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那些黑衣人驚愕不已,四下環顧起來。 就在此時,衛夕從樹上一躍而下,手中的繡春刀輕巧的劃過他們脆弱的脖頸,風馳電掣間便收了三條人命。 剩余的幾人湊成一團,噔噔噔向后閃開,和面前的二人拉開數丈遠的距離,機警的眼神恨不得將那個突然殺出來的瘦削之人燒出幾個窟窿來。 衛夕冷哼一聲,將繡春刀扛在肩上,眈眈回眸看向身后之人。 她眸光清冷,牧容凝著她愕愣不已,脫口道:“你怎么來了?” 啪—— 回應他的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她的力道不大,卻讓他有些頭暈目眩。 “有能耐也不能這么任性!”衛夕冷眉一掃,隨后將眼光調轉在僅剩的幾個黑衣人身上,“記得你說的話,最好別讓我死了!” 未等牧容反應,她已經飛身而出,像只離弦的弓箭直直射向那伙人。手起刀落間她只有一個念頭,解決這幾個人,不要讓他再出手了?;秀遍g,他那愈發皓白的臉色讓她惴惴不安。 那幾人的功夫并非是尋常之人,套路也是個瞬息萬變的,她一人對幾個必然有些費力。兵器碰撞的聲音讓牧容登時回過魂來,他怎會由她亂來?疾步混入其中,巧妙的吸引了火力,將衛夕護在身側。 衛夕本想喝止他出手,但想到他斷然不會停自己的,只有卯足了勁兒跟對方干仗,速戰速決才是關鍵。 二人雙刀合璧,配合的竟然天衣無縫,僅剩的幾名黑衣人很快便橫七豎八的躺在了一地。 在衛夕朝剛剛倒地的黑衣人身上又補一刀時,天空泛起了魚肚白,盤桓在暗夜穹窿里的戰事終于宣告終結。 總算得空喘息一番,牧容嘆了口氣,抬袖掩去下頜處黏糊糊的血跡,再一抬眸便對上了衛夕那雙倔強的眼睛。 “為什么要將我打昏?”她問的直白,著了魔似得執著起來,“是怕我拖后腿,還是擔心我?我要聽實話?!?/br> 這番質問讓牧容啞然失聲,清冽的風徐徐而來,裹挾著一股尚未消弭的血腥之氣。呵出的白霧將他疲憊的神情掩住,兩人對視許久后,他敗下陣來,“你膽性那么小,又是個怕死的,本官……” 衛夕不耐煩的皺皺眉,他頓了頓,無奈地改口道:“好,我擔心你?!?/br> 清和的嗓音帶著寵溺似得,黑暗漸漸退去,他那張清雋的面容愈發清晰起來,一夜之間仿佛就消瘦了不少。 衛夕凝著他,心頭的火氣逐漸被澆熄。 沉默須臾后,她從衣襟里掏出金牌掛在對方的玉帶上,遂而后退幾步,謙卑地呈敬上去:“金牌還給大人,下一次……”她仰起頭,眼神堅定,又帶著清淡的疏離,“下一次請務必讓屬下恪盡職守!” 牧容略一失神,隨后氣定神閑的應了個“好”,“那你為何要過來幫我,僅僅是想恪盡職守嗎?我也要聽實話?!?/br> 沒想到他回現學現賣,衛夕登時被噎了下。氣管變得促狹,她有些憋悶,臉頰逐漸渲染上柔艷的粉色,支支吾吾老半天,也只得破罐破摔道:“得!我不放心你總行了吧?” 她連翻了數個白眼,牧容不禁失笑道:“現在放心了吧,可是瞧見了?本官的腦袋不是那么容易取走的?!?/br> 自大狂!方才被黑衣人壓在身下的不是你?! 衛夕呵呵一笑,不打算跟他爭辯下去,“嗯,大人是有點能耐。不過……”她斂了笑,眼光上下打量著,遂而上前幾步,抬手觸碰了一下他受傷的下頜,“疼嗎?” 發木的皮膚意外地傳來一陣柔軟的微涼,那是她指尖的溫度。牧容眉舒目展,神色變得輕柔如水,“方才疼,現下你一摸便不疼了?!?/br> 嘴邊打著趣,他將衛夕攬入懷中,深吸一口氣,嗅了嗅她發間清幽的豬苓香,舒心地沉吟道:“看來那觀音娘娘廟倒是靈驗,改明兒本官定要重修那破廟?!?/br> 他沒死,她也安然無恙。 衛夕嗔他一眼,暗道一句不正經,“大人,你可要記得方才說的話,下次不要再打昏我了,我還頂點用呢?!?/br> 牧容眼里笑意欲濃,輕快地頷首道:“嗯,本官記住了?!?/br> 他身上多數都是皮外劃傷,唯獨胳膊處的傷口最深,雖然不再動脈處,血已經止住了,但皮開rou綻的樣子格外瘆人。 衛夕凝著那傷口,牙齒變得酸冷,嘶嘶吸了幾口涼氣,從他懷里掙脫出來,“咱們快走吧,得先找個地方給你醫治一下,多虧這頭天寒,要不然興許會發炎的?!?/br> 牧容剛嗯了聲,余光中只見側躺在稍遠處的黑衣人動彈一下,一個烏黑的東西從他手里飛了出來。 竟然還有個活得! 他遽然睜大了眼,只身將衛夕護在懷中,那四爪暗器嚓一聲撕破皮rou,登時扎進了他的肩胛骨。 刺痛從背后傳來,牧容咬緊牙關,手上的繡春刀橫空而出,撲哧一聲直捅那人的后心。 一連串的變故發生的太快,等衛夕反過乏來時,牧容已經將背后的鐵質暗器拔出,“噹”一聲仍在了地上。 “該死的!”衛夕狠啐了一口,慌忙繞到他身后,心急如焚道:“嚴重嗎?疼嗎?” 牧容手捂著傷口,指縫滲出絲絲血跡,“不疼?!彼嗳嗨陌l旋,唇角裹挾過的笑容有些發虛,“快走吧,免得節外生枝?!?/br> 看出了他的口不對心,衛夕皺緊眉頭卻也不能多說,只得狠狠的點點頭。 心里終究不放心,她用刀扯下一長溜袍子,斜綁在牧容的肩膀上簡單粗暴地包扎一番,這才跑到方才的大樹下拾回刀鞘,隨著他朝官道的方向走。 這個地界生僻的很,牧容也不太熟悉,只能憑借著昨晚進入破廟時的印象走。然而走了好半晌卻也沒見官道的影子,四周甚是荒涼,連個野戶子都沒有。 “大人,會不會找錯方向了?”衛夕走在他前頭環顧四周,沒有意識到他的步伐有些緩慢。 牧容吁出口氣,“應該是這個方向沒錯,再往前走走看?!?/br> 衛夕唔了聲,回眸覷他一眼。見他緊咬下唇,面容慘白如紙,不禁停下了步子,擔憂道:“大人,你還好嗎?” “我沒事?!蹦寥莩斑芜巫?,“你先頭里探路去,不用管我?!?/br> “這……”衛夕遲疑會,只得道了個是,小跑著往前而去。 然而沒一會,她便聽到身后傳來一陣男人的悶哼。心頭登時一緊,她趕忙回身看過去。只見牧容半跪在地上,神色頗為痛苦。 “大人!”她火急火燎的跑過去,跪在牧容的身邊扶住他,焦躁不安道:“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視野有些模糊,牧容并未答她,將捂著傷口的手挪到眼前,上頭沾滿的血污竟是黑紫色的。 晨光還未完全蘇醒,天地亮的還有些朦朧,然而那血跡卻刺人眼眸。衛夕咽了咽喉,面上惘惘的,“這是……” “那暗器上有毒?!蹦寥荼〈紧鈩?,張弛而出的聲音有些虛弱。 他道出的緣由讓衛夕的心尖抽搐起來,她這個現代魂對古代毒素不懂分毫,自然也不懂解毒,手足無措的僵在原地,凝著他那張痛苦的面容,情緒隨之沉了又沉。 “怎么辦……”她囁囁自語,思緒漫無目的得馳騁著,心頭仿佛破了個大洞,嗷嗷地往里灌著冷風?;秀遍g,她想到了武俠電視劇,登時像打了雞血似得:“快脫了衣裳,我幫你把毒吸出來!” 誰知牧容一句話又將殘忍的她打入了冰窟—— “沒用的,這毒已經散開了?!?/br> 他的神智已經開始變得遲鈍,肢體也有些不聽使喚。他抬眸凝著發愣的衛夕,彎起眼眸,和煦地笑了笑,“你先走吧,找輛車馬亮出你的腰牌,讓他們把你送到遂鄴百戶所,先去找君澄?!?/br> 讓她先走? 衛夕確認自己沒聽錯后,不耐煩的皺緊了眉,“大人,你開什么玩笑,把你這個受傷的指揮使丟在這兒,我還有何顏面見君澄?要走一起走!” 說著,她將對方的胳膊攬過自己的脖頸,使勁兒將他架了起來。 見她這么固執,牧容盡量使出力氣,不讓她太費勁,嘴邊還在勸說著她:“興許還有人在附近搜索,他們的目標是我,你先離開,不要在這里待了?!?/br> 衛夕不言不語,架著他踉蹌的朝前走。 這不該出現的倔強讓牧容狠嗤了一聲,心焦氣躁的加重了語氣:“你敢抗命不從便是以下犯上,即便是今日救了本官,本官回去還是要治你的……” “臥槽你媽!給老娘閉上嘴!”再也忍受不住耳邊的聒噪,衛夕徒然大喝:“回京后要殺要剮隨便你!但你今日要是活不了,我身為你的貼身屬下回到錦衣衛也會被治罪!橫豎都他娘的是一個死,我還是希望辦件好事,不愧初心!” 一夜之間,她雙手沾染了數不清的殺戮,“好人”這個詞匯已經被她從字典里刪除了。但她清楚的記得牧容說的話,她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救他,因為她壓根不想讓他死! 她斂眉抿唇,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薄汗。牧容看在眼里,一霎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所有的說辭都變得蒼白無力,或許他心底還是希望她這樣的。不管是出于何種目的,最起碼他感受到了一種叫做“不離不棄”的珍貴意味。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發冷的四肢漸而變得暖和起來,他輕笑出聲,止住了步子。 衛夕身子一頓,被迫停在原地,揚眉看他,不耐煩地厲呵道:“你還想整什么幺蛾子!能消停點嗎!” “你去官道找車馬,我在這等你?!焙挽愕某抗馔黄圃旗F,照在他面上白晃晃的一片,“這樣走下去委實浪費時間,你找不到官道,我身上的毒也擴散的更快,到頭來兩頭空?!?/br> 他說的有理,雖然她不懂醫理,但這毒素大多是通過血液循環浸染全身的。如此一來,還是讓他靜下來比較好。 衛夕抿了抿唇,遲疑地點點頭。 見她總算應了,牧容垂下巴吻了吻她的額頭,隨后努嘴示意了一下。衛夕心領神會,扶著他走到稍遠處的一棵枯樹旁。 安頓著他坐定后,她不顧牧容的反對,脫下了身罩的棉袍蓋在他身上,只穿著輕薄的中衣蹲□,緊緊握住了他發涼的手,“大人,你一定會在這里等我,對不對?” 冷寒的晨風拂過她的身邊,登時帶走了她為數不多的熱量,上下牙關不自覺地開始打顫。 牧容看在眼中痛在心頭,只得闔上眼,悵然嘆氣道:“會的,本官答應你的決不食言?!?/br> 衛夕聞言笑吟吟地點點頭,遂而站起身來。離開時她略一躊躇,側首凝望他,烏亮的眸子悄然流瀉出戀戀不舍的意味來,“大人,這點小傷你可千萬別死。屬下還希望一直被你罩著呢,你答應過我的?!?/br> 牧容驀一愕愣,旋即泰然自若地應著她,“放心吧,別讓我等太久?!?/br> 兩人的眼光在空氣里纏綿交織須臾,齊齊沖對方熨帖地笑了笑。 事不宜遲,衛夕斂眸看向遠方,攥緊拳頭,腳步生風朝官道方向跑去。來到這大華,她做的所有的事幾乎都是被逼無奈,唯有這一件事,是出自她的真心實意。 若能平安渡劫回到京城,她一定要沒臉沒皮的問問他—— “大人,那夜你說你喜歡我,這可是當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衛夕:艾瑪,倘若這次救了指揮使,回去之后豈不是能上房揭瓦了?哦呵呵呵呵呵,翻身奴隸把歌唱! 牧容:不救我你也可以上房揭瓦,真真的。 —————————————————————— 謝謝桐桐baby,么么噠,破費了! 歲桐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1203 23:16:45 歲桐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1207 01:43:42 ☆、第五十三章 向前跑了幾里地,一條寬闊平坦的官道清晰地撞入她的眼眶。云翳密布的心房照登時進了一束亮光,衛夕暗搓搓慶幸,還好牧容這廝沒有記錯位置。 搶救生命爭分奪秒,她顧不得興奮,足尖一點縱起老高,穩妥的落在官道中央。起身,站直,掐腰,眸光放遠。寒栗的風在她身邊打旋,她卻超然物外。如今萬事俱備,只欠人手。 “玉皇大帝基督耶穌如來佛祖,趕緊派個救命菩薩過來吧?!毖狸P本能的打著哆嗦,衛夕信誓旦旦的向天禱告:“雖然我殺過人,罪孽深重,但我一定不會強人所難,定會好言規勸,只求他救救我家大人……” 周而復始的咕噥了n遍之后,叮叮當當的鈴鐺聲從稍遠處傳入了她的耳畔。 衛夕愣了愣,遽然回過神來,眼光的末尾晃晃悠悠地走來了一輛稍顯雍容的馬車—— 棗紅色的駿馬肌理健壯,脖頸處栓著一枚精致的銅鈴,皮毛如緞子,泛著盈盈的晨光。年輕的男人悠哉地晃著馬鞭子,身穿檀色圓領錦袍,頭束發冠,嘴里頭還在哼著歌。 他沒有留意到前方的光景,側首輕快地說道:“老爺,還有數十里就到咱們河塘鎮了,可算快到家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