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阿宴陡然一頓,往世的記憶一下子回籠,她怎么隱約記得,就在那梅香閣里,她曾因落寞地站在某一處,卻巧遇了容王。 那時候,年輕俊美的容王,就是這么攜著一朵猩紅,穿著一身名貴的黑色斗篷,站在那一片白雪臘梅之中。 只不過那時候的他是清冷的,比這白雪還要冷上幾分,黑眸中寂寥的一點溫度都沒有,仿佛秋風里最蒼茫的風景。 猶記得當時,她忙跪在那白雪中,容王蹙眉望著她,用那涼淡的聲音道:“是你?” 前世記憶恍惚在眼前浮現,阿宴茫茫然站在那里,瞪大眼睛望著眼前這個真真切切的容王,卻見眼前的容王回首,凝視著阿宴,眼中隱約帶著笑意:“阿宴?” 是你?阿宴?是你?阿宴? 兩個語調相似的聲音在腦中不斷地回旋交替。 寂寥荒蕪的眸子,帶著溫和笑意的眸子,兩個畫面在眼前不斷地切換。 在這皚皚白雪中,在這嬌艷欲滴的臘梅樹前,她心思恍惚,前世和今生就這么隱約重疊了。 容王見阿宴神情不對,頓時一驚,忙快步過來,黑色的皮靴踏得白雪四處飛濺,灑脫的黑袍在臘梅樹間帶出飄逸的弧度。 容王走到近前,緊緊握住阿宴的肩膀,黑眸中是滿滿的擔憂:“阿宴,你沒事吧?” 阿宴搖了搖頭,勉強笑了下:“我沒事?!?/br> 只是忽然有那么一刻,覺得前世和今生是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她搶了四姑娘的夫婿,所以如今站在這里賞梅的是她,那個被揪了頭發羞辱至極卻無處伸冤的人是四姑娘。 臘梅依然在白雪中吐露著芬香,俊美高貴的容王依然是那個俊美高貴的容王,可是這個容王府,這個梅香閣的女主人卻不同了。 若四姑娘也記得前世,她當吐血三升吧。 望著身邊俊美溫柔的容王,阿宴心間泛起難以言喻的異樣,她走上前去,緊緊抱住了容王。 入懷的是寒涼的衣料,她閉上眼睛抱住,埋首在他胸膛里。 抱住的,仿佛是那個用一雙寂寥的眸子垂眸望著自己的那個遙遠而孤清的容王,又仿佛是如今陪伴在身邊眸中帶著溫暖笑意的容王。 眼前一陣陣的恍惚,她竟仿佛分不清。 容王擔憂地望著阿宴,他還是覺得阿宴臉上的神情不對,他蹙眉:“阿宴,你沒事吧?” 誰知道阿宴卻忽然掙脫了他,眸中含著一點淚珠,就那么歪頭望著他。 她看了他半響,忽然綻開一個笑容,一笑之下,淚水滴流,霞光蕩漾,這漫天雪花都變得溫煦而飄逸。 她笑望著他,忽然道:“有你陪著我,真好;有我陪著你,真好?!?/br> 緊接著她便放開他,跑到梅樹下,開心地叫著:“梅花開得真好看,我好開心??!” 說著這個的時候,她也不怕冷了,就這么在梅樹下轉圈兒、跳舞。 她臉上綻放著璀璨的笑容,眼眸中是清澈的光彩,她笑得如同晨曦中散發著晶亮光芒的露珠一般。 她身姿輕盈,弱骨纖形,此時因心而舞,纖腰微步,皓腕輕紗,纖纖素手一點紅梅,猶如雪中仙子一般,舞得驚落了一樹梅花,舞得濺起了一地白雪。 她是茫茫白雪中的一抹倩影,又猶如輕風吹拂中的弱柳。 她在白雪臘梅之中,回眸笑望容王,卻見月眉星眼,眼波流轉,巧笑嫣然。 剛硬清冷的榮王默默地立在一旁,墨黑的眸中映出那個雪中翩翩起舞的姑娘。 他的手握了握,唇邊泛起一個摻雜了苦澀和甜蜜的笑容。 他就那么佇立在白雪之中,負手而立,靜靜地看著她。 歲月流淌,一年復一年,梅花開了還會謝了,謝了還會再開。 他只希望,今生今世,這個女人能陪他看這白雪紅梅。 一直到老。 ☆、74|68城 那一天,阿宴在白雪中瘋狂的跳舞,一旁的侍女們都不敢抬頭看過去,她們可能覺得王妃有點不太對勁。不過容王并沒說什么,容王就一直靜靜地站在那里,眸中復雜難辨,就這么看著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阿宴終于累了,她停止了舞蹈,跑到了容王身邊,仰起臉,就這么凝視著她。 四目相對間,阿宴清澈的眸子里漸漸氤氳出溫暖的笑意。 容王的眼睛,太深沉,太難懂,她看不明白。 不過她依然高興。 她忍不住上前,伸出臂膀,就這么大膽地攬著他的頸子。 踮起腳尖,她努力地去靠近他,纖細冰涼的手指撫摸著他的臉頰,口中喃喃地道:“永湛,現在你是我的……是不是?” 容王默了半響,猛然伸出手來,回摟著她,沉聲道:“是?!?/br> 阿宴一下子埋到了容王胸膛里。 容王低頭望著趴在自己胸膛上的阿宴,眸中泛起難以言喻的異樣和掙扎。 有些話,他也很想說。 可是一旦開口,后面的很多很多事,他沒辦法去解釋。 他也不想,讓阿宴因為一些其實已經不存在的事情而恨他。 如果可以,就這么一輩子吧。 ****************************************** 翊坤宮里,御醫滿臉為難地望著孝賢皇后。 他搖了搖頭:“皇后娘娘,怕是依然不行?!?/br> 孝賢皇后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不是說雖則幾率并不大,可是只要滿滿嘗試,總是會有的嗎?” 御醫擰眉,搖了搖頭:“可是如今依臣看,這幾率倒是越來越低了?!?/br> 孝賢皇后頹然地搖了搖頭,示意御醫退下。 嘆了口氣,她起身望著外面的白雪琉璃世界,心則像這臘月的雪一般,沒有一點溫度。 如果她一直無法生出子嗣,那將來,她該怎么辦呢? 皇上這個人的恩情,實在薄寡得可憐。 如今他一個月中倒有二十天都是要召各路妃嬪侍寢的,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怕是后宮就要傳出喜訊來了。 孝賢皇后如今已經二十九歲了,再過幾年,她都是半老徐娘了。若是依然生不出子嗣,從此后皇恩越發薄寡,她不知道自己將來該怎么辦? 一個沒有自己子嗣的皇后,將來是不是注定去嘗那落寞冷寂的滋味? 偏生她的娘家明明也是豪門貴族,可是卻沒辦法給她撐腰仗勢,反而處處拖她后腿。上次得罪容王的事兒,也虧得容王后來沒追究。 這容王若是真追究起來,皇上必然是毫無理由地向著他的。 孝賢皇后焦躁地在這寢宮中走來走去,一旁的大宮女青蓮見了,上前道:“皇后娘娘,請恕青蓮斗膽,如今之計,或許真應該考慮下趙嬤嬤的那法子了?!?/br> 一旁的趙嬤嬤點了點頭:“皇后娘娘,如今后宮中的妃嬪眾多,那些下賤女子生出個子嗣怕是早晚的事兒,我們總應該早做打算的?!?/br> 孝賢皇后一頓,低頭擰眉半響,最后終于嘆了口氣:“是,你們說得也對……” 與其讓其他女子生出仁德帝的子嗣,倒是不如她親自挑選一個族中的meimei。 此時的孝賢皇后,心思一轉,便忽想起一個人。此人心思單純,未曾被好生教養過,實在是難等大雅之堂,不過好在相貌還不錯。若是真能進宮生一個皇子,到時候看情形,去母留子,,卻把皇子過繼到自己名下,那都是可以的。左右她需要的只是一個掛在自己名下的嫡子,只要是自己名下的嫡子,將來皇上立她為太子,她的地位自然可以穩固。以后好生教養那皇子,使他認自己當親母,那從此后就不必憂愁這些。 如果自己有幸,能懷得一男半女,到時候就再做其他打算。 孝賢皇后有了這想法,又猶豫了許久,最后想起仁德帝即使在床榻之上,依然冷酷漠然的眸子,頓時下定了決心。 她若此時不放手一搏,將來又有誰會憐惜于她。 *************************************** 最近這幾日,雪漸漸地化了,阿宴也終于抽了一個時間回了趟鎮南侯府,母親見了阿宴,自然是拉著她的手問東問西。 阿宴一一都作答了,可是母親依然不放心,她眼瞅著那容王不似個好相與的,也實在是怕他欺負了阿宴去。 誰知道一旁的顧松卻笑道:“母親,你不必看其他,只看咱們得的這歸寧禮,再看這次阿宴帶來的,不是上等的靈芝孢子就是千年人參,那都是專為你補身體的,你就當知道,容王自然是不會委屈了阿宴的?!?/br> 三太太這么一想,也對,這才放下心來。 母子幾個人自然也說起了敬國公府的事兒,誰知道三太太竟然是一個嘆息,說這府里如今又開始鬧騰了,隱約聽說是要送人進宮去呢。 阿宴聽到這個,也是微楞,心道這又是鬧哪般,不過轉念一想,她就正色道:“母親,既然哥哥當日都把話撂在那兒了,從此后咱們是能少走動便少走動,雖說過年過節祭祀時節,這些虛禮咱們不能少,可是尋常時節,只當不認識就是了。管他以后怎么鬧騰,左右咱們也不沾他們什么,當然了,也不讓他們沾了咱們什么?!?/br> 這話一出,三太太和顧松都點頭:“原說得是,就是這個理!” 阿宴又和母親說了半響的話,這三太太自女兒出嫁后,分外的想念,如今好不容易女兒回來,便好生一番說話,舍不得她走。這其間又說起顧松的婚事來,老大不小了,也沒定下來,到底是心事。 阿宴見此,便讓跟隨的侍衛回去傳話,就說今晚干脆不回去了。誰知道那邊侍衛還沒出門呢,這邊就有容王府的信使過來了,卻是問阿宴什么時候回去的,又說到若是天晚了,下雪過后的路,此時正化雪呢,路滑,怕是不好走。 三太太見這情景,也笑了,其實她便是少和女兒說會話也沒什么,關鍵是看著這容王對女兒看起來很是上心,不過這半天的功夫,那邊就已經派人來催了。 當下三太太倒是趕著阿宴趕緊回去了,阿宴便是想留,她都不讓留,沒奈何,到了傍晚時分,便準備著回去了。 現在是深冬,天黑得早,而且一黑起來,也就特別快,馬車剛出了府門沒多久,外面都已經大黑了。 也幸好前面都有開路的侍衛,提著燈籠,橘紅色的燈籠映襯著路邊殘留的白雪,把那雪也映襯成了橘紅色。 正走著呢,忽然見前面開路的侍衛停了下來,阿宴納悶,便著令惜晴:“去問問,這是怎么了?” 惜晴有些沒好氣:“今日個跟著王妃出門的,還是那位蕭羽飛,我看只要他一跟著,就沒好事兒!” 阿宴聽了,不由掩唇想笑,想著這惜晴平時性子挺好的,誰知道如今是一看到那蕭羽飛就來氣兒。 以前也就罷了,如今都是這王府里,雖說內外有別,可這惜晴也算是自己的左右臂膀,又被容王派遣了去整理庫房,難免內外走動,于是便時常和這蕭羽飛遭遇。 這兩個人,一見了面,那可真是誰看誰都不順眼的樣子。 這邊惜晴戴上了風兜子,剛要下馬車,那邊蕭羽飛就過來稟報了:“啟稟王妃,前方有一馬車攔路,屬下前去盤問,看樣子倒是王妃舊識,祈請一見?!?/br> 阿宴聞聽,不由挑眉,想著這黑燈瞎火的,能是誰呢,跑到這里來攔著自己的路。 一時之間她腦中想了很多,卻是怎么也想不出來,便吩咐道:“惜晴,你跟隨蕭護衛過去看看?!?/br> 惜晴得令,當下跟隨蕭羽飛前去。 只片刻功夫,惜晴就回來了,神色間也有幾分詫異,她上了馬車,俯首在阿宴耳邊道:“竟然是五姑娘,說是有事兒要求王妃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