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兆祥盯著，寰止很是難過。

    他不敢看她，他知道自己給兆祥造成了多少痛苦，其實，在初認識她的時候，他就應該適可而止，不應該過分親近兆祥的。

    她明明是那樣明媚的女子，卻因為他的出現，原本美好的人生，全部沒有了。

    他實在是太自私了。

    自私到，他都無法面對她了。

    為了完成任務，他屢次三番讓兆祥出面，探聽消息，他讓她涉足到危險的行動中。卻沒有想過，這么做，會有怎樣可怕的后果。

    兆祥是養尊處優的郡主，她可以不顧一切地堅守這份純真的感情，可是他卻不能啊。

    富隆一家對兆祥的仇恨和利用，完全是因為他讓兆祥參與過多的緣故。那別宮，表面上看是兆祥的牢籠，其實也是保護她的堡壘，是他的出現，打破了原有的和諧。

    為了他，兆祥多次與他互通消息，不惜背叛自己的國家；為了他，她不顧自己私生女的身份，開罪了富隆一家，讓富隆家將她視為眼中釘；為了他，她甚至做出了抗旨不遵的事，九死一生逃出冥都，就是為了不和那齊國的富家公子成婚，想要嫁給他。

    兆祥說的那些事，寰止簡直不敢想象，是她所經歷的。

    這些年來，她做了連男人都不敢想的事，明明那么弱小，卻這般強大。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參與。

    他自詡對兆祥感情至深，可是，比起兆祥對他做的，他根本不配。他就是一個負心的男人，在需要她的時候，對她關愛有加，在她需要的時候，卻直接消失了。所有的幸福，都是她給的，所有的痛苦都是她來承受。

    這樣想著，寰止更覺得羞愧難當了。

    “你恨我嗎？”

    寰止再次問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哪怕昨晚他已經道過歉，但是他還是無法面對內心的愧疚。

    尤其是在聽過她這些年的經歷之后，他覺得，就算兆祥不原諒他，甚至想殺了他，也是理所應當的。

    一切的答案，都是他應該的。

    “不恨呀?！?/br>
    兆祥搖頭，微笑道。

    自從那日，在燈光火燭之間，見他一眼，她就已經認定了寰止了。這輩子，她只寰止一人足矣。

    至于背叛冥帝，與楚人私下往來，她原本就不是冥帝的女兒，體內也從沒有流過冥帝的血。她是狼族和鳥族的后裔，原本也和冥國毫無干系的。

    在冥帝的眼中，她就是個恥辱。是意味著他無能的標記，冥帝視她為禁忌，將她關在別宮十多年，哪怕是與大齊聯姻，也從未真正的為她考慮，一切，只是從利益出發罷了。

    所以，她不管是背叛冥帝，還是背叛冥國，都是無從談起的。

    她陷害大臣，更是無稽之談。那富隆一家，原本就是冥國的毒瘤，冥國和楚國的關系要好，可是富隆一家非要為了利益私下與湘國販賣武器，如此中飽私囊，草菅人命，實在是冥國的毒瘤。

    這些年來，冥國上下多少有志之士死在了他們富隆一家的手中，又有多少熱血將士，因為他們所謂的利益，而無端被犧牲。

    富隆一家，早就與百年前那個忠貞世家不同了，權柄讓他們變了味道，就不要怪她將他們的短處一一揭發。

    她不過是利用了富隆家的黑暗生意，將證據坐實了拿給冥帝看罷了，將這件事告訴給寰止，說起來，也是為了天下百姓，也算不得錯誤。

    明知道寰止是細作還喜歡他這件事，她或許有些冒失。但是，寰止從頭到尾都是讓她自愿而已，她不想說的，他從來都不會逼迫她，也從沒有苛求她一定要為他命是從。

    寰止是有利用她感情的嫌疑，但是，與其說他利用她的感情，不如說是她在用這些微不足道、隨手之勞來接近寰止。

    別宮里，伺候她的人，表面上對她畢恭畢敬，其實心底里都是瞧不起她的。他們大多數是從小伺候她長大的宮人，都是冥帝的親信，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在被他們評頭品足。

    甚至，有一次，她聽到了貼身伺候的宮人竟然在背地里叫她野種。

    他們的態度，就是冥帝的態度，冥帝的態度就是天下人的態度。大家都是那么虛偽，她生活在虛偽里，很少能感受到真正的愛。

    懂事之后，她總是在夜里一個人偷偷哭泣。別的同齡人，都有父親，都有母親?？v使過的不算大富大貴，但是他們至少都有完整的家庭，他們都能在陽光下生活。

    可是她呢，只能認厭惡她的長公主做母親，只有到了特別盛大的節日，才允許她離開別宮，參加宴會，其他的時間，她只能坐在這個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發呆。

    后來，隨著她年齡的增長，出別宮的機會多了。

    她以為她自由了，其實，不過是冥帝當她是聯姻的工具罷了。

    以十分尊貴的郡主身份進入國子監，去見那些王宮大臣和別過質子，就可以和那些少爺公子相看了。不管是誰看上她，都對冥國沒有害處。不管是嫁到哪個國家，都是給冥帝解決了心頭大患。

    一舉兩得。

    她和其他的公主郡主一樣，背誦詩文，琴棋書畫，甚至還能學習騎馬射箭，她不需要有太高的靈石，也不需要太名貴的靈器，只要她學會了這些必備的技能，就和其他的尊貴郡主沒什么區別了，就能去聯姻了。

    教習她的師父們，從不把她放在眼中，不管她會不會，只要她生的美貌，能入的了公子少爺們的眼就行了，至于其他，一個私生女，需要什么技能呢。

    在這樣的環境下，兆祥生活了十幾年，她孤獨而無助，想逃而不得。

    就在這時，寰止出現了。

    他比周圍的任何一個人都要真實，不管是氣度還是胸懷，都讓兆祥無比佩服。從見到寰止的第一面起，她就無比想要親近這個風度翩翩的男子，在她的眼中，他比任何人都要好，哪怕他只是一個商人，她還是愿意傾她所有。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什么都愿意。

    在寰止的身上，兆祥得到了真正的，屬于人的溫度。

    那是除了哥哥，唯一一個真心對她好的人。

    寰止也是真誠相待的。

    他們相愛之后，他立刻就向她坦白了自己的身世。

    他是諜者，是來刺探冥國內務的細作。

    剛剛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兆祥承認，自己失落了。難過了。甚至有些害怕了。

    但是，她就是舍不得寰止。

    在她的世界里，細作都應該是無所不做的惡人，但是寰止讓她很意外，他從不向她索取任何東西，甚至，她想主動告訴他一些消息，寰止都會岔開話題，不與她繼續攀談。

    漸漸的，她明白了，寰止是真的喜歡他。細作的身份，不僅僅是他不能逃避的，更成了他們之間的阻礙。

    她釋然了。

    她告訴自己，不管怎么樣，她愛的是寰止這個人，和他的身份無關。

    倘若，真的要她在寰止和冥國之間選一個，她想，她也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寰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