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這若是折騰得一夜不睡,怕是到了要生的時候都使不上力氣了。 以前阿宴也見過別人生娃,只以為哭天喊地地疼一番就生出來了,殊不知在哭天喊地嘶聲裂肺之前,其實自己都已經默默地疼了大半天的痛了。 于是這一夜,容王抱著阿宴,如同抱著一個孩子一般,輕輕哄著,拍背,喂水。 阿宴額頭滲著細汗,在一次幾乎暈過去的疼痛后,她筋疲力盡地窩在容王懷里。 “我睡不著怎么辦呢?”總這樣一會兒疼一下,實在很難睡著的,還有就是心里其實充滿了期待和興奮。 容王低啞心疼地道:“阿宴,你要休息?!?/br> 阿宴下巴蹭了蹭他的胸膛,啞聲道:“你給我唱個歌吧?!?/br> 在她遙遠的記憶里,仿佛很小的時候,奶媽會為她哼著小曲兒,哄她入眠。 容王一聽這個,頓時有些傻眼。 “唱曲兒?” 阿宴點頭:“嗯,唱曲……” 容王俊面上有些為難:“可是我不會。我只會彈琴?!?/br> 他精通音律,卻實在并不會唱什么曲兒,特別是哄人睡覺的曲兒。 阿宴蹭了蹭,低啞而疲倦地任性:“可是我就想聽曲兒……” 容王昔日清冷的容顏上布滿了nongnong的無奈,他沉思一番后,終于道:“我并不會唱曲,沒辦法給你唱。不過我給你說童謠吧?” 阿宴小聲“嗯”道:“好?!?/br> 于是容王摟著其實已經昏昏欲睡的阿宴,開始回憶著自己小時候在邊塞聽過的一些童謠,最后終于試探著道:“塘下戴,好種菜。菜開花,好種茶。茶結子,好種柿。柿蒂烏,摘個大姑,摘個小姑?!?/br> 他的聲音原本清冷低啞,每每說話,總有種不怒而使人折服的氣勢,如今他用這清冷出塵的語調,低柔而陌生地念起了俗世的童謠。 這么念著的時候,他低頭望著懷里疲倦地閉上雙眸的女人,一時便有些恍惚。 抬起手,溫柔地撫去她額間汗濕的鬢發,忍不住在心里對自己道,若有來世,定會依然陪著你,一直這么走下去。 阿宴迷糊中閉上了雙眸,此時又是一陣疼痛襲來,她猛然驚醒,就這么攥著容王的胳膊,痛苦地低聲呻出聲。 容王低聲嘆了口氣:“阿宴,我原本想著,今生今世,我必為你擋風遮雨,不讓你受半分委屈。卻不曾想,原來這婦人生產,竟然是如此煎熬?!?/br> 阿宴此時疼得哪里聽得進去這個,她待這陣疼痛余波慢慢過去,嘶啞地道:“我還要聽?!?/br> 容王微怔,片刻后才明白她這是要還聽自己念童謠,于是只好努力再想起來一個,趕緊念道:“楊柳兒活,抽陀螺;楊柳兒青,放空鐘;楊柳兒死,踢毽子;楊柳發芽,打拔兒?!?/br> 阿宴閉著眼睛,已經昏昏欲睡,不過她還是道:“我還要聽……” 容王無法,只好挖空心思,又想了一個,開始平緩地念起來。 在他用這清冷無波的聲音念著一個又一個童謠的時候,阿宴終于在一陣陣劇痛中,半夢半醒地睡著。 可憐這容王,雖則是記憶力超群過耳不忘,可是他幼時每每要跟在皇兄身邊學習用兵打仗,還要練武讀書,哪里有那么多時間去聽邊塞城鎮的孩子的童謠俗語啊,于是他腦中所能搜刮出來的童謠很快就說完了。 無奈之中,他腦中靈光一閃,便開始朗朗念起了“過秦論”,念完了之后,看阿宴半睡著,仿佛也沒表示不滿,他頓時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好辦法。 當下他搜腸刮肚,把昔日在學中所做的各種文章,深知包括自己皇兄的各種奏折批注等,一個又一個地開始背了起來。 如此背了這么大半夜,總算阿宴看著是睡踏實了。 **************************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呢,阿宴這邊就醒了,是疼醒的。 穩婆和歐陽大夫在外面也是大半夜沒睡,此時忙進來檢查,這邊歐陽大夫一過脈便道:“快生了!” 穩婆又讓歐陽大夫回避了,去檢查了阿宴的身子,也是道:“開得差不多了,這眼看著就要生了?!?/br> 容王頓時松了口氣,而丫鬟們開始準備熱水剪刀等物,并將屋子窗戶等都關上。 此時阿宴越發疼得頻繁和厲害了,幾乎就要把床上的被褥撓破。 容王正要上前去,誰知道那穩婆卻是道:“殿下,麻煩你回避下吧?!?/br> 容王哪里肯走呢,他陪了這么一整夜,知道這疼痛來時的煎熬,他怎么忍心放阿宴一個人在這里。 歐陽大夫見此,上前拉著容王道:“殿下,你就別添亂了,先出去!” 說著不由分說,拉著他就走。 也是此時容王被折磨了一夜,又是對這種事不懂的,于是就這么被他拉著出了產房。 待剛出產房,就見那房門猛地被關上。 他呆呆看著那關上的房門,愣在那里,心道自己這是被趕了出來嗎? ***********************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容王就在這院子里,聽著里面可以稱得上凄厲的叫聲來回打轉兒,急得額頭都是汗了。 他腦中忽而想起很多,比如聽皇兄所說母妃生產自己的情景,又比如凝昭容生產時的兇險,一時又想起,阿宴這是雙胎,平日里總是歡喜這個,如今卻是要人命??! 他上一輩子是俯視萬民的帝王,這輩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是擁有上一世的閱歷和見識,他是總以為凡事兒都在自己掌控之中,世人無能出其手中,可是如今,他卻深深地感到無能為力的挫敗。 原來這世上,還有一個事兒,是他沒辦法代她做的。 就在此時,他忽而聽到有人道:“皇上駕到?!?/br> 他聽著屋子里阿宴的叫聲,吩咐道:“請皇上稍后片刻?!?/br> 不知道皇兄這個時候來干什么,還是等阿宴生完再去見他吧。 誰知道隨即,那大太監來了,卻是笑容滿面地道:“容王殿下,皇上命太醫院首席一并過來了?;噬线€說,他等在花廳,讓你去見他?!?/br> 容王聽著,沒法,只好一狠心,快步走到前面花廳去見那皇兄。 到了那里,卻見皇兄正悠哉悠哉地坐在那里喝茶呢。 容王忽然有些沒好氣,平生第一次他覺得自己這皇兄來得真不是時候啊。 仁德帝笑呵呵地招手:“永湛,坐,站在這里干什么?” 容王渾身緊繃,沉著臉,硬聲道:“阿宴正在產房?!?/br> 仁德帝收斂起笑:“你看你,現在像個什么樣子,坐下?!?/br> 仁德帝的聲音不怒而威,容王不能不坐。 嚴肅地打量著容王,仁德帝凝眉道:“你現在是不是恨不得跑到產房里幫她生???” 容王頓時無言以對。 仁德帝低哼:“看你那熊樣!” 這個世上,也許只有仁德帝敢這么罵容王了。 容王低啞地道:“皇兄……” 說著這話的時候,他抬頭望向仁德帝。 仁德帝微怔,卻見自己這個向來仿佛一切情緒都不曾言表的弟弟,此時眸子里閃過一絲脆弱。 他一時竟有些不是滋味,說不上是高興還是難過,他嘆了口氣,拍了拍容王的肩膀:“等吧?!?/br> 他站起身,安慰道:“你放心,歐陽大夫和太醫院王大夫醫術極為高明的,你府中備著的那幾個穩婆也都是接生過上千小兒的,斷斷沒有出什么意外的道理?!?/br> 聽著皇兄的話,容王緊繃的肩頭漸漸放松了下來,他苦笑一聲:“皇兄,我明白?!?/br> 他抬頭望著皇兄:“我就是害怕,害怕萬一,我受不起?!?/br> 仁德帝沉聲道:“受不起也得受,婦人生產,都要經歷這一關?!?/br> 容王嘆了口氣,忽而抬眸問自己皇兄:“皇兄,我忽然想再聽聽母妃當年的事兒,你說給我聽,好不好?” 仁德帝垂眸,淡道:“永湛,你今天太緊張了?!?/br> 容王神情有些茫然,低著頭,沒說話。 仁德帝嘆了口氣,再次拍了拍容王的肩膀:“你還是陪我下一盤棋吧?!?/br> 容王三歲學棋,是仁德帝親自教的,不過從容王五歲過后,仁德帝就再也沒有贏過容王。 此時的仁德帝望著容王,沉聲道:“今天,我贏?!?/br> 當下有隨行的太監,忙捧上了棋盤來,并擺好了棋子。 容王見此,只好勉強打起精神,陪著皇兄下這一盤棋。 他有些心不在焉,只用了三分心思,不過仁德帝倒是沒在意,依然下得津津有味。 待這棋局過了一半的時候,就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卻是前來回稟的侍女。 容王的手一下子頓住,猛抬頭看過去。 那前來回稟的侍女被容王這么一看,頓時嚇了一跳,不過依然硬著頭皮上前稟報道:“回殿下,王妃,王妃她生了!” 容王手里的棋子跌落在棋盤上,他盯著那侍女,沉聲問道:“王妃現在如何?” 說著,他已經起身,就要往內院而去。 那侍女結巴著道:“王妃,王妃睡著了?!?/br> 仁德帝緊聲問道:“是男是女,兩個娃兒可都平安?” 侍女猛點頭,一邊點頭一邊道:“是兩個皇子,母子平安?!?/br> 侍女話音沒落呢,那邊容王已經不見了人影。 仁德帝聽到那侍女的話,點頭道:“好,重賞?!?/br> ☆、123|122. 121.1. 容王整個人如風一般沖入了內院,進了外間屋子,兩個奶嬤嬤各自抱著一個已經用襁褓裹好的嬰兒在那里。見了容王過來,笑容滿面地迎上去,道:“恭喜殿下,是兩位小王子?!?/br> 容王過去看了一眼,卻見兩個娃兒都被包在紅色裹錦中,只露出一張小臉,那小臉實在是小,簡直是比自己的巴掌還小。而最關鍵的是,那兩張小臉一點也沒有所以為的白白胖胖,竟然是rou紅色的一團皺巴。 他心里有點失望,只看了看,便要走進內室,這邊早有侍女將他攔下:“殿下,不可?!?/br> 容王一張臉頓時沉了下來:“讓開?!?/br> 此時惜晴恰好從屋子里出來,見容王如此,忙勸道:“殿下,婦人生產之地,有血腥污穢,殿下不可進去,免得沖撞了貴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