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衛夕伸出了兩根手指,獅子大張口:“二十文?!?/br> “這么貴?”女人蹙了下眉,平常一副普通的化瘀藥才五文錢。 衛夕故作遺憾的嘆氣,“這還是打了折扣的,你看一下,我賣的就這么幾包了,平時可都是五文錢一包的?!?/br> 女人躊躇了一會,從錢袋了數出了二十個銅板遞給了她,抬起眼皮說:“可得保證有效果?” “必須的,您放心?!毖垡婂X到了手,衛夕點頭哈腰的將錢放進了藥箱,從里面數出了六包藥遞給了女人:“姑娘,給,用好了您再來!” 呵呵,來了也見不到她了。 女人點頭,很快拿著藥離開了,迫不及待的趕回家吃掉這神藥??伤鸬膸ь^作用還未減弱,幾個湊熱鬧的小伙子也想要幾包。 說出病情后,衛夕依照現代的說法胡扯了一通,嘴皮子耍的很溜,說的幾個小伙子一愣一愣的。 不遠處的拐角,一頂藍綢轎子停在那里,后頭跟著一排身穿青色錦繡袍的錦衣衛。領頭的花六生的眉清目秀,這會兒躬下身子,對著轎子里的人道:“君大人,那個郎中就是密探白鳥?” “嗯?!本蔚膽艘宦?,骨節分明的手掀開了轎簾。 下了轎后,他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遠處那個女扮男裝的人。見過三大密探的人不多,他是其中之一。因為錦衣衛里鮮有女人,他對白鳥那張精致的臉孔印象頗深,確定是她無疑。 可面前的場景又讓他心生疑惑。 白鳥素來少言寡語,面上總是冷冰冰的,連個多余的表情都沒有。如今失蹤十多天又出現在章王府門口,還明目張膽的兜售藥物,的確不像是她的作風。 更何況這賣藥原本就只是個幌子,哪會大張旗鼓的? 至于是不是故意做戲,他也拿捏不準。想著指揮使還等著召見白鳥,他回頭對手下人說:“你們在這里等著,沒我命令不得朝前?!?/br> “是——” 此時此刻,衛夕正喜笑顏開的撥弄著藥箱里的銅板,嘴角都快流哈喇子了。太棒了,mama再也不愁她沒錢吃飯了。 手頭上還剩下幾包藥,干脆一并處理算了。她一鼓作氣,輕快地喊道:“走過路過的來看看了!家傳良藥還剩下四包,便宜賣了!” 吆喝過后,迎面走來一個高束馬尾的男人,手執一柄黑色折扇。僅瞧了一眼,衛夕便認出了他,這不是坐在城門口的那個型男么? 見他朝自己走過來,像是有意買藥,衛夕笑臉相迎道:“這位公子,買藥嗎?” 君澄停在距她兩步遠的位置,瞇起眼在她臉上端詳起來,單瞧長相的確是白鳥不錯。兩人對視了一會,他按慣例對出了這次任務的暗號:“天子藥,幾錢一包?” 天子藥? 衛夕納悶的歪了下頭,莫不是說自己賣的這種藥?她躊躇了片刻,遂拿起藥包在他眼前晃了晃,如實說道:“五文錢一袋子,全包的話四文錢?!?/br> “……” 君澄詫啞的皺起眉,這暗號根本不對,白鳥的一句話應當是“天子藥只有天子才得吃”,如今怎么跑出個五文錢一袋?還有全包? 眼見這男的不說話,神色還有些古怪,衛夕覺得他或許是認為自己要貴了,試探道:“三文錢吧,這些都賣你?!?/br> 君澄:“……” 見他的臉更黑了,衛夕一咬牙,“你贏了,兩文!”她上一步拽過了君澄的手,將僅剩的幾包藥全拍給了他,“都歸你了!” 君澄望著手里的幾包藥,抽了下嘴角,被噎的說不出話來。他抬眸盯著眼前的女人,眼神有些難以置信的意味。 衛夕也看看他,這貨不會是沒錢吧? 兩人靜靜的站了一會,君澄將藥包仍在地上,對著身后一揚手。 眼見好好的藥就這么給扔了,衛夕不悅的瞪他一眼,剛要開口質問,瞳子卻頓時一縮。只見他身后走過來數十個男人,身穿清一色的衣裳,腰挎配刀,個個都是面無表情,看一眼便讓人陡然生寒。 “這……” 這是招惹到哪路神仙了? 心覺不妙,衛夕警惕的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君澄,明明是秋夜,額頭卻滲出了些薄汗。彈指間的功夫,十幾個男人將她圍在了中間,密不透風的像一堵墻。 “幾位大爺……你們這是干什么?”張弛而出的嗓音有些發顫,她有心打探了幾眼這些人的青色常服,又覺得他們腰佩的彎刀很熟悉。 在腦海里仔細回想后,差點心梗再犯——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些刀正是殺人不眨眼的繡春刀! 衛夕惶惶的看向君澄,聲線哆嗦的更厲害了:“你們是錦……錦衣衛?” 剛才還想著見見錦衣衛,如今說來就來了,不要這么靈驗好不好! ☆、第三章 見她滿臉詫訝,像是活見鬼一樣,君澄皺了下眉頭,暗忖著至于這般大驚小怪么。白鳥在錦衣衛任職也不是三年五載了,身份雖然隱秘,可他們又不是第一次打照面。 盡管他心生疑竇,念及身在章王府附近,難免打草驚蛇。君澄顧不得多想,便對花六打了個手勢。 花六領命,上前拽住了衛夕的胳膊,“跟我們走吧?!?/br> 不會這么倒血霉吧,這郎中竟然得罪了朝廷鷹犬?衛夕登時懵頭了,欲哭無淚的抽了下嘴角。 明朝錦衣衛的十八班酷刑單單聽起來就讓人毛骨悚然,扒皮、過油、站重枷……北鎮撫司那種地方豎著進去容易,橫著出來也容易,這若是親自體驗一次… 她腦補了一下血腥的場景,脊背冷颼颼的發涼,趕忙對花六擠出了一絲扭曲的笑來,“這位大爺,咱們有話好好說,別動粗……” 衛夕笑著打哈哈,下手掰起了花六的手指??苫謩藕艽?,稍一用力便疼的她倒抽冷氣,當下便不敢輕舉妄動了。 殊不知她齜牙咧嘴的表情讓花六看愣了眼,斜斜的一縷視線隔空拋給了君澄。眼前這女的這么弱,當真是讓人膽寒心顫的密探白鳥? 君澄旋即讀懂了他眼神中的意味,回以一記不太篤定的目光。長相是白鳥不錯,可總覺得哪里不對頭。 在幾人磨蹭的這一會里,周圍逐漸聚起了人。 難得能見錦衣衛當街抓人,男人們指指點點,女人們抬手掩著唇竊竊私語,眼波暗露春光。錦衣衛千挑百選,盡是俊俏精壯的年輕男人,自然是閨里閨外茶余飯后的調侃料兒。 君澄環顧一圈兒,見勢不妙,上前一步當機立斷道:“白鳥,對不住了?!?/br> 白鳥? 衛夕神情訥訥,還沒反應過來,脖頸處便挨了君澄沉重一擊,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 北鎮撫司。 前大理寺卿烏必隆因貪贓枉法被革職查辦,廷杖四十后發配到詔獄受刑?;实埤堫伌笈?,特別囑咐錦衣衛要好生打著,并責令大理寺六品以上官員前去詔獄觀摩,以示教化。 大理寺審案時雖也用刑,可比起錦衣衛來講,那才是小巫見大巫。 僅僅是半柱香的功夫,原本半死不活的烏必隆徹底折磨的不成人樣,嗓子都喊啞了,只能發出嘶嘶的吟哦聲。大理寺官員們看著這番慘景,各個面色如土,還有些膽小的還偷偷作嘔。 牧容端坐在最前面的太師椅上,悠閑的呷著茶,鳳眸微微瞇起,閑適從容的樣子和這陰森的詔獄格格不入。 烏必隆受過水鹽鞭笞后,行刑的錦衣衛拱手道:“稟指揮使,四刑已用完畢?!?/br> 嚯,這烏必隆還真能撐,一般人熬不到四刑就一命嗚呼了。牧容嘴邊攜著一抹清淡的笑,修長的指尖隨意一點,隨后放下了茶盞,雙手放在太師椅的扶手上,不怒自威的盯住烏必隆。畢竟同朝為官,刑罰約莫也受夠了,是時候送他上路了 行刑的錦衣衛領命,渾厚的喊道:“五——上釘刑——” 大令一下,烏必隆旋即被幾個錦衣衛從木樁上架下來,咚一聲按在了鐵床上。此時人已經失去了意識,進氣多出氣少,任憑別人擺弄了。 鐵床的頭尾各自站了兩名錦衣衛,手執一米多長的鐵釘板子,在烏必隆身上潑了沸油之后,拿著鐵釘板子開始刷洗他的背部,直到露骨為止。 釘刑太過殘酷,一時間血沫橫飛,沉寂的詔獄即刻傳出了許多嘔吐的不適聲。 大理寺官員們膽顫的望著前面那個泰然自若的男人,都說牧容常年征戰關外,是個冷血的笑面虎,他們聽到也只是笑笑。如今可笑不出來了,傳言的確是空xue來風的事,牧容當真是殺伐不過心。若是不經意落到了他手里,恐怕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了。 沒多會兒,烏必隆哼哼唧唧的終于沒了動靜。 就在這時,君澄率著幾人風塵仆仆走了進來,對詔獄里的慘象視若無睹。見到臉色蠟黃的大理寺官員們,他拱手作揖,隨后貼在牧容耳邊竊竊私語。 他將白鳥的事如實說來,牧容心細的聽著,眉心逐漸輕攏,神色稍顯凝重。 末了,牧容站起身來,對著身后的同僚微微躬身,臉上掛著客套疏離的笑容,“烏必隆已經就地正法,諸位大人請回吧。本官招待不周,還請海涵?!?/br> 進了這個鬼地方哪能招待周全? 那些官員們早想跑了,一聽牧容終于肯放人,一個個再也坐不住了,東倒西歪的站了起來,說了幾句客套后爭先恐后的離開了詔獄。 鳥獸散盡后,牧容眸色冷冷的瞥了一眼死去的烏必隆,“收拾起來,看著怪惱人的?!?/br> “趕緊把人拉走?!本螌χ鴰讉€錦衣衛喊了一句,隨后請示道:“大人,白鳥怎么處置?先拉回衙門還是……” 牧容思忖了一會,好看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線,淡淡道:“你說白鳥古怪,不似從前那個了?” “是的,樣貌無變,人也無大礙,可脾性截然相反?!?/br> “此話怎講?” 牧容自出任指揮使以來,很少動用三大密探,傳達命令也都是君澄去辦。白鳥的脾性他根本不清楚,只是遠看過一眼,知道她是個女人。 君澄說:“一言難盡,大人看看便知?!?/br> “哦?”牧容左手撫弄著繡春刀,眼底光華流動,像是在思考一般,半晌后鄭重道:“為防細作,還是先把白鳥帶到詔獄來,本官親自審她?!?/br> 君澄也正有此顧慮,傳言民間易容術盛行,白鳥消失那么多天,又心性大變,難免不讓人生疑。只不過牧容出任指揮使這幾年,出了名的鐵血手腕,凡進入這詔獄的,不分男女一并受刑。白鳥若是進來了,又有細作嫌疑,恐怕是兇多吉少。 試探的話徘徊在喉嚨里,君澄望著神情淡然的指揮使,還是沒敢去觸他霉頭。他一邊吩咐錦衣衛將昏迷的白鳥帶進詔獄,又對著花六交待了一聲。 花六領命,即刻帶著兩人出了詔獄。 白鳥是真是假,沒有比流秦和尚貢二兄弟更為清楚的了。 . 衛夕再次醒來的時候,全身上下已經被刺骨的涼水澆透了。藍白短褐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展齊的頭簾兒也都黏在額上。 詔獄本就陰冷,她打了個噴嚏,牙齒有些發顫。等神智稍微清醒了一點,映入眼簾的景象差點把她嚇尿——監獄模樣的地方陰森森的密不透光,鐵黑色的火盆里跳著正旺的火焰。對面墻上掛著奇形怪狀的鐵器,看起來像是刑具。 她木訥的轉了一下頭,只見不遠處放著一個鐵床,上面血跡斑斑,還未干涸,散發著一股濃重的腥氣,像是剛有人死在上面。 衛夕的瞳仁一縮,五臟六肺開始搗騰,剛想捂住嘴嘔吐卻發現自己壓根兒動彈不得,竟被綁在了一個十字木樁上! 她掙扎了幾下,可那粗麻繩捆得嚴嚴實實,除了扎破了她腕上的皮rou之外,沒有絲毫松動。 “醒了就別費工夫了,老實呆著?!?/br> 男人的聲音冷不丁的飄出來,衛夕愣了一記,只覺得這聲音很好聽。張弛而出的嗓音并不暗啞,像是流動的清冽泉水,帶著些不事雕琢的柔韌,估計人也生的俊朗。 只不過她實在沒有雅興推敲下去,慌張的一扭頭,卻見側后方站著一行人,裝束跟傍晚見到的人一樣。 方才說話的男人端坐在太師椅上,頭戴烏紗官帽,雍容挺括的飛魚服完美地襯出了他寬肩窄腰的身材。由于光線的緣故,這人的面容有些模糊,但和身后氣質硬朗的男人們相比,依稀流露出些清新秀雅的神韻。 浮光掠影的掃了一眼后,衛夕悲愴的闔了闔眼。 不出意外的話,她走了狗屎運,穿越二十四小時后被抓進了北鎮撫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