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這二姑娘怎么好好地和三房勾搭上了?” 郭姨娘原本不過是坊間唱的,后來被大老爺弄回來做了姨娘,說話間粗俗得很。 五姑娘撅著嘴,不高興地說:“姨娘,你問我,我卻去問誰!” 郭姨娘知道這五姑娘還在記恨著剛才的事兒呢,當下不由得戳了戳五姑娘的腦門。 “你個死沒良心的小蹄子,也不看看你是從誰肚子里出來的,怎么如今一心巴結著人家!你也不看看,人家何曾給過你好臉兒呢!” 五姑娘聽了這話,委屈的眼睛里掛上了兩泡眼淚。 “不給好臉也是你鬧的,原本我天天跟著四jiejie,別人乍一看也是好好的公府小姐呢。偏生你沒事就來說道一番,如今又硬拉著我和你一起,讓人一看就知道我和四jiejie是不一樣的!” 郭姨娘恨鐵不成鋼,咬牙切齒。 “你個沒心肝的!你也不想想,我拉你過來是為了誰?我怎么生出你這個沒心眼的。你也不看看,如今這二姑娘都攀著和三房好了,你怎么就不知道去攀附一下?剛才我沒敢去老祖宗跟前兒,可是聽進去送茶的丫頭們說了,二姑娘頭上的那個珍珠釵子,那可是三姑娘送的!你知道那玩意兒值多錢,能換你多少身這樣的衣服嗎?你怎么還沒有人家二姑娘機靈呢!” 五姑娘越發的不高興了,嬌哼一聲,嗚嗚地哭起來了。 “你以前天天在我耳朵邊念叨,說是要我討好大太太,大少奶奶和四姑娘!我也是一直聽你的,如今怎么沒得又嫌棄我沒拉攏三房?你又不是不知道,四jiejie向來不喜歡三jiejie的,四jiejie不喜歡的,連帶我也和三jiejie鬧生!難不成你看人家三jiejie有錢,竟然又要我去討好人家?” 郭姨娘見女兒哭了,終究是有些不忍,便替她擦淚,一邊擦淚一邊勸慰。 “你也別哭,如今不是說讓你和三姑娘熱乎,是要看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別真得這國公府敗落了,咱么那還傻乎乎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五姑娘抽噎著,一邊哭一邊倔聲道: “我也不管這國公府是不是敗落,反正阿宴那里,我也是不和她好的!以前二jiejie和我都討好四jiejie,四jiejie一直更喜歡我的。如今二jiejie去找阿宴了,我偏不去討好她!也不過是一個庶房的女兒罷了,哪里就比我高貴了,難不成我還真上桿子去討好她!” ☆、碧波湖 郭姨娘想想也是,便嘆息了聲。 “既如此,那還是和四姑娘好好相處吧。不過如今我看這四姑娘越發的不喜歡阿宴了,看著阿宴的眼神里都藏著不屑呢,她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這心思倒是沉得很。你以后萬萬記住,要和阿宴劃清界限?!?/br> 五姑娘撇嘴道。 “那是自然,還用你說?!?/br> 而就在這五姑娘和郭姨娘說著話的時候,大少奶奶也和自己的小姑子說起了知心話。 “怎地二姑娘倒是和三姑娘交好了?她平時不是都跟在你身后嗎?” 四姑娘低頭,淡道:“不知道?!?/br> 大少奶奶笑了下,攬著自己這嫡親的小姑子道:“阿凝啊,你啊,就是性子倔,打小兒和阿宴玩不到一塊兒。其實你但凡放下身段,和阿宴交好些,總比現在一家姐妹鬧生分了的強?!?/br> 四姑娘向來溫婉的笑意,忽然就不見了,她淡掃了下自己這大嫂。 “嫂嫂和母親的心思,阿凝也懂。若是別人,阿凝心里即使不喜歡,也愿意去結交的。但只是這三姑娘,阿凝心里委實不喜歡?!?/br> 大少奶奶嘆了口氣,輕柔地撫摸著四姑娘的臉頰,道:“為什么?” 其實原本就覺得,自家婆婆出的那個主意不好,沒得落人口舌。只是大少爺實在是著急,便讓婆婆去和三太太提了,這不就被別人拒了,落個沒體面。 依著大少奶奶的意思啊,這大少爺,自己婆婆,還有老祖宗,都是一心的既想沾便宜,又不把人當家人看。 你要知道這世間事,哪里有那么兩全?就是牽一輛騾馬,還要悉心照料給水給草呢。 四姑娘倔強的仰起臉兒,搖了下頭。 “倒也沒為什么。我只是不喜歡阿宴罷了,打心眼里就討厭。不過是府中庶子之女,沒有半分的教養,走出去時,別人見了,我都沒臉去說這是我敬國公府出去的?!?/br> 大少奶奶見了,低嘆一聲。 “可是如今敬國公府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大老爺雖則是襲了位,可是在朝堂中卻沒什么地位。二老爺又是個不務正業的。再之下,你大哥呢,如今身邊跟著一群幫閑破落戶,都不知道每日忙些什么。我要說他,他也不聽。若是說重了,就要惱了?!?/br> 勉強笑了下,又繼續說道: “至于你二哥,是二太太房中的嫡出,自小身子也弱,這個就不提了。你三哥呢,自小膽子小,為你大太太不喜,怕是也不能執掌家業?!?/br> 一番話,說得四姑娘低頭不言了。 大少奶奶眸中現出暗淡:“至于你四哥哥,就不說了,老祖宗想來不喜三房,這是人盡皆知的?!?/br> 四姑娘聽得這些,默然半響,卻是道:“其實我一直不明白,當年老祖宗怎么為三老爺作了這門親?!?/br> 敬國公府這些年入不敷出,一日不如一日,怎么反倒是老祖宗最不愛的三房,竟然手頭闊綽。 一時想起那一日親眼見阿宴將絞絲金鐲子隨手扔給一個侍女時,她心里越發的不是滋味了。 其實依照敬國公府的定例,每年每個姑娘都是要打一套時興頭面,并四季每一季都要四身時興的衣裳。 只是也不知道從哪年起,這個例子都是名存實亡了。像四姑娘自己還好,到底是有大太太在呢,又有一個嫂子疼著,哪里能委屈到她。 可是二姑娘那邊就不好了,一套累金疊絲的頭面,每次出門或重大節慶都要戴的。 想起過往,大少奶奶苦笑了下。 “其實我才嫁過了沒幾年,這些事也是我當姑娘的時候聽說的。跟三老爺說親的時候,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那時候大老爺剛襲了爵位,又得皇上重視,敬國公府又是烈火烹油錦上添花的時候,哪里缺了銀子花呢。當時老祖宗給三老爺說親,也頗費了一番思量,最后挑來選去,恰好你三老爺出去跟著人游玩,遇到了三太太。那時候三太太只是個商賈之女,她家是從北方過來經商的。老祖宗見了,就說你既喜歡,我也不好違了你的意思,于是就給他提了你三太太?!?/br> 四姑娘聽著,卻是明白了。 想來是當時根本覺得這三太太家世是不入流的,誰知道人家為了這個嫁入侯門的女兒,準備了十里紅妝,多少金銀陪嫁。數年之后,敬國公府日漸沒落,反而是這一支,憑著壓箱子的若干金銀,竟然稱王稱霸起來。 四姑娘卻是依然有不懂的,皺眉道: “咱家既然曾經得皇上器重,后來不過十幾年的時間,怎么就沒落了?!?/br> 其實這些話,四姑娘每日里也不是沒問過大太太,只是每當問起,大太太就諱莫如深,一副小孩子家家的,你不該問的別問。 四姑娘早慧,原本就想過這些事的。 馬車一個拐彎,饒是寬敞的馬車,也覺得有些顛簸。 靠著后面的引枕,大少奶奶嘆了口氣道: “這個卻不好說了,只是隱約知道和后宮奪嫡之事有關了?!?/br> 如今的太子,是當朝的大皇子,卻并不是中宮皇后娘娘所出,而是備受寵愛的熙貴妃所出?;屎竽锬镒约簾o出,膝下養著一個早夭的妃嬪所生的皇子,是為五皇子。 當年為了太子之位,朝中重臣分為兩派,爭執不下,而當時敬國公府和當時的平西侯走得極近,平西侯則是五皇子外家,因此押寶了五皇子。 誰知道接下來的變故誰也不曾想到,皇后娘娘不知為何觸怒了皇上,雖沒有被罷黜皇后之位,卻是將其軟禁在福秀宮,永世不得出來。 五皇子陡然落敗,力挺五皇子的敬國公府也因此被傾軋。那個時節,又出了幾個不大不小的變故,家中銀錢花得跟落水一般,恰又遇到災荒,各地莊戶上繳極少。偏生皇上又要各家拿出銀錢來賑災,當時為圣人不喜的敬國公府,少不得割rou變賣了一些田地,這才勉強不被天子斥責。 大少奶奶瞇著眸子,靠在引枕上。 若不是這一樁樁,她這婆婆,又哪里能寒酸到要去找三房那不入流的來商量做買賣的事兒呢。 微微蹙眉,四姑娘卻是道: “大jiejie當年和寧王的婚事又是怎么回事?” 大少奶奶笑了下,道: “咱們家大姑娘,那是天仙一般的人兒,琴棋書畫樣樣皆通的,很小的時候便是才名遠播。當年圣上親口預訂的,說此女必為我皇家婦。只是當年,其實咱們敬國公府盼著是和五皇子結親的,誰知道五皇子受了皇后娘娘的連累,從此為皇上不喜。當時多少雙眼睛看著咱們敬國公府呢,沒奈何,老祖宗匆忙之下,只能令大姑娘匆忙許給了四皇子?!?/br> “四皇子呢,母妃早逝,又無外家扶持,這群皇子里最是不起眼的,帝位自然是無望,這樣也免了帝王猜忌?!?/br> 聽著這些,四姑娘點了點頭,心頭的疑惑這才解開。 ****************** 可是,誰有能想到,那個最不起眼的四皇子竟然最后登上了帝位呢。 此時馬車已經到了寧王府門前,掀起珠簾兒一角,阿宴望向這威嚴的寧王府三間獸頭大門時,發出了如上的感嘆。 朱紅色的大門,上面的銅釘子有碗口大小,兩邊各立著一個幾人高的大石獅子,門上寫著匾牌,卻是龍飛鳳舞的“敕造寧王府”五個大字。此時門卻是沒開的,正門前早有仆婦并迎客管家立在那里招待賓客,見客人來了,有管家迎著一眾人乘著馬車,從角門進去。 這馬車走了約莫有十幾丈,便又換了寧王府的軟轎,抬轎子的是寧王府的仆婦。雖是最下等的仆婦,穿著卻和敬國公府的有些不同,看著是分外的體面。這皇家王室的仆婦到底是別個不同。 惜晴和聽雨,還有二姑娘到底是好奇,便從軟轎里往外看,卻見這里雕梁畫柱的,粉墻紅磚,都是簇新的,和敬國公府的半新不舊自然不同。待這群人進了垂花門,又沿著那抄手游廊而去,卻見著游廊極長,竟然是一望不到邊的樣子。游廊一側的墻上挖著精致的壁洞,壁窗都是雕花的,透過那雕花窗欞,隱約可見壁洞里放著罩燈,而罩燈的那一邊,竟然是湖水? 二姑娘等人或許不知道,阿宴卻是知道的。這個宅子乃是昔年晉王造下的,那晉王是個揮霍無度的,宅子里造下了偌大的湖,叫個碧波湖??上Ш髞磉@晉王壞了事,這宅子便閑置下來。 及到后來,皇上要給四皇子開府,憐憫他沒了母妃,又想著他這么些年一直照顧九皇子,這九皇子也要跟著出去的,便干脆將這個宅子給了他。 而關于這個碧波湖,阿宴卻是再清楚不過了的。 那碧波湖大啊,比自己家院子里的湖不知道大上幾倍,里面的水也涼著呢。 阿宴想到這里,忍不住想捏捏自己的手指頭。 想著曾經的那個驕縱無知的自己,真個是幾乎要流下汗來。 當年,她和九皇子就在這湖邊遭遇,竟然就把他推下了湖!如今想來,真是冷汗直流! 也真虧了那個九皇子是個心胸寬大的,竟然不曾計較過,后來反而要選自己哥哥做個皇商,且后來看來,也并沒有因為自己曾得罪過他而就此連累了沈從嘉。 沈從嘉的官路,當年那可是一路通達的。 阿宴酸澀地想著,這輩子可不能再得罪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暗潮涌動 想到四姑娘向來和自己不對盤,阿宴便下定了決心,這次一定要巴結好這九皇子。就算是以后四姑娘再當了皇貴妃,也不要因此對自家有什么傾軋才好。 上一世的四姑娘雖則將阿宴的尊嚴踩到了腳底下,可是到底是照拂了自己的哥哥顧松的。 而這一輩子,阿宴看出來了,除非她設法和這四姑娘交好,要不然就憑著她們如今所處的位置,那就是天生的敵人啊。 這就叫:懷璧其罪。 阿宴正想著時,軟轎已經到了廳堂前,卻見廳堂前裝飾得極為雅致,環廊里立著山水屏風,廊檐下又有幾株花草點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