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負責人兩條濃眉擰在一起，低著頭。

    張知音知道他心中仍有顧慮，于是站起來拍拍對方肩膀：“去和六站會合，守住楊魯城，必鹿城的事情我會回聯盟交待?！?/br>
    總負責人沉默兩秒，點了點頭。

    等青銅五站的人離開后，大刀和陳廣過來問道：“隊長，我們下一步怎么辦？”

    張知音揚起頭：“恩，我們去提升隊伍實力?！?/br>
    這次見到殷念讓他認識到，無論在愛人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自己都必須先變得強大起來，否則按照現在的水平，連接近殷念不被他弄死都困難。作為一個玩家他始終堅信，再變態的boss都一定有推倒的辦法，成就未能達成只有三種解釋：等級不夠、裝備太爛、戰術錯誤。

    大刀和陳廣對視一眼，都想起來剛到雷霆支隊駐地時隊長帶著他們四處打喪尸錘煉異能搜羅優質變異裝備的事情。

    大刀恍然記起也是那時候失蹤的殷博士剛剛回來，碰上在打擁有異形異能的boss。而今已經又過去兩年多將近三年了，聯盟已經形成三大安全帶，隊長也變成了九級異能者，聯盟盟主云楚甚至據說很快就要突破十級，自己和其他隊友也都七八級了。而三年前，七八級在他們眼中還都是只能仰視的強者。

    世事莫測，唯余無常?；蛟S在他心里，世界永遠定格在末世開始前的那一天，他出門上班，妻子給他遞來車鑰匙，讓他路上小心。

    大刀扯扯嘴角，抑制住心中突然涌上的傷感，重新集中注意力，問道：“隊長，這次怎么訓練？”

    張知音在地圖上點了幾個地方，是他選好的幾個高級副本，最后，他把手指停在了絕龍谷。他知道，那里有游戲中至今尚未開放的90級史詩級野外副本。尚未開放意味著他這次將不得不徹底靠自己，而不是參考攻略。同時他也知道這個副本里一定隱藏著極大的機遇。當然，在攻略這個副本之前，少不了先那幾個其他副本練練手，攢攢裝備。

    這么長時間里雷霆支隊的隊員也幾經變易，最后形成了較為標準的十二核心戰斗隊員，戰斗組，輔助組配制，全隊共有四十七人，接近游戲中大戰斗團的基本規模，但比起玩家控制的虛擬角色，這群面臨生死日夜磨煉起來的異能者顯然更加強悍。

    ☆、 第83章  隕落之城

    雷霆支隊打到史詩級野外副本最終boss處時已經是一個月之后，單單推進這個副本就用了十天。

    他們稱得上是開荒，而且死傷都沒有立即愈合重來的機會，必須格外小心。這個副本是在一個巨大的溶洞之內，碳酸鈣堆積物把這里隔成了一個幽暗而危險的迷宮，喪尸和其他危險生物或者死物隨時可以閃現。

    張知音不得不以十倍的謹慎應對他們在這里的處境。

    十天不見天日提心吊膽的地底作業讓每個人的情緒都有些低迷，他們的補給也快要耗盡了。好在最終boss也終于現形，這意味著他們已經打到最后關底。

    最終boss看上去像是一只變異體，但是又和那些被e實驗室造出來的畸形變異體不太一樣。它看上去融合得很完美，蝎子般的下身，類人的上身和臉部，背后還有兩扇突出的骨翼——很顯然它們不足以讓它飛起來，但骨翼鋒銳的邊緣和突出尖銳的棱角昭示著它們實則是一副有力的武器。

    戰斗從一開始就很吃力。boss毫不吝嗇地一上場就展示了它的三系異能，風、土、雷，招招狠辣而且狂暴。

    突然阿木喊道：“小心，它還會毒！我的眼睛有些模糊?！?/br>
    離得最近的張知音也感受到了。他的眼前突然一片恍惚，帶著霧蒙蒙的感覺，很多人的身影在前面一閃而過——他看見記憶深處，最初的“家”里，父親和母親彼此惡語相向，用最惡毒的詞語攻擊對方，最后大打出手；他看見殯儀館里，姥姥姥爺安詳的并排躺在一起，周圍一片空曠，彷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他看見殷念抱著自己，輕輕說“我永遠不會傷害你”；他看見耶茨博士微笑地遞過一杯茶，告訴他“他不是人，他不會愛”；他看見殷念扼住他的喉嚨，臉上一片冰冷，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他看見殷念笑著坐在家里的沙發上，說“知音你終于回來了”，而他拿出手中的槍，對準面前人，扣動扳機，不帶一絲猶豫……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他說“我不相信永恒，不相信什么是永遠不會變的，所以殷念，我們把一切都停留在永遠不會變的時候好不好？”……

    一聲驚呼驟然響起，喚醒了他：“隊長！”

    張知音抬眼，boss的骨翼離他胸口不過兩厘米。他迅速后退，同時抬槍射擊，沉聲提醒道：“毒有致幻作用，小心?！?/br>
    這一戰他們勝得很是慘烈。每個人都多少掛了些彩，作為張知音之下的主要戰力，兩名副隊長，大刀和陳廣都負了很重的傷。張知音只有三處皮rou傷，但他的狀態卻很讓隊員們擔心，在中途中毒失神過一次后，他完全就是拼命的狀態在和對方搏斗，根本不講究戰術，也不顧及自身安危。

    自從有白芒協會作掩護，張知音就可以對自己的隊員們更好一些了。比如他煉出的丹藥，都可以借著殷念的名頭送給輔助組，再由輔助組發給需要的隊員。此時全隊都暫時停在這里休息恢復體力，輔助組成員清掃戰利品，輕傷的隊員們吃了藥已經漸漸恢復過來。

    張知音靠著一枚鐘乳石坐著，老祝帶著兩名輔助組成員過來，匯報道：“隊長，我們在后面發現一個小溶洞，好像有什么東西?！?/br>
    張知音跟著他們過去，這個小洞果然不大，不過七平方米，其他三面石壁都濕漉漉的，但卻十分光滑，只有一面石壁上結滿了厚厚的石苔。一些綠色意見被除去了，應該是發現這里的輔助組成員做的，露出里面的東西，閃爍著銀色的耀眼光輝。

    張知音對左右道：“稍微退一下，保護好自己?！?/br>
    他把槍收好，兩手伸出，張開，淡淡的水汽在他指尖凝結，隨即一張巨大的冰幕在他手掌間拉開，直沖石壁而去，頃刻覆蓋到石苔之上，將那一面濃郁的綠色遮的嚴嚴實實。從遠處看，好似整面墻都被凍住了。

    半分鐘之后，傳來冰壁開裂的聲音，凍死的石苔也粘附在冰上，隨著碎裂掉落的冰塊一起砸到地上。露出藏在里面的東西本貌。

    一副銀色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碩大翅膀，每一根華麗的金屬羽毛都寫滿了美麗與力量。

    張知音也禁不住喃喃出口：“末世的自由?！?/br>
    整套末世的救贖套裝都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末世的自由尤是。它很大，看起來很有質感，卻很輕，就像真的羽翼一樣，甚至比那還要輕。姑且不談其他加成效果，末世的自由有一項特別的屬性——它可以使裝備者飛上天，在空中飛行或者保持在空中。也就是說有了它，長時間在空中作戰就成為了可能。而之前即使是風系異能者，他們可以飛，但是也無法保持一邊在空中一邊使用技能攻擊，因為不能同時使用兩個主動技能，一旦在空中使用技能飛翔效果就會消失。

    張知音迫不及待地裝備上了末世的自由，為此像其他隊員一樣向隊里繳納了大筆的晶核。他一向擁有最高等級的戰利品取得權，但是之前張知音很少拿隊里打到的裝備，只兌換過各種材料。

    回到隊伍的臨時駐地，張知音剛想宣布除照常值班守衛人員，全隊放假三天，就聽到留守的考叔報告說：“聯盟總部傳來消息，緊急召集雷霆支隊，具體內容在這里，隊長?！?/br>
    張知音看到電子召集令上那個云楚簽名就狠狠皺起眉頭。

    這三年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還是就是簡單的只是因為雷霆支隊名聲赫赫戰力最強，云楚總是把一些最危險的任務交給他們，而并不提供相應的充足支援。好在在殷念的幫助下，他們也一直逢兇化吉。

    當今局勢下張知音無法和人類復興聯盟的最高負責人撕破臉或者違背他以聯盟的命令下達的指令，但也形成了一見云楚的名字就皺眉的習慣。聯盟內部，也隱隱有雷霆隊長和盟主不一心的傳聞。

    這次的命令更是，他要求張知音將隊伍分為兩部分，一部分去接應趕在前來路上的云楚等聯盟眾人，另一部分事先去目的路探路，掃清部分障礙。

    分散隊伍，是張知音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揉揉額頭，問考叔：“考叔，你有什么消息嗎？關于他們這次到底要去什么地方，這個代號‘x’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

    考叔簡直就是小金升級版，在各大基地聯盟總部包括各條戰線上好像都有那么一兩個老伙伴。不同于小金到處打聽八卦，考叔很多時候切切實實能得到許多隱秘消息。

    只見考叔彎下腰，湊近張知音，附耳壓低聲音道：“隊長，我聽說，盟主他們這次要去的是……隕落之城?！?/br>
    ☆、 第84章  戒指

    隕落之城，即前任盟主云裂天殞身之所，也因此而得名。那里面一定有什么東西，吸引著云楚時隔三年后再次帶隊前往。

    這次很多隊員負傷還沒好，去接應云楚他們沒什么危險，也可以有更多的時間恢復。張知音就把大刀、陳廣等人全部留下作為接應部隊，自己則帶著老祝和其他五名基本沒有受傷的隊員前去探路。

    人少有人少的好處，比如應變迅速，易于偽裝。云楚沒有點明要掃清什么障礙，張知音也不打算在大部隊前來之前真的舍生忘死地前去和喪尸搏斗，他只準備去了解下大概情況，到時候匯報即可。

    上了車，他就覺得困意來襲，和隊員交待了一聲后便靠著座椅沉沉睡去。

    另一方，張知音已經回到現實世界。

    他從沙發上坐起來，輕輕把還睡著的殷小想放到身旁，走到書房打開電腦。他常用的老筆記本還在行李箱里，他此時也懶得拿出來。這臺電腦是搬新家后買的臺式機，一般都是boss在用。雖然電腦這種東西其實對他一點幫助都沒有，除了能讓他看起來更像一個人類。

    這臺電腦上也下載了《明天》游戲。就是這款游戲讓兩人相遇，因而張知音總對它投注著不一般的感情。

    他之前一點預感都沒有，殷念一直瞞著他。他努力不讓他知道，愛他于他而言是一件多么危險的事。他默默獨自處理著一切，直到張知音某天醒來，發現這個人不見了。

    張知音默默點開游戲圖標，登陸游戲。其實，他也有事瞞著殷念，只是不知道殷念有沒有看出來。在史詩副本里面對最終boss時，中毒后的幻覺就是他的心魔。

    一直一直，他想找的不過是一個人，與他在一起，從生到死，永不背棄。但是他不相信人心，不相信永不變易的愛，所以他一直克制著自己，克制著不去愛，把情感寄托在一個虛擬人物上。但是他明白，那不是愛。直到那天，他看見對話框里出現那句“我叫殷念”，他理性上知道這應該不過是一個bug，卻不由自主地對著屏幕笑成一個傻x。

    他知道有什么東西失控了。他想克制想收回的時候，卻被車撞了。他再也收不回來了。

    他足夠幸運真的遇上了殷念，但是他的愛人可能不知道的是，他依然會時而感到惶恐擔心，太過于夢幻的不現實的幸福，如果有一天失去了，該怎么辦。

    如果一開始沒有遇到你就好了。如果我當時隨便喜歡一個其他的npc就好了。如果你只是一個虛擬人物就好了。張知音熟稔地推開廢棄實驗室的大門，看著里面一如既往等在那里的游戲形象，嘴角微微彎起，眼中卻不由自主地溢出了淚水。和變成貓之后不一樣，做人的時候，他從來不哭的。

    一邊這樣想著，心底卻在隱隱反駁著。他像是偶然幸運贏得了船票的杰克，即使明知道后果，重來一次，他依然會毫不猶豫地踏上那艘船——如果不這樣，他就永遠遇不上那個人了。那么即使之后的時光都能如計劃一般克制平靜而閑適地度過，又有什么意義。

    他cao控著小人接近依舊微微低著頭倚著柜子站著的那個人，輕輕抱了抱他，然后打開背包。

    第一個格子里，水晶對戒閃爍著璀璨的光芒。

    他拖動著戒指放到地上，打字道：“殷念，我收不回去了?！?/br>
    曾經我以為我要的是永不離棄，直到現在我如此真切地明白，我要的只有你。與其惶恐于永恒的長度，我更愿意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殷念，我愛你?！?/br>
    他不知道這些話他能不能像從前一樣聽到，他只是如此迫切地想要告訴他。

    “回家吧，念?！?/br>
    ————————

    基地里，y靜靜地看著手中的戒指出神。

    這樣脆弱的、華而不實的小東西，他稍微一用力就會碎掉了?？墒俏兆∷膭x那，卻好像有無數畫面從心底涌上來，讓他頭一次有了惶然無措的感覺。

    這枚戒指，那些話，就好像盼了好久，終于得到了。好像能看到，在另一個世界里，一個人是怎樣可憐又無助地等著自己。心中的某塊地方突然軟了一下，他偏過頭，眼里彷佛蒙上一層霧氣。

    他好像也曾經這樣，日復一日地等著一個人，等他出現，便是歡喜。后來忍不住跟著他，在他的手機里，在他辦公桌上的電腦里，在他走過的廣場電子屏里……那個人不知道，只以為他像從前一樣在一個固定的地方等著他，其實他早就已經出現在生活中的每個角落。

    他幾乎忍不住沉浸其中，直到突然傳來警報。自從崩潰過一次之后他就又升級了自己的防護系統，會把所有可能產生危害的因素及時扼殺。

    y舉起手中的戒指，仔細端詳——

    還是及時毀了比較好。

    突然有人敲門進來，是雷頓。

    他彎腰恭敬道：“博士，云天聯盟組織了大批精銳到暨雅市，我們要派人阻攔嗎？”

    殷念收回了戒指，點點頭：“讓郁火組織人手去攔截?！?/br>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你和蒙卡立也準備一下，我要親自去看?！?/br>
    雷頓應后關門出去。

    而那枚本應被及時毀掉的戒指，也就這樣被放在了y胸口的口袋里，再沒被拿出來。

    ☆、 第85章  心底的人

    張知音在明天世界醒來的時候車已經停了。他們停在原本的高速上，老祝說再往前開兩千多米就能進入隕落之城城區了。

    這里有著濃厚的喪尸氣息，但是出乎意料的，喪尸密度卻很少。不過這個地方本身肯定有特異之處才能吸引云家父子前仆后繼，倒也不算完全的超乎預想。

    這附近有一個加油點，張知音七人不敢貿然進城，就把這里當做臨時落腳點。加油站里面有七八只喪尸，等級都不過三四級，很快就被料理了。

    在史詩副本里精神系的小金是被分到了輔助組，一直在后方進行輔助性干擾工作，因而受傷也不嚴重，此次就被張知音挑中一起帶來。

    這大型熊孩子平時從來不著調，但經過鍛煉，關鍵時候幾乎從沒掉過鏈子。經歷了這么多次戰斗，也稱得上是實戰經驗豐富、反應敏銳的精神系異能者了。他天賦本身不錯，如今異能等級也升上了七級。安定好后不等張知音吩咐，小金就自覺地到一邊安靜坐好，開始盡力用精神力掃描城中情況。

    對于高級精神異能者而言，精神力就是他們最敏銳可靠的感官，這一點在蒙卡立身上體現的最為明顯。小金水平雖然比起蒙卡立還差得遠，但是平時用精神力掃描了解陌生地區的大概情況還是做得駕輕就熟。

    過了半個小時后，小金睜開眼，額頭上已經滿是汗水。他喘了兩口氣，調勻呼吸道：“隊長，其他地方都和別的廢棄城市差不多，我也看不出什么。但是城西南角有異樣。那里有一大塊地方是被圍起來的，感覺就像是電視電影里會出現的那種普通人禁止入內的禁區，四面都是兩米多高的金屬圍墻，里面我探測不到，應該是屏蔽了精神力?！?/br>
    老祝聞言瞇起眼，呷著嘴道：“這不對呀，這城應該是末世后幸存人口逃出，被廢棄后就再沒人來過才是，怎么會有人建這么一座大規模的能夠屏蔽精神力的禁區？”末世前大家根本沒有異能的概念，都不知道精神力是什么，更別提想法兒屏蔽精神力了。

    張知音點點頭：“那就只有兩種解釋。第一是這個地方末世前就和異能等東西有關系，很可能是末世源頭之一；第二是的確有人有閑有能力末世后再在這里建基地，e實驗室或者是y都有這個能力。但是聯盟應該還不想和這兩方勢力對著干，而且根據小金的描述，還是第一種比較有可能?！?/br>
    小金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張知音：“隊長……末世前就和末世有關系的地方……那豈不是和y博士有關系？”從殷念和張知音的關系出發，他早就推斷出隊長和那個傳說中無比恐怖制造了末世的男人也有聯系，而且極有可能關系匪淺。但他不知道隊長到底是什么態度和反應。雖然看樣子似乎是隊長最終和殷博士走到了一起，反對y的所作所為。

    張知音搖了搖頭：“我和他沒關系?！?/br>
    他放低了聲音，又喃喃一句：“即使以前有關系，現在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