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的腳步有些虛無。

    美姬那雙精明的眼睛，一直縈繞在腦海中，久久無法散去。

    她差一點就動手了。

    但是最后關頭，她停住了。

    不僅僅因為美姬為她做的鋪墊，看起來十分古怪，讓她產生了質疑。

    還因為，她不打算再對王后唯命是從了。

    這個決定，只在一瞬間。

    指甲里的藥粉，在觸及甜湯之前，她及時收手了。

    不立刻殺掉美姬，王后把素練當成籌碼，可是殺了美姬，她們就真的能脫身嗎？

    總要有人頂罪的。

    就像給昌姬陪葬的那個人一樣，殺了人，就必須受到懲罰。誰也沒有權力知道王后娘娘的秘密，她即便能躲過慧昶和淳于敏的眼睛，也不可能逃過王后的魔爪。

    到時，才是真的沒有退路。

    在她還沒有想到萬全之策之前，在她還沒有能力逃脫這件事引發的后果之前，她不能妄動美姬。

    所以，小七放棄了。

    事實證明，她的做法是正確的。

    美姬對她的提防，遠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嚴密。

    她的一舉一動，都在美姬的監視范圍?；蛟S，美姬情緒低落本身就是裝的，就是為了讓她感覺，美姬方面沒有防范，才能伺機下手。

    果然是好計謀。

    嘴巴里，還帶著甜湯淡淡的甜香味道，可是小七卻總有種想要嘔出的感覺。

    人心，就是這般可怕。

    從方才的情形來看，定是慧昶將她投毒的事情告訴給了美姬的。

    可是，慧昶怎么會如此幫助美姬呢。

    這個疑問，始終在小七的心中徘徊，卻不得答案。

    淳于敏等候小七多時了，見小七回來，立刻吼道：“你給我跪下！”

    小七立刻跪在了地上。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得給我一個解釋！”

    奴所里留下的幾個女奴紛紛看向這邊，不明白一向最勤懇的小七為什么會被淳于敏責罰。

    淳于敏著實是氣壞了。

    她就覺得，今日的小七特別殷勤，可是既然工作分發到了奴所，而且又出了那個岔子，淳于敏才沒有多想，把甜湯交給小七的。

    沒想到，就是這一時疏忽，險些釀成大禍。

    美姬不會無緣無故賞小七甜湯的，一定是覺察出了什么。

    淳于敏在宮中幾十年，當然知道那是什么。

    還好，小七喝了甜湯并沒有事，美姬也沒多說什么。

    可這樣的事，淳于敏不想再發生第二次了。

    不管她曾經是誰的人，現在，她屬于楓天閣的奴所，她便不會讓這種丟命的事再次發生。

    “第一次見你，我就知道你是個主意比天大的?？赡憧芍?，你這么做的后果。奴所里十幾個女奴，莫不是都要給你陪葬，你才甘心?！?/br>
    小七低著頭。她知道什么都瞞不過淳于敏的眼睛。

    “嬤嬤，有些事情，并非奴婢一人所愿。只是不得已，而不得不做?！?/br>
    “不得不做？我告訴你，今天的事，你再也不要涉及。否則，就別怪我心狠，先回了太后娘娘，把你丟出宮去！”

    淳于敏吼道：“你不要命，她們還要。她們不要，闔宮的奴籍還要！你可知道，你做的事，會牽連到所有進宮的奴籍。為了安全，她們通通都要去死！你有幾個腦袋，能承擔起這么大的罪過?！?/br>
    小七咬著嘴唇。

    是啊，若定下了她這個奴籍殺了美姬。那么所有的奴籍，都會被貶為苦力，甚至直接殺了重新換來一批。

    奴籍弒主，以后宮里會不會有奴籍都說不定了。

    這不簡簡單單是她和素練兩條性命的事，還是所有湘奴未來的出路。

    “嬤嬤，奴婢什么都沒做?！?/br>
    “阿彌陀佛你什么都沒做，真起了那份心思，我們這些人都早已是你手下的冤魂了！”

    淳于敏抽出鞭子，對著小七：“今天，你必須長記性。我打你十鞭，你可會服？”

    淳于敏是宮里出了名的善待奴籍，輕易不會拿出鞭子打人的。

    這一次，她是真的氣壞了，也是嚇壞了。

    為了不讓小七犯同樣的錯誤，她必須這么做。

    沒想到，小七沒有求饒，而是跪在那里，一副任憑處置的模樣。

    “奴婢服，不過，服的是淳于嬤嬤的教導。服的，是嬤嬤對我等奴籍的守護?！?/br>
    “你還有不服的？”

    小七說：“奴婢不服奴籍處境，不服我等注定要低人一等?！?/br>
    “你說什么？！”

    沒想到小七會忽然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來，淳于敏更生氣了。

    “如果奴婢沒記錯，嬤嬤是楚人，為什么還這般關心奴籍?！?/br>
    “你也知道你是奴籍！”淳于敏訓斥道：“你看看你身邊的奴籍們，都是安分守己的，有哪個像你這樣，膽子大過了天。你在侍衛長面前放肆也就罷了，現下連美姬娘娘都注意到了你。我還是那句話，你想去死我沒有權力攔著，可是若你牽連到了別人，害死了所有的奴籍，我定然會第一個殺了你！”

    “嬤嬤今日要打我，是覺得湘人也是人?？墒窍嫒苏娴氖侨藛?？嬤嬤來到楓天閣數月，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嗎？”

    小七快速說：“那些侍衛，是如何對待她們的。主子是如何欺壓她們的。卑微的人，連自己的思想都不能有，只能被迫服從，生活在夾縫里。而高貴的人，不論好壞，都是高高在上的，這樣真的正確嗎？”

    “你哪里來的這些言辭，看我不打死你！”

    “嬤嬤今日便是打死奴婢，奴婢也是要說的！嬤嬤總說奴婢冒頭，總是嫌棄奴婢惹禍，可是禍事真的是躲，就能躲開的嗎？嬤嬤知道奴婢為何而來，便也知道，奴婢就像一只螻蟻，誰都能踩上一腳。只是奴婢乖覺聽話，就能保整個奴所無虞？奴婢自問，沒有這么大的作用?！?/br>
    淳于敏高懸的鞭子停在半空中，遲遲沒有落下，似乎在聽著小七的話。

    “嬤嬤在殿上的守護，奴婢感激在心，奴婢也知道，嬤嬤之所以來到楓天閣，就是為了保護奴所里這十幾條命，對吧?！?/br>
    淳于敏微怔。

    “嬤嬤謹小慎微，處處守護著奴所，可是只是簡單的護就能保證她們都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