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夢見什么了?”他淡淡發問。 她被嚇了一跳,睜開眼,師父另一手撐著頭,雙眸里還有些朦朧的未醒的光,略顯茫然地凝望過來。她揉了揉眼睛,道:“夢見好吃的了?!?/br> 他挑了挑眉。 “都怪你,”她嘟囔,“我還沒吃到嘴呢……” 她的嘴突然被堵住。 是真的,結結實實地,被堵住。 然而這姿勢實在太難受,他仿佛不耐煩了,將她一把撈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身上,她愣愣地抬起頭,便被他不管不顧地親了下來。 真是奇怪啊,明明是他在親她,這看上去卻好像是她很饑渴似的…… 他輕叩她齒關,她無力地張開,眼光迷蒙,仿佛還在夢中。他的雙手抓住她的腰按住了她,她從來不知道師父原來氣力這樣大,她近乎動彈不得,可那舌尖的觸感卻是那樣清晰—— 人的舌頭上,也會有脈搏的嗎? 她迷迷糊糊地想。 她的唇舌一如他想象中甜美,他肆無忌憚地碾壓而過,呼吸漸轉至陌生的粗濁。他騰出一只手來扣住她下頜,她渾身便軟了下去,仿佛化作了一灘水,再也收拾不起。 “阿苦……”他竟爾在她舌尖輕笑,“這回吃到了嗎?” 她一定是太不清醒了,竟爾也配合地點了點頭。 他只覺有一團火自身體中往上直竄,所到之處,摧枯拉朽。所有漫長無光的年華里所有迷茫痛苦的等待,在這一刻,全都有了答案。 他愛她,他要她。 她輕輕“嗯”了一聲,手撐在了他的肩上,稍稍側過頭去,長發拂落,微露出耳后瑩潤的肌膚,呢喃聲拂過他的耳垂:“師父,不舒服……” 他閉上眼,一意孤行地吻她的頸項,她過去竟不知道頸項也會那樣發癢,癢得她身心顫抖,想推拒又不敢,想迎合又不會,動作笨拙、幼稚、毫無章法。他卻似笑非笑,眼睛底里光色幽微,男子的吐息將她的肌膚都溫成了一片微紅—— “下來?!?/br> 話音未落,他已經將她推倒在床上。 而后那清冷的身影覆了上來,黎明的光線自塔頂的天窗漏下,綽約輕渺如霧如露,映得他眉眼都似無底深淵。 她突然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好像總害怕下一瞬間就要斷氣。 他定定地凝注著她。 這一刻,她過去在扶香閣里所有的見聞經驗……全都成了放屁。 竇三娘也好,纖露也好,都從沒跟她說過……原來,躺在一個男人的身下,會心跳加速,會手心冒汗,會耳聾眼花,會頭暈目眩。 會有驚慌,會有努力壓制著驚慌的期待,會有好奇,會有不可抑制的歡喜。 他看了她很久,很久。 最后,他說:“你為什么要閉著眼睛?” 她傻了。 他已經翻身下床,背對著她,靜立了片時,才道:“我會向圣上求旨賜婚?!?/br> 她眨了眨眼,“什——什么?” “你家世特殊,圣上想必已知道了?!蔽词饽眠^外袍,又想了想,先拿起阿苦的衣袍,“過來,穿衣裳?!?/br> 她傻愣愣地抬起手由他擺布,像個等父母給她穿衣的小娃娃?!八阅??” “所以我得去求旨?!蔽词獾?,“你父親不會見我,若是圣上也不同意,我們就自己成親?!?/br> 她好不容易才把打結的舌頭給捋順了:“你你你我我我我們要成親?!” 他的動作停了下來。抬眼,她滿臉不可置信,令他感到有些挫敗,“你從來沒想過嗎?” “我我我——” “你若是從沒想過,”他頓了頓,“那你方才——在我身下——為何一副很饑渴的表情?” “你你你——” “我總之是要娶你的?!彼f,一本正經、大義凜然。 “咚”——是她終于穿好了外袍,卻一頭砸上了床板。 他嘆了口氣。 “真不知道你都在想些什么?!睙o奈地搖了搖頭,伸出手去給她揉了揉,眼神溫柔,卻令她目瞪口呆—— 我我我才不知道你都在想些什么呢! *** 仙人終于和錢阿苦從倉庚園里出來了。 來迎接他們的卻不是無妄,而是趙主簿。 趙主簿看到這師徒倆一前一后地出來,目光又下移到兩人緊牽著的手,半晌,干笑了一聲。 未殊停了步,道:“無妄走了?” “嗯,”趙主簿點了點頭,表情沉沉的,“走了?!?/br> 阿苦轉頭道:“你們在說什么,無妄去哪兒了?” 未殊嘴角微勾,“他從哪兒來,就到哪兒去?!?/br> 師父這樣的神情十分陌生,竟令她下意識地松了手。師父對無妄難道就沒有分毫感情么?無妄說過,他陪了師父快十年了……而今無妄走了,師父卻是這樣一副好像無所謂的態度。 師父……師父在想些什么,她的確是很難了解的。 她不無沮喪。 未殊卻無動于衷,牽著她繞過了趙主簿,一派自然地問她:“早飯想吃什么?” 阿苦別扭地道:“不想吃?!?/br> 未殊的腳步停下來。 阿苦擰著眉:“怎的了?” 他打量她半晌:“剛才真的吃飽了?” 她愣怔,良久,驀地醒悟過來—— “你你你欺負人!” 他的笑聲朗朗飄散在晴空里,“那也只好欺負你了?!?/br> 她看見他的笑容,第一次,無拘無束無憂無慮的笑容。白衣振振,他的眼睛里青山攬月,瓊華盡綻。 后頭跟著的趙主簿也不由得駐足: 仙人,原來也會有這樣快樂地放聲大笑的時候啊。 ☆、第56章 所欲 十五宅。 皇帝在這宏闊的宅院里慢悠悠地踱了一圈步,才回到書房里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此處著實養人,將軍的氣色比十五年前好了不少?!?/br> 門后的陰影里,男人仍舊是僵硬地坐著,面容冷峻,好像他已經那樣子坐了十五年一般?!翱珊沟臍馍珔s不如十五年前了?!?/br> 他一字一頓,語調不高不低,卻顯出一種別樣的傲慢。 晏鑠將茶杯放下。他的手很穩,沒有抖,面對這個他做夢都想殺了的男人,他此刻的平靜連他自己都覺駭異。 “我們曾經約定,井水不犯河水?!标惕p慢慢道,“你既敢出門,也該知道后果?!?/br> 男人往后靠在椅背上,閉了閉眼,好像有些疲憊,“你也知道了?!?/br> “朕自然知道?!标惕p笑了,“你還是很關心你的女兒嘛,大半夜地跳下河去救她。就算她是舍盧女人的孩子,你也終究關心她,是不是?” 池奉節的眼陡然睜開了,眼里有光,野獸一樣的光。在這一刻,他的目光表明他是曾經見過殺戮與死亡的。 “你敢動她?” 話音沙啞,像是從深淵底里探出來的冷鉤子。 “怎么,還不讓朕關心一下朕的親外甥女?”晏鑠終于感到自己扳下一城,他掀起衣擺在桌邊坐下,好整以暇地道,“你十五年來對她不聞不問,這會子卻來充什么好父親?” 池奉節緊緊地盯著他,“你要怎樣?” “朕自然會對她好?!标惕p坦然道,“朕是真不明白你們這些漢人,口上說的、心里想的、手底做的,從來不是同一套。我們舍盧人卻不說二話,朕說要對她好,那就是對她好,不像你,對主子對老婆對女兒,都是——兩面三刀?!?/br> 這一句話終于將那個偉岸的男人刺中了。 池奉節咬緊了牙關,他不相信他,他不相信眼前這個狼子野心的男人—— “你若敢動她一根頭發,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這樣的話,聽起來太無力,以至于有些可笑了。 所以皇帝寡淡地笑了笑,站起身道:“那便等你做了鬼再說吧?!弊咧灵T邊,忽又道:“對了,你說她——會不會還在陰曹地府里等你呢?不過她是舍盧人——按你們漢人的說法,舍盧人都是要下地獄的吧?” 男人陡然轉過頭來,眸光里燃著火,皇帝終于滿意了,大笑而去。 那狂妄的笑聲一直飄散在空氣里,像一團黑暗的霧。 *** 含元殿。 杜攸辭已經候在外間,聽得他來,連忙迎上:“娘娘的脈象有些邪門……” 未殊道:“你都無法解決的疑難,我自然無能為力?!?/br> 杜攸辭一怔,里間卻已來人傳喚:“娘娘著容成仙人到簾外聽旨?!?/br> 未殊不再看他,徑往里走。一方紗簾垂落下來,簾后坐著胡皇后。日光自她身后的大窗投入,將她的身影都籠作一片浮腫的黑霧,不過才三個月,她的肚子卻已經很大了。 不像懷娠,像病。 她的聲音還是很溫和:“仙人請起吧?!庇址愿朗替窘o他牽去一條紅線看脈。 “微臣不懂診脈?!蔽词鈪s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