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文卿和趙母一起踏上御史府大門前的臺階。一名士兵見她們過來立刻大聲喝道：“你們是誰，前來何事？”

    趙母被嚇得一哆嗦，肖文卿趕緊道：“這位軍爺，我們是何御史大人侍衛趙明堂的家眷，我們有事情前來找他，請軍爺行個方便?！?/br>
    四名士兵上下打量肖文卿婆媳兩位，那出聲的士兵道，“御史大人有事，他的侍衛們全部被兵部叫問話了?！庇捎诒Ｗo官員的侍衛們是全都是從軍隊提拔出來的，戰爭時候還會被兵部招回去充當武將，所以這名士兵說話的語氣和悅了不少。

    “軍爺，我兒子能夠平安回來嗎？”肖趙母緊張地問道。

    “不知道?！闭f話的士兵道。

    “娘，我們不如先去兵部所在的地方看看，然后去許侍衛家問問情況?！毙の那浒参科牌诺?，“我想，過不了多久，明堂就會回家的?！?/br>
    她朝著和她們婆媳搭話的士兵點頭致禮，然后扶著趙母離開何御史府。

    婆媳倆人一邊走一邊打聽兵部官署地點，摸索著來到了京城中心區域的兵部官署。兵部重地，閑雜人等不能靠近。她們婆媳便向站在外面守衛的士兵們打聽，得到的全是“不知道”。無奈，她們兩人只好去許家。

    許家也接到了消息，許家老太太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見到趙家婆媳兩人，便向她們打聽。

    趙母沮喪著臉道：“我也是來問你們的?！痹S淺是個很熱情的人，不在意趙明堂的沉默寡言主動找趙明堂說話，所以六個侍衛當中，他們關系是最好的，家屬之間也有往來。

    許家老太太端來了涼茶，三人坐下來說話。

    許家老太太道：“我家老頭子出門打探消息了。他也是行伍出身，多少認識幾個朋友?！崩项^子安慰她，說主人都還沒有事情，保護主人的侍衛更加不會有事的。侍衛們被兵部叫去只是問一些話而已。

    肖文卿問道：“大娘，大嫂昨晚回來沒？”許大嫂在何御史府后院廚房幫傭。

    “昨晚她回來了，只說前院御史大人的辦公書房被抄了，里面的公文全部被取走；后院里大人的小書房也被抄了，大公子二公子的書房都被抄了。御史府門各個出入口都有士兵把守，進出的人要接受盤查?！痹S家老太太道，“慧珠在家也幫不上忙，我讓她繼續去御史府后院廚房打探消息?！?/br>
    “大娘，許大人什么時候成為御史大人侍衛的？”肖文卿問道，只要不是五年前，就算何御史最后被定罪，許侍衛也不會有事。

    “四年前呀，我記得是和明堂一起被御史挑去做侍衛的?！痹S家老太太道。因為許淺和趙明堂是同一個軍營里的兵，又一起被御史選去做侍衛，所以他們兩個關系才會好得如同兄弟。

    肖文卿立刻放心了，道：“大娘你別擔心，何御史大人是因為五年前東南沿海巡查事情被彈劾的，那時候許大人和明堂都還不是何御史大人的侍衛，他們沒有參與，也不知情，所以，只要兵部問清楚了就會讓他們回來?！?/br>
    “我家老頭子也是這樣說的?！痹S家老太太說道，“可是只要人不回來，我的心就揪著?！闭f著，她拿起手帕擦擦自己的潮濕的眼角。

    趙母和肖文卿相互望著，她們又何嘗不是？

    ☆、第31章 三十四明堂宇軒

    在焦急中等待了兩天，趙明堂和一個陌生男子回來了。他推開自己家虛掩的大門，高聲叫道：“娘，娘?！贝謫〉穆曇衾餄M是急切。

    下午時分，婆媳二人在郁郁蔥蔥的葡萄架下納涼做女工，聞言抬頭驚喜地望向來者。

    “明堂，你可回來了，娘快急死了?！壁w母把手中的針線繡布一扔，起身往趙明堂那邊跑。

    “娘，你起身慢點?！毙の那鋼鷳n地說著，起身快步走向趙明堂，臉上帶著燦爛的微笑。讓她牽腸掛肚的人終于回來了……

    “娘，我回來了?！壁w明堂激動地跪在趙母的面前，仰臉看著自己的母親，眼角潮濕，嘴唇顫動?！緯x江原創】

    肖文卿走到趙明堂母子身邊，柔聲勸道：“娘，明堂，你們別激動，快些坐下來說話。明堂，你還帶著客人呢?！彼蛟谮w母面前的冷硬男子，心中一愣。她隱隱覺得不對，可一時間又不知道哪里不對了。

    趙母激動地抓住趙明堂的雙臂，語氣帶著哭意道：“明堂，你這是怎么了，快些起來說話，快些起來說話?！彼麄兡缸右簿臀逄鞗]有見面而已，他沒必要激動得行大禮，仿佛好久沒有見到自己了。嗯，也許進入兵部被審查，如同與世隔絕，現在出來恍如重見天日。

    趙明堂由趙母攙扶著起身，肖文卿便趁機打量他。六天沒見，他魁梧了不少，皮膚也變黑了一些。他被帶到兵部去詢問，難道被好吃好喝得供著，同時還被逼著曬太陽不成？好古怪。

    趙明堂將目光轉到肖文卿面上，顯得有些驚訝，嘴唇輕蠕，欲言又止。

    眼睛，眼睛不對勁！

    肖文卿頓時怔住了，眼前的男人雖然是明堂，但她感覺有些陌生。

    “幾天沒有見你媳婦，想啦？”趙母發現兒子的眼睛盯著肖文卿看，馬上興奮起來。經過這番小風波，兒子應該會和兒媳圓房了。

    “娘?！壁w明堂突然緊張起來，眼睛飛快地往一眼自己帶回來的陌生青年。

    “明堂，這位是……”肖文卿定定神，朝著趙明堂微微一笑，躬了躬身道，“天氣炎熱，大家不如先回屋里去坐坐，喝杯涼茶，然后說話?！?/br>
    “大人……”趙明堂遲疑地詢問那陌生青年。

    穿著淡藍色斜襟長衫，腰束深藍云紋腰帶，腰間掛著一把樸素長劍的青年朝著趙明堂儒雅地頷首，道：“趙兄，大家不如坐下來喝茶敘舊?！彼穆曇魷喓駜炑?，宛如古琴的低音調。

    肖文卿順著趙明堂的眼神望去，立刻感覺此人似曾相識，聽到聲音頓時心頭一震。這聲音……分明是明堂每日初醒之后的聲音。她不顧男女有別，仔細端詳此人。就見他五官異常英俊，劍眉斜飛丹鳳眼，鼻梁英挺，唇形優美，堅毅的眉宇間透著從容和自信。他臉色白皙，可是讓肖文卿感覺這白有些不自然，仿佛是多日不見陽光一般。

    他是身形……肖文卿心頭疑云大增，此人個子和此刻的明堂差不多，不過身型瘦了一些，倒是和五天前清晨出門的明堂一般無二。

    替趙明堂量過尺寸做過衣裳的肖文卿緊張地望著此人，腦中設想他穿黑色勁裝面上蒙著蒙面巾，身后背一把長劍，于是她赫然發現，此人眼睛身形和她腦中那個黑衣蒙面人完全吻合。

    她不敢置信地打量趙明堂，震驚地察覺，這個趙明堂讓她感覺陌生。而這個趙明堂發現她面帶疑惑地望他，臉上立刻露出很古怪的表情。

    他，他們……

    她呼吸急促，禁不住后退了兩步。

    淡藍斜襟長衫青年也在關注肖文卿的神色，發現她臉色陡變，眼神在他和趙明堂之間移動，知道她發現端倪了，低聲贊道：“冰雪聰明之人?！?/br>
    肖文卿頓時呼吸一窒，他是對她說的嗎？他是承認她此刻的察覺？他和趙明堂聯手欺騙她和婆婆嗎？

    趙母歡喜兒子歸來，發現兒子變壯碩了，抓著兒子手臂不住地看。她轉頭要和肖文卿說話，發現肖文卿和兒子帶回來的年輕英俊客人四目相望，立刻不悅起來，用力咳了兩聲，道：“文卿，你去街上買個大西瓜回來。有客人上門，我們不能招待不周?！逼婀?，文卿平日里從不關注年輕男子的，難道看到眼前這位英俊男子，便見異思遷了？

    肖文卿聞言，立刻低頭道：“娘，我這就去?！闭f完，她朝客人躬一下身，轉身快步回屋，取了錢之后再朝趙明堂母子和客人點頭致意，挎著菜籃子出門買西瓜。她心里緊張心亂如麻，需要到外面冷靜冷靜才行。

    目光沉凝地望著她匆匆離開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淡藍斜襟長衫青年朝著趙母拱手躬身，風度翩翩地說道：“在下凌宇軒，見過大娘?！?/br>
    趙母對此人不顧廉恥地看自己兒媳，心中不滿，淡淡道：“哦?！边@人看著很儒雅高貴，怎么不知道男女之防的道理，盯著人家小媳婦看？

    趙明堂好似很意外祁軒向自己母親行禮，趕緊介紹道：“娘，這位是凌丞相之子，龍鱗衛指揮使司指揮同知凌大人?！?/br>
    雖然平民不太了解朝廷官職的具體稱謂，但丞相、御史、尚書、翰林學士之類的還是知道的。趙母一聽面前的青年是丞相之子，頓時嚇了一大跳，趕緊福身還禮，道：“民婦拜見大人?！?/br>
    “大娘莫要多禮?！绷栌钴広s緊起身伸手示意趙母起身。

    趙母心中嘀咕兒子怎么帶回一個當大官的朋友回來？以往她也沒有聽他說過認識大官呀。

    “娘，我們進去說話?！壁w明堂伸手扶著趙母，然后對凌宇軒道，“大人請，寒舍簡陋無以招待，還請大人見諒?！?/br>
    凌宇軒笑笑，環顧四周道：“民宅雖陋但溫馨平靜?！闭Z氣中帶著淡淡思念。

    通風的堂屋中，主客坐下，趙母提著裝有涼茶的大茶壺給眾人倒茶。

    貴客凌宇軒雙手接過表示謝意，趙母頓時對他又有好感起來。原來達官貴人也不是個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

    趙母坐到趙明堂身邊，問道：“明堂，你在兵部官署可受到責罰？何大人被皇上責罰閉門思過，我和文卿日夜為你擔心，只是我們都沒有門路打聽消息，只能在家等待。文卿說你不會被牽連進去，我覺得很有道理。謝天謝地，你完好無損地回家了?！?/br>
    “娘?！壁w明堂望了凌宇軒一眼，道，“我最近三個月一直在京城外鳳凰山軍營中訓練?！?/br>
    “??？”趙母頓時糊涂里，道，“你在說什么？你六天前還回家過呢?！?/br>
    坐在對面的凌宇軒一拱手，道：“娘，那是我?！彼丝痰穆曇糇兊煤挖w明堂一模一樣了。

    趙母頓時嘴巴大張，仿佛能塞進一個雞蛋。趙明堂也是第二次聽他用和自己相同的聲音說話，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凌宇軒繼續道：“東南有人密報，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何長青五年前奉旨巡查東南沿海十二府的民情和鹽稅，被當時十二府中的官員買通，不顧皇上期望瀆職了。為了拿到證據，我化妝成趙兄貼身接近御史，伺機盜取他的瀆職證據?！北緛磉@種小事情用不著他一個指揮同知大人出馬的，只是正巧那時候他被某人糾纏，就主動接了這個任務隱身了，權當休假散心。

    凌宇軒說話事使用了趙明堂的聲音，趙母盡管聽得眼睛越瞪越大，可還是相信了。

    “你，你們……為什么不事先告訴我？”趙母結結巴巴道，難怪從三個月前開始，明堂就借替其他侍衛頂班不怎么回家呢，原來那時候她真正的兒子去了鳳凰山軍營，凌丞相的兒子喬裝打扮成她兒子潛伏在何御史大人身邊收集罪證。

    想起兒媳婦肖文卿，趙母緊張地問道，“凌大人，你還來我家做什么？”

    凌宇軒清晰冷靜地說道：“我要趙兄放妻?！彼麍砸闵铄涞碾p眸中透著不容拒絕。

    “不行！”趙母立刻道，“文卿是我的兒媳婦?！彼貌蝗菀子袀€聰明漂亮的兒媳婦，怎么可以讓給別人？

    “大娘，和文卿拜天地的是我?！绷栌钴巼烂C道。如果不是對文卿有情，他就不會把自己易容頂替趙明堂的事情告訴給趙母。

    “文卿拜得是我趙家的祖先?！壁w母急切道，既然凌宇軒和文卿沒有圓房，只要當事人保守秘密，文卿就還是她趙家媳婦。

    凌宇軒啟齒微笑，“大娘，視婦體者夫也?！?/br>
    趙母驚得目瞪口呆，然后氣得眼睛都要鼓起來了。

    ○○○

    肖文卿走出趙家院子后思想看看，發現不遠處的大樹樹蔭下有數名腰佩長劍的年輕男子，他們坐在樹下的石凳子上聊天。一輛小巧的馬車和幾匹駿馬就停在樹下。

    這里是平民區，罕見佩武器的人，這些人莫非和趙明堂一樣，也是侍衛，只是現在穿著便衣？這些人是不是那個很可疑的男子帶來的？那人來趙家做什么了？

    肖文卿走過時刻意多打量這幾個男子。他們雖然神態悠閑，但目光敏銳，發現肖文卿打量他們立刻警惕起來，臉上露出閑人莫要多看的嚴厲表情。

    那陌生的男子和趙明堂……他們到底是什么關系？他是怎么變成趙明堂的？傳說中的易容？一定是了，難怪他的臉白得不正常。

    肖文卿皺眉思索著。此人上門來，為了什么？為她嗎？她該怎么辦？

    ☆、第32章 三十五忽成棄婦

    肖文卿不敢在外面時間太久，走出巷子之后就四處尋找賣西瓜的，然后在賣西瓜的人的幫助下挑了一個大西瓜。拎著放一個大西瓜的菜籃子回家，肖文卿進門之后就招呼道：“娘，明堂，我回來了?！彼f著，來到井邊放下菜籃子，準備打水清洗還黏著干泥巴的綠皮黑紋大西瓜。

    聽到肖文卿的聲音，在屋里談話的趙明堂、趙母，還有凌宇軒立刻走了出來?！斑€是我來?！壁w明堂一個箭步上前，搶先拿起拎桶打水。雖然他不認識肖文卿，但不能看著一個纖細的女子做打水這種粗活。

    明堂……

    肖文卿怔了怔，猶豫道：“謝謝?！彼恢涝撊绾巫蕴?，因為她不知道她現在該不該算趙明堂的妻子了。這個趙明堂，還是她最初記憶中的那個沉默寡言面冷心熱的男子，也和這一個月和她相處的“趙明堂”有相似之處。要是……唉，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趙母表情復雜地走過來，搖著蒲扇給肖文卿扇風，語氣無奈地道：“文卿，你累了，去屋里歇一歇?！卑?，世上怎么會有那種事情發生呢？陰差陽錯，她無緣有這么個聰明漂亮溫柔賢惠的兒媳婦了。該死，真該死！

    肖文卿敏銳地察覺出趙母語氣中的無奈與不舍，立刻道：“娘，我不累，你進去歇著，這邊我來?！彼€可以叫婆婆一聲娘吧？在真假趙明堂都不在家的這些天里，她和婆婆產生了深厚的婆媳之情。

    “文卿……”趙母聲音顫抖，語氣有些哽咽。她舍不得這個聰明溫柔又賢惠的孩子啊……

    趙明堂打上水來，把水倒進井邊的木盆中。肖文卿便馬上蹲下身來清洗。趙明堂繼續打水，和肖文卿一起將大西瓜清洗干凈。

    凌宇軒站在他們的身后一言不發，因為他看著感覺刺眼，仿佛他是破壞他們溫馨平靜生活的罪魁禍首。

    “明堂，你把西瓜捧到屋里用刀切一下，好招待客人?！毙の那渚o張地說道，佯裝自己還不知情。

    “凌大人，外面太陽曬人，請隨我回屋?！壁w明堂捧著干凈的綠皮黑紋大西瓜道。

    “好?！绷栌钴幫蛐の那?。

    肖文卿發現讓她處于尷尬境地的男子看自己，立刻將眼睛轉開。她猜此人前來肯定是說明真相的。趙明堂母子和他，會如何處置她呢？她應該算是誰的妻？抑或，誰的妻子都不是。

    肖文卿忐忑不安地跟著有些愁眉苦臉的趙母走進堂屋。趙明堂已經直接用他的刀把西瓜劈成一片一片的，邀請凌宇軒吃西瓜了。

    “娘……你們也吃西瓜?！壁w明堂招呼母親和不知道自己該如何稱呼的肖文卿。

    “文卿，你也吃西瓜消消暑氣?！壁w母道，拿起一塊西瓜放到肖文卿手中。

    “娘，你快坐下，別累著了?！毙の那湔f著，接過西瓜，等趙母坐下之后自己便坐在她的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