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上輩子竟然還傻乎乎地做了這種傻事! 這觀音玉佩分明是容王的,結果她竟那么好巧不巧地戴過一次,還好巧不巧地被容王看到了? 真是不知道當時的他注意到了嗎,如果注意到了,他會怎么想?他是不是會把自己當做那個偷了玉佩的賊? 阿宴深吸了口氣,她開始覺得她上輩子的人生真是千瘡百孔,只要頭腦稍微清醒,看那么一眼,就是慘不忍睹,恨不得那個人不是自己,恨不得直接給那時候的自己來兩巴掌,直接把她揪到桌子底下藏起來! 一直定定地凝視著阿宴的容王,見她神情古怪,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不由蹙眉道:“怎么了?” 阿宴艱澀地笑了下,搖頭道:“沒,沒?!?/br> 說完這個,她別過臉去,悶悶地躺在那里,一句話都不說。 容王皺著眉,定定地望著她。 半響,他終于僵硬地開口:“你其實根本不喜歡這玉佩?” 阿宴此時一句話都不想說,搖了搖頭,還是勉強打起精神道:“沒有,我挺喜歡的?!?/br> 容王緊抿著薄唇,堅硬的臉龐上沒什么表情,就這么望著阿宴,冷冷地道:“顧宴,我說過,你是我的王妃,我不希望你怕我,有什么話,我希望你直接告訴我?!?/br> 阿宴聽出他語氣中nongnong的不悅,當下搖頭:“我沒有不喜歡,也沒有要怕你……” 話說到一半,她聲音低了下來,然后沒音了。 這話說的,也未免太過言不由衷。 他是尊貴的容王殿下,以后可能還是要登基為帝的,她能不怕嗎? 容王的黑眸就這么凝視著連一句話都沒說完整的阿宴。 一旁的油燈發出噼啪的聲音,周圍很安靜,兩個人之間逼仄的氣息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阿宴艱難地咽了下,她向來知道,這個容王,只要一沉下臉來,其實很可怕。 他不高興了,那么身邊所有的人都會感到冰凍一般的寒冷。 即使前一刻她還偎依在他懷里,聽他柔聲說著話兒,現在被他這么看不到溫度的目光這樣看著,她也害怕。 她緊握著瑟瑟的拳頭,低著頭,癟著嘴,小聲地道:“你,你別生氣……好不好……” 她越發低著頭,眸子里慢慢地濕潤起來。 容王的目光一寸寸從阿宴臉上收回,落在手心里,手心里,兩塊瑩潤剔透的玉佩并排在那里,散發著淡淡的光澤。 驀然間,容王蹙了下眉,拿過那塊如來玉墜,仔細地端詳著。 低著頭的阿宴感覺到了什么,猛然看過去時,卻見容王正盯著玉佩上那已經無法遮掩的裂紋。 她的心猛地往下沉去。 容王望著那裂紋很久后,終于抬手,將那兩塊玉佩隨時扔在了一旁的案幾上。 玉佩碰到案幾,發出清脆的聲音,也不知道是否安好,是否又裂開了。 阿宴緊掐著手心,指甲幾乎要將手心掐出血來。 一種巨大的不安向她襲來,她忽然擔心,擔心她和容王之間有些什么會就此坍塌。 再也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楚地認識到,她的處境,是怎么樣的如履薄冰。 她已經不敢去看他的臉色了。 容王揮了下袖子,一旁的四龍蓮花陶燈便滅了,屋子里頓時暗起來,只有角落里的壁燈還亮著,不過那壁燈本就極其昏暗,又距離遠,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容王滅了燈,徑自躺在那里,一句話都不吭。 沉悶的氣氛讓阿宴越發無法喘息,黑暗中,她瑟瑟地握著拳頭,早已醞釀多時的淚水一下子沖了出來。 她不知道現在該怎么辦了,該去哄他,說好聽的話哄他?還是該悄悄地上床,躺在那里裝作什么事兒也沒發生過?無論是哪種,都比現在愚蠢地坐在那里流淚強! 于是她癡茫了那么片刻,就要起身,挪蹭著去躺下。 可是她要躺下,首先要越過容王。 而作為擁有一個尊貴夫婿的王妃,按理,她是不能直接從他上方邁過去的。 她就這么坐在那里,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就在她茫然無措的時候,她聽到一聲低嘆,然后她眼前一花,整個人就被一個有力的臂膀帶著,就這么進入了一個溫熱有力的臂彎里。 她整個人越發繃緊了。 耳邊傳來無奈的的聲音,沙啞低沉,卻又溫柔至極:“阿宴,不要哭了?!?/br> 聽到這話,其實原本已經不再哭的阿宴,頓時淚水噴薄而出。 黑暗中,容王又嘆了口氣:“別哭了,就是你摔碎了玉佩,我又不會說你什么,不過是一個玉佩而已?!?/br> 他的聲音那么溫柔,就好像哄小孩子的大哥哥一般,可是阿宴卻越發覺得憋屈得厲害,想著剛才他陡然沉下去的臉色,想到那剛才令人窒息的恐懼,她淚水怎么也止不住,在那里哭得如同一個孩子。 容王深吸口氣,攬著她,大手撫摸著她柔軟的發絲,無奈而挫敗地道:“告訴我,我做錯了什么,到底又是怎么嚇到你了?不要哭可以嗎?” 可是阿宴現在沒法說話,她在一個勁地啜泣,他的聲音越溫柔,她就越委屈得厲害,哭到最后,已經沒眼淚了,就那么一抽一抽的。 就在這時候,門外有一個大起膽子的聲音問道:“王妃?” 竟然是惜晴的聲音。 應該是外面的人隱約聽到了里面的哭聲,這惜晴擔心,便越矩地問了一聲。 容王摟著阿宴,正覺得無奈至極心煩意亂,此時聽到那惜晴的聲音,陡然怒火起,想著此人實在可恨,難道別人夫妻床頭吵架她也要摻合起來嗎,不由冷聲斥道:“滾?!?/br> 他這聲音一出,削金斷玉,擲地有聲,威嚴至極,便是個見慣了場面的將軍怕是都要嚇一跳,更何況外面的惜晴呢,頓時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就差跪在那里直接請罪了。 可是他顯然忘記了,他懷里還有一個本就被驚到的阿宴。 阿宴聽到他忽然怒氣勃發,嚇得頓時一愣,這下子,淚也不流了,啜泣也停止了,就這么淚眼巴巴地望著他。 容王見阿宴總算不哭了,忙攬著阿宴,溫聲道:“阿宴,昨晚你累壞了吧,別哭了,早點歇息吧?!?/br> 可是他聲音再溫柔,阿宴也一心只記得他剛才的那聲怒氣張揚。 于是被嚇到的阿宴乖順地點頭,用哭得略顯嘶啞的聲音道:“嗯?!?/br> 這一夜,是容王和阿宴成親的第二個晚上。 這一夜,阿宴躺在容王溫柔寬厚的懷抱里,可是心里卻跟飄著雪花刮著北風一般,凄冷凄冷的。 而容王呢,則是無奈地凝視著懷中的人,怎么也無法睡去。 他覺得自己兩輩子加起來嘆的氣,都沒有今天多。 才成親了一個日夜,可是他卻仿佛火里水里都過了一趟。 ***************************************** 第二日,是成親的第三天,數著日子,今日恰好是阿宴要歸寧的日子。 因昨晚阿宴哭了半響,如今一大早睜開眼睛來,便覺得兩眼酸澀,眼皮子都帶著點紅。 兩個人醒來時,想起昨晚,都有些訕訕的。 這時候外面伺候的已經準備洗漱之物,請了安,這就要進來。 容王望著阿宴紅紅的眼睛:“等下拿藥敷一敷吧?!?/br> 阿宴偷眼瞄了下容王,卻見他竟然也不似往日般那么容光煥發清冽俊美,反而帶著一點點憔悴的味道,看起來他也是沒睡好了? 垂下眼,阿宴不作聲。 此時丫鬟們都進來了,因昨日個惜晴受了訓斥,一旁管事嬤嬤便不敢讓她進來,只有幾個阿宴從家里帶的大丫鬟諸如素雪帶領著數個小丫頭進來伺候的。 容王從旁一邊更衣,一邊回首看了眼正在洗漱的阿宴,便淡聲吩咐道:“素雪,你去拿些藥膏給王妃敷上?!?/br> 素雪聽了,恭敬地一拜,低聲道:“是?!?/br> 說著這個,她就徑自出去了。 阿宴此時正坐在妝匣前,一個丫鬟正將由益母草、蚌米分等調制成的玉女桃花米分給她敷面,她聽到這話,也并沒回頭,只是從鏡子里看著素雪離去的背影,沒來由地便覺得哪里不對。 不過她也就是看了一眼,倒是沒多想。 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她心里想的其實是今日歸寧,可是要把這紅腫的眼皮兒好生掩飾了,不能讓母親和哥哥看出,不然沒得他們以為自己受了委屈呢。 這邊容王已經穿戴完畢,便過來,站在阿宴身后。 這銅鏡是半個人的,阿宴坐在前面,嬌小的一個人兒,是擋不住的,所以阿宴在銅鏡里能看到身后的容王。 只見容王一雙黑眸正定定地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四目相對,阿宴只覺得那眼眸灼熱,終究是抵不過,就這么移開了。 誰知道這么目光一轉,卻恰好落在一旁的玉佩上。 那對兒玉佩,都是泛著瑩瑩的紫色,流光溢彩的,雕工也是上上等,只可惜如今其中一個到底是有了裂紋,如今青天白日的,陽光從外面窗欞里照進來,越發的顯眼了。 容王跟隨著阿宴的視線,也看到了那對玉佩。 當下他過去,拿在手里,看了一番,終于淡聲道:“這個雖則斷了,可是這箍玉的玉匠倒是箍得極好,這穗子也打得妙,若是不細看,倒是看不出來?!?/br> 阿宴抿抿唇,想起昨晚他那冰冷的樣子,如今倒是說這話了,望著容王那繃著的臉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番話,她忽然有點想笑,唇角挽起一點弧度,然后又收住,就在那里想笑又忍住的。 容王從鏡子里,見她這般,當下唇邊也泛起一點笑來。 此時素雪也回來了,拿了一個描金白玉瓶過來,先向容王福了一福,然后才到了阿宴面前,恭謹地取了那瓶中之膏,為阿宴敷上。那膏竟然是紫紅色的,涂在眼睛上涼涼的,帶著草藥的清香,倒是很舒服。 不一會兒,素雪查看了下,便道:“應是能取下了?!?/br> 一時就有侍女過來,幫著小心翼翼地用松江汗巾將阿宴眼睛上的紫藥膏擦去,又重新洗干凈了。 待到她這邊重新妝點好了,伺候的丫鬟們收拾妥當,便開始送來早膳。 早膳依舊是極為豐盛的,有仆婦搬來了一個紫檀木雕竹節紋長桌,隨后丫鬟們便將各色食盒陸續提來,都安置在長桌上。 阿宴粗略掃過,光是湯類就有四五種,倒都是自己往日喜歡的,菜類和糕點更是色香味俱全,看上去制作精心,一個個地擺在那里,就這么擺了一大桌子。 一時自有試菜的侍女過來,分別將各菜式都試過了,又有一個嬤嬤用銀筷逐個檢驗過后,這才過來,恭敬地道:“殿下,王妃,請用早膳?!?/br> 容王看了眼阿宴,啞聲道:“先吃點吧?!?/br> 阿宴低聲:“嗯?!?/br> 于是兩個人坐在了桌前的杌子上,各自在侍女的服侍下用起了無聲的早膳。容王的目光時不時落在正在用膳的阿宴臉上。 阿宴感覺到那目光,竟隱約體會出幾分溫柔的意味,一時心里也是暖暖的。她心里暗自揣測,想著這飯菜,也是每一個不合胃口的,要說起來,容王實在是對自己十分上心的。 一時她忽又想起曾經她說過的三年后娶自己的話,再看著容王那張清冷俊美的側臉,想著他三年前說完這話就逃也似的離開的樣子,心里忽然泛起股異樣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