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小攤兒美食日常 第69節
麻糍放到一邊,江滿梨收拾行李歡快得不行。 林柳剛從?京郊策馬回來就見這?一幕,站在清怡閣的小院兒?門口看著,有些黯然神傷。 挑著眾人都往院外送行李的時候,進屋從?后面悄默聲攏住她。下巴碰在她頭頂上,馬尾的發?梢側著垂下來,便從?她臉頰掃過,落在她的肩窩里?。 “不搬走不行么?”林柳聲音沉沉。 兩人有三四日未見了,林柳束在她腰間的小臂緊了緊,有些急迫。 “都收拾好了?!苯瓭M梨任他抱著,手里?仍舊理著案桌上一沓紙張。是描摹下來的東南幾州河道輿圖。 林柳從?她手上把那沓紙拿下扔回桌,又?道:“那明早、明日午歇再走,好不好?” 江滿梨笑起?來,在他懷里?轉身,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微微仰頭看他,二人便四目相對。 江滿梨每每見林柳著勁裝,束馬尾,就想到那日他在雨中的樣子。又?見他笑得不舍,不知怎地,一些前世便存在腦中的黃色廢料跨過時空,逐漸清晰起?來。 踮腳親了他的嘴巴一口,笑著道:“多留一夜除了吃飯,也不能做別的?!闭f著迅速往里?間投去一瞥。 話音一落,但見林柳耳根子飛快攀上紅暈,環在江滿梨腰上的手忽而移到她背上。 “還?想做甚么?!绷至斫Y滾了一滾。目光游在她一雙杏眼上,好似在尋她方才所言究竟何意。 那眸子灼熱,江滿梨不敢戀戰,撩完就跑,深怕再晚一秒自個的眼神就會泄露天機。 冷不丁松開雙手轉身,取來案桌角落放著的桂花米釀鮮乳麻糍,道:“嘗嘗這?個。這?可是官家親口夸過的新吃食。我都想好了,明日開始就推出,作江記的招牌甜食來售?!?/br> 說到這?個,又?壓著嗓音道:“我今日當真見著官家了,還?有那位要入股江記的娘子。她怎竟沒被陸沛元的案子牽涉?難不成真是賊人借了她的名頭?可不對呀,她的女婢亦向我提過入股……” 江滿梨自認話題轉換得還?算流暢有爆點,哪知林柳根本不饒她。 把她遞過的麻糍往案桌上一放,把人強行轉回來看著他,道:“那我的魚箸呢?” 江滿梨沒反應過來,“嗯?”了一聲。林柳望著她,道:“官家娘子都吃過江記了,分?鋪也開了,商船隊都要尋到了,什么時候才給我還?魚箸?” 江滿梨被約束得不能動彈,想再親他一下糊弄過去,亦是不讓。 末了只能作罷,任那眸子緊緊圈得她逃無可逃,紅著臉躊躇了些許,道:“也不是不能還??!?/br> 林柳眸底一顫,又?聽?她道:“只不過林郎是不是還?欠我一些話從?未說過?譬如?……” 話音未落,兀地被一抹濕熱侵進來,擦去了聲。 上回還?生疏著的人,這?次已經無師自通了。林柳吻得極盡輕柔,像是沿著唇瓣小心地濡濕她,卻?又?極盡纏綿,像是魚沉海底,許久不舍得放開。 吻夠了,大手撫上她的下頜,望著她道:“譬如?愿作比翼鳥,譬如?愿為連理枝。譬如?愿得某人心,死生契闊,白首不相離。譬如?我心悅你,只你一個?!?/br> “對不對?” 第86章 落幕·減稅·喜宴 一個麻糍,兩人分食。桂花配米酒,淌過唇齒之間?,甜得微醺。 林柳終于放過她,用手指幫她擦去唇上沾著的、一粒浸潤得濕漉漉的桂花碎,撿起方才她想?說而不得說的話頭?:“今日真見到官家了?” 江滿梨點頭?,自袖籠里取出那兩個金錠子給他看,又把今日的原委、所見所聞,細細講與他聽。 道:“那娘子言語之間都在暗示我,莫要提她曾來過一事。與官家用飯之時,又一直在說她的阿兄。聽他們說到邊關戰事,那位阿兄當是個武將?!?/br> 又把臨走時女婢與她說的話一字不差地背了,道:“好似是讓我莫把以前的事情?說出去,又有些只要不說,就能平安無事的意思在里頭??!?/br> 林柳認真聽著,心底大約已經明了了。聽到那娘子有個戍邊的阿兄,愈發確定?。頓了頓,問?江滿梨道:“可有聽到那位娘子如何稱呼?” 江滿梨先是搖頭?,后來忽然?憶起來,道:“阿嫻,官家稱她阿嫻?!?/br> “當真是嫻娘子?!绷至匝宰哉Z,江滿梨很是不解:“你曉得那位娘子么?” 林柳點頭?,但?似是有些不知從哪處講起。默了片刻,與她道:“阿梨,你可記得阿霍送證據到大理寺那日,來了個人證,不肯下馬車,要請孟寺卿親自去說話?!?/br> “記得?!苯瓭M梨道。 “除了老師,無人知道那人究竟是誰??峙吕蠋熞?不能確定?,因為那娘子始終帶著冪籬?!绷至?,“唯一可以猜測的,只是禁中的娘子而已?!?/br> 若非禁中來人,甚至帶著官家親諭,不透露身份,孟寺卿、方尚書等人怎會采納她的證詞。 若非禁中的娘子,官家偏寵之人,怎能事涉重案,卻又毫發無傷。 “你認為那個證人便是嫻娘子?” “嫻娘子是陸沛元的堂妹,”林柳點頭?,“而她又有一位親兄,便是三鎮節度使兼樞密副使,鎮北大將軍陸廣翰?!?/br> 江滿梨不通政事,然?林柳說到此處,稍稍回?想?鋪里聽到那些對話,背后之事大約也?能猜出五成了。 “陸廣翰此人,頗有御敵之能。曾三破契丹大軍,我阿兄亦在他麾下?!绷至^續道,“鎮北二十載,掌兵權十四?萬余。即便朝中非議不斷,官家還是十分倚仗他,尤是在如今契丹再?度進犯的節骨眼上?!?/br> “而陸廣翰有且僅有一個弱點?!?/br> “嫻娘子?”江滿梨嘴角挑了挑。恰小女婢給二人端飲子來,江滿梨起身去接,又聽小女婢說運行李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長兄如父?!绷至c頭?,“于陸家兄妹來說便是如此?!?/br> “故而官家納嫻娘子為寵妃,以此制衡鎮北大將軍。而將軍又反以兵權威脅,讓嫻娘子在禁中過得盡可能好?!苯瓭M梨啜著飲子。 “難怪今日在鋪里,官家想?提前了解邊關局勢,還需得問?嫻娘子?!?/br> “呀,”江滿梨看向林柳,“那便是說……官家大約知曉嫻娘子與陸沛元通謀貪墨,但?礙于其兄,不能懲治?!?/br> “而嫻娘子……” 江滿梨想?起今日官家那句“糧草兵器,可夠調度”。 貪墨事發,皆由糧草起。這般想?來,此話的弦外之音,便是在試探鎮北大將軍對抄家陸沛元之態度,可愿收斂安分。 那嫻娘子是如何答的? “而嫻娘子見紙包不住火,又以供出陸沛元為籌碼,換她與阿兄安生。若是官家仍不愿意,便要……”江滿梨說得驚訝掩嘴。 卻是林柳看著她,忙了一整日,發辮有些松了,方才被他不小心撫散了幾縷,沿著臉龐垂到鎖骨處。手里捧盞飲子,眸子里卻仍是亮閃閃。 怎就這般百伶百俐的呢? 連多少朝臣都看不明白的事情?,到了她這里,竟簡單幾句便言盡了。 笑笑,不再?多說了,伸手幫她把碎發順到耳后,溫聲道:“果?然?是,治大國若烹小鮮么?” -四?月清明之后,官家調改新政再?度下放。取消一月兩收之市稅,改商稅。凡盈利逾某數目者,據收益之多寡,每百擇十或二十不等。收入愈高,則稅也?愈高。便是有些類似現代的個人所得稅了。 取消市稅的告示一出,舉市歡慶三日不息。京城各處小販守得云開,如同久困逆流之中的鳧水者終于得從河底鉆出水面?,大口喘息。 稅減,五家合用商鋪以攤市稅之法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江滿梨和云嬸是買下鋪子的,邵康、媛娘、竹娘三家,就面?對著去留之選。 竹娘年初生產,如今與周大山已是當阿娘阿爹的人,自然?要從穩妥考慮。 重新自立門戶,意味著要租買鋪子。買鋪不夠,租鋪卻是不難的,這幾月跟著江滿梨,幾家人竟都在京城小市商販們最落魄的時刻逆流而上,攢下不少銀錢。 可租鋪后呢?又要回?到最初那自個一家、獨門獨戶,只售飲子甜品的小鋪小攤么? 夫妻二人躊躇了幾日,每每思及要脫離江記那藍底白字的小招子,看不著鋪里熱熱鬧鬧的賽宮燈,聽不見江滿梨和媛娘二人在后廚嘰嘰喳喳,心底就難受得慌。 不止是竹娘二口子,邵康與他們結識得晚,到了分別?的時候,猶豫卻也?一分不少。 自除夕后,小瑩娘跟吳家倆小兒愈走愈近,休沐時常一同出游,對阿霍哥哥更是不舍。一聽要搬出去,小手擺成陀羅:“阿爹不要,阿爹不許!” 邵康自個也?是不舍的。若不是遇見江滿梨,市稅如千斤壓頂,他如何能帶著瑩娘過得這般好?甚至還能與自家爹娘緩和了關系? 思來想?去,決定?去問?問?媛娘的意思。哪知媛娘一聽,笑了:“你這是何話?不當咱們幾家憂心阿梨想?獨立出去才對么?!?/br> 此話一出,其他幾家皆是后背一涼。對啊,當是阿梨選他們才對,怎地自個還踟躇起來了? 最終一同抱著擔憂與江滿梨說明了想?法,怎知江滿梨目光炯炯地一擊掌:“就等諸位這句話!” 道:“新政重調,市稅雖免了,然?新出的商稅仍是要交。說明甚么?說明國庫仍舊空虛,各衙門的食堂,也?就難以為繼?!?/br> 江滿梨當時便是為著衙門食堂關閉而擇了象福小市的攤子,這件事在她心里始終掛著。大排檔的模式與食堂最是相?似,若能趁著機會發展起來,定?能把衙門里的潛在客戶再?深挖一波。 媛娘來了興趣,問?道:“那當如何深掘?” “合股,”江滿梨笑著道,“先開分鋪,待日后有機會,便把承包做起來?!?/br> -人一旦忙起來,時間?便如白駒過隙,快得幾近數不清日子。 轉眼五月,孫景天隨阿特查啟程下東南。又惹阿念羨慕得不行,江滿梨許諾待孫景天把船隊尋來,定?讓他跟著外出走一遭。 端午龍舟競渡,許家的龍舟果?然?又是頭?籌。官家擺宴,許三郎去禁中受賞,當真尋著了陸嫣,帶給她一大紅的帖子。 陸嫣高興得不行,接過便蹦起來:“阿梨姐與林少卿?” 許三郎道句“打開看看?”,便站在一側,看她歡天喜地地把那帖子看了一遍又一遍。 目光在她臉頰上落下無數遍。心底哼笑一聲,穿得樸素了,怎反倒好看起來了,難不成是因為瘦了? -至六月吉日,江記的鋪門終于貼上了“鋪主有喜、歇業一日”的告示。 同日同時平成侯府迎親的車馬浩浩蕩蕩,排場盛大奢華。沿河穿街走巷,吹吹打打喜慶至極,引得路人爭相?跟去看,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幾乎把整個利民坊堵了個風雨不透。 這般一熱鬧,又有人想?起去歲除夕方家嫁女的場面?來了:“哎呀,我當日便說,若是平成侯府與方家結親,場面?定?是壯觀!你看罷,你看罷?!?/br> “就不知平成侯府最終娶了哪家的小娘子?這般聲勢浩大、八抬大轎地迎,對方定?也?是不簡單?!?/br> “誒!”有人突然?想?起什么,“今日是平成侯府辦喜事,怎江記的鋪子也?跟著歇了?” “還說是鋪主有喜!” 一語破的,瞬間?眾人嘩然?。又有人想?起另一件事:“上元燈節那日,我見平成侯府的少郎君騎馬帶個小娘子,就從江記門前過,會不會……” 人群里又是一陣sao動。 江滿梨阿娘家前些日子便從陶州來了好些個兒時見過的姑姑嫂嫂、阿叔阿伯幫著cao持婚禮,便算是她的娘家人。 有幾個大約是與她阿娘格外親近的,見了她喜極而泣。又有層血親的關系在,不幾日,便也?熟絡起來了。此時幫著她梳妝打扮,又把過門的禮儀規矩都講與她聽。 這朝婚俗繁瑣,江滿梨兩輩子頭?一回?嫁人,多少有些緊張,心里也?靜不下來。左耳進右耳出地聽了個大概。 聽到“攔門”、“撒豆”、“坐虛帳”,尚還能記得,聽到”牽巾“、“新房”、“合巹酒”,卻突然?慌了一瞬。再?往后,便什么也?沒記住。 當真要嫁出去了么?江滿梨突然?生出些恍惚。 左右顧盼,阿霍不能跟在內院,藤丫不知去了何處,好像是在院里幫她點箱籠。只有幾個姑嫂圍著她侍弄,見她看過來了,知是小娘子家要出閣了心里驚怕,連忙安撫幾句。 一個阿嫂伸手搓搓她的臂膀,溫聲夸她,又笑著給她貼花鈿。 江滿梨忽然?想?起攤子剛開起來時,她還總想?到前世的老爸,不知他過得如何?又思及自個的名字,阿梨阿梨,阿離阿離。過去的都過去了,以后的,應當再?不會離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