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魏旭斷了手, 還用樹枝固定著,走起路來也一瘸一拐的。蕭明淵也好不到哪里去, 左肩上還纏著繃帶, 因為傷口裂開,鮮血已經洇透整個繃帶, 洇透不太合身的半邊衣裳。 阮久下意識又要用手擦眼睛, 被晏寧按住了。 他的手才摸過晏寧的臉, 臟兮兮的。 阮久回過神, 首先問道:“我家里沒事吧?” 晏寧道:“沒事, 你放心?!?/br> 阮久見他神色不似作假,也放了心,又輕聲道:“先進去處理一下傷口吧?!?/br> 蕭明淵沒有說話,只是看了一眼仍舊站在城墻陰影里的赫連誅,然后看向阮久、 阮久會意,小跑跑向赫連誅,牽住他的衣袖,扯了扯。 “小豬……”阮久望了望四周,忽然不知道該怎么稱呼赫連誅。 他從來都不放在心上的細作的身份,開始無時不刻地警告他,離赫連誅遠一點,別和他套近乎。 阮久縮回手:“大……大王?能不能……” 赫連誅低頭看他,又把他嚇了一跳。 阮久自己知道,身為一個細作,赫連誅饒他一命,就算是天大的好處了,他不該提這樣過分的要求。 赫連誅怎么能察覺不到他的變化? 有些謹慎,還有些害怕。 赫連誅不悅地抿起唇角,看起來就像是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當然不是朝著阮久去的,可心虛的阮久當然不會這樣想。 “要不我……” 赫連誅強硬地拉住他的手,要他把手搭在自己的衣袖上,一言不發,算是默許了。 阮久松了口氣,隨后赫連誅幫他把兜帽戴好,就牽著他回去了。 * 阮久在城門外等了蕭明淵他們許久,回去隨便吃了點東西,若不是烏蘭說大夫還在給他們處理傷口,阮久當即就要過去找他們。 現在已經太晚了,阮久對上赫連誅漆黑的眼睛,想了想,還是退回到床榻上了。 “那我還是先睡覺吧?!?/br> 赫連誅很不習慣這樣的阮久,收斂了一身太陽般的光芒,像月光一樣,柔和得溫順。 阮久背對著他,跪坐在榻上,開始鋪床。 從前這是赫連誅做的事。 赫連誅看著阮久的背影,他匆匆跑來,也沒帶幾件衣裳,穿的還是赫連誅的中衣,他一向這么瘦,穿著赫連誅的衣裳,松松垮垮的,眼看著就要從肩膀上滑下來。 赫連誅舔了舔后槽牙,一步跨上前,單手攬住他的腰,把他從床榻上帶起來。 阮久小小只的,有一瞬間都被他帶得騰空起來了。 他回頭去看赫連誅,眼中寫滿了驚慌。 很顯然,他現在是細作,已經不怎么具備和赫連誅吵鬧叫板的底氣,更沒有拒絕的選擇。 赫連誅心中不喜,眼底神色也愈發陰森。 阮久哪里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惹到他了? 赫連誅盯了他好久,最后只是低下頭,把腦袋埋在他的肩上。 他說不出口,他一點都說不出口。 明明小的時候,對著阮久,喜歡和愛慕的話張口就來,每天都要說幾句喜歡,才肯罷休。 沒想到長大之后,反倒變得這樣拘謹,阮久小心謹慎,他何嘗不是? 而阮久抬起手,試著摸了摸他的頭發,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說,對不起嘛,辜負了你的信任。 * 吹了蠟燭,赫連誅把阮久整個抱在懷里,躺在榻上。 實在是說不出口的話,還是用行動表現出來更好一些。 安靜又平和。 不知過了多久,阮久悄悄地睜開眼睛。 他實在是睡不著,等不到明天。他知道蕭明淵他們肯定也沒睡,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他們肯定還在商量對策。 阮久試著推了推赫連誅橫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前幾下沒能推動,后來終于推動了,又怕把赫連誅給吵醒,連忙抬頭去看赫連誅。 所幸赫連誅還閉著眼睛,熟睡的模樣。 阮久瞧著他,一開始有些愧疚,還有些小心翼翼,到后面盯得久了,不知道為什么,竟有些想笑。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赫連誅的下巴,手指順著赫連誅的下頜線往上滑,最后停在他的鬢角上。 阮久回過神,傻乎乎地用手指試了試他的呼吸。 他覺得自己能靠赫連誅的呼吸,判斷出他有沒有睡熟。 得出赫連誅已經睡熟的結論之后,阮久把他的手推開,從他懷里鉆出來,把自己的枕頭塞進他懷里。 他要繞過赫連誅,從榻尾下去,要走的時候,想了一下,按住赫連誅的腦袋,“啾”地親了一口他的唇角。 做完這件事情,阮久高高興興地揉揉赫連誅的頭發,就出去了。 怕吵醒赫連誅,他提著鞋子,赤著腳走到外間,才穿上鞋。 他就是控制不住,站在他自己的角度上來想,細作喜歡上自己的臥底對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可是臥底對象要喜歡上一個細作,那可真是太難了。 阮久穿上鞋,披上衣裳,端起燭臺,準備出去看看蕭明淵他們。 他沒回頭,門扇隔著,自然也看不見,赫連誅抱著手,靠在床榻上,微微勾起唇角的模樣。 * 阮久小心翼翼地溜出房間,端著燭臺,另一只手護著明明滅滅的燭光,快步穿過走廊,在蕭明淵的房門前停下。 里邊還亮著燈,他還沒睡。 阮久剛要抬手敲門,便聽見里邊有人在說話。 “為今之計,只有向鏖兀借兵,殿下出兵勤王,朝中應當還有支持太子和殿下的朝臣,也不算是師出無名?!边@是晏寧的聲音。 “我不……” 蕭明淵還沒開口,外邊就傳來了敲門聲。 晏寧上前開了門,看見是阮久,便側身讓他進來。 阮久端著燭臺進去,看了看幾個朋友。 他們都收拾干凈了,身上傷口也都已經處理好了。 魏旭傷得最厲害,吊著手躺在榻上。蕭明淵架著腳坐在一邊,他不太留意這些,只是隨便動一動,肩上的傷口便又裂開了。 而晏寧算是文人,在這種時候總是被護著些,傷得也最輕。 阮久把燭臺放在桌上,在小榻上坐下:“我特意偷跑出來見你們的,大梁究竟出什么事了?” 蕭明淵很簡單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父皇病重,三哥侍疾,挾持父皇謀反,一夜之間以父皇的名義,給幾個兄弟都送了毒酒白綾。大哥派人護送我出城,獨自留下周旋?!?/br> “但是……” 倘若永安之中還在僵持,英王很難這樣大肆追殺蕭明淵。 永安城中,恐怕是兇多吉少。 阮久擔憂道:“那我家里……” “你哥本來想留下和我大哥一起的,但是被你爹派人來綁走了,我出城的時候,他也已經出城了?!?/br> “那我爹我娘?” “他們沒事,三哥忌憚你,還忌憚阮家的財力,不會在這個節骨眼對你家動手?!?/br> 阮久蹙眉:“但是,要是他登基了……” “嗯?!笔捗鳒Y點頭,“他登基之后,遲早會對阮家動手的,你也要早做打算?!?/br> 阮久抬眼:“那你呢?你打算怎么辦?” 蕭明淵不語,晏寧剛要說話,蕭明淵就知道他要說什么,別過頭去:“我不借?!?/br> 晏寧有些急了:“王爺來鏖兀不就是……” “不是?!笔捗鳒Y騰地坐起來,“我不跟赫連誅借兵?!?/br> 晏寧低聲罵了一句:“都這個時候了,不知道發什么神經?!彼罹谜辛苏惺郑骸靶【?,你來?!?/br> 引得蕭明淵不滿:“站住,你別跟他說!” 晏寧懶得理他,把阮久拉到一邊,低聲同他商議:“我們也實在是沒辦法了,鏖兀大王那邊……你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嗎?” 阮久想了想,最后搖了搖頭。 他不知道。 晏寧嘆了口氣:“英王有派人來過嗎?” 阮久又搖了搖頭:“我不太清楚?!?/br> 他離開尚京兩三日,有一段時間沒和赫連誅待在一起,還有一段時間只顧著生病了,當然是不知道的。 他遲疑道:“應該是沒有的,我回去……問問他?!?/br> “不用?!标虒幟哪X袋。 他當然看得出來,阮久和赫連誅的關系好像有點僵,不是很好的樣子。 阮久在這里做王后,大概也是如履薄冰,這件事情,阮久肯定開不了口,怎么能讓他去問? 晏寧道:“既然是我們要借兵,那自然是我們去開口,你別摻和這件事情了,我們會處理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