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節
其實說到底,嫂子或許對當年曼陀公主的事兒還是記在心上的。 這女人,心里一旦喜歡上一個人,那心眼兒比針尖還細呢。她記著這個事,總是不放心,如今有了這送來的美妾,便想著試量一番。 若是自己哥哥真得經受不住這誘惑,那從此后,她是賢妻,她是良母,可也僅僅如此而已。 其實這幾年,阿宴和這個嫂子關系極好,幾乎是無話不談的,要不然這嫂子也不會和她說這些。 想到自己那哥哥,她拉著嫂子的手,憂心道;“嫂子,其實夫妻之間,貴在交心。雖則哥哥往日有些不是,可是過去也就過去了。如今若說真要哥哥去經歷什么考驗,他若是真能如你愿也就罷了,若是不能如你愿,那到時候寒心的還不是自己。夫妻之間,許多事情,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只要哥哥如今心里記掛著你,也不愛其他女人,這不就夠了嗎?” 最怕的是,試探來試探去,把兩個人之間的那點信任試探得蕩然無存,到時候那可真是平地起風波??! 可是這陳夫人眸中卻透出倔強,淡聲道:“阿宴,這世上女子千千萬,有些女子可以姑息包容,有些卻不能?!?/br> 她抿了抿唇,低下頭,抬手捂著心口道:“最近一兩年,我已經無法做到昔日的心淡如水,每每想起你哥哥和那曼陀公主的往昔,我就心痛難忍?!?/br> 阿宴聽著這話,一時無言以對,嫂子話語之中,竟是對哥哥已經情根深種?;蛟S因為日久相處,情意漸濃,以至于反而無法去包容和諒解吧。 陳夫人苦笑了聲,望著阿宴,羨慕地道:“阿宴不必想這些,因為容王實在是世間少見的癡情男兒,一心一意只有阿宴?!?/br> 阿宴低頭,輕聲道:“嫂子,顧松其實也是個癡情男兒?!?/br> 只是年輕之時,到底魯莽,一片癡心錯付,陰差陽錯,徒為后來增了許多煩惱罷了。 ☆、198 容王去了隴西后,頻頻傳來家書,于是阿宴便知道,他到了那里,先是賑濟災民,安置流民,接著便是平定了隴西一帶的匪盜等隱患。除此之外,又想百姓散步藥材,并宣講規避瘟疫之法。 如此一番大刀闊斧之舉,效果顯著,隴西一帶的災荒混亂很快便控制住了。 不過容王卻依然隱隱覺得不安,總覺得一切仿佛都太順利了。 那個本應該出現的瘟疫,竟然是連一點端倪都沒有。 真的是因為自己的事先預防措施起到了作用嗎? 容王就在這隱約的忐忑中,回到了燕京城,卻派了歐陽大夫并隨性官員駐守在那里,以防萬一事情有變。 回到燕京城的當日,阿宴帶著三個孩子,自然是滿心期待地等著容王。 佑佑這幾日天天都要念叨一遍說“我的父王呢?”,她這樣說話的時候,愛把那個“我的”兩個子咬得非常清晰,這么說起來時,仿佛她那父王是獨一無二的,屬于她的。 阿宴聽著這童稚的言語,越發愛憐地撫摸著她柔軟的頭發,笑著道:“今日個你父王就回來了?!?/br> 其實容王回到燕京城,先是進了宮,去向仁德帝匯報了隴西一帶的情景。 兄弟二人聊起來隴西一事,仁德帝卻道:“自你走后,我命太醫對歷年瘟疫做了研究,據史料記載,隴西一帶在四十年前也曾發生過瘟疫,死傷無數,那瘟疫據說來得悄無聲息,幾日內便席卷隴西?!?/br> 容王聽著,心中微沉,便問仁德帝道:“可還有記載其他?” 仁德帝當下召來御醫,那御醫便將近日所得一一稟報。 當容王聽到說那瘟疫有“七日潛伏期”的時候,不由臉色微變。 他這一路而來,心中總覺不安,如今聽著這個,心中便隱約有種預感開始在發酵。 當下他望著仁德帝,沉聲道:“此瘟疫若是真是潛伏七日,如今我自從隴西而來,方才不過五日罷了,若我已染了這瘟疫,怕是會傳染給燕京城眾人?,F在我立即帶領隨行諸位官員以及侍衛等人,躲在某處宅邸,兩日內不能出門,以防止瘟疫可能的傳染?!?/br> 仁德帝見他神色鄭重,也點頭道:“你既這般說,那就依你?!?/br> 容王心中越發沉重:“我等進宮一來,所接觸到的諸人,煩請皇兄也將其禁在一處,看管七日?!?/br> 語音一頓,他凝視著自己的皇兄,沉聲道:“皇兄也要記得保重身體?!?/br> 仁德帝看他臉色這樣,心中難免覺得小題大做,便笑道:“永湛,你也不必杯弓蛇影,你在隴西散布藥草,傳播預防瘟疫之法,此時隴西之困已解,又哪里來的瘟疫呢?!?/br> 容王點頭:“但愿如皇兄所言?!?/br> 當晚,容王并沒有回家,而是歇息在在外的一處府邸,并命令隨行大小官員和侍衛皆不許歸家。 這些侍衛官員一個個好不容易回到了燕京城,滿心里以為可以回家團聚了,誰知道容王卻下了這等命令。 明里自然不敢說什么,可是免不了私底下抱怨,都認為容王處事未免太過謹慎小心,隴西一帶平安無事,哪里來的什么瘟疫。 誰知道這邊剛剛歇下,便有隴西來的八百里加急,卻原來是歐陽大夫在隴西一帶偏遠之地竟然發現一例病患,那信函上寫著,疑似瘟疫! 容王見了,頓時背脊發冷,連忙下令,請來了大夫,為自己和隨行侍衛檢查身體,同時下了嚴令,兩日之內,不許出這宅邸一步。 這件事自然很快傳到了阿宴耳中,阿宴聽了后,當著幾個孩子的面,倒是沒說什么,只是等陪著孩子各自歇息后,整個人趔趄了一下子,險些摔倒在地。 那場瘟疫,她當時也是記得的,當年沈從嘉恰好被派過去,險些就沒命的! 只是未曾想到,天意如此,人力終究難以阻擋,盡管容王想盡辦法,依然不能將這場災難消于無形。 阿宴當即將請來了母親,又讓早已經自己在外建府的惜晴進來王府,一起幫著照顧三個孩兒,而她自己則是簡單收拾,就要出府,去照料可能染病的容王。 到了那在外的府邸,容王聽說阿宴來了,卻是冷怒,當即命令守在外面的侍衛強行將她送回王府去了。 阿宴不肯走,容王無法,只好寫了信函給她,言明自己未必染病,只是這瘟疫有七日潛伏期,如今才過五日,總是要等兩日后觀察一番,才敢進府。 阿宴見了那熟悉的信函,眸中含淚,總算放了一點心,命令那侍衛道:“你進去,告訴殿下,就說王妃只等兩日?!?/br> 若是兩日后,他依舊不曾回府,她便要進去見他了。 當下阿宴回到府中,腦中不斷地浮現前一世沈從嘉險些喪命的情景,不免越發忐忑。 或許是夫君太過俊美太過深情,而三個孩兒又是那么的讓人滿足,一切都太過美好,于是她越發的珍惜這日子。 唯恐一個不小心,就打碎在那里,再也拾不起來了。 這一夜,阿宴是輾轉難眠,就一個人躺在那里,只要一閉眼,就想起往日種種,有上一世的容王,也有這一世兩個人初成親時的種種。 她難以入眠,便干脆起身,在侍女的陪同下,于這清冷的夜里,信步走在王府內。 其實這碧波湖旁的小路,她真個是不陌生,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 就這么走過那料峭的桃樹旁,默默地望著那桃樹半響后,心中一動,抬頭望過去,卻見靜謐而深沉的夜里,那座孤零零的望天閣就立在黑暗中。 輕輕笑了下,想著那望天閣,仿佛就是曾經那個靜默寡言遙不可及的容王。 一時走她便走向了望天閣,打開了那閣樓門,踩著那積年的竹梯,走了上去。 她命侍女取了一個杌子,就這么坐在閣樓上,在這夜色中遙望著那碧波湖水,品味著昔年容王站在這里俯視整個園子的滋味。 其實望天閣建得太高,望天閣里太冷,也太孤清。 無論是誰,一個人站在這里,心里總是不會好受的吧? 阿宴閉上眸子,遙想著那個孤獨的男人,恍惚中伸出手,去觸碰那個夢境中男人孤冷的面容。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回到前世,去慰籍你的寂寞。 阿宴就這么呆立了許久,一時風起了,吹起她的發,她才覺得幾分冷意。 于是進了閣樓內,慢條斯理地看著這里的書籍,只見上面放著諸子百家以及各種游記,想來這都是容王昔日愛看的。 她隨手拿起一個來翻動,里面的字跡有得略顯稚嫩,有的卻沉穩凌厲,想來是容王在不同的年紀所做下的筆跡。 正這么翻動著時,她看到一旁有一本書,卻和別個不同,于是伸手去拿。 誰知道她這么一碰,便見書架微動,一時之間,仿佛打開了某個機關一般。 這里,竟然是一個暗格,里面放滿了各種卷軸。 阿宴好奇地看過去,隨意拿起一個卷軸,打開來看時,卻是愣住了。 這卷軸之上,竟是十五六的她,那個時候,她笑得恣意,滿眼里都是清澈的新奇;又打開其他卷軸,卻是有五六歲時的她,也有初嫁給容王時的她。 正這么看著時,阿宴最后翻到一處,那里卻是兩幅畫合在一起的。 待打開來,阿宴卻見那兩幅畫,都是畫的她。 料峭的冬日里,臘梅和雪花齊飛,她身披紅色的斗篷,就那么站在梅花樹下。 只是兩幅畫,卻有不同,一個她,是眸中略帶驚惶,臉上顯現著些許的落寞,那是一個漸漸被夫君冷落卻不知所措,在宴會之上被堂妹冷落暗嘲卻無法說出口的婦人。 而另一個,則是滿臉的幸福和美滿,手拿著梅花,含著甜美的笑容在紅梅白雪的世界中翩然起舞。 阿宴眼前一陣恍惚,兩世的情景,同樣的人同樣的事,就那么在腦中浮現,在這寒雪紅梅間交叉。 眸中微熱,一滴淚水緩緩落下,她抬起手指來,輕輕地觸碰上一世的自己。 那畫,一筆一劃,細細勾勒,不知道用了多少心思。 **************** 這邊阿宴走后,容王負手立在屋內,沉思此事,越想越擔心,他自知此事蹊蹺,便命人送信給宮中的仁德帝,讓他請御醫檢查身體。 如此煎熬了兩日,御醫前來為一眾人等檢查,并沒有人有什么異樣,這下子容王方才放心,命眾人各自歸家去了。 他也回到了容王府,一進去,大小四個人都奔向了他,其中跑得最歡快得竟然是連跑帶走的佑佑小郡主。 容王含笑將佑佑提起來,抱在懷里親了親,又迎上了跑得氣喘吁吁的子軒和子柯。 那邊阿宴見他平安歸來,也是松了一口氣,在那里含笑望著他。 容王數日不見自己王妃,如今回來,卻覺得她那清靈的眸子里仿佛隱約含著什么,別有意味。 因孩子都在,一時也沒多問,容王先去沐浴了,待沐浴之后,一家人熱鬧著用了一個晚膳。容王抱著小郡主佑佑,而阿宴則是一邊坐著子軒,一邊坐著子柯。 這些日子父王不在,佑佑是一口一個“我的父王”,如今總算回來了,真是個抱著脖子親了好幾口,磨蹭在父王懷里不下來。 原本子柯也要蹭過來的,誰知道佑佑是個護食的,上前一把將哥哥子柯推到了一旁,就這么將他推倒在地。 這可把阿宴也唬了一跳,誰也不曾想到佑佑這么嬌軟的一個小姑娘竟然有如此神力啊。 子柯倒在那里,愣了半天后,終于被子軒扶起來,他納悶地望著meimei,看來看去的,當天晚膳也沒吃好。 據說晚上人家就沒睡好,一直問蕭子軒:“她哪來這么大力氣?咱們兩個練了這么兩年,竟然比不過她,豈不是白練了?” 子軒對于這件事,倒是很淡定了:“你沒發現她平時就是一副欺男霸女的樣子嗎?” 子柯回憶了一番,掰著手指頭數了數,皺著眉頭認真地道:“她欺負過大黃,欺負過二黑,欺負過奶媽家的小豆子,還欺負過看那園子的小廝阿浩……” 他躺在那里,仰□□天,有些頹然:“我一直以為是別人讓著她,現在才知道,她這么厲害啊?!?/br> 那么,要我們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呢? 蕭子柯從這一晚開始,對自己的人生產生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