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竇尋簡短地回答:“沒有?!?/br> 徐西臨一看就知道他這推銷人員過得是什么日子,又心疼又憤怒,困獸似的在旁邊走了幾圈,忽然強硬地對竇尋一伸手:“你電話呢?” 竇尋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疑惑地看著他。 徐西臨:“給我,我替你把這工作辭了?!?/br> 竇尋一動不動地跟他僵持,徐西臨等了一會,耐心告罄,干脆自己動手搜,竇尋一翻身壓住他的手腕——竇尋沒有白在拳館摔成西瓜皮,一拉一拽,徐西臨頓時重心不穩地趔趄在沙發上,支楞出去的腿踢到了小茶幾,茶幾“嘰”一聲尖叫,從地板上滑了出去。 竇尋半側躺著,緊緊地扣著徐西臨的手,然后閉上眼睛,抬起來貼著自己的額頭。 徐西臨急喘了幾口氣,心肝里一團三昧真火來回流竄,覺得眼前的竇尋就是一個甩在他臉上的巴掌:“你這是糟蹋你自己!” 竇尋的手緊了緊。 “明天不許去了,”徐西臨狠狠地往外一抽,沒抽動,他氣急敗壞起來,“聽見沒有!” 竇尋:“不?!?/br> 徐西臨:“你要沒事愛自我折磨,明天板磚和水泥去好嗎?你是不是有??!” 他那么拼命是為了什么?為了讓竇尋過這種鬼日子嗎?沒有一個有自尊心的男人受得了這種打擊。 竇尋不但是在糟蹋自己,還在糟蹋他的心意。 竇尋聽著他咆哮,咬著牙一聲不吭,身上的執拗變本加厲地發作起來。 他既然給自己選了一條路,就絕不回頭,也絕不認輸,爬也要爬下去。給竇俊梁看,給徐西臨看,讓他們都知道他不是個不知事的孩子,讓他們少來自以為是地做他的主。 徐西臨太陽xue亂跳,抬手把竇尋剩下的半杯水喝了,被生姜的辣味沖得眼圈一紅,他沉默半晌,啞聲說:“豆餡兒,我送你去留學好不好?” 他們太年輕了,維系這份感情舉步維艱,不如短暫地分開,容他有一個羽翼豐滿的機會,也容他能慢慢跟外婆磨一磨,或許仗著老人家的寵愛,過一兩年能爭取到她的諒解。 竇尋卻沒能領會他深遠的打算,從偷聽到徐外婆的話之后,那一只高懸的靴子終于落了地,竇尋驀地睜開眼,半是解脫半是絕望地想:“總算來了?!?/br> 徐西臨沒注意到竇尋的異色,兀自故作輕松地說:“咱們不用竇俊梁,你要是能申到獎學金,就算心疼我,沒有也沒事,我先養你——將來你回來替我打一輩子工,好不好?” 竇尋聽不進去,認定了徐西臨是要擺脫他,覺得他不管怎么說都是在哄騙搪塞:“不?!?/br> 徐西臨嘆了口氣:“豆餡兒,你聽我說……” 竇尋:“不?!?/br> 徐西臨一瞬間想發作,艱苦地忍住了,他想了想,對竇尋說:“現在又不是古代去趟隔壁縣城都得拖家帶口鴻雁傳書,又不是沒有網,我以后保證每天跟你聯系,你要是放假回不了家,我就飛過去看你,好嗎?要不然我發誓也行,這幾年我如果變一毫米的心,就下個雷暴把我轟成渣!” 他最后一句已經帶了火氣,竇尋卻一言不發地把他兇殘的山盟海誓品味了一遍,然后說:“不?!?/br> 徐西臨先是短暫地搖頭笑了一下,然后他猛地站起來,壓抑的怒火一股腦地爆發出來:“那你要我怎么樣?把心掏出來給你看看嗎?你對我有起碼的信任嗎!” 竇尋沒有,也不屑編好話哄他,又執拗又倔強地逼視著他。 徐西臨胸口一片冰冷,冷笑一聲,轉身去廚房拿走了他準備好的晚飯,頭也不回地出門了。 時隔兩年,兩個人再一次開始冷戰。 徐西臨在醫院陪了幾天床,基本沒見過竇尋,等外婆出院回家養傷,兩個人重回一個屋檐下,徐西臨就住到了樓下書房里,竇尋則每天早出晚歸,兩人十天半月也不打照面,互相耗著,家里氣氛一天比一天壓抑,連鸚鵡都不敢叫了。 臨近開學的時候,老成打電話叫他們倆出去,竇尋還要去他們那破公司,沒答應去不去,徐西臨只好自己過去。 “咱們‘姥爺’烤串店啟動基金已經有兩萬多了!”老成回家半年,整個人圓了一圈,滿面紅光的,“特別表揚大股東徐總和二股東竇總,其他同志也要繼續努力……” 徐西臨頓了一下——竇尋沒跟他說過他往姥爺賬戶里打錢的事。 他們是竇尋有生以來第一次互相接納的小團體,雖然跟吳濤一直小有齟齬,而且一起干的都是去餐廳當服務員之類的破事……他卻還是冷漠地長情著。 余依然:“再催竇尋一下,忙什么呢,叫都叫不來?!?/br> 徐西臨剛想開口替他解釋兩句,他們包間的門就被推開了,當年熱愛指甲油的鄧姝進來了,有些生疏地跟眾人打招呼。 “女大十八變,怎么上個大學跟整個容似的,坐這坐這!”吳濤沖她直吹口哨,他說著,從徐西臨旁邊挪了個地方讓給她。 鄧姝往他包里塞了一次巧克力以后,也沒有明確表示什么,徐西臨不可能自作多情地當面回絕,之后一直沒回過她任何留言和信息,在學校也一直躲著她。 這會猝不及防地遭遇,徐西臨快尷尬死了,一把揪住老成,小聲問:“哪個傻逼叫的?” 老成黑燈瞎火中也沒看見他難看的臉色,笑嘻嘻地在徐西臨臉上摸了一把:“男大十八變啊,你怎么上了個大學跟整了個容似的?” 徐西臨有心站起來直接走人,可是鄧姝已經大大方方地坐過來了:“徐老板好啊,徐老板日理萬機,見一面排不上隊呢?!?/br> 徐西臨不好當面讓女生下不來臺,只好耐著性子坐著陪她聊了兩句,打算借尿遁出門把賬結了走人。 就在他準備站起來的時候,也不知怎么那么巧——竇尋來了。 竇尋電話里沒說他來不來,他一露面,對除了徐西臨以外的所有人都是驚喜。 鄧姝跟見了國民偶像似的,激動得一把拽住徐西臨的袖子:“你們把大仙兒也叫來了!大仙越來越……” “帥”字沒出口,竇尋已經徑直走到了她面前。 徐西臨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要壞,倉促間他有些粗魯地甩開鄧姝的手。 第51章 分手 竇尋本來是不想來的。 可是他和徐西臨連日來的冷戰實在把他折磨得不輕。竇尋實在是怕了徐西臨的冷處理,徐西臨其實很少對人使用冷暴力,算來不過兩三年一次。 但每次都得讓他傷筋動骨。 竇尋焦躁、不知所措,乃至于最近幾天開始疑神疑鬼地睡不著覺,半夜里外面一點聲音都會把他驚醒,讓他撲到門口去看一眼徐西臨是不是上樓了。 這天竇尋實際是硬著頭皮推了很多事,抱著一線希望,掙扎出來一點時間,來到老成跟他說的地方,他想討個巧,借著人多和徐西臨破個冰。 一路上,竇尋心里反復琢磨各種說辭,想出一套嚴絲合縫的對策,忐忑地來回推敲,沒想到還沒有發揮,就兜頭看見了這么一幕。 竇尋的心在下沉,周身的血卻拼了命地往上升,在血管里沸騰地突突亂竄,一下比一下重地沖向腦門,又失重似的砸回胸口。 老成熱情地上來拉他:“我還以為請不來你呢,快來,給我拜一拜,保佑我來年不掛科!” 竇尋被他一打岔,總算是略微恢復了一點神智,把冒火目光從徐西臨身上撕下來,他簡單地沖老成一點頭,接過他遞來的飲料。 徐西臨本就打算走人,竇尋方才可怕的表情讓他有點反應過度,他站起來伸手攬過竇尋的肩膀,強撐了一個若無其事的微笑:“你怎么這么晚才來,我都準備走了?!?/br> 竇尋的肩膀陡然繃緊了,用一種異樣的語氣說:“我剛來你就要走?” 徐西臨扳著他肩膀的手帶了力氣,兩頰咬得太緊,笑容都保持不住了。 竇尋方才恢復的神智一瞬間就被他這躲閃的態度燒化了。 他覺得自己像一塊惡瘡、一塊傷疤,被徐西臨藏短一樣遮遮掩掩地蓋著,沒人的時候才會四下觀望一番,謹慎地拿出來透透氣。 竇尋冷笑了一聲,不客氣地甩開徐西臨的手:“你就那么怕我?” 徐西臨臉色一寒,帶著幾分警告低聲說:“竇尋?!?/br> 竇尋森冷的目光越過他,從鄧姝臉上掠過,臉上的譏誚連月半彎黑燈瞎火的包房都蓋不住了。 鄧姝莫名挨了他一記深重的敵意,被他瞪得瑟縮了一下。 連老成都意識到他們兩個人之間氣氛不太對:“你們倆怎么……” 徐西臨嘴里發苦,不知哪里又惹毛這位祖宗了,生怕他當眾說出什么來,只好耐著性子低聲說:“有話咱們回去說,有火你回家再發好不好?” 他當著外人地面,實在沒心情哄竇尋,只想趕緊把狂犬病發作的那位弄回家。 殊不知,他勉為其難的安撫就像一張企圖包住火的紙,基本只起到了助燃的作用。 竇尋有些尖刻又有些慘淡地笑了一聲——回去再說,又是回去再說。 他胸中的邪火不顧一切地噴薄而出:“竇俊梁說我有病,你呢,想把我遠遠送走,我看你們倆意見倒挺一致。徐西臨,你覺得我見不得人,多說兩句都能讓你心驚膽戰是不是?” 他偏要說! 吳濤把包間的ktv背景音量關到了最小,難得扮演一次和稀泥的角色:“你們倆干嘛呀這是,一見面沒怎么著呢就嗆,這還有女生呢,注意點行不行?” 徐西臨面沉似水地盯了竇尋片刻,然后沖吳濤擺擺手,拎起自己的外套:“不礙你們的事,竇尋,你不走我走,你愛怎么著怎么著吧!” 他說著,大步往外走去,手機錢包一概沒想起拿,雖然面部表情看起來很平靜,但心里大概已經氣瘋了。 老成一頭霧水,不知從何勸起,只好重重地嘆了口氣,認命地撿起徐西臨落下的東西,匆忙追了出去。 剩下個吳濤面對竇尋有點犯怵,半天才試探性地抬手拍拍他的肩:“我說天才,你沒事吧?” 竇尋木樁似的在地上釘了片刻,也一聲不響地追了出去。 余依然:“……什么情況?” “誰他媽知道?!眳菨龥_她聳聳肩,他感覺自己有生以來就沒能摸準過竇尋的狗慫脾氣,原地踟躕片刻,吳濤說,“你們先坐著,我去看一眼?!?/br> 月半彎里暖氣融融,一出大門,凜冽的西北風立刻張牙舞爪地欺壓上來。 老成在月半彎門口馬路對面追上了徐西臨。 徐西臨這天穿了一件米色的短大衣,身量頎長,在一片夜深人靜中,他的臉色格外憔悴,雙頰甚至有一點凹陷,從眼睛里往外透著股深深的疲憊,早些年的少年意氣被消磨得一點也不剩了。 老成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住,覺得徐西臨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的樣子,像個滿懷心事的陌生男人,與他印象中那個張揚活潑的少年已經大相徑庭了。 老成努力定了定神,拿著徐西臨的手機和錢包緩緩地走過去:“團座,忘東西了?!?/br> 徐西臨心不在焉地嘆出一口白汽:“謝謝?!?/br> 寒風中,徐西臨方才回過神來,恍然自己方才竟然是在怕竇尋,怕他當著人面抖出他們的秘密。他茫然地搓了搓自己的雙手,捫心自問:“我怎么會這么惡意地揣測他?我跟他怎么會鬧到這種地步?究竟因為什么?” 老成小心翼翼地問:“你跟竇仙兒到底怎么了?” 徐西臨頓了頓,避重就輕地說:“他想直接工作,我覺得他繼續深造比較好,那天說嗆聲了,吵了一架,沒什么大事?!?/br> “哦,就、就因為這個???”老成抓耳撓腮地說,“你也是,管那么寬干什么,你又不是他爸?!?/br> 徐西臨沒吭聲,目光越過老成,落在了他身后。老成一回頭,發現不能背后說人,竇尋不知什么時候,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身后的路口。 老成忙打圓場:“竇尋,咱家團座有點那什么,那他不也是為你好么?沒拿你當外人才有什么說什么的——不然怎么沒見他跑到監獄里挨個跟他們吵讓他們別犯事的?” 竇尋直勾勾地看著徐西臨:“你是為我好還是想擺脫我?” 徐西臨無比疲憊地一低頭:“竇尋,你懂點事吧?!?/br> 老成:“哎哎,都是自家兄弟?!?/br> 竇尋漠然說:“我不是他兄弟?!?/br> 徐西臨:“你還沒完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