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入骨相思
不過半個時辰,樊蘺就醒來了,睜開眼就看到飄塵坐在桌子邊打瞌睡。室內很暗,樊蘺起身向窗外一瞧,呀,天都快黑了,羅綃該等急了吧! 正要下床,那邊飄塵的腦袋“咚”地一聲磕在桌子上,把自己磕醒了:“啊,小姐,你醒啦!” 樊蘺一邊揉肩頸,一邊沖她擺手:“沒事,你瞇著吧,我這準備去找羅姑姑呢?!?/br> “小姐您沒什么不舒服吧?我找沈戒,他說你只是睡著了,只能等您睡醒……”飄塵連忙上前來幫她穿戴,“哎呀,奴婢怎么又睡著了,真是的!小姐您慢點?!?/br> “累了就去休息吧,我找羅姑姑問點事,”樊蘺拍拍她的手,“去休息吧?!?/br> ** 段擇回到陣地上的時候,剛過了將士們的晚飯時間,幾個兵端著一個飯菜混雜的盆湊過來:“頭兒,今天回來得這么晚啊,嘿嘿……” “嘿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我們給將軍送飯來??!” 段擇煩躁地揮開他們,“散開散開,吃飽飯不知道干活???值夜勤去?!憋埮枰矝]接,低頭鉆進營帳里。 幾個兵面面相覷:“這是怎么了?飯都不吃了?”今天他們這兒終于分到了遲來十天的軍糧,要是擱在以往,那家伙一定會嚷嚷他們給他留的都是剩飯剩菜太沒良心。 一人招了招手示意大家湊近,“都傻呀?能不能想想他這么晚了是從哪兒回來的……” 眾人會心地露出猥瑣的笑,“是哪,他今天可痛快了,有大美人管他飯咯!” “可不是!” “唉~這殘羹剩飯還是咱們回去再分一分吧,我還有點沒吃飽?!?/br> 一柄長槍從將軍帳里飛出來,“咔”地一聲扎進幾人中心的地面上—— “老子養你們吃閑飯、說閑話的?!” 眾人立即停止下流的遐想,你推我搡地散開:“走走走,值勤值勤!” 段擇走出來拔出長槍,“軍師,墨磨好沒有? 軍帳內,殷年已經將筆墨紙硯準備好,這位胡子灰白的五十歲老先生做事一向高效率?!败妿煵桓耶?,老朽多讀了幾年無用紙卷而已——將軍又要向段帥上書?” 段擇擺手:“不是寫給他的,寫給攝政王,我有要事通知帝都那邊!” 殷年皺眉捋著胡須,“剛得到的消息,正要通知將軍,漱稻河下游洪汛泛濫,沿途驛站皆毀,文書信件傳輸受阻,有什么情況恐怕很難及時傳到帝都?!?/br> “豈止是文書信件難傳?”段擇有些頭疼地來回走著,“軍糧物資的運送路線全斷,要是西虜國趁機發兵……咱們境內又是災民遍地的局面,那可真是雪上加霜!”接著又苦笑,“這西北大旱兩年民不聊生,水卻都聚到了中原,這下我倒是想起了一個傳說,傳說開國女帝曾有個‘調黃河上游之水解西部之困’的想法,只是沒來得及實施她便駕崩了?!?/br> “嗯……老朽也有所耳聞,當時覺得此法無異于采石補天,”只有神仙才能做到,凡人說說都是在發夢,“如今想來,倒是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只可惜,女帝樊溏已逝,不知這天下能等來誰真正實施她的偉大構想?!?/br> 兩人沉默下來,分明是都知道樊溏的后人如樊蘺父女之流,都趕不上她的雄才偉略,那么如今這江山半易主的情形也不奇怪了。 段擇晃了晃腦袋趕走無關的想法,又恢復他在軍營里一貫的亢奮狀態,“哎呀看我這腦子!快,換紙筆,我給安太傅飛鴿傳書?!?/br> ** 樊蘺敲開羅綃的房門,只見她正躺在床上,三個男人全都圍在床邊,室內氣氛凝重。 “羅姑姑!”樊蘺頓覺不妙,因為羅綃的臉色是從未見過的蒼白,“羅姑姑,你、你怎么了?” 三姑父章夏狠狠地瞪過來:“怎么了?怎么了!我說某些小丫頭片子,能不能別有點內力就隨便亂使?坑了別人你負得起責嘛?!” 樊蘺瞬間記起,羅綃初次發現自己有內力時,兩人掌對掌之后她有些異樣?!傲_姑姑!你……是我害了你嗎?”怎么會這樣的?怎么變得這樣嚴重?! 她奔到床邊,慌得不得了,羅綃在她心里早已經成為這個時空的親人和朋友了,她真的受不了這人因為自己而有什么不測! 羅綃忙拍了章夏一巴掌,“你瞎說什么!如花,你別多想,主要責任不在你,我本來就有這毛病,每年這時候都躲不掉,哪怕沒遇到你,我照樣會躺在這兒?!?/br> 樊蘺小心翼翼地瞥了眼三位大叔不善的眼神,縮了縮:“那你到底怎么了?” “唉,你別擔心,”羅綃拉住她的手晃了晃,“沒大事。前幾天我出門,就是出去找藥材了——我呀,治這病都治出經驗來了?!?/br> “那……你找到藥材了嗎?” “當然。不過,我恐怕要出國一趟,繼續向北前往羅蘇倫境內, 那里有我的療傷圣地??墒橇裟阋粋€人在國內我不放心,所以,你愿意跟我一塊去嗎?” 樊蘺連連點頭:“當然!我當然要陪你一起去治病了!”且不說她要照顧羅姑姑,人家變成這樣,她也有責任吶,這時候怎么能縮頭! 羅綃很欣慰地笑了笑,然后偏頭看了眼旁邊的三個男人,大姑夫風升很識趣地轉身就走,然后另外兩人也只好離開了。 “好了,現在說說咱們女人的私密話,”羅綃在樊蘺的幫助下坐起身,壓低聲音,“我聽說這幾天你來找過我很多次,怎么了,是身子又有什么不舒服?” 樊蘺一瞬間窩心得直想哭,嗚嗚嗚~羅姑姑簡直太懂她、太關心她了!自己都病了還惦記著她,她就是有親姑姑,也不會比羅姑姑對自己更好了! “羅姑姑,我、我覺得自己變得很奇怪……只要看見那個、那個段擇,我就……想撲上去!”樊蘺欲哭無淚地撲到被子上,惱得不想露臉,“不是他搞的鬼,他說了,他沒撒謊??墒?,我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 羅綃以為她這是害羞了,頓時滿臉興奮之色,“還能怎么了?你這是愛上他了唄!” “???” “哎呦我們的小文青兒原來喜歡那一款的,嗯,也不錯,一文一武……” 樊蘺一把拉住她,“停!羅姑姑,您想什么呢?我最煩那種流氓軍痞了!我不是喜歡他,我是、是……就是我一看到他吧,我這身子骨就不對勁,發軟,可那不是心里發軟——我談過戀愛,我知道面對愛人的時候心里軟乎乎的那種感覺,所以這不對勁,是我這身體不對勁!” “啊……”羅綃眨了眨眼,一副沒有聽懂的樣子,“抱歉啊,我沒怎么愛過人,所以不太懂你說的、那種心里軟乎乎的感覺哎?!?/br> 你沒愛過人?那三個姑父……樊蘺下意識看了眼門外,那剛剛出去的仨男人是怎么回事?難道她也不愛他們? “不過我聽懂了你是懷疑自己待的這個身體有問題,”沒等樊蘺再細想,羅綃已經探上她的脈,“之前沒覺察有什么不妥啊,我再瞧瞧……” ** “發現一奇異女子……不,不不不,”正端著飯盆狼吞虎咽、囫圇不清地口述傳書內容的段擇突然跳了起來,連連沖軍師擺手,“這句不寫——寫了沒?撕掉撕掉?!庇窒肓讼?,干脆道:“皇陵恐有異,宜著人查看先皇后之陵墓……” 殷年驚得停了筆:“將軍何出此言?” “你就這么寫!” “是,是?!?/br> 段擇扒拉著飯盆里那一堆已經看不出本來面目的東西,慢吞吞地吃了一大口,“道路受阻,下一批糧草運過來不知要到什么時候……通知下去,省著點吃,要不然,等著挖老鼠吧!哈哈~” “哎,是?!币竽臧褜懞玫募垪l送上前來,段擇瞧了瞧,點點頭,低語:“就幫你們到這兒,我的情分盡到了?!?/br> 仔細地將紙條卷起來,抬頭看了眼困惑的老頭,“軍師,我,也是今天才察覺到。遇見一個奇怪的年輕姑娘,她身體有問題,就那一夜,她竟然真的吸收到我的內力,而且,”段擇的表情變得有些怪異,“我一碰她,就很難控制自己。要說這些年來我見過稀奇古怪的事也不少了,就沒這么麻煩的……” “嗯?也許只是因為,她太美了?”殷年的注意力只放在了后半句話。 “你是跟那群小子待得時間長了吧,軍師?!?/br> “咳咳!”殷年立即正色。 “我認為,她被人種下了‘入骨相思’?!?/br> 殷年大駭,“南疆的三大圣物之一?” 段擇沒好氣兒:“還有哪個東西叫那種名字?” “不不不,應該,不會的吧?將軍如何能肯定?且不說那種邪物在南疆已近絕跡,就算有,又如何躲過千里迢迢的嚴密檢查出現在這西北?” 南疆是對夏秦南境以外的大片熱帶地區的統稱,因該區域河流眾多,又被中原人稱作“萬河之地”。極致的氣候和特殊的地理環境,使得南疆奇異生靈眾多,“入骨相思花”是較為突出的一種。 嚴格說來,那并不能算是一種花,事實上,它只有在春夏時期是花的形狀,秋冬時節花瓣收攏,融合生長成一截肋骨的樣子,質地也變得堅硬如骨?;ò晁臅r不落,花齡愈長,其異香愈濃,常引得成雙的飛蝶環繞不散至死方休。 據傳南疆有奇人,將秋冬時的花朵“肋骨”采下,與蠱蟲煉化,制成“相思”蠱種入一女奴體內,該女奴被進奉給一部落貴族,隨后成為禍亂一方的“妖女”,但凡與其茍合過的男子皆為之忘生忘死、心智漸失,后來女奴被眾人燒死,那個部落卻還是江河日下直至覆滅。 “入骨相思”的名稱由此而來,世人以此反諷這種怪異邪氣的花。 后來,南疆有人又生異想,試圖將有催化內力作用的蠱蟲與相思蠱結合,從而達到采陽補陰、內力突進的效果。當然,這一美夢至今沒有聽說實現。 只不過,天下人雖然視“入骨相思花”為邪物,卻擋不住南疆人氏將其奉為圣物,而且多次完善“相思蠱”的制法。 夏秦國一直嚴禁引入入骨相思花,而且那東西對于生長條件要求極高,哪怕是在南疆也很難培植,又豈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您說她吸收了您的內力,會不會是因為她會什么其他邪功?畢竟,從來沒有將‘入骨相思’與功法成功結合的先例……” “這一次,我聞到了,”段擇有些不耐煩,“她的血液中有那種花的香味?!?/br> 殷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血液?您聞過了?”您是咬人了么? “她剛好來葵水?!?/br> “……”可憐的小老頭瞬間石化。他聽到了什么?他一把年紀的讀書人為什么要聽到這個?! 段擇在他眼前揮揮手:“殷先生,回神了!” “將軍!”殷年反應過來就更加驚懼了,“如果您沒說錯,那、那……那個姑娘是誰?她怎么會在體內種下‘入骨相思’?她是自愿還是被動?”無論是哪一種,他們都要好好盤查那個姑娘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