 片刻后,他臉上寫滿了頹敗。 忽然,身后傳來“轟”的一聲巨響。他驚喜回頭,卻見前方地面裂開,一分為二,一群人正從里面大步走出來,為首一人,正是——段天諶。 他苦笑了一聲,跌坐在了地上。 王爺,你出現得可真是太不及時了! 幸虧王妃不在這里,否則,此刻說不定就沖上去掄起拳頭狠狠的揍你一頓了。 只是,王爺不是應該在養傷嗎?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他傻愣愣的看著,片刻后,腦子里靈光一閃,但見他猛地大拍自己的腦袋,暗罵晦氣。 到了這個時候,他若是再想不出這是王爺專門布下的一個局,他“駱宇”這個名字就倒過來寫。 可是,你說王爺布局就布局吧,為何還要把王妃也給布了進去?王爺不是很在意王妃嗎? 乍一見到駱宇這狼狽的樣子,段天諶眼里快速的劃過一絲詫異,在環顧了一圈后,才抬步往他跟前走去,蹲下身使視線與其平齊,不解道:“駱宇,你怎么在這里?” “王爺,屬下是陪王妃過來的?!币娮R過段天諶的脾氣,駱宇頓時覺得,在他沒開口問具體的情況前,自己還是提前交代清楚比較好,“此前,王妃去找屬下,問了一些藥物上的事情。后來說是要去見一個人,屬下便帶王妃去了暗牢。只是,從暗牢出來后。遇到了刺客,便與刺客過起招來,不得已之下,屬下就啟動了院內的陣法?!?/br> 說著,便見他跪在了地上,低著頭請罪:“屬下擅自闖入此處,請王爺責罰?!?/br> “王妃來了這里,你為何不提前跟本王稟報?”段天諶抿唇,靜靜的看著他,眼睛里不斷集聚起來的狂風暴雨彰顯著他此刻的沖天怒氣,但見他伸手揪起他的前襟,陰沉著臉叱道,“那王妃現在人呢?” 駱宇低垂著頭猛地抬起來,眼里閃過一絲危險的訊息。 他就說呢,王爺對王妃如此在意,怎么可能會將王妃也布入了局中。如今看來,王爺是根本就不知道王妃的行蹤。 可他陪著王妃來這里之前,已經讓自己身邊的人給王爺遞過話了,難道是遞話之人陽奉陰違,實則是受了別人的控制? 他雙眸微微瞇起,心頭暗自冷笑不已。 很好,這背后之人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本事也足夠大,居然將他身邊的人都控制住了??磥?,他真的需要徹底整治一番,否則哪天連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思及此,他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指了指那塊石塊,“王妃被蒙面人襲擊,落入了石塊當中。屬下猜想石塊之下必有地道,便于此處苦尋地道入口,可始終都沒找到。屬下辦事不利,請王爺責罰?!?/br> “一會兒自己去暗室領罰?!倍翁熘R瞥了他一眼,隨即起身走到那石塊面前,伸手拍了拍,又繞著走了一圈,最后又停在了原點,一手撐在了石塊上,微微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駱宇自知有愧,也不敢上前打擾,只得乖乖的站在原地,不敢多言一句,暗自將今晚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梳理清楚。 半晌后,段天諶低垂著的頭才緩緩抬起來,猩紅的雙目緊緊的瞪著掌下的石塊,恨不得將這石塊劈開,找到那個自己想要見到的人。 是他大意了,以為所布下的這個局,怎么都跟她扯不上關系,安全方面自然也不用擔心。更何況,諶王府里處處是侍衛暗衛,一般人根本就奈何不了她。 卻沒有想到,在他出手去清除“毒瘤”時,她竟然會來了這里,而且還好巧不巧的撞上了那些人。是該說她太能惹事呢,還是說她的運氣實在是太差了呢? “屬下參見王爺?!笔乔嗲娴穆曇?。 “嗯,回來了,”段天諶轉過身,負手身后,“讓你查的,都已經查清楚了?” 青擎點點頭,遞上一張紙條,“回王爺,已經查清楚了。紙條上列出的商鋪,全部都是那人的。除此之外,還有蒼京最大的青樓——滿庭芳,城南最大的賭坊以及城東最好的酒肆,都是屬于那個人的?!?/br> 他說得很平靜,但是內心里早已是一片澎湃洶涌。 就在三個時辰之前,他正在府內守夜巡邏,卻突然接到王爺的命令,帶著一張紙條,連夜去查清蒼京十幾二十家或大或小的商鋪的幕后主人。 這一查,他整個人頓時被嚇傻了。 只是,能夠嚇傻他的,并不是這些商鋪有多日進斗金有多關聯甚大,而是這些商鋪背后的主子,竟然是那樣一個人! 能夠躲過瞞過蒼京諸多勢力的搜查追蹤,并將暗樁埋得那么深,那人的本事還真是可怕至極! 若是以往沒察覺,指不定王爺身邊又多了一層隱患,可如今把這個隱患徹底揪出來了,委實讓人高興,要如何處置,便看王爺的意思。 段天諶揉了揉眉心,伸手接過那一張紙條,有些疲憊道:“你去告訴青靈,明天午時之前,本王要看到這些商鋪全部消失。不管用什么方法,不論付出什么代價?!?/br> “王爺!”青擎和駱宇齊齊大驚,忍不住驚呼出聲。 那可是蒼京城將近四分之一的勢力和產業??!說毀就毀掉,這也太……太嚇人了吧?如此不計后果的做法,可不像是王爺的風格??! 段天諶眼刀兒一橫過去,將那兩的話生生掐斷在喉嚨里。 以前不知道那人的手伸得到底有多長,這才一次又一次的容忍著,如今好不容易順著藤把瓜摸清楚了,再不動手,又要等到什么時候? 他不過是索要這些年的利息罷了,還沒真正想要跟那人攤牌算賬呢!將來若真是算起來,毀掉的就不只是這一點了。 更何況,此次那人還將手伸到了他的王府里,動了不該動的人。這口氣,他要怎么咽得下? 越想下去,段天諶心里就越憤怒,手下暗暗凝聚起真氣,“砰”的一聲,掌下的石塊應聲而裂,碎石粉屑之中,露出一個如井口般大小的洞。 他一怔,連忙大步走過去,瞇起雙眼,卻見洞口下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駱宇艱難的挪了過去,待看到里面烏漆抹黑的情景時,頓時大喜過望,“王爺,這或許就是那蒙面人帶走王妃的入口了?!?/br> 段天諶聞言,唇角冷冷一勾,若他所料不差,這里不僅是地道入口,更應該是他苦苦找尋多年的“秘密通道”。 那人果真是夠膽量,旁人都是把地道入口建在墻上或者一些物事兒上的,他這招更絕,直接建在了石塊下面。不過,從此刻開始,這個入口永遠都不存在了。 他懶懶向后面伸手,“拿火把過來?!?/br> 不一會兒,一把火把就遞到了他的手中,在明亮的光線下,隱約能夠看到里面暗藏的通道。 青擎和駱宇頓時大喜,只是兩人喜悅的出發點卻不一樣,駱宇是為著顧惜若的行蹤有了下落而內心高興,而青擎,則是為段天諶多年的愿望得以實現而由衷高興,“王爺,這條通道,或許就是咱們苦苦尋找的那一條了,今日這發現,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 段天諶笑著點頭,只是想到那張笑嘻嘻的小臉,那笑瞬間被掩埋在不易察覺的苦澀當中,回頭看了看兩人,忽而沉聲吩咐道:“青擎,你帶人去將本王剛才走過的地方都填起來,不許留任何一處漏洞,務必要仔細,而駱宇……” 駱宇被點名,想也不想就順口接道:“王爺,屬下隨您一起去,勢必要將王妃找回來?!?/br> 段天諶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眸光閃了閃,忽然走到他的身旁,握起他的腕脈號了號,眉頭不易察覺的一皺,無視他近乎哀求的眼神,不容拒絕道:“你傷勢不輕,就留在王府里歇息。一會兒去藥廬,給自己抓點藥治治。更何況,此刻王府內的局面還不是很穩定,你和青擎留下來,本王也放心?!?/br> 一番話就將駱宇的后路堵死,除了聽從命令,他還真不敢去說一個“不”字。只見他點了點頭,鄭重的保證:“王爺放心,您不在的時間里,屬下使出吃奶的勁兒也要把王府守得固若金湯,不許任何不明危險人物進出。待王妃回來后,屬下再到王妃面前負荊請罪?!?/br> 段天諶點了點頭,轉身拿過一旁的火把,就要跳下入口處,不想,路管家卻突然跑到了院門口,許是顧忌著王爺平日的囑咐,并不敢直接踏進來,而是直接站在門口處大喊:“王爺,宮中來了旨意,讓您前去正廳接旨?!?/br> 駱宇和青擎頓時面面相覷,不明白這個時候天還沒亮呢,怎么會有旨意下來? 段天諶皺了皺眉,忽而沉聲問道:“來傳旨的人是誰?可有打聽到是為了什么事兒?” “回王爺,傳旨的人,是伺候在皇上身邊的張公公。奴才無能,打聽不到任何消息。請王爺恕罪?!蹦穷^,路管家已經朝著一行人所在的方向直直跪了下來。 駱宇聞言,眉心不安的跳了跳,想起今晚顧惜若跟他提到的事情,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連忙道:“王爺,事情怕是不好了?!?/br> 段天諶看了他一眼,直覺他有事兒隱瞞,冷哼了聲,直接問:“駱宇,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駱宇暗暗咬牙,左右看了看,不得已上前,湊到段天諶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混賬!竟敢算計到本王頭上!”段天諶怒不可遏的揮出一掌,本就不牢靠的墻面頓時坍塌下去了一部分,露出院落外蔥郁的竹子和掩映在竹子當中的通幽曲徑。 他周身忽然釋放出極其濃烈的恨意,又連著揮出好幾掌,殘墻崩塌,聲響巨大,即便天空仍舊飄著毛毛細雨,依舊不能掩蓋住連綿之勢下升騰起的煙塵滾滾。 片刻后,他才冷靜下來,又是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重又看向駱宇,冷若冰霜,眼如鋒刃,看得駱宇心里又是好一陣心驚膽戰,“你留在府里,給本王拖住那張公公,同時要記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查清楚,等本王帶王妃回來,再一一的解決掉這些不安分的東西?!?/br> 他說得很緩慢,只是在提到“東西”這兩個字,渾身忽然散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 駱宇心下一驚,知道那些人是觸犯到了他的底線,連忙應聲。 段天諶終于滿意的點頭,拿過火把就跳下了那個入口,原先跟著他的那些人也跟著跳了下去,不一會兒,院子里又恢復了它獨有的死寂。 青擎看了看院內淋漓遍布的鮮血和橫陳在地的尸體,眼里冷凝之色愈發濃重,招過幾個隨從囑咐了幾聲,便朝著駱宇抱了抱拳,朝著門口走去。 “駱公子,您看這……”路管家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他,欲言又止。 駱宇卻恢復了他一貫的痞痞笑容,把一只手當作扇子,搖得不亦樂乎。只見他拍了拍路管家的肩膀,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吆喝著道:“路管家,走,咱們去看看這宮里的人,順便瞅瞅有沒有什么好玩的樂子。爺辛苦了大半夜,正需要點樂子來提提神呢!” 路管家苦笑了聲,看來他真是老了,乍一聽到宮里來消息了,整個魂兒都差點沒了,哪里比得上駱公子這瀟灑自然的態度? 他摸了摸被駱宇拍過的肩膀,在晨曦微露中一步一步的往正廳方向走去。 …… 顧惜若不知道自己暈沉了多久,只模模糊糊的感覺到自己像是游在了水里,身子浮浮沉沉又有些輕飄飄的,根本就著不了地。 她想要掙扎,卻發現渾身上下使不出一點力氣,想要呼喊,話還沒說得出來,胸口卻是悶得格外難受,就像是被淹在水里無法呼吸一樣。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溫醇渾厚,富有磁性,像是迷蒙中自然而然的催眠,帶著她走向沉睡的宮殿。 “段某人……”她唇角勾了勾,張開雙手就要抱住他的胳膊,肌膚相觸下手掌心傳來的溫熱感,將她有些浮沉的神志熏得七葷八素,最后竟沉沉的睡了過去。 待她緩緩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塊冷硬的石頭上。石頭很大,幾可做床,只是比起床的舒適,它倒是咯得骨頭生疼。 她眨了眨眼,片刻后才將之前經歷過的事情弄清楚,但見她猛地撐著石床坐起身,盤著腿,偏著頭,摸了摸后腦勺,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隱約覺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夢中那道熟悉的聲音似乎真的存在過,而她抱著段天諶胳膊的余溫似乎還在熨燙著她的手掌心。 “唔……”她揉了揉眉心,微微呻吟了聲,待腦袋里發脹發疼的感覺消退了些,她才從石床上走下來,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滿地鋪陳的小石頭上,發出一陣陣細碎的響聲,容易讓人想到夜晚某種動物磨牙的嗞嗞聲。 她看了看四周,才發現這是個不算大的山洞,洞口比她高出很多,幾束陽光從洞口掩映的樹木中射進來,正好照在幾塊大石頭上。那石頭似是被人刻意處理過,打磨圓滑,大大增強了山洞的采光度,使得本該有些昏暗的山洞明亮了許多。 顧惜若暗暗驚奇,負手身后快速的掃了一圈,在看到石床一頭擱著的一塊破布時,眸光閃了閃,隨之抬步走了過去,拿在手上隨意的抖了抖,沒抖出小說里常寫的“武功秘籍”什么的,倒是破布邊緣印著的一個圖案吸引住了她的視線。 她瞇著眼睛瞅了瞅,半晌才勉強辨認出這是一條青色的小蟲子,蟲身歪歪扭扭的,有點像蛇身,看著很惡心。 那蟲子不知是用什么線繡上去的,材料很特別,看著有些泛黃,可是摸上去卻觸手光滑,停留多一會兒就覺得指腹處傳來一股清爽之感,像炎炎夏日把出了汗的手泡在冰水里,舒乏解熱,格外的心曠神怡。 她暗自驚奇,指腹又在那些線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才轉而看向那塊布上的文字,只是還沒等她看出個所以然來,身后突然陰風乍起,陰森森的感覺配合著手下傳來的清爽之感,驚得她生生打了個寒顫,手一松就將那塊布丟到了地上…… “唔……”忽然,一道霸道而凌厲的掌風襲向顧惜若的胸口,她不由得悶哼了聲,唇角劃下一道殷虹的血痕…… ------題外話------ 對手指……其實偶也很想知道,小顧的胸到底有多大……嗷嗷嗷…… ☆、067 是小白臉 顧惜若抬起手,擦拭掉唇角的血痕,目不轉睛的看著依舊蒙著黑布的人。 許是受了一掌的緣故,她的臉色微微泛白,遠不如初醒時的紅潤,額頭上也沁出了點點汗珠,滑過額角和雙頰,嘀嗒一聲,就落在了腳下細碎的石頭里。 她緊緊咬著下唇,眉宇間微微隆起,像筆尖墨汁滴落于紙上,打破了整張臉的從容自然,暈染出幾筆堪稱為痛苦的痕跡。 只是,在對上那雙明亮異常的大眼睛時,似乎這一點痛苦也可以被選擇性的忽略掉。 一眼看過去,她似乎很平靜。 若是忽略最初的那聲悶哼聲,自始至終她可謂是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只是,那只揪著胸口衣襟的手指關節卻微微泛白,泄漏了此刻她內心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