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九皇子坐在一旁,也拿起另外一塊菜籽餅吃起來。 他是從小金湯羹里長大的,吃一頓飯不知道多少人伺候呢,平時的飲食自然是精細無比,比敬國公府這講究的老太太還不知道要講究多少倍呢。 可是如今,這么高貴的他,吃著粗糙的菜籽餅,動作卻非常優雅從容,就好像他坐在落葉之中品著一杯茶一般。 阿宴艱難地嚼著口中的食物,凝視著九皇子優雅的吃相,難免感嘆,人和人到底是不同的。 有的人生來享盡榮華,處處順心,一生是那一眼能望到邊的坦途,而有的人,卻是費盡心機,努力地笑著,去奉迎,去經營,去爭取。 阿宴就著那粗糙的菜籽餅,喝了一口粥,越發苦澀地想著,其實自己這幾年能夠在敬國公府生活得不錯,其實全都是拜眼前這個人所賜呢。 俯首在他面前,承受他的恩賜,就能過上很好的生活。 這就是阿宴兩輩子的體悟。 想明白了這些,阿宴小心翼翼地再次望了九皇子一眼。 九皇子停下手中的動作,淡淡地問阿宴:“你為什么這樣看我?” 阿宴攥著那菜籽餅,努力綻開一個討好的笑來,輕聲說道:“今日多虧了九皇子呢,阿宴感激不盡!” 九皇子目光掃過來,如電一般,阿宴只覺得那眼神仿佛能把自己洞穿。 她輕輕打了一個抖索,越發小心地道:“九皇子,是我連累了你,對不起?!?/br> 此話一出,九皇子忽然扯開一個冷笑,眼眸里也帶著冷意:“的確是你連累了我?!?/br> ??? 阿宴慚愧地低著頭,認罪也不是,不認罪也不是。 九皇子低首俯視著她一頭青絲,凝視著那青絲間隱約可見的一截白嫩纖細的脖子,他猛然轉過首去,切齒,沒好氣地道:“顧宴,你是不是和沈從嘉私相授予,如今更是特意跑過來和他私會?” 聽到這話,阿宴越發怕了,忙拼命搖頭:“沒有!” 九皇子挑眉:“是嗎?” 阿宴頓時背脊發冷,忙承認道:“是,我承認,是他讓人給我遞了一個花箋,約我在這里見一面!不過我根本沒見到他??!” 九皇子眉目越發冰冷:“他給你的花箋,說了什么?” 說了什么? 阿宴茫然地想著,沈從嘉說,這一世原本不想負了自己,可是這話卻是不能告訴九皇子的。 因為解釋不清楚,也說不明白,萬一他一個誤會,怕是反而會以為自己和沈從嘉早有私情了!而這件事一旦被誤會了,那她的清譽就這么一下子毀掉了! 她為難地皺眉,拼命想著這個事該怎么解釋呢? 九皇子俯首審視著她臉上的神色,見她一臉焦急為難的樣子,面上的冰冷漸漸消逝,他蹲下來,與她平視。 “顧宴,我要你給我說真話,如果他不是瘸了,你是不是真心想嫁給他?” 阿宴抬眸,黑暗中,就這么撞入那一雙幽冷深邃到看不到底的眸子中。 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戰,一時腦中忽然浮現很多很多。 比如那一夜的祠堂里看到的白色身影,比如那一夜有了九皇子的夢。 她眸中漸漸浮現出懼色,眼中甚至開始濕潤。 她無措地搖著頭,咬唇小聲道:“沒有,我沒有要嫁給他。我一切都是遵從府中的安排,聽從老祖宗和母親之命的,我可從來不敢自作主張,更不敢私相授予?!?/br> ☆、第42章 孤男寡女的夜晚2 九皇子原本眸子散發著凜冽冷意的,不過此時看到阿宴眸中盈盈欲滴的淚水,頓時僵在那里了。 他怔怔地望著泫然欲泣的她,將唇抿成一條直線,半響后,他終于嘆了口氣。 從上一世開始,他仿佛就是極為可怕的存在。 其實他真得從來沒有要她怕自己的。 這一世,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就默默地安插自己的人脈,不著痕跡地幫她掃清障礙,偷偷地為她配制靈藥,做著上一世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絕對不會做的事兒,一切其實都為了彌補上一世的遺憾。 他蹙眉,望著這個眸中淚珠兒眼看又要跌落的姑娘,心間涌起難耐的煩躁。 “別哭了,我不問了”他猛然站起身,背過臉去,決定不再看她。 阿宴驚訝地望著忽然背對著自己的九皇子,懵懂地眨眨眼睛。她雖然猜不透,不過能逃過一劫也是好的。 所以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帶著nongnong的鼻音道:“阿宴謝過九皇子?!?/br> 九皇子繃緊的聲音道:“不必謝?!?/br> 于是兩個人接下來誰也沒有說話,一個坐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撫摸著自己包扎好的腳踝,另一個則是立在那里,猶如一尊挺拔的門神。 夜風吹過,帶來遠處不知名的花香。 周圍非常寂靜,只偶爾可以聽到狗叫聲,以及隔壁仿佛有老人說笑的聲音。 兩個人就這么沉默以對,一直到了月牙兒都隱藏到了云層后,九皇子看了看天,終于道:“你累了吧?早點歇息吧?!?/br> 阿宴其實現在已經不再摸那個包扎成大饅頭的腳踝了,她開始數著自己肩旁的一縷青絲玩兒呢。 此時聽到九皇子這么說,忙小聲道:“確實累了?!?/br> 九皇子聞言,走過來,彎腰,頓時一片陰影將阿宴籠罩住。 阿宴正好奇他要干什么的時候,就感覺到自己整個身體懸空。 又是被打橫抱了起來。 阿宴渾身僵硬,緊張地攥住他肩膀上的衣服。 九皇子抱起她,面無表情地將她放到了炕上,然后隨手拿起一旁的被子,為她蓋上。 “你睡吧,我去另一個房間看看?!?/br> 然后九皇子沒再停留,轉身就這么離開了。 門開了,又關上。 阿宴聽到九皇子的腳步聲,然后是推開另一個門的聲音。 她也不敢動,怕一動腳踝那里就疼,她只能默默地躺在那里,聞著土炕中似有若無的泥土腥味,望著黑暗中的屋頂。 一時想起母親和哥哥還有惜晴,只覺得心里紛亂雜呈的。 她今日出來要見沈從嘉,確實是魯莽了,可是事情怎么會到了這一步呢? 怎么就成了九皇子把她弄到這里來,然后受傷的她孤零零地躺在陌生的炕頭,忍受著寂寞和害怕。 她正想著的時候,忽然,有一個什么小動物竟然快速地竄到床上,動作蹭蹭蹭的。 她驚懼地瞪大了雙眼,感受著那個小東西跳上了被子,就在她腳步那里沉甸甸地跳動呢。 她再也無法忍受,張大嘴巴,放開嗓子,吼出了兩輩子加起來最驚恐的一聲。 “啊——” 聽到這個聲音,九皇子幾乎是第一時間沖入了屋內。 “怎么了?”他的聲音粗噶而緊繃。 阿宴哭喪著臉,皺著眉頭,顫抖著聲音道:“老……老鼠……” 此時那老鼠被九皇子驚到了,已經嗖的一聲竄出去,直奔向房間角落陰暗處。 九皇子蹙眉,如離弦之箭一般,直沖向那里,手中小刀就要出手。 “啊——你別殺它,別殺它!” 阿宴放聲大叫。 九皇子聞言,只好頓住,于是眼看著那老鼠竄入了某處洞xue,再也不見了。 這時候,隔壁老大夫和他鄰居也匆忙跑過來了:“年輕人,發生了什么事嗎?” 九皇子收起匕首,淡淡地道:“驚擾了兩位,實在抱歉,沒什么事?!?/br> 老大夫不解:“我怎么聽著像是出人命了?!?/br> 九皇子掃了眼炕上的阿宴,道:“只是一個老鼠而已?!?/br> 老大夫和老鄰居頓時傻眼:“一個老鼠,就嚇成這樣?” 阿宴紅著臉,吶吶地說:“嗯?!?/br> 老大夫和鄰居對視一眼,無奈地搖頭,哈哈笑著說:“姑娘家嘛,哈哈,幸好有這少年郎在??!” 當下老大夫和鄰居繼續去隔壁通宵下棋去了,阿宴躺在床上,動也不敢動,她可以感覺到九皇子在用奇怪的目光看著她。 于是她決定裝睡,努力地閉上眼睛。 可是九皇子還是終于開口問道:“為什么不讓我殺了老鼠?” 阿宴聽到“殺”字,頓時打了一個哆嗦。 “你……你不覺得很可怕嗎……” 可怕?九皇子眸中有著疑惑。 阿宴無奈,只好苦著臉道:“我好怕老鼠啊,死的活的都好怕啊,你殺了它,我看著也更害怕,還不如讓它跑了呢?!?/br> 九皇子無言以對地望著阿宴,風吹過,黑發拂過他少年冷峻如玉的面容。 “那就不殺吧?!卑腠?,他終于這么妥協著說。 ******************* 阿宴真不知道自己這一夜怎么過的,這是她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在這么驚恐和簡陋中睡了一覺。 睡到半夜,她醒過來,忽然想小解,不過想到這件事的艱難,她努力地忍住了。 第二天早上,她就聽到外面有馬蹄聲,然后她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就是這里了?!?/br> 阿宴聽到這聲音,眼淚頓時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哥哥,終于找來了! 緊接著,就是房門外顧松和九皇子說話的聲音,然后就聽到門開了,顧松進來,一看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