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無力地嘆了口氣，轉身離開。在關上門的剎那他又補充道：“人類總是野心勃勃地試圖掌控他們甚至根本不了解的東西——但是博士，他可不是你兒子。他不是人，他沒有感情，他不分善惡，他只懂得不惜一切完成自己的目標指令。趁著現在銷毀的權力還在我們手里……”

    “咔嗒”一聲，門被關上。

    耶茨那雙慈祥的灰色眼睛閃動了下，端起杯子抿了口茶。

    活到他這個年齡，有時候是很難被別人說動的。

    一個年輕人從后面的實驗隔間轉了出來，輕聲道：“老師?！?/br>
    耶茨回過頭，帶著笑意看著他：“哦，乙，怎么樣，一切都還順利嗎？”

    大乙閉了下眼，又睜開，認真道：“老師，我認為菲力博士說的對?！?/br>
    ——————

    雖然每天和自己愛的人膩歪在一起也永遠不會嫌膩，但是張知音沒忘他們還有一個世界——殷念根據《明天》游戲創造出的，將會成為二人永恒歸所的世界。

    他依然是雷霆支隊的隊長，在第一線對付如狼似虎的浴火基地眾人。殷念依然是反派boss，y博士，同時還兼任失蹤了的白芒協會創始人殷博士。

    再一次回到明天世界，時間依舊停留在他和殷念看月亮談人生的那個晚上。只不過第二天一早看到隊員們匯報上的關于y博士陣營的一系列動態，張知音的心態已經完全不同。

    他鎮定自若地遙望浴火基地陣營，心里有著說不出的得意——你們知道嗎？你們的終極boss已經反水和我一個陣營了！

    ☆、 第64章  殷boss與y博士的關系

    雷霆支隊和浴火基地進入了一種近乎演戲式對抗的局面。具體表現為一三浴火基地襲擊雷霆支隊，二四雷霆支隊反去襲擊浴火基地，派人出戰之前先喊話通知對方。五六日休戰，雙方各自休整。

    支隊眾人不解其意，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如何發展到這一步的，但也暗自慶幸，至少這樣一來他們的實力提升了不少，傷亡卻不多?，F在就是這種情況，他們也沒有辦法。

    張知音提升隊員裝備及戰力的計劃也得以順利開展下去。

    這天是周六，約定俗成的休戰日。張知音帶著隊員來到駐地附近的“譙石窟”副本。這個副本和白骨窟類似，出產的“巨人套裝”屬性特別適合防御性玩家。

    石窟前段都是各種變異獸以及精英小怪喪尸，身經百戰的雷霆支隊清繳起來還算輕松。這個副本最棘手的是它的boss，即使是官網論壇上的攻略對于如何對付這個boss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因為這只高級喪尸boss擁有的是特殊異能，異形。

    異形這種異能可以使其變成各種本體見過的形象，并獲得該形象的所有能力。每次喪尸boss變成的物體不一樣，攻略方法自然不同而難以統一。

    相應的，異形者變化成的事物本身能力越強，需要耗費的精神就越多，可以變化的時間也會越短。比如對于這只喪尸boss而言，變成殷小想可能只需一成力就能變十分鐘，變成張知音需要三成力也只能變五分鐘，然而即使它累死也變不成殷念。因為殷念擁有的能力是它駕馭不了的。

    喪尸boss一開始用本體和他們打，轟了兩個大招之后則隨機變成隊員們的樣子周旋于隊伍之間，以此迷惑眾人、擾亂軍心，給支隊眾人帶來很大麻煩。它的異能等級很高，變幻出的樣子讓人真假難辨，不過有一點：喪尸boss不會說話，只能模仿他之前聽到的聲音，因而真隊員只要說一長串話——比如大金當場背誦愛蓮說，一下子就讓他人識破了真假。

    這招兒也被其他隊員學會，一時“床前明月光”“此路是我開”等層出不窮。輪到張知音時他腦子里不知哪根弦突然搭錯，竟突然喊了一句“戶口本上的你在哪里”，引得隊員側目而視，差點被喪尸boss偷襲。

    喪尸boss見此計不成，長嘯一聲，變作一只成人合抱粗的黑鐵鱗甲巨蛇，兩只眼睛一紅一藍，竟是水火雙系。

    它長尾一掃，三個隊友躲避不及便被掃出老遠。接著近一米寬的巨大蛇頭高高昂起，蛇王如巨人般睥睨眾人，張口吐出一道洪流，沖得隊員們紛紛站立不穩。

    張知音正在水柱之下，稍稍躲開一些免受直接沖力，拼著被澆得渾身濕透抬手一槍，直直打進巨蛇張開的血盆大口之中，擊中柔軟的口腔內部。

    巨蛇大怒，張口向張知音吐出一個火球，又探下身子追著夠著咬他。

    張知音一個鷂子翻身躲過火球，卻正把自己送到巨蛇口邊，眼看躲不過那森森獠牙，大刀等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卻援救不及。

    正在這時，兩道火龍攜巨大威勢破空而來，昂首擺尾，一前一后攻向巨蛇。

    巨蛇回身閃避，和它們纏斗在一起，只能被迫放棄到口的獵物。

    火光之后，一個年輕人靜靜出現在石窟里。他身材修長，面目俊美，只是表情冷淡，帶著幾分生人勿近的意味。

    唐力見到他頓時抖得篩糠一般，都忘了窟中巨蛇——和這位比，那大蛇又算得了什么。

    小金大刀阿木等人卻是點頭招呼道：“殷博士?！敝皇潜砬閹е愕捏@訝——誰也猜想不到傳說中失蹤的殷博士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殷念向他們點點頭，眼眸微垂，抬手間又是五條火龍呼嘯而出，向著巨蛇撲去；隨即身形閃動，一個瞬移移到張知音身邊，半攔半抱地將他帶離戰斗圈。

    喪尸boss本就被支隊眾人打掉不少血，變成巨蛇又消耗它極多體力，在火龍圍攻下已是強弩之末，很快便不支倒地。

    守衛組上前打掃戰場，清點收集戰利品。

    張知音趁機像其他人介紹殷念：“這位是殷念殷博士，白芒協會的創始人?！?/br>
    白芒協會大名鼎鼎，此言一出，本就好奇這突然出現的強者身份的眾人恍然大悟，不由更是對其敬仰三分。

    小金好奇了半天，此時終于得了空，連忙問道：“殷博士，你不是精神和空間雙系異能，怎么又會用火？”

    殷念看他眼熟，知道是一直跟在張知音身邊的，想了想答道：“失蹤時偶然激發出來的。我和y在末世初所處的環境比較像，他能激活全系異能，我激發三個也不奇怪?！?/br>
    唐力見這位殷博士好像很好說話，不像傳聞中那樣不近人情冷淡疏離，旁邊又有隊長站著，也戰戰兢兢接著道：“我偶然之下見過y博士，您……和他長得一樣?！?/br>
    “哦，這個，”殷念看了張知音一眼，淡淡答道，“他是我雙胞胎哥哥?！?/br>
    ☆、 第65章  殷念說他從小和你們隊長一起長大

    殷念一路隨雷霆支隊到了他們駐地，小金和阿空兩人終于從殷念和他們隊長兩人相處的細節中發現了蛛絲馬跡——氛圍不對，隊長和殷博士走在一起，整個氣氛都奇異了起來。

    小金期期艾艾地湊上去，不好意思地小聲問道：“隊長，你和殷博士是不是以前就認識？我是說在希望基地認識之前就認識?！?/br>
    張知音還沒想好怎么說，殷念耳聰目明，直接接話道：“沒錯，我和你們隊長從小一起長大，后來……末世發生了一些事情，我弄丟了他。希望基地的時候他不高興，才故意裝作不認識我?！边@話說得曖昧無比，中間那一停頓更是暗示其中無限隱情。

    小金突然想到，殷博士也是空間異能者。

    他瞬間融會貫通，明白了些什么。

    沒過兩日，眾人便收到一封秘密調令：調雷霆支隊隊長并選十二精銳隊員回聯盟總部，副隊長率余部留守。

    其余人不解其意，紛紛猜測發生了什么，張知音卻是恍然大悟——原來劇情已經發生到這一步，云裂天想來已經罹難了。

    在游戲中一個主線劇情中有介紹，云裂天率自己一隊親隨赴西部某被喪尸占領的荒廢城池尋找某種東西，結果殞身于此。此時云天聯盟首領云裂天依然是人類正義聯盟中第一的強者，具備八級將近九級的實力，他的親隨們也都是強大的七級異能者。由此，那座神秘城市被稱作“隕落之城”。玩家曾有預測，“隕落之城”地圖和絕龍谷西面隱藏的史詩級隱藏野外副本將會同時開啟。

    這之后，原本還只處于七級頂峰的云天聯盟繼任首領，云裂天之子云楚，實行了一系列措施來穩固聯盟，其中首先的一條就是秘密召回十二支隊精銳力量，將他們變為由自己掌握的，最精銳的利劍。

    接到消息后張知音就選了十二人和自己離開，其他人由陳廣帶領，繼續留在駐地。殷念自然跟著他走。

    當晚張知音正在自己屋里收拾東西，殷念突然憑空出現，從后面靠上他：“知音，該回去了，晚上要喝南瓜汁?！?/br>
    張知音還沒反應過來，困意突然襲來，他閉上眼，陷入黑暗，再睜開時已經是天光大亮。

    殷念俯身撐在他上方，靜靜道：“早安，你醒來還是我。無論那個世界，你看到的都是我?！焙艿靡獾臉幼?。偷偷親了張知音一下才蹭下床去洗漱。

    這天是周六，張知音休息，殷念還要加半天班，下午三點才能回來。

    張知音沒忘了在明天世界里殷念說要和南瓜汁，于是跟著起床，步行去附近超市買新鮮南瓜和其他家中缺少的日用品。

    結賬的時候接到大乙電話，約他中午吃飯。

    張知音低頭想了想，反正殷念中午不回來，最近因為boss都沒怎么見朋友，于是痛快地同意了。

    大乙約他在他家附近一家私房菜館里，兩人訂了一間小包間，環境很幽靜。

    見他來了，大乙倒了一杯茶，讓他點菜，始終不多話，顯得心事重重。

    等到菜上齊了他才放下筷子，看著張知音緩緩道：“你身邊那個殷念不是人，知音，朋友這么多年算我不講義氣坑了你，你怎么怨我都可以，但是這次你必須放手，趕快從這事里抽出去?！?/br>
    信息量有點大，張知音一時沒反應過來。

    殷念不是人他知道，但是大乙是怎么知道的？他坑了自己又是從何而來？還有抽身，從什么抽身？

    大乙喝了一口白酒，看著張知音，苦笑：“一直沒和你說，你的‘殷念’算是某種特殊的人工智能，我是它的研究團隊中的一員，我的導師就是這個項目的主要負責人?！?/br>
    大乙將殷念的來歷向張知音簡單講了一遍，大多是殷念當初和張知音說過的。

    “最初時我們還能追蹤到yn427，也就是，你的殷念，發現他在‘y博士’存在的那個游戲中表現活躍，甚至整個呈現出某種異常紊亂的狀態，就像人類陷入盲目的戀愛荷爾蒙分泌過剩一樣……而這時，我注意到了你和他的聯系……”

    張知音聽到這里就怔住了，他想到了許多以前習以為常而忽略的細節。

    他身邊親密的朋友只有大甲大乙兩人，知道他玩《明天》并且狂熱地喜歡boss的也只有這兩人，一般單位同事連他回家玩游戲都不知道。

    而在他最初表現出每天去找殷念，與游戲中那個虛擬形象互動的傾向時，大甲曾經試圖以帶他出去唱k，看電影，和朋友吃飯，給他介紹女朋友等多種方式阻止他這一在正常人看來不太健康也不太正常的舉動。但是大乙雖然起初也表示了不太贊成的態度，卻后來總是不經意地給出類似“每個人有些特殊的愛好很正?！薄坝袀€著名xx還喜歡收集甲蟲呢”“知音這癖好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也沒影響他正常工作生活”“比網癮少年好多了，他每天上線最多兩個小時”等暗示。

    他們三人中間，大乙是年紀最大、學歷最高、最有閱歷并且時刻保持理智的一個人，是他們中最有威信的一個。因而久而久之，他們都把這當成了張知音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愛好，沒有人再去特別在意，無形中助長了張知音堅持刷臉卡的行為。

    “我發現后有試圖讓其他人做你的做的事，但是其他人、甚至是我們模擬出的其他弱人工智能在游戲中對y的形象做出聊天、摟抱之類行為時，yn427甚至不出現，表現出不屑一顧的態度，根本不像面對你時表現得那樣活躍、甚至紊亂……我當時一心狂熱地以為我是為人類科學事業做貢獻，是在邁出人類科學史上又一開天辟地曠古絕倫的一步，沒有想到結果會是這樣……”

    ☆、 第66章  神奇的boss

    “知音，對不起。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的朋友，但是我真的沒想到……我只知道你對他來說是特殊的，但我沒想到yn會變出身體要和你在一起……知音，你只是普通人，不要再牽連到這件事里了，他根本不可能成為你的愛人?！闭f到這里大乙扶額苦笑，從兜里掏出一張銀色的銀行卡，遞給張知音，“在這件事發生之初我就寫了報告，把你列為特別協助研究人員，給你申請了一百萬的特殊補償金，早已經批下來了，只是我不知道該用什么機會給你?！?/br>
    “拿著錢，買套房，好好找個人過日子，是男是女都無所謂，條件也無所謂，是人就行。真的，知音，這才是本應該屬于你的，正常的生活?！?/br>
    張知音站起來，繞過桌子，對著大乙胸口狠狠打了一拳，然后鎮定地把卡接了過來。他現在正在攢首付錢，有了這一百萬正好就差不多夠了，何況這是他和boss相遇相識的見證，沒必要不要。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而且在張知音看來不論當年大乙懷著怎樣的目的，對于他而言這結果都是最好的，不必再追究。但是他很關心殷念，從大乙話中他聽出了某種意味，因而他想問清楚，他們，到底想要做什么。

    “為什么，”張知音看著大乙，很冷靜道，“你們打算對他做什么，不想讓我牽連進去?！?/br>
    “yn427很危險，它不像你想象的那樣?！贝笠遗e起筷子，又焦躁地放下，“它偷走了a國軍方價值幾十億的儲備石油，還有最新的生物材料，給自己造出了和人類別無二致的身體……可我們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我們已經失去對它的掌控，這樣下去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br>
    “他不危險，他很善良，工作負責，上周末我們一起坐公交去公園他還主動給老奶奶讓座?！彪m然知道可能沒用，張知音還是下意識地語無倫次地為愛人辯解著，“至于石油……我記得我小時候我姥爺還叫我唱歌，‘打倒a帝國主義野心狼……’什么的，難道不是為我們國家做貢獻？哦，對，你現在就在給他們的公司做事，算我沒說?！?/br>
    大乙挫敗地看著他：“張知音，你不要打算轉移話題。我剛和你講了，在我們做的全球上億個虛擬人物庫里，和他最匹配的是‘y博士’，57%匹配度，一個創造末世的絕對反派人物！而且他還成功融合了這個角色的身份背景。只能說從本質上，他就不是你所想的小白花一樣的角色?！?/br>
    “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就算y博士比較壞，70%是不好的，殷念也不是百分百和他契合，殷念可能就是和他身上那30%的好和剩下27%的邪惡匹配呢?！彪m然一開始殷念并不是以正面角色出現在張知音生活里的，但是在一起之后，殷boss在張知音心中的形象就開始向正直單純善良的殷小花靠攏，即使他自己清楚殷念不是殷小花，也試圖在外人面前展現愛人最陽光向上的一面。

    “最重要的是，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我們打算一輩子在一起?！睆堉艨粗矍斑@個相交多年，突然變得有些陌生的友人，認真卻平淡道。

    “你真應該見見耶茨博士，你們在認為yn427是單純無害友善的看法上簡直一模一樣……”大乙嘟囔著，略顯喪氣道，“張知音，我認真地和你說，雖然我也不知道他現在為什么這么表現，但是他絕對不可能喜歡你！他不是人！甚至不是我們傳統意義上的生命！他不會死，只要有合適的能量供給就能一直存在，風能核能太陽能甚至我們不知道的能量都可以。但是他沒有感情，他根本不能理解所有動物性的情感和本能，他沒有沖動，沒有欲望，他存在的本質是按照指令行事。唯一的不同是他現在已經失控，他不再按照我們給他的指令行動，而是自己給自己下達指令。張知音，算我求求你，一開始是我坑了你沒有及時阻止你，但是你面對現實好不好，否則有一天你的幻象破滅我怕你更接受不了?！?/br>
    張知音不想聽他繼續說，大乙描述中的殷念和他認識的殷念根本不是同一個人。他直接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你說你們覺得他失控了，那你們打算怎么做？”

    “銷毀它?，F在所有人都同意，只需要說服耶茨博士。他真是……老頑固，執迷不悟，就像你一樣……”說完大乙驚覺不妥，抬眼去看張知音，卻發現人已經不見了。

    張知音匆匆趕回家的時候，殷念已經在了，正在拿筆記本悠閑地看動物世界。

    聽見張知音回來，他轉過身，看了看知音空空如也的手，略顯失望道：“說好的南瓜汁呢，知音，我要補償?！?/br>
    張知音才想起來自己把南瓜忘在飯店了。

    但是他現在顧不上這些，只是悶悶走上前，抱住殷念，把頭靠在他肩膀上：“殷念，我今天碰到一個人，他說他們想要銷毀你?！?/br>
    補償什么的，隨便他吧。只要他不會像自己擔心的那樣消失就好。

    “恩，他們想銷毀我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睆堉魶]有解釋，殷念也明白是哪些人。他寬慰地抱著愛人，親親他的額頭，“別擔心，他們根本沒有能力，自以為是而已?！?/br>
    即使聽見殷念這樣說，張知音還是放心不下，抬起頭靜靜看著他。