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他本就不愛念書,覺得煩了,便道:“還是我來教你漢話吧,你想知道什么?” 赫連誅拿出一本集子,翻到自己做了標記的那頁,讓他教自己。 阮久看了一眼,看見上邊密密麻麻的批注,覺得腦袋都大了:“這是你的書?” “我有一個漢人老師,這是他的書?!?/br> “嗯?!比罹每戳艘谎蹠系淖?,都怪生僻的,他見都沒見過,更不知道該怎么跟赫連誅說。 他不想在赫連誅面前丟了面子,想了想,道:“我們出去玩兒吧!” 赫連誅當即收起書:“好?!?/br> 兩人一拍即合,阮久帶著赫連誅去自家花園里放了會兒風箏,打了一會兒木球,又帶他去看了狼狗開飯。 兩個人蹲在開飯面前,開飯也蹲在他們面前。 阮久摸著毛茸茸的狗頭,對赫連誅道:“上次你說它有點掉毛,其實它不是病了,它是懷了小狗崽?!?/br> 赫連誅扭頭看他,阮久咬著牙道:“不知道是哪里來的的野狗,我在狗舍那里發現了好大一個洞,氣死我了!” “再等兩三個月,開飯就生了,最好生——”他掰著手指頭,“三只。蕭明淵、魏旭,還有晏寧一人一只。要不還是再生一只好了,我好帶走?!?/br> 他轉頭看向赫連誅:“鏖兀大王會讓我養狗嗎?” 赫連誅點頭,阮久又問:“那鏖兀那邊都吃些什么呀?我不愛吃羊rou。我要是水土不服了,鏖兀大王能允許我先回來養養嗎?可能不太行,那如果我真的病得很厲害,快要死……” “他會對你很好的?!焙者B誅打斷他的話,卻低下頭,“你不用擔心?!?/br> 他說得小聲,阮久大概沒聽清楚,垂著眼睛道:“那邊沒有小狗,我只帶著一只小狗過去,它會孤單的?!?/br> 赫連誅道:“小狼也可以陪小狗一起玩的?!?/br> 阮久反駁:“小狗會被狼咬死的?!?/br> “不……不會的!”赫連誅站起身,頭一回因為這種事情跟阮久吵嘴,他信誓旦旦道,“小狼會對小狗很好很好的!” 阮久分明沒聽進去,低著頭,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開飯背上的的皮毛。 赫連誅又蹲下身,抱住他。 我也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你不要老是想著跑掉嘛。 第18章 軟啾在路上 阮久接受了和親的事實,調整好心情,重新打起精神,連帶著整個阮家的氣氛也好了不少。 阮久這幾日都和赫連誅待在一塊兒,時不時向他打聽鏖兀的事情,害怕自己過去之后過得凄慘。 家里也開始給他準備到時要帶去的吃的穿的、玩的用的,恨不能把整個宅子都給他搬過去。 而阮老爺也托了人去鏖兀都城尚京打聽情況,似乎是想帶著全家人搬過去住。 可是路途太遠,阮鶴不一定受得住,朝廷也不會放心一國首富前往鏖兀,這個愿望恐怕只能變成偶爾在尚京小住。 過了幾日,宮里傳了旨意來。 梁帝收阮久做義子,不改姓,只封了號,入了皇家的族譜,排在蕭明淵的名字前面。當日排場極大,賞賜無數,永安全城結彩,停休三日。 阮久在蕭明淵面前嘚瑟了好一陣子。 而后另一道旨意傳來,和親的日子定在了兩月后的初八。 這是梁國與鏖兀共同商議的結果,原本梁帝還想說,阮久尚未束冠,不如先定下婚約,等到他束冠了,再去鏖兀成親。 可惜鏖兀那邊并不同意,一定要現在就把人給帶回去。 兩個月已經是梁帝授意下,能爭取到的最大的期限了。 阮久每日晚睡早起,想要在家里待得久久的。 但日子只要一旦有了數兒,就一天天過得飛快,攔也攔不住。 * 阮久養的狼狗開飯生下四只小狗的時候,就是阮久動身的日子。 城門前,阮久把三只小狗分給和他感情最深的三個朋友,蕭明淵、魏旭與晏寧。 阮久把手指放到小狗沒長出來的乳牙上:“它還不會咬人?!?/br> 一向怕狗的蕭明淵伸手把小狗接過去:“我知道,我又不怕?!?/br> 朋友們再說了一會兒話,隨后三個朋友把小狗交給身后的侍從,走到阮久身邊:“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br> 他們三人向梁帝請了旨,要護送阮久去鏖兀。梁帝念著他們感情好,也就答應。 這算是蕭明淵他們做的第二件差事,第一件是招待鏖兀使臣。 阮久身上的紅衣就是他們監制的,宮中織造局做的,紅衣似火,火中繡的卻不是鳳凰,而是青鳥。 他們為了給阮久撐場面,還給他弄了滿頭的金飾。用蕭明淵的話來說,就是“要是你路上想要逃跑,一摸頭上就有路費”。 除了上下行頭,城門外蜿蜒百里的隊伍,也是他們一手安排的,排場極大。 阮久和朋友們暗中握了一下手,然后走到家里人面前。 這回去鏖兀,阮老爺會親自送他去,阮夫人留下照顧家里和阮鶴。 所以阮久和娘親、兄長,在這時候就要分開了。 阮久的紅紅眼眶藏不住,分明是昨天晚上就已經哭過了。這時候再看見家里人,仍舊是忍不住。 阮夫人用手帕幫他擦了擦眼角,不說別的什么,只道:“鏖兀那邊專愛吃牛羊rou,你去了那邊要多吃菜,多吃水果,想要什么吃的玩的,馬上寫信回來,別委屈自己,咱們家肯定馬上給你送過去?!?/br> 阮久喉頭哽塞,連話也說不出,只是點頭。 而后阮鶴摸了摸阮久的臉,眼睛也有些濕潤,溫聲道:“要不還是兄長送你去吧?” 阮久抬頭看向兄長,天氣反復,阮鶴的身體不見好,還披著鶴氅。 他使勁搖頭:“不要不要,有爹送我去就行了?!?/br> 阮久對兄長說,和親的事情,是阿史那點名要他,誰都不能代替。 他始終沒有告訴兄長,也不讓別人告訴他。是因為阿史那在戰場上見過阮鶴,才點名要阮家人過去。 要是阮鶴知道這件事情,一定會自責無比,然后想方設法地代替阮久過去。 阮久好容易才護住了哥哥,又怎么可能讓兄長送他過去? 萬一途中出了意外,萬一鏖兀大王眼光好些,又看中了兄長,他豈不是前功盡棄? 阮久努力把眼淚憋回去,吸了吸鼻子,對兄長道:“我沒事,兄長不用擔心?!?/br> 再與家里人說了兩句話,阮久實在是忍不住眼淚,扭頭走開。 他在城門前耽擱了許久,梁帝也不催促,只是帶著文武百官,站在不遠處,默默地看著。直到阮久過來找他。 “父皇?!?/br> “誒?!绷旱垲h首,身后的小太監雙手捧著托盤,奉上兩盞酒水。 阮久剛要伸手去拿,梁帝便伸出雙手,將兩杯都拿走,遞給他一杯,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蕭明淵:“明淵特意跟我說過,你不會喝酒,給你準備了一杯水,但是又怕你拿錯,別讓你拿?!?/br> 阮久接過金盞,垂了垂眸,仰頭飲盡。 梁帝道:“咱們大梁的少年,都是好樣的?!?/br> 阮久說不出話,只能點頭。 這時魏煦的父親撫遠將軍上前:“陛下,吉時已到?!?/br> “好?!绷旱郯丫票K放回去,拍了拍阮久的肩,“我替大梁百姓多謝你,去吧?!?/br> 阮久后退兩步,行了禮,便跟著撫遠將軍去了。 鏖兀的隊伍如同來時一般,再往后就是大梁的送親隊伍,阮老爺與撫遠將軍魏旭的父親帶隊,親自送他。 阮久走到父親身邊,喚了一聲:“爹?!?/br> 阮老爺問:“都說完了?” 說不完,怎么能說得完呢? 但阮久還是點了點頭:“嗯?!?/br> “那走吧?!?/br> 這時幾個小廝牽著馬過來了,阮久與朋友們各自翻身上馬。 便是“和親公主”阮久也不坐馬車,他們都騎了打馬球時常騎的那匹馬。 禮官高聲唱誦,太監將節杖雙手奉到阮久面前,阮久伸手接了,稍稍抬起,隊伍最前面的人開始向前走。 隨著越行越遠,最后連禮官的聲音都變得十分模糊,阮久回頭看了一眼永安城,城樓高聳,旌旗高懸,風中獵獵。 他收回目光,與身后的三個朋友對上目光,卻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蕭明淵說:“傻了吧唧的?!?/br> * 那時赫連誅就坐在馬車里,隨著大梁的隊伍一起走,他掀開簾子,看見阮久,想起自己頭一回見阮久,也是這樣的場景。 阮久穿著紅衣裳,騎著他的馬,站在城門外,還朝他扮鬼臉。 一模一樣。 他正專心看阮久,阿史那卻策馬走到馬車邊,說了一句:“使臣大喜?!?/br> 赫連誅撂下簾子,不再說話。 就這樣沉默良久,一直到了正午。抵達某個驛站,他們下來吃點東西,休息休息。 赫連誅下了馬車,去找阮久,和阮久他們坐在一起用飯。 直至此時,他才肯承認,他心疼阮久,但和親對象是阮久,他心底是有一點兒喜的。 阮久說的沒錯,他是一只頗有心機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